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她一连做了好些拿手菜,虽说在现代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但还是跟着精通厨艺的老爸学了几手。
一桌子的菜,虽不精致,但香气勾人味蕾。
薄御落座,不解道“怎么突然想起要亲自下厨了?”
云樱笑着斟上两杯酒,桂花香漫开在席间“一直说要报恩,却连顿饭都舍不得给世子做,多不诚恳!”
薄御接过酒杯,浅酌一口,眉目淡漠“别再提报恩一事,我不想听。”
云樱也跟着抿了一口酒,不管他想不想听,有些话都是要说的。
遂换上郑重其事的口吻,一字字道
“承蒙世子太多照顾,一句谢谢根本不足以还清,我知道你不喜听这些,那我便不多说。但,与你结识,实属三生有幸。”
清冽的凤目专注地看着她,蕴着藏不住的情愫。
四目相对,云樱只觉有热气涌上眼眸,她慌忙掩饰地举了举杯,一口气饮下。
酒精麻痹了脆弱的神经,使她的告别得以继续下去——
“你背上的伤还没好,记得按时擦药,以后少做危险的事,别让王妃担忧。”
她抬头,蒙着水光的眼眸弯了弯,潋滟中倒映他清隽的容颜。
“我走后,请一定珍重。”
也就是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先前温然的气氛一扫而空。
薄御唇角的笑容淡了几分,似是未曾听清般,问“你方才…说什么?”
云樱未曾注意到他眉眼里压抑的情绪,又说一遍“我说,我走后以后,你务必好好照顾自己。”
听到这里,薄御眉眼里的温和全然不见,只余风雨欲来之势,阴沉得叫人心惊,他紧绷着唇,问她“走?你打算去哪儿?回云家?还是说…你又舍不得穆流芳了,要跟去穆家?”
话语太过尖锐,不难让人察觉出他的不悦。
云樱有些不安地放下酒杯,认真地答“自然不是回云家,更不可能去穆家,你也知道,我不喜欢拘困后宅,先前便想离开,但一直没什么着手的头绪,这回皇上赐婚,倒给了我一番警醒,后宅女眷命运由人,正巧有接应我的人,我想,这个时候离开当是最合适的。”
面前的人没有说话,眸色沉沉,倒叫人心里有些没底。
想了想,试着提醒“之前便跟世子提过的和离书,这两天可否写给我?”
闻言,薄御猛然搁下酒杯,闷响声中,他脸色微青,神色复杂。
云樱被吓了一跳,胡乱道“休书也行。”
这话让他脸色又阴寒了几分,敛一双幽暗凤目看她良久,却没有直接回答她和离书的事。
“你想去云游四海我不会拦你,近来也得了空,大可陪你一道。”
云樱知他好心,可似乎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你怕是误会了,我这一走,就不会再回亲王府。”她顿了顿,补充道,“至少不是以世子妃的身份。”
离开前她得把该处理完的事都一并解决,白占着世子妃的身份总归不好,若是耽误了世子往后娶亲,她可就成了罪人。
他紧绷着脸,缄默良久,沉沉一句“世子妃,有何不好?”
龙城多少官家贵女挤破头想嫁进来,她倒好,三天两头提和离。
云樱笑了笑“世子妃当然好,荣华富贵,风光无限。可世子你忘了,抢亲不过你和向燕打赌所为,我算是阴差阳错从中得利,现在危机过去,你们都赌约难不成持续到天长地久?”
见她说得一本正经,怕是把他蹩脚的谎言都当了真。
薄御表情一顿,心虚又愧疚。
当初一紧张就说了谎,没想三番五次她都傻到信以为真!不如趁此机会,告诉她其实他抢亲是因为…
因为……
心悦于她……
赧然爬上面庞,喉咙有些发紧,他侧头饮下半杯酒,难为情地开口
“其实…我抢亲并非因为打赌。”见她面露疑惑,赶紧道,“那个赌约从来就不曾存在过,我抢亲是因为…因为……”
那几个字呼之欲出,却始终卡在喉咙里挤不出来。
他窘迫得额上冒汗,紧咬着牙,用力往外挤字眼儿——
“我……心……”
“悦”字就在牙关,门口却传来重且急促的敲门声。
属下的声音前所未有的焦急“世子爷,出事了!皇上宣您立刻进宫!”
绯红的脸退却了羞赧,薄御神色一凛,猛然从席间站起身,大步流星走至门口,拉开门,除了亲王府的下属,还跟着宫里来的宦官。
那人只说了一个词“北川”,薄御便不再迟疑地往院门外疾步走去。
被留下来的云樱担忧地起身,从窗口往外看,只能瞧见那抹玄色身影一闪而过。
耐不住着急,给宫里的同学发了消息——
云樱皇上召见世子,有什么急事?你知道吗?
何瑞北川有异动,估计要打仗了吧。
打仗……
云樱看着那两个字,略略失神,世子并非武将,总不可能叫他去战场。可他武功高强,又深得皇上信任,派他北上御敌也不是不可能。
胡思乱想间,何瑞又发来消息。
何瑞不用担心你老公,皇上不会舍得派他去的,遭殃的是季鸿。
云樱说详细点!
何瑞你都要走了,就别管龙城的是是非非了,季鸿得罪了皇上,肯定要被派去北川,到时候给他断粮断支援都是小事,最怕的是,对外宣称他战死沙场,其实是把他抓回来慢慢折磨。
云樱宋芸熙呢?她知道吗?
何瑞朝殿内望了望,女子安静地蜷缩在窗边的贵妃椅上,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他摇头,回复道——
何瑞大概很快就会知道了,不过这也不是你能操心的事,赶紧跟沈炎走吧,挖煤也比成天提心吊胆好。
……
夜色清寒。
薄御这一去就没再回来,云樱寻人打探,只说世子在军营商讨要事。
整整两天两夜,东院都未曾见到薄御的身影。
和离书的事,自然不敢拿去烦他,云樱只得自己写了一封,落上名字和手印。又顺便留了一张字条。
做好这些,她从隐秘的抽屉里拿出云府打包带回的东西,裹在披风里面。
沈炎方才已经传来消息说明早就到。
没想前夜竟成了和薄御的最后一次见面……
云樱望向窗外,从这里能够眺见幽林遮掩的书房,檐下坠着锦州绘制的廊灯,宛若落入凡间的一粒星辰。
房门打开,会走出一道颀长身影,五官模糊不清,轮廓却能看得真切,他总会在门前停住,微微侧头,朝这边望来。
是在看她吗?
她弯了弯唇角,眼波荡漾出浅浅的波澜。
其实,待在亲王府的这段日子,美好舒心同世子一道用膳、一道逛西院的池塘、若是起得早,还能瞧见他练剑的模样——凛冽的眉眼,专注到极致。
她抬手捂了捂眼睛,黑暗中,掌心有湿润的热气。
如果她本就是古代女子,与世子两情相悦结为连理,这样的日子,其实也挺好……
只可惜……
她擦了擦眼角,放开手时,眸光前所未有的坚决。
她无力改变这个时代,但她可以尽力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宅门深院,毕竟不是能让她安然的归宿。
……
这一夜,她只浅眠了小会儿,第二日清晨起来却意外的清醒。
特意挑选了最朴素的衣衫,发间只别了两个金钗,长途跋涉,总不好穿得过于华贵,惹了歹徒的注意。
披风下裹着鼓鼓的包袱,她用力攥紧,一步一回头,走出了亲王府。
沈炎我看到你了,云樱樱:
她站在原处,不动声色地朝四周张望,却没瞧见沈炎的身影。
云樱你在哪儿?
沈炎在你心上。
云樱……就知道贫嘴![你的愚蠢,总是这么富有创意jg]
正轰炸着表情包,便感觉头顶一阵风过,她不由抬头望去——
苍穹之下,一道身影从天而降,披风抖落簌簌白雪,绯红长衫隐约可见。兜帽遮了半张脸,只露出精致的鼻尖和漫不经心勾着的唇。
这表情,就算换了几百张脸,她也能认出是谁。
他出现的一瞬间,便从四面八方涌出无数黑衣人,皆朝他拔剑而去。
云樱的心一瞬间提到嗓子眼儿,她惊惶地望着打斗在一起的人,手不安地握紧。
“别打!他是我朋友!”
那帮暗卫顿住,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沈炎握剑轻笑,被团团围住也不曾流露出半分的慌乱,讽道“亲王府的暗卫就这点能耐?云樱樱,你那个挂牌老公可不怎么样!”
云樱倒是不知,一个挖煤的也能自负成这样,亲王府的暗卫可不是吃素的,这时候耍什么嘴炮!挨一刀就知道哭爹喊娘了!
无奈地替他向暗卫们道歉“对不住了,我朋友开玩笑的,没什么恶意,请不要同他计较。”
暗卫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道“世子妃的朋友,我们自然不会计较。”
话音刚落,寒光微闪,沈炎手中的长剑直接刺穿那人的胸膛,猩红的血挂满剑面,从锋利的剑端极速滴落,融进雪里,染红那无暇的白。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一群人堪堪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