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跃?
放下这些不提,蔺出尘拿着明珠牙牌,宫里出入无禁,抄着小道就往东宫去。
东宫里中着好些松柏,放眼望去苍翠一片。蔺出尘住的摘星阁就在御花园里,秋季也多是枯枝败叶,冷不丁看见这一水儿绿,还以为误撞进了春天里。
肖衍礼早就在院子里等着他了,见着蔺出尘也很开心。
蔺出尘给他行礼,“东宫太子丞蔺出尘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
“客气什么!”肖衍礼连忙扶他,“能得蔺家真传是衍礼的福气。”
蔺出尘再好好打量了肖衍礼一番,那少年十五六的样子,眉眼有些像肖承祚,却没有肖承祚看起来那么霸道,有种和冉玉真相似的温柔。这少年常笑,一笑嘴角就有两个梨涡,配上那双清明的眼睛,说不出的讨人喜欢。他穿着杏黄色的窄袖袍子,上面绣着飞龙海水,头发拿一根同是杏黄色的发带束了,飘荡在背后。蔺出尘看着看着,忽然想起自家四弟来,年纪差不多一般大,眼里的神采也相似。
肖衍礼也没怎么好好打量过蔺出尘。旁人自然不会告诉他蔺出尘的身份,他也单知道这是他父皇身边的宠臣,那一日在广霞宫里见过一面,却也是大半年前的事情了。这大半年过去了,蔺出尘还是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只是举手投足间时不时会带出一种近似傲慢的尊贵。肖衍礼从没见过有人能有这种气质的,却又隐隐觉得熟悉,忽然心中一动
他那父皇不就是这样吗?
不过至于这二者之间的联系,十五岁的少年还是不会思虑太深。
“蔺侍卫,当日在广霞宫里指点我的那几招,我回去揣摩了,受益匪浅!”肖衍礼眼睛亮亮的,他敬重蔺出尘,也就不对他称“本宫”了。
蔺出尘觉得他像自己那叫蔺非池的小弟,不由得亲近些,“殿下若是想学,蔺出尘必定倾囊相授。”
“好!”肖衍礼一笑,明媚无比。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之前一直在审,我自己都觉得要不行了,竟然过了……
☆、蔺如轩挂帅
蔺出尘抱着胳膊看肖衍礼将一套剑法舞得行云流水,忽然回忆起童年的时光来。那时候蔺老将军还在世,当年蔺贤也是这样抱着胳膊看年幼的自己练剑。
正出神,就见太子收了招,扭头一笑,“可好?”
蔺出尘回过神来,点头,“自然是好的,意已经到了,差点熟稔。”
“嗯!”肖衍礼闻言笑得灿烂。这小孩子虽然是太子,其实也就十五岁大。尽管他再怎么装得成熟稳重,不经意里还是透出些天真烂漫。蔺家的故事,他从小听到大,在他眼里蔺家人都是大英雄、大忠臣。这猛听见蔺出尘一声夸赞,就好像吃了蜜糖一样,从嘴里甜到了心里。
蔺出尘看他笑得见牙不见眼,也放松了嘴角。他多多少少也感觉到了,肖承祚对这独子的感情甚为淡薄。原因他没敢多问,据说与那已逝的皇后和早夭的大皇子有关。蔺出尘只觉得这孩子也可怜,小小年纪就要面对宫里的尔虞我诈,还要拼命做出些成就来好让肖承祚多关心他们母子一点。
这样一想,伸手拍了拍肖衍礼的头,“有空就来摘星阁玩,成天闷在东宫里也没意思。”
肖衍礼愣了愣,摸着自己的头顶,脸上现出一种既欢喜又忐忑的神情来,“当真?!”
蔺出尘看他那个孩童气十足的动作,一笑,“自然是真的。”
“蔺侍卫,父皇都叫你什么?”除了冉玉真以外从来没人和他这样亲近过,肖衍礼抓着蔺出尘的袖子就问,“叫蔺侍卫太生分了。”
蔺出尘低头一想,脑子蹦出来全是什么心肝儿啊宝贝的,刷的一下脸就红了。他干咳了几声,“陛下都是随口乱叫的,也没个准……”
“那叫你蔺大哥好不好?”肖衍礼继续晃荡着他的袖子,那点儿淘气劲全给蔺出尘惯出来了。
“这……”蔺出尘面色一僵,心说“这差辈儿了。”
肖衍礼以为是他不敢,又仰着头想了想,忽然一拍手,“对了,听说你在家里排行第三?”
“嗯……”
“那我就叫你蔺三,摘星阁的蔺三!”
蔺出尘舒一口气,要是被肖承祚知道衍礼这孩子叫自己大哥,指不定要闹出多荒唐的事情来。叫蔺三也好,他还真不习惯成天被人叫着全名。
这样想着就点头答应了。
只是蔺出尘没想到的,这个初秋的午后在肖衍礼的记忆里是那样珍贵,以至于多年之后都熠熠生辉。肖衍礼自幼满眼的冷暖炎凉,却在蔺出尘的温柔和可亲里,尽数消散。他自从那一日起,在心底里一直将蔺出尘奉为兄长,无比依赖。
放下这些不提,肖承祚那天早朝却发了场不大不小的火。
起因是边关八百里加急文书到了,上面写着北狄勾结戍边大将陈伯裕,反了。
据说肖承祚气得当时就把奏折甩在了兵部尚书脚边上,眯着眼冷笑道“刚上任,就给朕出这么大事,你是扫把星降世?”
那新上任的兵部尚书叫张齐,漆成德因为钟秀宫的事被贬出京城,论资排辈就轮到了他。这个人没多大能耐,传说中的捣糨糊和稀泥,这么多年来没啥业绩但也没闯过什么祸。总而言之是个草包。他一听肖承祚的话,就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跪下磕头。
这怨不得他胆小。
肖承祚是出了名的三无皇帝——无脾气,无心眼,无正形。文物百官心里跟明镜儿似的,都知道这朝中那位爷只负责当看板,真正干事的还是冯策那只老狐狸。冷不丁今天这一怒,让那群人心里又惊又骇。
这皇帝今儿个早膳不对胃口?
肖承祚别看平日里懒懒散散,三纸无驴,他其实比谁都聪明。他不单知道那举荐陈伯裕的是冯策的门生,还知道陈伯裕本人就是冯策同窗的儿子。
敲山震虎。
肖承祚还记恨着紫金台的事呢,想起来就牙痒痒!他虽然正经不管朝里的事,可是也看不得有人想只手遮天。而且这冯策不知道是不是老了,管的事情也越来越宽。玄明宫里再如何如何,那都是肖承祚的地盘,还没轮到他多嘴。
冯策下意识瞟了肖承祚一眼,就见那个人露着一口白牙,森森然笑着。
“吏部,当年举荐陈伯裕的是谁?”他开口,声音沉得很低。
“回皇上,吏部侍郎秦文修。”吏部尚书也七老八十了,颤颤巍巍地答道,也被肖承祚震得不轻。
“秦文修……秦文修好啊……”肖承祚幽幽说着,眼睛却是盯着冯策。
冯策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想他纵横官场这么些年,竟然吓出了一身冷汗,心说这肖承祚发起火来比先帝爷还可怕。
肖承祚拿手扣着书案,依旧一副不着调的样子,“众爱卿以为如何?”
“陛下,臣以为……不如给陈伯裕写封劝降信,毕竟他家人都在关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必定幡然悔悟。”
“可笑!连妻子儿女都不要的人,还希望他悔过么?”肖承祚一挑眉,“冯爱卿以为如何?”
“陛下……”冯策怔了怔,他意识到这是个烫手的山芋,“臣全凭陛下做主!”
肖承祚闻言一咧嘴,好啊你个老狐狸,踢皮球呢!
“那就打!”
“陛下,可久无战事,昔年熟悉地形的将领大多已卸甲归田。陈伯裕戍边十一年,占尽地利,恐怕……”
“骠骑大将军周全何在,朝中果真无人吗?”
一个穿武官官服的人出列,低头道“末将早年在西南平乱,对于北方地形不甚熟悉。至于朝中……先年蔺老将军一刀扫平十二国,但也早已……”
冯策听闻蔺贤的名字,眼皮子一抽。他这才恍然大悟,合着在这儿算计!
“那不是还有个蔺如轩吗?”
“蔺如轩虽然随蔺贤出征过,但也是十五年前的事了,如今……”
“冯策……”肖承祚看着他,眼里却是冷漠如冰的神情。
冯策低头,知道他是铁了心了,“臣无异议。”
文武百官都暗抽一口冷气,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冯老头子竟然妥协了!
“周全,封你为平远大元帅,挂蔺如轩为副帅。点齐十万兵马,中秋后出征!别让陈伯裕那老匹夫活过立春!”肖承祚板着张脸的时候正经挺威严霸气的。
“臣等遵旨!”
“散了!”肖承祚一挥手,又恢复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晃晃荡荡回玄明宫去了。
喜公公看着仁寿殿里木然的众人,捏着那把细细的嗓子,“皇上惯用的枕头没了,昨晚一宿都没睡好,今儿个正生气呢!诸位大人有本的给咱家,没事儿的就退了吧!”
冯策摇摇头,这皇帝心眼够小的,什么枕头,分明就是眼瞧不见蔺出尘闹心了!
☆、将军府饯别
蔺出尘回摘星阁的时候正赶上饭点,一楼的圆桌上果然如他所言,摆起了一盏蟹酿橙。他看着那一大桌子五花八门的菜色,说“秀心,把摘星阁里的人都叫来一起吃吧。”
“主子,那怎么使得?”秀心也有些惶恐,蔺出尘虽然没架子,可向来是个循规蹈矩的主儿,没料到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惴惴,“东宫的差事有什么不妥吗?”
“没什么,瞧见衍礼那孩子,才发现你们待我不薄。”蔺出尘神色有些黯然,肖衍礼虽是太子,可身边连个说体己话的都没有。
秀心知道自家主子心地好,恐怕又是看见了些冷暖无情,宽慰道“这宫里本就差不多的。倒是主子,霜笛那几个丫头贪食,您让她们同席还不让吃光了去?”
蔺出尘教她说乐了,掩着嘴摇头,“那这一大桌子全让我吃了,我岂不也变成饭桶了?”
“对啊,我们三个给东掌事儿绣了新衣服怎么也得犒劳一下不是?”说话的是雪琴,没开口笑声就先到了。
“新衣服?”
“是了,之前陛下赏赐了好些珠光锦,金贵着呢。奴婢也不懂这些,只由得她们三个去张罗。”
蔺出尘点点头,其实他并不在意穿着,更何况现在不用天天去见肖承祚,体面不体面也就没那么重要了。只是这说到底也是她们三个的一片心意,好歹都得说声谢的。
只见霜笛将一件天青色的袍子抖开来,那缎子不知道是拿什么织的,隐隐浮着金色的流光。这袍子乍一看是纯色的,可凑近了发现上面满满绣着兰花蝴蝶。
“好精巧!”蔺出尘纵是见多识广,也没见过这样的。
“知道主子不喜欢那些艳丽的,我们姐妹几个合计着就这么做了,主子还满意?”雪琴眨着一双杏眼,脸上带笑。
“自然是满意的。”蔺出尘言罢回头,“秀心,快将福禄全他们也叫进来,再不来菜都凉了。”
摘星阁一楼并不大,这几个人围着这桌子有说有笑,却也说不出的热闹。被送进宫里来的,大多是家里困苦供养不起,蔺出尘为人宽容又出手大方,于是众人心底里都暗暗记着他的好。
只是这饭吃到一半,出了件事儿。
蔺出尘怕外人看见了说闲话,将那摘星阁的大门关了,忽然就听见有人敲门。
秀心起身开门,看了一眼却愣住了,“干爹?”
门外的喜公公还是一件秋香色袍子,一柄乌木拂尘,神色复杂。他开口,“东掌事可否借一步说话?”
蔺出尘不疑有他,撂下筷子就跟了出去。
“蔺主子,陛下今日早朝生气了。”喜贵将他拉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开头便是这天外飞仙样的一句。
“因为我?”
“不是,北边儿传来消息,戍边的陈伯裕反了。”
“那不是还有冯相打点着么,不劳陛下费心啊……”
“这坏就坏在,当年推举陈伯裕的是冯相的门生。陛下因为紫金台的事,本就和冯相堵着气,这下是彻底杠上了。”
“那后来呢?”
“后来,冯相拗不过陛下,陛下挂周全为总帅,挂了蔺老爷子做副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