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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昊的平民生活/玄圭 第22节

作者:巫羽 字数:8149 更新:2021-12-31 12:17:23

    这是虞苏第一次知道,姒昊以前受过一次伤,而且应该很严重。

    两人目光交织,姒昊回过身,平静地在水里搓洗身体。其实他一个人洗澡挺勉强,伤手不能沾水,要洗头,只能侧着身,相当别扭。

    虞苏继续搓揉姒昊的脏衣物,他想衣服上的血腥味道,恐怕晾晒后,还有残存,他想他随后就将离去,能帮姒昊的不多,他离开之后,姒昊又孤零零一人,无人搭手。

    衣服洗得干干净净,虞苏拧干,扬开,将它们挂在阳光直照,风大的位置,晾在树枝上。他悬挂衣服,姒昊已在朝水畔的草丛走去,他头发shi淋,水迹滑落他的脸庞,他捏去头发上的水分,抹去脸上的水,他看向在林间忙碌的的虞苏。

    虞苏背对着自己,也不必特意去遮挡身体,无论是胸前的配饰,还是腹部的伤痕。

    姒昊从草丛上拿起那件陈旧的衣衫,将它套上,衣衫的长度只及膝盖,他需要一件下裳,在任邑时,可怎么也想不到有天,他会窘迫得缺一条下裳,谁能想到呢?若是以后说给任嘉和吉华这两位友人听,他们大概会哈哈大笑,而后又难过起来吧。只是日后未必再有机会回去任邑,应该也不可能再见面了。

    离开草丛,朝虞苏走去,瞅眼晾在树杈的一条下裳,姒昊抬手摸了下,还shi润着。林风和阳光,会让它快速干燥,只需再等等。姒昊靠着树干,抱胸等待,虞苏走到他身边,也挨着树干,姒昊侧头去看虞苏,虞苏微微笑着,林风很大,吹动虞苏耳边的藏蓝色发带,发带飘扬,那抹蓝色在阳光下映衬着虞苏白皙的脸庞。虞苏发现姒昊在看它,他起先觉得姒昊似乎经常在看他,此时倒是确定,他在看自己的发带。

    “蒿,你是在看它吗?”虞苏执住飘动的发带,拿它问姒昊。

    “嗯。”姒昊只是淡然应道,他心里知道他看的不是发带,而是佩带它之人。

    嗯?虞苏把头微微偏侧,他觉得姒昊根本什么也没说,他会不会是喜欢这条发带?虞苏将它解下,拿在手里摩挲,他轻问“你喜欢它吗?”

    “喜欢。”姒昊的双臂放下,说出喜欢两字让他似乎有些不自在。“给你。”虞苏把发带递向姒昊,轻盈的发带,在风中飘荡,像似活物一般。

    姒昊看向虞苏,他解开的发,在风中张开,他挨自己很近,肩膀碰触在一起,手上递着他心爱的发带。姒昊觉得或许两人相逢于此,并非偶然,在他颠沛流离之时,站在他身旁陪伴的,不是相处十六载的挚友,而是这样的一个“陌生人”。

    两人手指碰触在一起,虞苏手指稍微收回,他感觉到姒昊的手指好温暖。姒昊从虞苏手中探走发带,他收起来,往衣兜里放。直到这时虞苏才想到,这条发带不适合姒昊佩戴,他似乎收它也没有实际用途,不过他喜欢,便就送他吧,他在角山什么东西都匮乏,日子过得苦。

    “等它干了,我送你回去。”

    姒昊手指上方凉晒的下裳,他歪靠在树下,脸上不经意流露出自嘲和不羁,他的衣衫下露出一截蔽膝,还有两条修长小腿。

    “好。”虞苏笑道,他觉得姒昊很特别,这种特殊之感,在当初为他缝补衣服时已发觉。

    两人在树下晒太阳,还不到午时,林间的阳光,暖和和,很舒服。虞苏想起姒昊身上的伤,腹部那处,虽然看得不清楚,但他确定那是创伤的痕迹,虞苏问“蒿,你腹部的伤是怎么回事?”姒昊看着阳光穿透下,光怪陆离的湖畔和林丛,他轻语“是箭伤,你看到了?"

    “是,在这里。”虞苏把手放在自己左侧的腹部,在听到是箭伤后,更确定了一点,“当时很严重吧?”姒昊从湖畔收回目光,看着自己的手,在角山劳作多时,他的手上有一些细小的伤痕,哪怕是被划伤割伤,也要留痕迹,何况是险些要他xi,ng命的一箭,那还是晋夷神弓手s,he出的一箭。

    “嗯。”姒昊应道,真是云淡风轻。

    听他口吻,虞苏也知道他是不想谈他的箭伤,于是虞苏不再问,他看着姒昊脖子上挂配饰的线,他说“你脖子上有一块石头。”虞苏拉起自己佩戴在脖子上的绿松石,他自己也佩戴了一件,可是很奇怪,姒昊总是将它放在领子里边,从不展露。

    “我可以看看吗?”虞苏小心问。

    姒昊没回应,好一会儿,才把手放在绳子上,他拉出佩玉,递给虞苏看。这是一件鹌鹑蛋大的“石头”,磨得扁平,看似不起眼,实则它的面的钻孔和前面阳刻纹饰的冶制水平非常高超。虞苏不懂玉器制作,看不出什么门路,只觉得“石头”青色通透,质地特别温润,看着像似玉,而它上面还有一个奇怪的纹饰。虞苏用指腹摩挲那个纹饰,觉得它好奇怪,从来没见过。

    玉器只有贵族才有,姒昊猜测虞苏平日很少接触到,而且他也不会认识这件玉器上的族徽。果然虞苏看后,把它还给姒昊,问道“这是谁送你的吗?”

    “我父亲。”姒昊回道。

    帝邦的君王,每诞生一个孩子,便就刻制这么一件玉器,做为身份的认可和象征,赠予后代。姒昊出生之前,玉配饰便就制作好了,但是他的父亲没能亲手帮他戴上。

    他父母很早就没了,虞苏想,他应该很宝贝它吧,虞苏觉得它应该不是玉器,他听父亲说过,只有大贵族才能佩戴有纹饰的玉器,普通贵族佩戴小小的玉管玉珠,就很珍贵了。

    姒昊将佩玉放进衣领里,他去树梢前,将下裳取下,它差不多干了。姒昊将它穿上,扎好系带,他穿着时,发现虞苏在看他,姒昊自若整理好衣服,显然不在意。

    “ 我们走吧。”

    姒昊在前领路,虞苏跟上,两人出林丛,走到土台。虞苏回望土台上的小房子,以往觉得它很简陋,此时却觉得它真是个舒适的家。

    虞苏跟姒昊说“蒿,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过来。”虽然说姊夫再过段时间,会来角山,可是风川的婚期也临近了,再则,来得太频繁,下次母亲说不定不让他跟姊夫出门呢。

    虞苏问他“要是我没来找你,你会去找我吗?”

    “你住在虞城?”

    “嗯,我住在虞城北区,是营卫虞茅之子,叫虞苏。”因着姒昊从不唤自己名字,虞苏还怕他忘记了。

    “虞苏。”

    “噫?”

    “你等我下。”

    姒昊回屋,虞苏在土台下等他,等了好久,姒昊才掩门走出来,虞苏没发现他多携带了什么东西,还以为他回屋去看下火塘呢。

    两人往落羽丘的山道走,走到野麻坡,下到地面,虞苏还在想着姒昊唤他名字,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心里挺高兴。

    “别被大黑看见了。”姒昊绕过草场,虞苏跟着他。

    两人进入一片茂密的林子,走在小径上,这条路,也是虞苏来时走的小路,虞苏已经记住回去的小路。姒昊的脚步走得快,虞苏走得慢,他亦步亦趋,他想他是怎么了?像似很着急的样子。

    “蒿,要不我自己回去,你不用送我,我认识路。”虞苏怕他是担心草场,毕竟送他去牧正家,来回需要花费不少时间。

    姒昊这才止步,意识到自己走得太快,他心里有点乱,他自己也不清楚原由,也许仅仅只是身边这人将离去的缘故。

    “我将你送到溪边,出竹林就是牧正家。”姒昊放慢脚步,言语温和。

    “好。”虞苏点头。

    两人相伴,慢慢穿过这片葱郁,密实的林子,小松鼠们在树枝上跳动,深林中发出鸟儿的叫声,此起彼伏,婉转悦耳,除去这些,虞苏还听着两人脚踏林地的趵趵声,他在这里,感应到时光的流逝,那么静,那么从容不迫。身边之人,走着走着,不时会回头过来看他,虞苏没有对他笑,虞苏感到忧郁,他逐渐听到了淙淙的水声,溪流就在前面,分离在即。

    再往前,下一处坡地,虞苏看到那条林中的溪,它不宽,不深,溪底都是小圆石子,来时,他脱下鞋子,挽起下裳淌过去。

    就到这里了,虞苏知道,他站在溪岸,回头看姒昊,此时竹叶簌簌,风声穿林。姒昊把手放怀里摸索,他摸出一样东西,他拉起虞苏的手,把它放在虞苏手心。是一颗红色的圆珠,很小一个,它中间有穿孔,看来可以佩戴。它在虞苏掌心,晶莹剔透。虞苏错愕,他还没问点什么,姒昊说“我没有其他物品可以赠你,此物你收好,不要佩戴。”

    “它很珍贵吧?”虞苏不曾见过这样的红珠子,它很圆润,半透明,和虞城的红石珠子根本不一样。

    “你收下它,跟你换发带。”姒昊轻语。

    这般说来,就好像他们在互换物品。原来他回屋子里,是为了拿它吗?虞苏把手指收揽,珠子揣在手心,他知道这是姒昊的一份心意。

    姒昊说“走吧,路上小心些。”

    虞苏点点头,把珠子揣衣兜里,他脱鞋,挽起衣裳,蹚溪水。他过溪时,不忘回头看姒昊,姒昊就站在对岸看他,他脸上带着笑意,很难得一见的微笑。虞苏安心渡溪,他到岸边后,将下裳放下,鞋子穿上,他抬头,见姒昊仍站在对岸,对他挥了下手。

    虞苏的心为离别的惆怅笼罩,他低着头,朝竹林迈出,这片竹林很小,牧正家在几步之遥,虞苏走出几步,回首,姒昊还在,他在静静目送他。竹林的出路,就在前方,外头阳光璀璨,虞苏又走了四五步,他回头,这次,正见到姒昊离去的背影。

    很奇怪,本来还在平静地分离,突然,虞苏扭头奔跑,他践踏溪水,水花jianshi他的衣裳,他不管不顾,他边追边喊“蒿!”

    姒昊驻足,回头看他,似有不解,倏然,虞苏已经扑向他,给了他一个拥抱。先是错愕,而后是释然,姒昊搂住虞苏腰身,将虞苏紧紧抱住,两人的身体贴合在一起。

    竹林萧萧,溪水潺潺,两个少年无声无息在林中拥抱,许久后,两人分开。

    虞苏再次蹚过那条溪水,这次他没有再回头,姒昊没离开,他静静站在溪畔,目送虞苏的身影远去,直到他白色的衣衫消失于葱绿的竹林间。

    第26章 你是不是在想谁

    虞苏穿过竹林, 心中空空荡荡, 他让自己不停地往前走, 什么都不要去想。他不清楚,为何这次离别,会让他如此难过, 他或许有预见,也许只是一种奇怪的感应,当姒昊的背影离去时, 他慌得不行, 仿佛再见不到他那般。姒昊赠与的珠子,虞苏捏在手心, 把冰凉的珠子捏得温热,他没去想自己是怎么了, 他觉得等回到道牧正家,心情就会不同了, 他已经走出那片竹林,而姒昊也回去了,他们下次还能相见。

    牧正家的院子, 就在眼前, 院子里风川和牧正的一位小奴仆在喂食一头马驹,虞苏还没走进,风川就先看到他,手里把茅,高兴唤他“小苏, 你怎么现在才过来,我正想和束去找你呢。”

    此时将近午时,虞苏和束说的是第二天早上,他会回去,所以回来晚了,让风川担心。

    虞苏歉意道“被我给耽误了,川,要回去了吗?”

    “没那么快,要明早才回去呢。”也难怪风川在悠然喂马,他看来很喜欢马匹。虞苏有点惊讶,他还以为今天就会离开呢。风川看他神情困扰,笑说“你不在不知道,昨夜日,我跟牧正儿子,还有六七个奴人,一起去找一匹出逃的牢马,找得好晚才回来。”

    “牢马?”虞苏听过这个词,就是用于祭祀的马。

    “一匹白色的牢马,往林子里逃走了,本来它要用于祭祀山神。”

    “找到了吗?”

    “没找到,不过今天照旧会举行祭祀,牧正儿子说我们可以去看。”

    虞苏想,原来是为了看祭祀,所以多留一天,在虞苏认知里,祭祀很血腥,他倒是不喜欢。风川虽然常来角山,但以前他跟牧正一家的接触很少,他说的牧正儿子,指的就是任昉。

    两人正交谈,任昉在屋内听到声响出来,对虞苏说“小苏,你去落羽丘回来了?”

    听得熟悉的声音,虞苏回头,看到任昉,他昨日忙于追捕逃走的牢马,今日看来则一副悠闲模样,穿着宽松的衣袍,腰间cha着一把马鞭。

    “昉,是啊,我刚回来。”虞苏笑答,昨日匆忙,两人到今天才逢面。

    “我听人说,你去给吉蒿送陶器?”任昉不能理解,吉蒿这样一个寡言古怪的人,会和虞苏有着不错交情。

    “嗯,给他送陶鬲。”

    “他要缺点什么,我阿父会叫束送去,你倒是不用专程为他跑这一趟。”

    “束经常会去落羽丘吗?”虞苏有点吃惊。

    “五六天去一趟吧,他没跟你说吗?”任昉这句话,“他”可能指姒昊,也可能指束,但是两人都没和虞苏提过。

    虞苏点了下头,心里想,还好束偶尔会去看姒昊,要不他一个人出点什么事,也没人知道。

    “说来这位吉蒿,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风川凑过来打听,让虞苏念念不忘的恩人,应该挺特别。可惜他只闻其人,不见其貌。

    任昉回道“也就是一位来历不明的牧人。”

    虞苏听到来历不明四字,本想辩解点什么,然而事实也是如任昉所说,他也不知道姒昊打哪儿来,家在哪里。

    午后,任昉说祭祀在沿丘举行,有点路程,最好坐马车去。风川觉得自己是蹭了虞苏的福气,他还是第一次坐马车。

    任昉御车,虞苏和风川坐在马车上,虞苏第二次乘坐马车,没有第一次那么惊喜,新鲜,风川则是一路兴致勃勃。

    迎风驰骋,路程上,任昉听风川说“这里好平坦,就适合跑马。”任昉说,“往那条路,能一路驾车去任邑呢。”

    任昉指着途径角山营地的一条宽阔土路,就在他们马车的一侧,真是绵延数里,一览无遗。

    “我一直在想,马能驮物,那马能驮人吗?”风川也是个聪明人,当然类似的想法不只是他一人有,每每看着野马群在山野里奔腾,角山牧民也会有这个想法。

    “还真有人试过,把腿给摔断了。”任昉觉得他想法倒是有趣,这在他看来相当危险。

    “我听闻戎人中,有些人能骑在马背上。”虞苏听秉叟说过戎人的故事,他们是车辆制造者,他们牧马牧羊,据说也种点田呢。

    “那需得是极为谙熟马儿xi,ng情的人,否则轻则被摔下地,折断腿骨,重则遭马蹄践踏身亡。”任昉训养过马,知道马的危险。

    “看来还是让它驮物就好,驮人就免了。”风川想,还好任昉提醒,否则他可能真去试一试呢。

    “哈哈……”任昉爽朗一笑,不知不觉,他载着两人,已来到沿丘脚下。

    四周开阔,沿丘就在前方,远看很矮小,近看,才发现它是一座人工夯实的土台,这是一座祭祀台。

    见到沿丘,虞苏想起落羽丘的土台,恐怕也曾是一座祭祀台,却不知道祭祀着什么,几时被遗弃。

    祭台四周站着不少牧民,一位年轻的男巫在祭台上举行仪式,祭台正中,有三座牢,掘土而成,椭圆形,上方围着木栏。牢中有两匹马,一头羊。角山祭祀山泽之神的方法,一般是取牲畜的血,为血殉,有时也会将整只动物活殉。

    男巫披着羽衣祈神,他腰间的铃铛声,悦耳动听,他赤脚踏出节奏,手舞足蹈,韵律尽在肢体上。这是一种通神的仪式,虞苏还是第一次见到,看得入迷。

    “他这样会跳到什么时候?”风川对男巫的舞蹈没什么兴趣。

    “等太阳落到那座山。”任昉压低声音,手指西面的一座山丘,此时太阳还未偏西,等它落下,祭祀才会结束。

    风川将目光投在西山上,任昉看着巫师的舞蹈,目不转睛,虞苏在铃铃的声响里,觉得天地间,仿佛只剩四方的土台,而这位通神者,独居其间,和神明通达话语,神秘莫测。

    终于,铃声停止了,巫师口中念着什么,他拔出匕首,缓缓步下土牢,此时围土牢的木栏,已被牧人拆除。牲畜趴在土牢里,它们被囚多时,早放弃挣扎,巫师轻松割开它们的咽喉,逐一放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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