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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言令色 第11节

作者:石头与水 字数:25664 更新:2021-12-31 11:14:34

    “我,我,我哥今天来书院了你,你,你再推我,我就告诉我哥。”有事只知道叫家长,真是软蛋。

    “就是跟你爹说也没用”

    “你爹不就是唐知府么呸我爹还他妈的付总督呢”

    听到这儿,唐惜春就知不对了,他爹唐知府儿子中在书院读书的就一个唐惜夏啊唐惜春拨开些枝叶,正看到唐惜夏被几个十三四岁的小崽子搡倒到地上,竟还挨了几脚唐惜春顿时火冒三丈,虽然他也常欺负唐惜夏,不过,他能欺负唐惜夏不代表别人也可以欺负何况,现在唐惜夏常拍他马屁,对大哥充满敬仰与祟拜,这一切让唐惜春身心愉悦的同时亦觉着唐惜夏固而有些小呆,其实也是个不错的孩子啦

    唐惜春本就是个急脾气,立刻大吼一声,“好个龟孙敢欺负到老子头上”他手在粗枝上一撑,直接从榕树上跳下来,随手拎起个小崽子就是俩大耳光,一脚将人踹了出去

    唐惜夏已经从地上爬起来,见他哥自天而降,顿时激动的了不得,两眼亮晶晶地奔过去牵住他哥的衣角,说的话那叫一个没囊气,“哥,别在书院打架,咱们回去吧。”

    “回个毛”唐惜春怒骂,“你个笨蛋,竟然在老子的地盘儿被人讹他娘的”简直丢光了老唐家的脸

    唐惜春瞅着那几个勒索唐惜夏的小子面露不善,尤其是被他抽耳光的小子,爬起来后眼里能喷了火,直接怀里一摸亮了白刃,恶狠狠地,“老子今天不捅了你跟你姓”

    唐惜春冷笑,“你他妈的尽管来试试,老子今天不把你的蛋黄打出来就白做了你爷爷”

    要说唐惜春虽不是啥高手,但这种能在书院里勒索同窗的,也不是啥高手。唐惜春不至于收拾不了几个小孩儿,主要是双拳难敌四手,猛虎难敌群狼,唐惜夏又是个没用的哭包,唐惜春为护着唐惜夏才叫人在脑袋上来了一记狠的,顿时血流满面。

    唐惜春脑袋被敲的一懵,立刻挨了无数拳脚,唐惜夏见他哥满脸的血,这会儿也顾不得哭了,尖叫一声扑过去,小胳膊小腿的跟人厮打起来。

    唐惜春纨绔胚子长大,打架绝不陌生。他大吼一声,“拼了”

    等书院的小学生叫着山长先生们赶来,王山长一见唐惜春就头疼,高声喝住,“唐惜春,住手”

    唐惜春才不住手,他不趁那几个小子见着师长心虚时狠狠下了几记老拳,直将几人揍的嗷嗷叫。几个夫子忙上前分开打架的两拨人,唐惜春抹一把脸上的血,立刻头晕目眩,身子蓦然一歪,唐惜夏连忙伸手去扶他哥,眼泪哗哗的流,哭着问,“哥,你没事吧”

    王山长开始以为是唐惜春又在书院闹事,不过,一见唐惜夏也脸上是伤的样子,责备的话就没直接说出口,喝道,“带他们到诫堂来”唐惜春是个惹事生非的,唐惜夏素来老实,成绩也好,乖巧懂事,绝对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

    唐惜春硬气极了,道,“我是要跟山长说说这个理,竟然有小兔崽子敢在我唐惜春的地盘儿勒索我弟弟”

    “什么是你的地盘这分明是我的地盘你算老几”被揍成猪头的小子不服气的吼着。

    王山长怒,“都给我闭嘴这是书院”

    唐惜春认为自己是为正义而战,他战意勃勃,正要去诫堂再讨个公道,谁晓得方走了不多两步,就眼前一黑,身子一软,失去了知觉。

    作者有话要说什么都不说了,临时出了些事,以为中午能赶回来的马上还有第二更

    第40章 一个祖宗

    待唐惜春再次醒来,已经在家里了。一家子人眼圈儿红红的守着他,唐惜春心说,这才是亲人哪,所以他受伤了,大家都会担心。上辈子那些小崽子们,只恨他死的晚不能立刻当家做主继承遗产。

    唐老太太正守着孙子掉眼泪,嘴里恶狠狠的咒骂着,“这些杀千刀的王八崽子们,竟然敢在书院行凶了。”

    阿玄最为机敏,忽然道,“大爷醒了。”

    唐老太太握着唐惜春的手直哭,“终于醒了,再不醒,是要急死我老婆子么。”

    唐惜春觉着头上有些晕有些疼,叫了声,“祖母。”

    罗氏也跟着用帕子沾沾眼角,欢喜的说,“可算是醒了,谢天谢地。赶紧的,小翠,去前头传话,跟老爷说一声惜春醒了。”

    唐盛到时,大夫正在给唐惜春复诊,重拟了汤药方子,详细的说了一堆医嘱。唐盛客气道,“有劳李大夫了,还得烦您在府上多住两日。”

    李大夫恭敬道,“大人客气了。”识趣的告退走人。

    唐盛坐在床畔太师椅中,目光落在唐惜春裹着白纱的头上,问,“可好些了”

    唐惜春点点头,“爹,我没事,就是有些饿。”

    罗氏立刻道,“这就叫厨下送吃的过来。”她现在对唐惜春绝对是百分百的感激啊,听说唐惜春都是为了护着唐惜夏才被人打成这样。

    见到罗氏,唐惜春才想起问一句,“惜夏没事吧”

    唐惜夏就悄不声的站在人堆儿里,他脸色有些白,身上已经换过衣裳上了药,见他哥问他,顿时泪汪汪的应一声,“哥。”

    一见唐惜夏,唐惜春就一肚子气,若不是因这小子,他脑袋也挨不了这一下。唐惜春怒道,“我说你这窝囊废人家要银子你就给屁都不会放一个以后再有人欺负你,当时打不过,也得回来叫人打回去莫要做这窝囊模样再叫我看到你这般没出息,我先揍死你听到没”

    唐惜夏哗哗的流着眼泪,抽咽着说不出话。

    罗氏简直不知说什么好,叹道,“惜夏是文弱了些,他年纪又小。我听说是总督家的公子要银子”

    “屁不就是什么鸟总督么还当他什么了不得的高官”唐惜春怒吼吼道,“他就是皇帝家,也不能这么说欺负人就欺负人”又瞪唐惜夏,“哭个屁啊哭这又不是被老爹无故冤打,赶紧把马尿收了”

    唐盛无奈一笑,“好了,你就别说惜夏了,他很担心你,一直要守着你。”说着丫环捧来饭食,阿玄搬来炕桌一一摆上,唐惜春也就不再理会他揍总督公子的事,甩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瞧着儿子这吃相,唐盛对儿子的身体才算彻底放了心。

    唐惜春颇有几个狐朋狗友,得知他受了伤,巡抚家老二李峰与成都将军府的老大展少程结伴来瞧他。李峰打趣道,“小唐,真瞧不出来,你连总督家的老六都敢打。”

    “谁叫他犯到我头上。”打都打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何况唐惜春也不后悔,他一脸淡漠道,“阿峰,我不若你念的书多。不过,也知道些人世道理。你老子是巡抚,比我爹官职高,你拿我当个朋友,我才同你交往。若你只拿我当个奴才,我断不会去上赶着去贴你。我爹也是堂堂正正考出来的进士,辛辛苦苦做官到现在,难道就因着付六有个总督爹,我们兄弟就要凭他欺负天下没这样的理,我也不受这样的气。”

    李峰忙道,“瞧我,一句玩笑话,倒叫你不痛快了。唉,你莫担心,哪怕付总督出身湖广付家,这成都府也不是他一人说了算。我来前,也知会过我老子,要真忌惮总督府,我焉何能来瞧你。”

    展少程亦道,“是啊,总有个是非曲直,小唐你才离开书院几日,就猴子称大王了。”

    李峰笑,“当初咱们小唐在书院称王称霸时不过逗逗那些书呆子,可不似付六这般饥不择食。哎,那小子能勒索到你家小弟头上,我看书院里没有他不敢勒索的。这事儿,不翻出来倒罢,翻出来就是众怒。”

    展少程看他一眼,道,“付总督毕竟出身湖广付家,付家根深叶茂,怕不是好撼动的。”

    李峰不动声色的笑,“谁要撼动他了再说,这顶多是付总督教子不严而已。”

    大家说了通付家如何如何的话,见唐惜春面生倦色,李峰与展少程便起身告辞了,并未留饭。倒是晚上,唐惜春见着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周湄与皓五来了。

    唐惜春下床相迎,笑,“我真没料着阿湄与小五会来瞧我。”唐惜春是个自来熟的人,何况见着周湄与皓五是真正高兴,忙令房中丫环上茶水点心。

    周湄笑,“这有什么想不到的,不是你跟我说小五来了成都府只管到你家来么。”

    唐惜春有些不好意思,摸摸头道,“这不是现在我刚把总督公子给揍了,还不知要怎么着呢。小五又是要秋闱的人,我担心会连累他。”

    皓五点点头,一本正经,“这倒也有道理,二师兄,那咱们就先回吧。”说着便起身要走,唐惜春喊道,“诶诶,来都来啦就是走,你一会儿装个怒火朝天的样子出我家大门一样避嫌”

    皓五面无表情的再点点头,“装怒火朝天还不够,还得回头啐上两口,再说一声果然不是好东西,才算避嫌。”

    唐惜春无语的看向皓五那张过分阴柔却又极其冷酷的面庞,完全想像不出皓五就是骗财骗色把皓六骗的底朝天的人,半晌指着皓五问周湄,“他是在讽刺我吧。”

    周湄微微一笑,皓五纠正,“是嘲笑,不是讽刺。”

    唐惜春当下就想将手里的茶碗扣到皓五脸上去。周湄笑,“你莫多心,我与小五敢来就不怕总督府。再说了,他就算总督,也并不能一手遮天。这回来,一是小五要秋闱,叫他来拜会知府大人。二则也是有事跟你说。太妃说了,她愿意给你个名分。”

    唐惜春都懵了,“名分”

    皓五道,“以前没名没分算是姘头,这是打算把你扶正。”

    唐惜春忍无可忍,磨牙道,“要不要我把梅花姐给你接来。”

    皓五顿时破功,怒道,“靠老三那混球,竟然这个都跟你说了叫我寻着他,看不扒了他的皮”他只是入师门时间晚而已,年纪比唐惜春还大,已是弱冠之年。

    周湄不理会皓五,对唐惜春道,“太妃毕竟是诰命,你在上清宫学习天演星象,自然要有个名头。有了名头,就是知府大人亦不好再这样拦你在家。太妃的意思是,她可以收你为徒。”

    在周湄看来,唐惜春闻此信,哪怕不手舞足蹈,也应面露欣喜,不想唐惜春反是沉默一时,方道,“我是很想去跟着太妃学算术星象,可是现在我不能回上清宫。跟总督府的事还不知怎么个了局。我这个时候避去上清宫,我爹可怎么办还有一大家子人呢。”

    周湄知他心思单纯,一笑道,“你莫糊涂,只要你与太妃师徒名分一定,不要说一个付总督,就是整个付氏家族也不敢轻易动你的。”

    唐惜春有些怀疑,道,“太妃毕竟是女人家,我听说蜀平侯都不是她亲生的。要是太妃真跟蜀平侯关系亲密,也不会一个人孤伶伶的住到上清宫去啊。我是怕连累太妃。”

    皓五忍俊不禁,忽然手出如电,掐一把唐惜春的脸蛋。不待唐惜春恼怒,皓五已笑道,“你不是在说梦话吧你怕连累太妃唉,连我师父去了上清宫都只能睡侍卫所,你还怕连累她行了,她既然敢开口,就不怕你连累。何况,你无名无分的去上清宫的确不妥她若是真有心教你学问,收你为徒是一定的。现在正好是最好的时机。”

    皓五摆摆手道,“你爹虽说也不错,但,你家出身太局限了,寒门出身没有半点根基。虽有岳家,在帝都不过三品礼部侍郎,这个官职你听着了不得,实际上帝都何等地界儿,天上掉块儿砖就能砸死两个皇亲国戚,一个三品侍郎算什么付家却是湖广世族,根基雄厚,哪怕付六在书院敲诈惹了众怒,凭这个名头想拉付总督下马,那是妄想。何况,湖广付家也不是吃素的。付总督为名声计,短时间内不会拿你家怎么着,到底会心存芥蒂,介时唐知府日子未免难过。你就是留在家里,能帮上什么忙”

    “你现在能帮上忙的就是赶紧把拜师的事砸瓷实了,这样,有太妃的面子,付总督在成都城便不敢对唐知府下手。待三年任期一到,随便活动活动去别处做官就是。”皓五道,“大家为你大费周折安排这一遭,你莫临头发昏啊”

    唐惜春笑,“多谢你了,阿湄。”

    皓五翻个白眼,“是我去上清宫替你送的信好不好不然,凭二师兄手底下那些个歪瓜劣枣,哪里见得着太妃的面儿。”

    周湄浅笑,“三师弟去山上前曾拜托我照顾你。唐知府意志坚定,一心盼你科举成才,我不好介入你们父子之间。那天你找到我铺子里,又拿来书信,我才动了叫五师弟跑了一趟上清宫的念头。我也没料到太妃这样看中你,很痛快的答应收你为徒。既有此机缘,便不当错过。前几天吴算子找我做生意,他也提了句你的事。若惜春不弃,我愿去拜见唐知府,为你做一回说客。”

    唐惜春连忙道,“不弃不弃,怎么会弃哪我求之不得。”

    周湄道,“那我先去求见唐知府,让小五陪你说说话。”

    “阿湄,麻烦你了。”

    “莫要客套。”

    唐惜春叫阿玄带周湄过去,留下皓五开始做怪。唐惜春感觉得到,周湄一走,皓五立刻活泼许多,他上下打量着唐惜春,啧啧,“你长的也没我好啊,怎么太妃就格外对你青眼有加呢。”

    那是因为老子起码长的像个男人

    心下腹诽着,唐惜春正色道,“男子汉大丈夫,岂能总是靠脸说话,我靠的是真材实学”

    皓五漂亮的眼睛中波光流转,“你其实还不错,人虽笨了些,倒是个赤诚的性子。不过,惜春,你要小心了,你得罪了付家,他们可不是好得罪的。”

    “有什么了不起,竟然叫你皓五都胆怯如鼠了”

    皓五神秘一笑,道,“你知道天下第一剑客是谁吗”

    唐惜春没说话,皓五道,“天下公认的第一剑客就是付总督的弟弟付宁,当年陛下初登基,西北鞑靼犯边,我朝边将溃败,险些叫人打到帝都城下。举朝人心慌慌,陛下迁都的心思都有了,当时,就是付宁付大侠亲赴西北,隐形匿踪,一夜之间连诛十位鞑靼亲贵,把鞑靼皇帝吓的尿了裤子,遂与我朝撤兵修好,直至如今。以一人之力挽天下危局,这就是天下第一剑客。你把天下第一剑的侄子给揍了,可得小心啊。”说着,一只微凉的手轻轻的抚上唐惜春的颈项。

    唐惜春不由自主的打个寒战,脸色微微泛白,咬牙道,“我才不怕”

    皓五噙着抹淡淡笑意,“不怕就好。”

    唐惜春觉着自己似乎被皓五瞧不起了,他向来自尊心极强,顿时大为羞恼,吼道,“天下第一剑有什么了不起我家祖宗还是唐太宗呢你知道唐太宗是谁不皇帝皇帝知道吗”

    唐惜春骤然一吼,皓五给他吓一跳,笑道,“行啦你就是吹牛也着些边际可好。”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有什么吹的”唐惜春理直气半,底气完足,高声道,“我家姓唐,唐太宗也姓唐,当然是一个祖宗”就是,就是如今败落了而已。但是,他家是出过皇帝的人家,肯定比那啥天下第一剑他们家强吧

    唐惜春正要发表一为一个落魄的前朝皇室后裔的感想,不想皓五呆愣片刻,猛然一口茶水就喷到了唐惜春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我的心肝儿们

    第41章 乾坤大挪移

    周湄之才干口齿,饶是唐盛听他一席话也不禁生出激赏之心。

    不过,唐盛有些不明白的是,“汝宁乃俊杰之才,不怕妆宁多心,我那儿子生就直率,少时多有嬉顽之态,是以我屡有责檚。当初我也是无法可想破釜沉舟的将他送到青云观去,他虽有些长进,较之汝宁这样的天之骄子亦是云泥之别。汝宁不要跟我说是惜时托你照顾他之类的话,惜时最重功名,他或许托你若惜春求到你面前,请你劝他几句倒还差不多,并不会托你为惜春筹谋上清宫拜师之事。”

    “大人果然洞悉人心。”唐惜春秉性直率,唐盛却是细致入微,人情练达。周湄自然不能拿对唐惜春的那一套对唐盛,他浅笑道,“惜时的确是托过我,若惜春真找到我,请我勿必劝说于他,不令他与大人父子生隙才好。不过,惜春只是托我给上清宫送封信,我观他当日神色不像赌气的样子,就未曾开口多言。”

    “那汝宁如何愿意为他筹谋上清宫拜师之事呢”唐盛目光清湛,神色郑重。官场之中交易并不少见,若周湄有所图谋,自然要先讲清楚才好。何况,拜蜀太妃为师有利有弊,短时自可震慑付总督。不过,对于唐盛而言,他并不一定要借助蜀太妃之力才能解决与总督府的争端,若是连这点事都解决不了,他也是白混了这些年。可是,周汝宁偏偏已经为惜春谋划好了拜师之事

    “若说有所图谋,我现在的确没有图谋。若说没有图谋,倒也显的假了。”周湄一笑,“我是个商人,人脉自然越广越好。若只图当前之利,就没有我周汝宁的今日了。大人这般问我,我只能说,我看好大人的前途。大人正当壮年已官居四品,为人有度,行事有方,将来更进一步是必然的。至于惜春拜师之事,我能在蜀中立足多托侯府与太妃娘娘的庇护,又受到一位朋友的托付,他希望我衬手时帮惜春一把。我也只是托人打探了下太妃的口风,若说我有左右太妃意志的本事,大人就太抬举我了。是惜春自己争气,太妃欣赏他,才会点头。我本身,恰好处在穿针引线的位子罢了。”

    “再说,大人也不必轻看惜春。他性子率真,为人赤诚,侍父至孝,若不是真正与他相处过,我都怀疑他与传闻中的纨绔子弟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了。”周湄温言而笑,“他唯一的缺憾只是不擅长念那些圣贤书罢了。不过,他却有另一样超越常人的天资。”

    “这世上,人无完人,上天赐给他不凡之处,必然要拿走他另一样东西。”周湄淡然道,“大人爱子心切,定比我明白,惜春这性子,即便考中科举,想来也并不适合官场。”

    “大人觉着这或许是惜春的缺憾之处,其实据我对太妃的了解,或者正因如此,她方愿意收惜春为徒。”

    唐盛笑,“惜春一直很高兴有你这样的朋友。”

    周湄无奈一笑,“他就是这样的人,认定谁好立刻就能去亲近。大人不知道他跑到我铺子里托我给上清宫送信时,我多么惊讶。在青云观,我们拢共就呆了两天,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般信任我。可是,看他那模样,又不忍心拒绝他。”

    唐盛哈哈一笑,“我都不知道他这脾气像谁,只盼着他傻人有傻福了。”

    谈话转为轻松,晚上唐盛设宴招待的周湄与皓五师兄弟一番,唐惜春跟着坐陪,他头上伤还没好,不能饮酒。不过,看老爹兴致不错,又有周湄皓五做陪,唐惜春很高兴的吃撑了。

    待唐惜春送走周湄皓五,唐盛又将他招到书房说话,唐盛道,“汝宁已经将太妃想收你为徒的事跟我讲了,太妃身份尊贵,你又喜欢算术,难得有这份机缘,想去就去吧。”

    “爹,你真的应了”唐惜春忍不住抱了老爹一下子,笑道,“阿湄跟我说这样能缓解下总督府的事。”

    唐盛并不否认,顺势由此教导唐惜春,“你拜太妃为师,付总督的确会稍微收敛一些。何况,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莫要担心。既然你一意要学什么星象,就给我好好学,顶不济出来也能做个算卦先生,只是不许荒废光阴。”

    唐惜春连连应了,大包大揽的吹牛皮,“爹,你儿子难道就只能做个算卦的,你也太小瞧我了”

    唐盛曲指敲一记唐惜春的大头,笑,“你这小子,不知这是不是你的运气,反正机缘被你赶上了,就这样吧。让你念书,你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还偷偷的叫汝宁给你往上清宫递书信。”

    “你知道了啊。”唐惜春有些吃惊,叹道,“我就知道阿湄不会替我保密的。”

    “那你还去托他”这不是傻么

    “我不是没人可求么。”找周湄,唐惜春当然是有自己理由的。

    唐盛笑,“怎么没人李峰、展少程不是跟你交情都不错么还有冯云,以前你们好的穿一条裤子都嫌肥。”

    唐惜春摆摆手,“阿峰少程都是看在老爹是知府的面子上才跟我来往的,上清宫的事我提都没跟他们提过。至于冯云就更不必说了,那小子除了倒霉事,没一样好事会想到我,只拿我当冤大头。你儿子虽笨些,又不是傻子,难道这个还看不出来”

    “阿湄就不一样啦,我们相处的时间虽然短,他人就是有些喜欢开玩笑,其实人品不错。他还是惜时的师兄,我又是青云师父介绍去的上清宫,我去找他当然比找阿峰少程妥当啦。”唐惜春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滴

    唐盛心下稍慰,“看来是真的大有长进了。”

    “这还用说。”转眼,唐惜春又得意起来,问,“爹,那咱家跟总督府必要有个了局的,既然不必撕破脸,要不要摆两桌酒啥的”

    “这个都想到了”

    “哪里还用想哟,谁家握手言和不摆酒啊。”其实,唐惜春并没有过过真正的苦日子,他出生时唐家因有刘氏带进门的嫁妆,修了房子置了地,虽不是那等财主之家,也算小小富户。唐惜春小时候吃喝不愁,到他七岁上,唐盛就已经考取功名开始做官了。唐惜春不算聪明,胜在性子开朗活泼,自小到大都是合群的,与人吃酒玩耍什么的,完全不陌生。

    唐盛颌首,“其实昨日总督大人召我过府,就说起这件事,因你身子没大好,就定在三日后休沐日去总督府吃酒。到时,你与惜夏都同我一道去,打架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上清宫的事也少开口,若有人问,你不着痕迹的露一点就行了。”

    唐惜春点头,“就是要说的神神叨叨云山雾罩是吧。”

    唐盛一笑,“汝子可教也。”

    唐惜春问,“那要不要请山长过去啊付六这么勒索同窗,山长能饶了他”

    唐盛道,“毕竟是总督府,总要给总督一些颜面。”当初唐惜春也没少干丢脸的事,想到付六的不争气,唐盛对付总督内心深处还是稍有同情的。毕竟,他的纨绔儿子改好了,瞧着付六的模样,完全没有要改的趋势而且付六这德行,还比不得当初唐惜春纨绔时呢,一看就是要坑爹坑死的料啧啧,竟生出这种没脑袋的儿子来真是命中冤孽啊

    因有此念,唐盛看唐惜春的眼神格外的柔和。唉,算了,想学什么学什么吧。当初唐惜春不成体统,唐盛想的是只要唐惜春改好,随他干什么都行。可是,等儿子真的改了,又不由自主的盼着他功成名就。算了,既然惜春真的于功名无意,大不了以后多给儿子留些产业,供他吃喝不尽,也是一世富贵。

    打量儿子片刻,唐盛又有了新的主意,道,“今年十六了,再过两年,叫你祖母帮你相看个媳妇,早些成家吧。”

    唐惜春顿时囧了,嘟囔,“爹,我现在就想多学点东西好不好成亲的事以后再提。我才不想这么早成亲。”

    “这有什么好羞的。”唐盛不禁盘算起来,唐惜春早成亲早生娃,他现在还年轻,哪怕唐惜春十八岁成亲,二十岁生娃,这个年纪在不念书的官宦子弟中绝对是偏晚的。那会儿自己也不过三十六岁,若是孙子资质极佳,二十年把孙子调\教出来,也尚未至耳顺之年。只要保养得宜,这并不是非常大的年纪,帝都里的宰执们,哪个不是六十往上走呢。

    这么一想,唐盛觉着,看来真有必要每天练唐惜春教的健身拳法了。毕竟如果真能活八十岁,他完全有精力把重孙子也调理出来啊

    想着想着,唐盛不觉对唐惜春不科举的事完全看开了。反正唐惜春也不是那块料,与其如此,倒不如给儿子相看个中用的媳妇生个伶俐的孙子更可行一些。

    这么思量了一回,唐盛以罕有的开明姿态拍拍儿子的肩膀,道,“从今以后,只管做你自己喜欢的事吧。待过两年,我给你捐个秀才功名,也不逼恳你念书了。只是一样,做就用心做,不许中途而废,学就要有学的样子。”大不了以后有机会回帝都给儿子往钦天监活动活动,做个小官儿什么的。

    唐惜春绝对不知道他老爹内心的风云变幻,已经深谋远虑的将重孙子的事都想了一遍。唐惜春完全给老爹的开明与信任感动的一塌糊涂,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三日后,总督府酒席。

    唐惜春并没有打扮的多么鲜亮,他一袭鸦青色锦袍,低调的很。只是人生得好模样,再怎么低调依旧是炮眼的,这袍子颜色深,便更加衬得他一张脸白里透红,好在有额角刚结痂的伤处,唐惜春并没有裹纱带,只管大咧咧的摆着叫付家人瞧一瞧,估计付家人心里能平衡一些。

    唐惜夏是一身竹青色锦袍,他脸上身上的伤都已大好,前几日就已重新去学里了。

    唐惜春觉着自己没白替唐惜夏打一架,因为,唐惜夏现在越来越会讨他喜欢了。以前是时不时的拍他马屁,现在绝对是唯大哥马首是瞻啊。就是罗氏,心里感念唐惜春为儿子出头,都私下对黄嬷嬷道,“唉,看来我先时是心窄了些,总是觉着惜春欺负惜夏。这真遇着事儿,到底是做大哥的。”

    黄嬷嬷笑,“老话说的好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人跟人啊,寻常看不出啥来,遇着事儿才知道这情分是真是假。”

    有黄嬷嬷劝着,再有唐盛余威犹在,更兼唐惜春的确是护了唐惜夏,罗氏心里回转了许多,叫厨下给唐惜春准备的膳食补品就格外用心周到。

    以至于唐惜春补的气色大好,叫他今天想装个虚弱啥的都不大好装。

    父子三个一到总督府就受到亲切欢迎,付总督便如同看到了亲兄弟亲侄子一般,笑道,“慕嘉可是来了,老夫昨日辗转反侧大半夜,一大早就盼着你。”

    唐盛来的绝对不晚,闻言笑道,“下官与大人真是心有灵犀了,下官也是大半夜才睡着,今日带了两个孽障来给大人赔不是。”其实唐家真不算占了啥便宜,毕竟儿子弄了半脑袋血,唐盛想来就都是火。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罢了。不过,自家孩子也不算吃亏,唐惜春以一敌六,都把付六揍成猪头。

    唐家父子在家完全都演排过,唐盛此话一落,唐惜春唐惜夏兄弟立刻上前,恭恭敬敬敬敬的赔礼。付总督笑,“这是哪里话,两位贤侄快快请起。”说着竟亲自一手一个将人扶起,笑道,“上牙还有磕着下牙的时候呢,你们年纪差不多,都是正当年轻气盛,小兄弟间打打闹闹而已。这打完了,只有更加亲近的。”看唐惜春额角的疤,付总督满是歉意,问,“贤侄的伤可是好些了”

    唐惜春羞羞一笑,“已经没什么大碍。”

    付总督又问了唐惜夏一句,唐惜夏自然也得表示自己身心皆已康复。

    付总督叹道,“慕嘉教子有方哪。”又吩咐付三,“还不把那个孽障给我叫出来,惜春惜夏都来了,他还磨叽什么呢。”

    付三应一声,笑道,“爹,我跟小唐平日里都常见的,他是最爽快不过的人。小唐,你莫介意,六弟给父亲好一顿家法伺候,如今刚能下得床。”说完便喊付六去。

    唐盛劝道,“大人实在严厉,我听说六公子比惜春还小,男孩子,哪有少时不顽皮的。何况并非大事,大人这般严责,叫下官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唐惜春很过意的去的想最好打付六个半死才好。

    付总督道,“孩子多了都是冤孽,我羡慕老弟你教子有方哪。”

    唐盛谦道,“大人可莫说这样的话,下官怎当得起惜夏是个老实脾气,惜春少时多有顽劣,如今年纪略长,圣贤书是读不通,我只盼着他明白些人情道理,就足够了。”

    “唐老弟过谦了,我看两位贤侄都是再好不过的孩子。”

    唐盛苦笑着一语诛心,“惜夏年纪小,惜春又太粗率,就是六公子,年纪比惜春还小,三个娃娃,不然也不会被人算计。”说着,唐盛拧起两道长眉,“我这话只是在家一想,不知对不对,且说出来与大人一道思量,叫他们小孩子听听,是叫他们遇事多思量的道理。”

    “说来子不肖父,惜春顽劣,去年被书院驱逐,我一怒之下罚他到青城山思过,他去年年底方回的家。因看他脾性略改,今年我是想叫他厚着脸皮去拜访山长,好能再重回书院的意思。他们打架的那日是惜春第三回去山上,因他先前时常在书院的老榕树上玩儿,一时顽皮就爬到榕树上睡觉。”唐盛完整的还原了当时的场景,指指唐惜夏道,“因惜春少时顽皮,惜夏被他母亲管的极严,就是个小书呆,每日就知道念书。当时,惜夏与六公子到榕树下说话,惜春在树上也只能隐隐听到他们说话,开始并未听出是惜夏来。还是有人说了一句你爹就是唐知府我也不怕,还有一句我爹还是付总督。惜春听到这两句才知晓下头是惜夏来着,我这人逢事多思量,想着若不是这两句话,惜春焉能认出惜夏他是个直脾气,若不是认出惜夏,也不会同六公子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认不得一家人。”

    唐惜春忍不住道,“爹,这有什么好思量的”打架报名号而已。

    唐盛目露责备,“你就是遇事不肯多想,才会被人利用。若是有心人,一个知道你的行踪,一个鼓动着六公子把惜夏弄到池畔,激得六公子放两句狠话刚好不好的露出身份。你是个粗直的人,既遇着了,是忍不下来的。”

    最擅断案的唐知府一句话为此案埋下伏笔,“你们哪,是不知不觉的入了别人的局。”

    饶是付总督嘴上不说什么,眸中亦是寒光一闪而过。

    此刻,唐惜春才觉着,他老爹现在就能混到正四品知府绝对是有道理的。

    作者有话要说午安,我的心肝儿

    第42章 找我老婆做甚

    唐盛就唐惜春与付六打架事件展开一系列阴谋主义的联想与怀疑,把唐惜春唐惜夏都听傻了。

    不论唐盛是不是有祸水东引之间,付总督到底生了疑心,何况今日是与唐家人修好的,付总督顺势道,“慕嘉放心,此事我定会细查。”

    “有劳大人了。”唐盛道,“若大人有了结论,勿必着人知会下官一声。”

    付总督笑,“自然会的。”

    两人说话间,付三便带着付六过来了。

    唐惜春觉着,见着付六,就如同见到上一辈子那个脑缺的自己。

    付六显然得了教训,虽然眼神桀骜,依旧恭恭敬敬的给唐盛见礼,又与唐家兄弟打过招呼。唐惜春毕竟不是上辈子的脑缺,见付六暗火犹在,他一脸和气,率先笑道,“以前在书院,并未见过六弟。前几天,兄弟我一时脑热,冲撞了六弟,俗话说,不打不相识。六弟莫与我见怪才好。”又唤了唐惜夏过来,道,“我家小弟年纪小人又呆,我不在书院,以后就托六弟照看他一眼。”

    付六忍着别扭道,“唐大哥放心,咱们不是外人。”

    唐惜春摸摸唐惜夏的头,道,“惜夏,叫六哥。日后在书院,就是你六哥罩你啦”没两句话,唐惜春立刻现形,连句斯文话都不会说了。唐盛暗暗叹气,唐惜夏小小声地,“六哥好。”

    不过,显然付六也不是什么斯文人,而且缺心眼儿的程度一点不亚于唐惜春,付六斜睨唐惜夏一眼,对唐惜春道,“唐大哥,你弟跟你可是半点不像。”他付六小爷平生最瞧不起唐惜夏这样的小书呆,倒是唐惜春还成,瞅一眼唐惜春额角结痂的伤处,付六大咧咧道,“唐大哥,咱虽给你脑袋上开了个口子,我们也没占着便宜,这不我脸才消肿。诶,唐大哥,你这武功跟哪个师傅说的,当真了不得啊”

    唐惜春笑,“以前我爹给我寻的师傅,不算啥,花拳绣腿而已。”他拳脚其实一般,一方面,他与付六大几岁,二则,在青云观,别的没长进,力气是有长进的,身体也更加灵便。

    付六追问,“那武师傅还在不”

    唐惜春笑,“早走了。六弟怎么还问我寻师傅,我听说你叔叔就是天下第一剑付大侠。”

    提到这个叔叔,付六也满是仰慕,道,“我倒是想跟小叔学,只是,谁也不知道小叔的行踪啊,他都不怎么露面。”

    没几句话,两个大小纨绔竟然相谈甚欢了。

    一屋子人皆是无语。

    还是付总督听儿子越说越不像话,薄斥道,“不会武功还天天给我惹事呢你只管好生念书,别的少给我想。”堂堂总督之子,竟然去勒索同窗,还勒索到知府儿子头上简直叫付总督老脸丢尽,他又不是没给儿子零用钱,竟然干这丢脸的事

    见父亲斥责,付六立刻不语了。

    用饭的时候,付六又同唐惜春叨叨起来,“我以前在湖广老家,去年才来成都府,我在书院也听说过惜春哥的名声,惜春哥怎么不在书院念书了要是惜春哥在,咱们早熟了。”

    唐惜春坦然一笑,“放荡不羁,给山长驱逐了。”他虽然是给驱逐的,不过名义上还是自己主动退的学。

    付六心有戚戚,叹道,“唉,那老头儿的确是难缠的很,我三哥去了好几趟,说了无数好话,他才肯放过我。”

    付总督正色道,“王山长乃当世大儒,倍受敬重,你个无知顽童晓得什么”又对唐盛道,“我听说,贤弟一直想惜春重回书院,浪子回头金不换,何况惜春如今乖巧懂事,正当好生念几年书,以后也好求取功名前程。”

    唐盛笑,“我原意也是想他再去书院念书,奈何这小子对书卷一窍不通,倒是在算术上有些天分,他运道好,得了太妃青眼,太妃想着收他为徒。过几日,惜春就要去上清宫了。”

    这消息的劲爆程度,从付总督的面部表情就能看得出。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正二品总督大人竟然出现短暂失神,方灿烂一笑,道,“这可是贤侄的造化小三、小六,敬惜春一杯,当贺他一贺。”

    付六明显并不觉着这有啥可贺的,上清宫是啥他都不知道。倒是付三满面笑意,“小唐先喝了哥哥这杯酒,这样的喜事,怎么着也得摆他三天酒,到时知会哥哥一声,哥哥定去的。”说着与唐惜春饮了一盏。

    靠这又不是成亲还摆三天酒唐惜春道,“就拜师而已,原也不是什么大事。”

    “看你这口气”话说一半,付三转而笑问,“不过话说回来,小唐怎么认识太妃的。”

    “我做算术题时有许多不懂的,听说太妃于算术一道颇为精通,就过去请教了。”

    付三简直想吐血,道,“你去了就能见着太妃”言外之意,无人引荐

    付三这句话实在算不得委婉了,奈何唐惜春天生是个听不懂言下之意的,他想了想,认真道,“嗯,没有立刻见到,到上清宫等了一会儿才见着太妃的。”

    付三心说,谁他娘的去求见太妃不该等的啊这不是废话么

    不待付三再问,唐惜春已径自道,“太妃为人很好,我请教她算术,她都能解答。她还懂星象观测,我现在还只能做些简单的事,不过整理一些数据,然后演算而已。星象演算非常有意思啊,天上的星星其实都是在运动的,它们有各自的周期,太阳月亮还有金木水火土五星,需要每日观测记录,然后推导他们的周期与运行方位。星星在天空的位置,也是随着时间不断变化的,这种变化,又是有规律的,通过大量的计算可以推演星星四季的变化规律。”说着,唐惜春动情感叹,“这世上实在没有比演算星象再有趣的事了。”

    唐惜春发表了一通关于星星的感想,付三如听天书,完全失去了再跟唐惜春交流上清宫问题的欲望,倒是付六道,“惜春哥连星星的事都懂啊”

    “只是一点点皮毛,连入门都称不上,怎么敢说懂呢”唐惜春并不是谦虚,他是真心这样认为的。

    付六好奇的同唐惜春打听,“惜春哥,你是研究星星月亮的,那你说,月亮上有嫦娥仙子吗”

    唐惜春笑,“有没有嫦娥我不知道,但,今夜会下雨我是知道的。”

    付六不信,“真的”

    “明天你不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因为唐惜春拜师上清宫的重磅消息,这顿酒席吃的格外愉快。

    两家人的仿佛没有受到小孩子打架的丝毫影响,反是亲厚许多。

    自总督府告辞时,唐盛面色正常,身上只是略带酒气,唐惜春却已经面赛桃花,分不清东南西北,唐惜夏小心的扶着他哥,生怕他哥会跌倒。

    一到车上,唐惜春夹在唐盛与唐惜夏中间,晃悠悠的没有片刻就睡的神鬼不知,还是唐盛抱他进去由阿玄服侍着安置了。唐盛也去罗氏那里喝醒酒汤,唐惜夏跟罗氏道,“母亲,晚上下雨,你别忘了叫翠姐姐把院里的花搬屋里来啊。”

    罗氏笑,“好端端的,怎么说起下雨的事来了,今天日头这样好,如何会下雨”

    “大哥说的。”唐惜夏想了想,道,“大哥是从星星看来的。”

    罗氏笑,“你大哥都能从星星上看出天气啦”

    “是啊。”唐惜夏极是自豪,道,“大哥跟太妃娘娘学的。今天付总督家的三公子一个劲儿的跟大哥打听上清宫的事,大哥跟他说吧,他又一个字都听不懂,还装模作样跟多知道似的。”当然,唐惜夏自己也不懂。但是,他年纪小啊,而且,近水楼台先得月,他想学完全可以请大哥教他。

    唐惜夏道,“父亲,我看那个付三公子好像也很好奇上清宫的事啊。”

    唐盛笑,“不必理会他。”

    唐惜夏乖巧的点点头,又问,“父亲,是真的有人挑唆着付六来欺负我吗”

    唐盛反问,“你说呢”

    唐惜夏思量片刻,“我说不好。”

    唐盛温声道,“那你有空好好想一想,等你想好了,再来跟我说。”

    唐惜夏应了,吃了一块点心,喝了盏蜜水便道,“父亲母亲,那我去念书了,先生留的课业,我还没做好。”

    罗氏欣慰一笑,“去吧。”

    唐惜春的天气预报倒不是不准,而是简直太准了。自从唐惜春大嘴巴的说晚上下雨,这雨就没个停了,第二天接着下了一天,只傍晚稍歇后,就接着继续下了起来。

    濛濛春雨,细密如织,将整个天地都渲染在朦朦水色之中,唐盛因此诗情大发,很是做了几首诗来着。唐惜春没啥诗才,他只觉着这雨没完没了的下起来也够郁闷人的。

    唐惜夏跟他大哥打听,“哥,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啊”

    “不知道。”

    “咦,大哥不是会看星星的吗”

    唐惜春抓把五香南瓜子,道,“笨,天天下雨,哪里来的星星可看啊。等能看星星时,就停了。”

    唐惜夏小呆了一下,也跟着嗑起南瓜子,抱怨,“我也知道有星星时不下雨啊。”

    唐惜春望一眼屋外绵绵不尽的春雨,叹道,“这雨不停,我也回不了上清宫,天天在家,闷死个人了。对了,付六没再找你麻烦了吧”

    “没有,他再敢找我麻烦,我就揍,揍死他。”唐惜夏打娘胎出来再没说过这等狠话,乍然一说,不大熟练,还嗑巴了一回。

    唐惜春拍拍他肩膀,鼓励地,“男子汉大丈夫,就当如此。”

    唐惜夏小脸儿红扑扑地,道,“哥,你能不能再接着教我那个拳法啊”年底学了几日,唐惜夏还没学大会呢。

    唐惜春道,“你说你,念书不是挺灵光的,怎么学个武功这么笨行啦,反正我又没事,教你就教你吧,谁叫我是你哥呢。”

    “我多学几次就会了。”唐惜夏倒是很有信心。

    唐惜春不仅重新教唐惜夏拳法,他在家实在闷不住,叫厨下做了几十斤的肉干,唐惜春带着肉干,同唐惜夏一道去了书院。

    唐惜夏上课,唐惜春去找王师娘,难得是王山长也在。原本王山长正与老婆赏雨煮茶,说不尽的潇洒,道不尽的逍遥,一见唐惜春来了,王山长那张儒雅的老脸顿时板成棺材板,问,“你来作甚”虽然这次打架的事怨不着唐惜春,但,书院如今添了祸害付六,王山上一见到付六就想到唐惜春当年为恶的岁月,故此,语气颇是冷淡。

    唐惜春不以为意,把包着肉干的油布包袱放下,接过王师娘递给他的布巾擦擦脸上沾湿的雨丝,笑,“不是找山长您的,我来找师娘说话。”

    王山长暗怒那你这混小子的来找我老婆做甚

    作者有话要说重装了系统回来先一小更,午安,我的心肝儿们

    第43章 死都不滚

    唐惜春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从来行事随心,完全不管别人脸色如何。

    就如同现在,王山长的脸都要拉到地上去了,唐惜春依旧能欢欢喜喜的同王师娘说话,一面逗王师娘开心,唐惜春暗道莫不是山长上辈子是驴精投胎,这脸也拉的忒长了。

    唐惜春指着自己带来的一个大油布包道,“我想着,吴先生研究机关术,常会忘了吃饭,他又不会自己烧饭,总是让人不放心。我带了些肉干来给他,这个能放许多日子,等他饿了随时可以拿来吃。偏他不在,就先放到师娘这里,什么时候吴先生回来了,师娘代我交给吴先生吧。”

    王师娘笑,“好。”又问惜春,“看你额上的伤收了口,脑袋没事吧”

    “都好了。”

    “我听说,都动刀子了。”王师娘叹道,“何苦争这一时之气,若挨一下可不是玩儿的。你是个大人了,别跟他们小孩子一般见识。”

    唐惜春扬眉,“怎能无端受那鸟气师娘你是女人,不明白的,这是身为男人的气魄山长肯定能懂的,是不是,山长”

    王山长淡淡道,“恕老朽不懂这匹夫之勇有何气魄可言”

    唐惜春挠挠鬓角,惊叹,“山长竟然不懂”不是说老头儿很有学问么

    王山长扫一眼唐惜春的蠢相,道,“匹夫之勇,敌一人者也。”

    唐惜春想了想,“我不是打一个啊,我一人敌六个人。”这个战果,唐惜春还是很骄傲的。

    “朽木不可雕也。”王山长摇头叹道,“王赫斯怒,爰整其旅,以遏徂莒,以笃周祜,以对于天下。此文王之勇也。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

    唐惜春立刻懵了,求助的看向王师娘你家老头子这是说鸟语的吧

    王师娘笑,“这是孟子。梁惠王下里面的一句话。山长的意思是,文王震怒而整顿他的军队,来遏制去讨伐莒的军队,使得天下安定。”见唐惜春依旧不大明白,王师娘不急不恼,温声道,“就是说,文王一生气推翻了商纣王,使得天下万民享以安宁太平,才是大勇。比与一人争斗的匹夫要强很多啊。”

    唐惜春眨眨眼,“强在哪儿啊”

    王山长忍无可忍,“文王一怒能靖平天下,难道不比个只知斗凶逞狠的匹夫强”

    唐惜春道,“这有什么强的啊,文王这完全是自己不下场,叫手下人与别人斗凶逞狠,打了胜仗推翻商纣王。”思量片刻,唐惜春道,“犹如我以前跟人打架,有时我懒得下场,直接叫身边小厮过去打。跟文王这种还不是一个意思。”

    王山长险些吐血,戈指大骂,“竖子竖子,岂敢与圣贤并立”

    竖子二字,唐惜春还是能听得懂的,因为以前王老头儿常用这两字侮辱他。

    唐惜春挖挖耳朵,笑眯眯的一脸宽宏大量,道,“算了,我现在尊师重道了,你没道理骂我几句出气,我也忍了。”

    王师娘风度翩翩一笑,“只忍还不够,你得明白你们山长因何发怒。”

    “是啊,我也不明白山长怎么就生气了。”唐惜春颇是无奈,认真道,“不过,大家都说山长很有学问,他年纪也大了,我得尊重老人。所以,我不生他的气。”

    王师娘笑,“他是在生气,说你用自己比拟文王。”

    “我只是说道理是一样的,可从没说自己是文王,只是随便打个比方而已。譬如山长说的什么匹夫之勇,文王之勇之类一大串叫人听不懂的话,好像文王很了不得似的,似乎文王之勇也比匹夫之勇高贵一些。可是,打仗还不是真刀真枪的拼命。若无匹夫之勇何来文王之勇呢”唐惜春自来没念过几本书,他也没受过圣贤的熏陶,不知圣贤雄伟之处,都是想到啥说啥。唐惜春道,“而且,我听说文王是很不得了的人物。我觉着,像文王这样厉害的人是很少的。天底下,大多数还是匹夫。许多人是成为不了文王的,成为不了文王,当然也没有什么文王之勇了。可是,若本身就是一介匹夫,再没有一点匹夫之勇,岂不是太可怜了吗而且,就是文王,难道山长能保证文王小时候就没打过架”

    “山长太拘泥了,虽然你是念书比较多,可是,你太刻板了。”唐惜春总结道。

    王山长听他诡辩,立刻道,“你是怀疑圣人之言吗”

    唐惜春问,“什么圣人啊看你天天圣人前圣人后的,圣人放个屁大概都是香的。”

    王山长险些气晕,王师娘掩口一笑,唐惜春道,“本来就是这样,圣人一样是一个鼻子两个眼啊,一样得吃喝拉撒。对了,山长,圣人在未成圣人之前是什么人啊”

    王山长道,“自然勤学苦读,汲汲于世间至真至理,方能成圣。”

    唐惜春道,“你们念书的人总喜欢说些空话,就是圣人也常说些叫人不明白的话。前几天,我爹教我念孔圣人的书。孔圣人的话啊,我觉着就温故而知新啥的比较有用,说的是学问要多复习,才能巩固的道理。其他的,孔圣人说如何治国之类,我就觉着很不通。”

    王山长问,“哪里不通”

    “我听我爹说孔圣人就像山长这样,教了一辈子书,当了一辈子先生。他收了许多徒弟,学问很大是不必说的。但是,他只做过很小的官,而且时间不长。孔圣人长时间的去向别的国君兜售他的学问理念,可是为什么没有国君肯请他做大官呢我听说,宰相才是治国高官。”唐惜春道,“你们都说孔圣人如何了不起,他又不是偷着藏着的不愿意做官,我看,他很愿意做官啊。他这么愿意做官,又是个有大学问的人,而当时的国君都不让他做大官,这说明什么呢”

    “那么多的国君,难道都是有眼无珠么这起码说明,当时的国君并不认为孔圣人适合为官。”

    王山长皱眉道,“若依你所言,当今尊祟儒家,科举四书五经,皆为儒家经典,难道也错了吗”

    唐惜春微微一笑,“山长,学问上我不比你。不过,我也活了这么大,还是有一些体悟的。山长教的这些圣人书,其实与佛家道家的经典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劝人向善的书。只是,你说的儒家的东西说的更具体而已,叫人做人为善做官忠君为父则慈为子则孝,这些东西,我虽不大懂,也知道大概就是这样了。”

    “可是,实际上真正的生活并不是这样的啊。与其学这些空空其谈的圣人书,我觉着,农人该学些如何种庄稼,工匠们更该学制造的学问,至于商人,则当学师娘说过的那个偷走西施姑娘的陶朱公。就是做官的人,学十几年的四书五经考中进士,求得官职,其实做官的学问并没有在儒家经典里。如何抚民安民,如何鼓励田桑,如何组织修桥铺路,如何尽量做一个好官这些学问,都在儒家经典之外。”

    王山长道,“为官乃用人之道,要做得好官,不必事事躬亲,只需择恰当人而用既可。”

    唐惜春温声道,“我家铺子年年盘账,依旧有掌柜中饱私囊,天下何曾真正垂躬而治若不躬亲,如何放心的下呢。再说,哪怕是用人之道,人人皆想做人上人,也就没有人上人了。”

    王山长忽而一笑,收起棺材脸,目露温文,“以往只当你是懵懂顽童,不料你还有些歪理见识。”见唐惜春立刻面生得意之色,王山长叹道,“惜春,你莫要这般轻浮行不行”

    唐惜春满是无辜,“我很久没调戏女孩子了啊,如何说的上轻浮”

    王山长叹,“你虽天生有些与众不同的见识,却又蠢笨至极,跟你说话,实在增长涵养。”没被气死就是好命。

    唐惜春一摊手,“先夸我有见识,又骂我笨,山长的心比女人心都难猜。师娘从没嫌过我,山长啊,我也得给你提提意见,你心胸不广啊”

    王山长险些给气歪了鼻子,道,“我听你小子一番废话,现在还要你坐着,没将你打出去,已是心胸宽阔了”

    唐惜春真诚道,“我还是更喜欢师娘一些。”

    王师娘莞尔,“惜春有眼光。”

    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圣人的话再不会差。王山长无奈,打发老婆,“阿璇,你去张罗午饭吧。这小子既然来聒噪了这半日,总不好叫他空着肚子走。”

    王师娘笑,“君子坦荡荡,且莫要腹诽哦。”起身去了。

    王山长老脸一红,挥挥手撵老婆去了。

    王山长这才开始与唐惜春说话,叹道,“你虽顽劣些,这半年却颇多长进,起码脑袋里不是空的了。惜春,你没怎么念过书,不过,你是个有见识阅历的人。我得先跟你道歉,我先时的确是轻看了你。”说着,竟真的微微欠身。

    唐惜春顿时手忙脚乱,跳起来嗖嗖两个长揖加倍还礼,脸都给老头儿搞红了,连忙道,“你可别这样你年纪能做我爷爷了,有话好好说,你这样,叫我有不祥预感啊”

    王山长侧脸轻笑,“坐下吧,我是想好生与你说说话。”

    “难道你刚刚没好好跟我说是逗我玩儿的”唐惜春脱线的问。

    王山长憋口气,一拍几案,“闭嘴你先听我说”

    唐惜春满是无奈,翘着嘴巴,“说吧说吧,我也没不叫你说啊。好了,你说吧。”人老了就是古怪。

    王山长喘口气,递给唐惜春一块糕,先堵了这小子的嘴,方侃侃而谈,“在远古年间,是没有这些学术流派的,直到春秋战国时期,才到了百家争鸣的年代,而儒家,初为百家流派中的一个流派而已。”

    唐惜春喝口茶,道,“山长的意思是说,其余还有别的九十九家,是吧”一个儒家就能折磨死了,天哪,还有九十九家

    王山长道,“真正算起来,何止百家,那是一个流派争芳斗艳的年代,也是圣人倍出的年代,出现过无数璀璨的人物,我们现在所有的学术流派大都起源于百家争鸣时期。现在真正显耀的便是儒家与法家。”

    唐惜春问,“法家是哪家”

    “天下律法所依,就是自法家而来。”

    唐惜春点点头,王山长道,“你虽不通圣贤书,却秉性自然,不失为赤诚之人。当年的儒家,只是诸多流派中的一个而已,如今君王用儒家,是因为儒家教化世人更胜其他流派经典。你所不通的,唯儒家经典而已。我听说你喜欢天演星象,星象之学,所属并非儒家,而是百家之一的阴阳家。”

    “阴阳家同样是战国时期非常重要的流派,自天文历数发展而来,许多人当星象学简单的归于星卜之术,这是一种狭隘的偏见。儒家研究的是人,仕农工商君王社稷,乃人道。阴阳家专注于宇宙的奥秘,多涉天道。”王山长悠然道,“这是一门玄奥无比的学问,而且,这是一门自上古先贤发展起来的学问,绝非街头巷尾骗子巫术之流。惜春,虽然我这书院没有研究阴阳之学的老师,我还是很高兴我的学生未拘泥于儒学,若你能在阴阳学上有所建树,于我这位教了一辈子做了一辈子学问的酸儒,亦是荣耀之事。”

    “山长,你一点儿都不酸,我爹都叫我敬重你哩。”唐惜春安慰老头儿。

    王山长黑线,强烈要求,“你能暂且闭上你的臭嘴,听我说完吗”

    唐惜春忙道,“你说你说,我都是怕你伤心,才好意劝你的。”

    “真是多谢你了。”王山长磨磨牙,继续与唐惜春道,“所以,想来想去,还是不能叫你重回书院。不是我不喜欢你,我是怕耽误了你。吴算子说你在算术一道颇有天分,你又这样的喜欢星象天演术,实在应该专注于阴阳之学。”

    唐惜春大大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忽就精明起来,问,“山长,不会这才是你的最终目的吧先夸我一通,再不叫我回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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