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离道“你能治得了降蛊的蛊毒”
容镜沉默了。半晌,开口道“以你现在的伤势,至少我可以让你活一年。”
南宫离眉端一挑“那就不劳烦了。”说罢,脱开容镜的手,看向在一旁神色复杂的钟弦,道“内力用得怎么样,习惯么”
钟弦怔了一会儿神,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南宫离笑了,一手挑起钟弦的下颌,欺身上去,直到鼻尖快碰到钟弦的,才停下来,细细打量着他的脸,道“你这是什么表情,好像你一不小心把结发妻子给害死了似的。”顿了顿,敛了笑,道,“澜镜心经的内功修炼出的内力极为阴寒,与彻涯谷的心法截然相反,开始肯定很难控制,时间久了就好了。以后不要再按着九炎阳谱的步数去炼,否则一阴一阳,可能会有性命危险。”
钟弦依旧看着他,眸色变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南宫离放下手,摸了摸他的脸,道“你不用想太多,我死不了。”
容镜叹了口气。南宫离的脾气他再清楚不过。就算体内已是千疮百孔,下一刻便七窍流血而亡,他也不会露出半点迹象。
他在随南宫渺来的路上,听说南宫离中了降蛊,还不肯相信。毕竟关于在苗疆都已消失多年的降蛊他也知之不多,但有一点,中降蛊之人必是自愿或被迫吞下蛊虫,譬如为领主效力的死士。而南宫离自然不可能被迫中蛊。直到他在这里看到了消失多年的暗血老怪百里邪,这才猜测出事情的大概。
但如此一来,即便是他也束手无策。神医谷本就医毒不医蛊,更何况是消失百年无从可考的降蛊。
思及此,他伸手抓住南宫离的手臂,探上腕脉。南宫离任他动作。钟弦放下手中的折扇,一动不动看着容镜的表情。
半晌,容镜道“我先帮你把体内的毒血逼出来,不然不出一个时辰,你体内的血都被蛊毒染尽了。”
说罢,一掌劈上南宫离的背部,略一催力。南宫离脸色一白,紫黑的血源源不断从口中溢出,豆大的汗水从额上滚落。
似乎要把体内的血都吐尽了,容镜这才收回掌,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倒出一粒半黑半白的药丸,递给南宫离,道“这是七香碎玉丸,神医谷的灵药,可解百毒。你先服了,应该可以压制一阵子。”
南宫离拭去唇边的血,接过药丸,吞了下去。道“现在你放心了么,容小神医。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周休息,尽可能多更几章
、反差
回到岛心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
上一次来时是在黑夜,何况又是被南宫离卷在怀里抱到殿门口的,钟弦自然什么也没来得及注意。如今一步步走过,才发现岛上遍是雪色的樱花,白如碎宣的花瓣在树枝上摇摇欲坠,寒风吹过,浅瓣飞舞。
如果不是岛上总是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气,几乎让人误以为来到了世外桃源。
然而景色美则美矣,如果没有旁边一张聒噪的嘴在不停破坏气氛
容镜一路上嘴就没闲过,大大咧咧地往两人中间一插,半点也没注意到南宫离一脸我都是要死的人了你个没眼色的都不能上一边自己呆着去给我跟弦儿留点独处时光的强烈暗示,兀自一个人在那儿感叹南宫渺这一路上是怎么用目光把自己折磨得撒个尿都撒不安生,感叹得兴高采烈,激情澎湃,冷不防一抬头,却见南宫离脸色阴沉得简直能拧出墨水来。
容镜顿时收起一脸眉飞色舞,担忧地问“小离离,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南宫离忍了忍,笑了一笑,声音一贯温柔“我很好,你继续。”
容镜这就放下心来,继续道“其实我当时真的憋得很辛苦,可是他那么一直盯着我,让我连解裤子的勇气都没了。虽然说我们都是男人,男人之间互相看一看也是没什么的,南宫岛主一个人孤零零在岛上十来年没见过裸体的饥渴我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我只是撒个尿,撒个尿又能露多少呢更何况我虽然是个男人,但我是个有原则的男人,如果是个美女姐姐这么盯着我看我还是很受用的,可是一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岁的老男人”
南宫离事不关己地接了一句“三十八。”
“一个三十八岁的老男人啊”容镜瞪大了眼睛,“你在听我说话啊小离离我真是太感动了”
“”南宫离微微笑道“这么多年了我都没发现你竟然如此有自知之明。”
言罢,目光飘向在一旁不发一言的钟弦。温声道“在看花”
钟弦似乎未被突然静下来的气氛所影响,自然应了一声。
南宫离道“这是雪樱,只开在冬天。因为落月岛四季为冬,所以花长年不败。”
钟弦停下脚步,来到南宫离身前,在南宫离诧异的目光下撩起他额角垂下的发丝,露出蔓延额际的绯红的四瓣印记。
血色妖娆,鲜红欲滴。与四周雪白的花瓣暗暗相合。
“就是这个”
南宫离猛地捉住他的手腕,意味深长道“很早以前我就想说了,别用这么纯洁的表情对我上下其手,我会以为你是在引诱我。”
“”钟弦不客气地抽回手,道“如果你少胡思乱想一点,我会觉得清净许多。”
“我毕竟是个男人。”南宫离笑得无辜,“我也是有需求的。”
钟弦看着这张一天前刚“需求”过的无耻的脸,顿时觉得身上的某处又在隐隐作痛,立时退回容镜身边,与危险源保持安全的距离。
容镜两手一摊,幸灾乐祸道“弦儿娃娃,反正小离离现在也不是你的对手,你何不趁他毫无还手之力,把他压在床上从里到外啃个精光,以报身下之仇”
钟弦觉得自己右眼跳了跳“不必了。我没有乘人之危的爱好。”
容镜夸张地“啊”了一声,难以置信道“不会吧,难道你就没有需求”说着,忽然压低了声音,“莫非小离离实在不够有吸引力,让你连把他压倒的欲望都没有”
声音一点点变弱,最后一个音硬生生被吞进喉咙里。容镜缓缓回过头,迎上南宫离带着笑意却刀子一样冰冷的目光,恢复了一脸乖巧的笑“小离离,离公子,离大宫主,我这不是撮合你们两个呢嘛。再说了,不小挟付出一下,怎么会有收获呢。”
南宫离闻言忽然俯,吓得容镜身体猛地向后一倾,只听那冰冷的声线悠然道“那不妨容神医来付出一下,如何。”
武功不施,积威犹在。容镜打了个寒战,连忙摇头道“不要不要我还要为我的美女姐姐们守身如玉呢”
南宫离意义不明地一笑,随即直起身,道“到了。”
眼前是一座玉石堆砌宫殿,石面莹白,微露寒光。被黄昏的红日压去了煞气,镀上一层稀薄的淡金。
容镜惊叹道“哇,这房子都是玉做的”
南宫离道“这是凛栖谷的寒石。落月岛没有可以建造房屋的硬木,所以便用石砌了。”
说罢,带着钟弦和容镜绕过重重回廊,来到了一间空房。对容镜道“你先在这里住下,几日之后,我会带你回中原。”
容镜昨天一整个晚上在被南宫冶力摧得迅疾如飞左右颠簸摇摇欲翻的船上提心吊胆了一夜没睡个安稳觉,如今看见了床,立刻跟见到亲爹一样虎扑上去“啊终于见到床了,老子的小心肝啊”说着抱住枕头一阵猛亲。
亲了半天,这才想起跟南宫离解蛊要紧,于是一个打滚跃了起来,刚想问岛上藏医书毒典的地方在哪里,结果门口哪还有南宫离跟钟弦的身影。
“喂”容镜忍不住腹诽,“这也走的太快了吧。算了,小爷我还是自己去找好了。”
容镜探头向门外看了看,随即走出房间。沿着刚才来的回廊相反的方向向深处走去。刚才来的时候,一路上都是南宫离带路,似乎没多久就到了这里。如今却发现这宫殿好似迷宫一般,似乎永远走不出同一个回廊。容镜左拐右拐,拐了近半日的功夫,四周的房间似乎还和几刻钟之前看到的没有任何分别。天色渐暗,四周一片死寂,半点声息也无。容镜越觉诡异,索性一个空翻跃到屋顶,向远处眺去。
房顶是清一色的莹白,在月光之下泛着幽幽的光,显得愈发诡谲。容镜向四周看了一圈,正觉没什么希望打算打道回府的时候,忽然见到正前方不远处,一个暗色的棚顶突兀地立在一片雪白之中。
容镜并未多想,向那个方向施轻功跃去。足尖数点,三两下到了屋顶之前。纵身一跃,一脚踢开窗子,钻入窗内。此刻好奇已然占了上风,心里不住忏悔,心想小离离你别怪我等明天天亮了老子一定找来锤子给你修窗户,一边落到房内的地面上。
房内一片漆黑,容镜慢慢适应了四周的黑暗,这才发现这完全是一间空屋。四周没有任何陈设,稀薄的月光从卸掉的窗框缝隙洒落在地上,却显得更加阴森。
容镜打量了一周,然后绕着房间走了一圈。忽然停在了一块石板上。那块石板踩上的声音明显和别处略有不同,容镜俯,仔细研究了一遍,然后手掌覆在上面摧力一推。石板无声滑开,一股阴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滚床 明天继续
、颠覆
容镜晃了晃脑袋,挥去了那股潮气。然后探头看了看,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他未作多想,便从地道口处纵身一跃,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地上。
地面略有不平。容镜试探着走了几步,才发现这里似乎是一个地牢。两侧都是冰冷的铁栏,只是铁栏里似乎空无一物,并没有关着任何人。
容镜神使鬼差地向前走去。
这地牢似乎年代久远,越向里走,里面的阴湿气氛越重。容镜几乎觉得走不到尽头的时候,蓦然渐觉得身周的阴冷淡了些。脚步不由得变缓,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低沉的咳嗽声。
容镜身形一顿,缓缓停了下来,移向一侧,靠着身后的铁栏贴了上去。
那咳嗽声似乎很激烈,听上去好像是数年沉疴。过了好久,才依稀停下来。紧接着,一个模糊的声音似乎说了一句话。
离得太远,容镜一个字也没有听清。他想了想,便贴着铁栏又向前移了十数步。
那声音这才隐约听得清楚“南宫离倒是吞得痛快,一脸万年不变的无动于衷,似乎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的表情。”紧接着发出一声喑哑短促的冷笑,“可惜他太过自负,注定死在我的手上。”
这声音很陌生,但内容却似乎极为耳熟。容镜一时未回过神来,忽然听到另一个低沉的声音道“只可惜我没能一剑杀了他。”
容铮。
容镜一怔,方才反应过来两人说的是什么。那另一个人想必就是百里邪了。
他心下一凛,又侧身向前移了几步。
百里邪道“你是否一剑结果他已不重要。南宫离长年有深厚的内功护体,刚中了降蛊必然会顿受重创。更何况以他的个性,就算知道使用内力就等于自取灭亡,他也会一如既往我行我素。如今与你一战,蛊虫噬体,想必已再活不过二十日了。”
容镜贴紧了身后冰冷的铁栏。
容铮道“但如果南宫离以性命要挟,逼问解蛊的方法呢。”
百里邪道“蛊虫多是由蛊主的血喂养,所以中蛊之人只要喝下施蛊者的血便可解除束缚。然而降蛊太过阴毒,若中蛊者喝下施蛊之人的血,虽一切似乎是痊愈的迹象,实则加快发作的时间,如回光返照。只有将自己的血和施蛊者的血混合饮下,才会使体内的蛊虫溶血而死。”
说着,声音里染上了几分阴冷的笑意“所以,如果南宫离真的来逼问解蛊之法我不介意他死得更快一点。”
容镜的双眼睁得极大,身体似乎要碾到铁栏后面去。他仔细揣摩着百里邪刚才的话,后背不由得被冷汗殷湿,心里一阵庆幸,如果今日没有偶然从密道进来地牢,小离离可能真的就要因此丧命了。
那边又说了些什么,容镜没再注意。他动了动差点僵到抽筋的脖子,正想原路返回,给南宫离报信的时候,忽听容铮淡淡开了口。
“师父。你早就知道我和容镜的关系了,是么。”
容镜刚要迈出去的脚一僵,随即一点点收了回来。
百里邪的声音带了不易察觉的惊讶“你都知道了”
容铮道“如果我不知道,你究竟打算把我还有一个亲弟弟这件事瞒我到什么时候呢。”
容镜浑身一震。他缓缓回过头,难以置信地向声音的地方看去。
百里邪叹了一口气。
“我并非有意瞒你,只是天毒门向来不与所谓武林正道为伍。你独自一人行走江湖,过去若知道的太多,于己是多了一份牵扯,于人却是多了一个把柄。而这个把柄可能是致命的。”
容铮沉默了。
百里邪道“当年,我把你从容家熊熊大火中捡回来,其实完全是一个变数。”
“那时神医谷的谷主白圣溪盗了我的万毒乱息手,想要寻出破解之法,我为抢回毒经,一路追着白圣溪到了江南。白圣溪的轻功在武林无人能出其右,但他并不甩掉我,我却也追他不上。
“直到一天夜里,我又在江南晔城发现了他的行踪。他一袭夜行衣夜半疾走,我跟着他穿过竹林小路,忽见远处火光通明。白圣溪似乎身形一顿,随即加快步速,向火光之处行去。
“直到到了起火的住宅门口,我才发现那竟是江南容家。似乎火势已起了半个时辰,很多屋瓦都烧成了黑炭,地上尽是尸体。我随着白圣溪穿过残垣断瓦,来到了一间寝房。
“他一进去就疯了一样翻找地上的尸体,可是几乎无一人气息尚存。他直奔走到内室,拨开地上横着的尸体,忽然在火燃烧的哔啵声中听到了一声婴儿的呜咽。
“白圣溪随着声音看去。见一个女人蜷缩在墙角,身体已被烧得血肉模糊,早就断了气。可是怀里面死死护着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那婴儿被安放在浸透了水的襁褓之中,抵着未被火势波及的墙角,躺在那个女人的怀里。只是火中空气稀薄,已经被憋得脸色发紫。
“白圣溪连忙从女人的怀中将婴儿抱出,然后一掌拍熄了身周的火。口中似乎喃喃唤了一声镜儿,随即向婴儿的背部拍了两下,那婴儿呛了两声,哭声这才响亮起来。随后他抱起婴儿,向上一跃,便冲破了房顶,消失在火光之中。
“我正想追上去,忽然余光瞥见那女子手中似乎紧紧攥着什么东西,我掰开那个女子的手,只见里面是一块半截的白玉。那玉上正是刻的一个镜字。
“我随手将玉放进怀里,然后从屋顶跳出,再去追白圣溪,可是已经不见踪影。待我行到容家宅院之外数里,忽然见到一个人倒在一棵树下。我只看了一眼,也没放在心上。可是那人忽然拽住了我的脚踝,我回头一看,那人是随从打扮,手中竟也抱着一个婴儿,挣扎着要站起来把婴儿递到我手里。我神使鬼差将襁褓接过,那个人最后一口气也断了。我再看怀中的婴儿,那婴儿似乎已满周岁,脖子上戴了一根红绳。我顺着红绳,拽出了一块断裂的白玉。那玉上正刻着一个铮字,我拿出之前的那块玉,与这一块摆在一起,断口之处恰好重合。反面正是一个容字的图腾。
我将两块玉收好,没再去追白圣溪,便带着你先行回了天毒门。”
百里邪顿了顿,接着道“因为江南容家长子容铮之名已为江湖所知,所以我变给你更了名,唤作容逸。所以所有人都以为容家长子容铮也死在了那场火中。而容镜在那晚刚刚出世,还未被世人所知,所以没人知道容家还有第二个儿子的存在。”
容镜的头靠在铁栏上,眼中一片空茫。他几乎想冲出去,仔细看上容铮一眼。但是身体却仿佛被钉在原地,不能移动分毫。
一阵沉寂过后,容铮开了口“所以,南宫离就是在五年前对师父你下手的时候,拿到容镜那块断玉的么。”
百里邪震惊“那块玉在南宫离手中”
容镜身体一僵。
只听容铮道“没错,南宫离正是用那块玉告诉了我容镜的身份,然后以容镜的性命相要,让我随他来此地。只是没想到”
冰冷的铁栏紧贴汗湿的后背,几乎要将寒气渗入骨髓。后面几个字像天边的低语逐渐模糊,再也听不清楚,只剩脑中一片轰鸣。
良久,容镜才缓过神来。他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直到身后的声音再也听不清,才似如梦初醒,足尖轻点,眨眼间消失在地牢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明明更了却没显示 o 俺电脑的问题么
、迸发
第二天一早,钟弦醒来的时候,莫名觉得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虽然这两天发生的事情颇为混乱,但他清楚地记得昨夜入睡前这房间里还只有他一个人的气息,床虽不大但也足够宽敞,室内的炭火烧的虽旺但暖而不热,更重要的是他脑袋下面枕的是枕头,而不是
钟弦唰的一下坐了起来。
身边的人似乎已经醒了很久,笑眯眯地看着他。
“原来武功恢复了之后反应这么快,我还真怀念你只能瞪着我,一脸要杀了我的表情又动也动不了的时候。”
钟弦看着床上多出来的一个人,丝毫没打算回个好脸色“我不记得昨晚我床上有两个人。”
南宫离收回伸到枕上的手臂,支起了下颌,换了个角度看向钟弦,笑得煦如春风“我原本是打算睡在隔壁的,可是忽然觉得我现在手无寸力,弱不禁风,一个人在一间房里过夜实在太不安全了,于是就决定和钟公子同睡一间。”
“”
“更何况,”南宫离眼里的笑意加深,“弦儿在我怀里睡的很香啊。”
钟弦想到枕在脑下的手臂以及醒来时身侧温热的胸膛,耳根蔓上不自然的热度,却冷冷回敬道“因为你跟床没什么区别。”
话一出口,钟弦立时后悔得想把嘴封上。
果然,南宫离温声道“那你以后就睡在我身上好了。”
钟弦终于明智地决定闭嘴。
南宫离放下手,支着床坐了起来。
“怎么不说话了”
钟弦皱了皱眉“你就这么有把握你不会死”
南宫离被突然转换的话题一顿,随即道“把握是有的。”
“几成”
“一成。”
“”钟弦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那跟没有有什么区别。”
完全不像两个亲密的人之间的对话。自始以来奠定的交谈模式,似乎无论做过什么,发生了什么,他们两人之间依旧冷漠而僵硬。又或说,钟弦一直漠然如初。仿佛就算他真的死了,那张淡漠的脸上也不会露出半分多余的表情。
南宫离状似不经意道“如果”
话端未落,忽然不受控制地猛烈咳了起来。他一手掩住口,一手掐住喉下的穴道,却止其不住。手心渐感一片湿润,似乎有液体沿着指间的缝隙流淌下来。
钟弦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人指间不断溢出来的血。红黑色的液体一滴滴砸在白色的中衣上,晕出一朵朵妖艳的花。
他伸出手,似乎想做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就这么僵硬地停在半空。那胸腔都在震动的咳声持续了数秒,忽然戛然而止。紧接着,一个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在了他的肩上。
“南宫”他小心翼翼地转过头,“离”
肩上的人不再有回应,身体却随着他的动作滑落下来。钟弦一把将他接住,平静的表情终于出现了裂缝。他抓住他的手臂,低声吼道“南宫离”
密长的睫毛已不再闪动。双臂无知觉地垂在身侧,随着他的晃动摇摆。皙如白玉的脸此刻了无生气,如一潭死水,激不起一丝波澜。
钟弦脑中一片空白。在他的记忆中,眼前的人永远是一个强大的掌控者,似乎无论什么伤害都不能对他造成影响,好像哪怕有一天,一把刀插进他的胸口,他依然会笑着说“弦儿,我死不了。”
如今,那个人却悄无声息地在他眼前倒下,他第一次发觉眼前的人已不是那个万刃不侵的南宫离。他的身体已被蛊毒侵蚀得千疮百孔,似乎随时都可能停止呼吸。
钟弦下意识地伸出手,拂去南宫离唇边的血迹。指尖一点点在冰冷的唇上擦过,留下湿软的触感。一瞬间恍了神。
良久,他收回手,站起身,向容镜的房间走去。
容镜打开门,看到是钟弦,脸上明显一愣。随后道“弦儿娃娃,你怎么来了啊,你脸上表情怎么这么可怕”
钟弦道“容神医,昨日的七香碎玉丸能否再给我一颗”
容镜眼神闪了闪,从怀中摸出一个白色的瓷瓶,倒出一粒药,递给钟弦。
钟弦的目光在那个瓷瓶上停了数秒,随即接过药丸,不动声色对容镜道“劳烦了。不知容神医能否陪我走一趟。”
容镜眨眨眼,跟在钟弦身后,道“小离离是不是咳血昏迷了”
钟弦没有回答,只是向相反的方向走去。走了很长一段路,容镜也觉出不对“你和小离离住得这么远”
钟弦走在前面,穿过密布无章的石殿,向右一转,停在了一个铁铸的大门之前。
“带剑了么。”钟弦隔空一握,容镜腰间的剑瞬间脱离剑鞘,停在了他的手中。
钟弦举剑一劈,剑光划过,铁门轰然一震,锁链碎裂掉落。
容镜心中一紧,手握紧了腰间空荡的剑鞘,跟着钟弦走进了铁门。
一股阴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容镜看着钟弦走下悬梯的背影,忽然摸不准他究竟看出了什么端倪。
光线渐暗,这里竟是昨夜误入的地牢的正门。钟弦走下最后一阶石梯,停在了一面铁栏之前。
铁栏之内的人听到声音,从阴影中抬起头。刀子一样厉冷的目光扫过钟弦的脸,嘴角一牵,开口道“原来是钟小公子大驾。不知找小生有何贵干”
容镜听到这声音,本能地抬头看去,在那目光扫过来的时候,却又将视线转移到别处。
钟弦淡淡看了眼容镜,目光滑过坐在一旁一脸嘲讽的百里邪,对容铮道“你应该很清楚我是来问什么的。”
容铮弹了弹身上的尘土,唇角的弧度更深“那你应该也很清楚我的答案。”
钟弦不欲多言,掌心一旋,一枚石子吸进手中。下一瞬,只听百里邪一声闷哼,石子径直穿过他的左肩,射入墙中。鲜血迸溅,肩上瞬间留下一个血洞。
“师父”容铮一惊,连忙俯身点住百里邪肩周穴道,从怀中取出伤药,给百里邪服下。
钟弦面无表情看着两人,淡淡道“我不够清楚。”
容铮冷眼瞪着他。电光火石之间,一枚石子又从他脸侧擦过,射穿百里邪的右肩。瞬间,鲜血溅了容铮一脸。
钟弦一脸平静,继续道“你慢慢考虑,我有的是耐心。”
“逸儿”百里邪声音喑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容铮。
容铮一手抹去脸上的血,半晌,从齿间挤出几个字“钟弦,你够狠。”
“考虑好了么”
容铮道“要想破解降蛊,需用下蛊人的血为引,即可破除牵制。”
钟弦丝毫不为所动,指尖微动,一枚石子又射穿百里邪的左腹。百里邪身体一震,喷出一口血来。
容铮惊了,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钟弦道“我要听实话。”
容铮心下一凛,正要开口,百里邪忽然握紧他的手腕。容铮顿了顿,道“你觉得我会用我师父的命做赌注,虚言以告”
钟弦没回话。地牢里寂静无声,百里邪吃力的喘息显得格外清晰。
容镜震惊地看着钟弦。
忽然,钟弦回过头,对容镜道“有没有盛皿”
容镜回过神,拿出一个细长的白玉瓶,倒出里面的药粉,递给钟弦。
钟弦收好百里邪的血,然后抛给容铮一个方盒。
“止血散。”
说罢,转过身,对容镜道“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在纠结下一篇文是写容镜呢还是写现代文
、决裂
容镜一路跟在钟弦的背后,第一次没了声音。
钟弦平日里也不说话,虽清冷淡漠,却无端让人觉得舒服而心安。可今日钟弦的眼神和举动阴冷得令人发指,在他回头看自己的那一刻,目光似乎穿透他的双眼,整个人在他面前近乎,无所遁形。
如果他再多看一眼
“到了。”
低沉压抑的气氛突然被钟弦打破,容镜猛地松了一口气。
推开门,房内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南宫渺坐在床边,一手正抚过床上之人的额头,见二人进来,眼中的爱怜和焦躁瞬间褪去,冷漠的看向容镜,道“容神医,我把人交给你,你就是这么照料的”
容镜后脚刚跨进门,闻言抬起头,道“在来的路上我就说过,降蛊的话我无能为力。”转而看了钟弦一眼,“不过弦儿已经找到解蛊的方法了。”
钟弦淡淡瞥了一眼南宫渺放在那人额上的手,并没有接过这个话茬。
容镜隐隐觉得,在钟弦恢复武功之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曾经足不出谷,涉世不深之时,总还存了那么一份天真的良善。武功被废后受尽折磨,却隐忍不发。或许因为过于安静,一直给人一种平稳无害的错觉,竟忽视了他非同寻常敏锐的直觉和难测的心思。南宫离虽难以捉摸,但因骨子里的冷漠无情,除了钟弦,其余人在他的眼中不过蝼蚁,弹指烟灭。然而钟弦,却让人辨不清他真正的喜恶。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没人知道他知道了些什么,没人知道他下一步究竟打算怎么做。
然而导致这一切的元凶,竟成了钟弦此刻唯一袒护的对象。
钟弦迟迟不予反应,南宫渺坐不住了“在那里站着干什么,解药呢”
“解药自然在我手里,不过请闲杂人等回避一下。”钟弦不紧不慢道。虽说是“闲杂人等”,眼神却明明看的是南宫渺。
南宫渺笑容发冷“哦服个解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钟弦走到床边,面容平静地信口胡诌道“你和南宫离有血缘,自然会对解蛊产生影响。当然如果南宫岛主不在意的话,我自然是无所谓。”
南宫渺闻言半信半疑,但还是从床边站了起来,替南宫离将被子掖到颈下。路过钟弦身边,低声道“你最好不要搞什么花样。”随即拂袖离开。
容镜见南宫渺走了,正想趁机会一起溜出去,脚还没跨过门,就被钟弦叫住了。“容镜,你回来。”
容镜老大不情愿地把脚收了回来,缩到离钟弦三丈远的角落里坐下来,嗫嚅道“你不是说闲杂人等回避么。”
钟弦道“外人确实要回避一下。有南宫渺那个碍事的在,你又怎么会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容镜反射性地抬起头“我有什么问题”
钟弦道“南宫离无论如何于你有救命之恩,你忍心就这样致他于死地”
容镜腾的一下站了起来,道“我没有。”
钟弦淡淡看着他的反应,道“那今早我向你要七香碎玉丸,你为什么给我的是毒药”
“那不是”容镜烦躁地抹了把脸,又坐了回去,双手不知道放在哪儿好,“那不是毒药,那只是更何况小离离他本来就百毒不侵”
“你想什么都写在脸上。”钟弦截住了他的话,顿了顿,道,“我不管你昨晚闲逛到了哪里,听到了什么又看到了什么,但我希望你清楚,过去空白的部分毫无意义,真正陪你走到今天的人才是你需要去考虑的。一个从未谋面的兄弟和一个相处了十几年的人,孰轻孰重我想你应该清楚。”
容镜抬起头,大眼睛瞪得发红“那小离离就可以拿我的性命随意要挟我亲哥哥”
“这么多年了,南宫离的为人你还不清楚”钟弦的语气似乎染上了些许不耐,“他混账你也跟他一样混账”
容镜布满血丝的眼睛依旧瞪着他,钟弦也平静地回视过去。视线相交。良久,容镜扭过头,三两步走到床边,从钟弦手中抢过玉瓶,将手边的一个茶盏击碎,拿起一片碎瓷划破南宫离的指尖,滴了几滴血在瓶内。颠倒摇晃片刻,遂捏开南宫离的下颌,将瓶中的液体灌了进去。
完事之后,不等钟弦开口,径直道“休息三日,便可无碍。”随即抬起手,将手中的玉瓶狠狠摔在地上,玉瓷碎裂的声音在沉寂的空气中格外刺耳,“还有,从此以后,我跟南宫离互不相欠。”
说罢,容镜看也未看南宫离一眼,擦过钟弦的肩膀,大步离去。
看着容镜离开,钟弦略微怔了怔,便回过头,在床的一角坐了下来。
他知道他没什么立场要求容镜,容镜就算真的见死不救,他也无话可说。毕竟就算救命之恩大过天,这么多年替南宫离卖命也算还尽了。更何况南宫离当初救下他原本就是为了利用他的医术,举手之劳便将神医谷收用在自己身边,半点做好人的心思也无。容镜自然也很清楚这一点,但还是关心着南宫离的安危。
床上的人还安静地躺在那里,没有醒过来的意思。呼吸却渐渐平稳下来。很久没见过这个人熟睡的脸,平日里各种莫测的面具都被掩藏起来,只剩温顺柔和的轮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好看太顺眼,才让人很难再恨起来。明知道他无情无义,无论是血缘还是恩情在他眼中都不值一文。但被迫朝夕相处了这么久,脑中还是不由得印下了一个难以动摇的认知,他在乎他。
只在乎他。
钟弦下意识地伸手触上他的脸,从额上血红色的印记,拂过长长的睫毛,再滑下鼻梁,游过唇角,顺至下颌忽然,被一只体温冰凉的手捉住了。
那双眼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睁开,黑邃的眸正深深看着自己,既而轻轻一弯。
“弦儿。”
作者有话要说俺一更得慢就注定掉收。。可是俺真的很忙。。tt怎么就不能就稍微那么理解一下俺 高三生一样的苦逼生活。。
、两清
日光透过窗纸投射进来,照在南宫离的脸上。南宫离眯了眯眼,钟弦不动声色地向左移了移,挡住了光线。
南宫离轻轻一笑“想不到有一天还有弦儿照顾我的时候。”
“从头到尾一直都是我在照顾你。”钟弦冷淡的回了一句,“也就你这种忘恩负义的人才什么都不记得。”
“其实我是记得的。”南宫离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认真,又似乎只是错觉,因为他立刻换回戏谑的目光看着他,“而且,我好像欠你的有点多。”
钟弦转过头避开他的视线,道“容镜走了。”
南宫离道“他认得路么”
“”钟弦不咸不淡又说了一句,“容镜知道了。”
南宫离无所谓道“他早晚会知道的。”
钟弦终于忍无可忍回过头,“容镜毕竟跟了你这么多年,刚刚还救了你的命,你就一点感觉也没有”
“他可以选择不救。”
“你还真够冷血。”钟弦淡淡道。
南宫离支起身,靠着床壁坐了起来,冷静地看着钟弦。
“不过是棋子而已,你指望我对棋子有什么感情”
钟弦沉默了数秒,随后站了起来,道“那么你的蛊毒也治好了,我也没什么理由再呆下去了。”
“弦儿。”南宫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怎么”钟弦淡淡看着他手,“还要我把内力还给你”
“你不一样。”南宫离道。修长的指按住他的右臂,却不敢用力。
钟弦凝视着他的手,目光一寸寸从指尖移动到手腕。半晌,开口道
“早晚会一样的。”
言罢,一点点将手臂从他的指间抽出,转身离开。
南宫离看着钟弦像雪一样白色冷淡的背影,终于放下手,转而按了按额角,静静闭上了眼睛。
永远是冷淡的背影。似乎永远都不会有一丝温度。
头疼欲裂。
也对,从现在起确实没什么理由再把他留在身边了。从头到尾,似乎也只有他一个人一厢情愿地想要占有他,补偿他,执意让他活下去。
可如今他的武功也恢复了,甚至比以前还要强。即便是他独自一人要离开这个岛,也没有人能够阻止他。
更何况,钟弦从未开口说过,他想要留在他身边。
南宫离笑了笑,终于不堪愈演愈烈的昏沉,顺着墙壁倒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渐渐恢复,感觉到一只手正替他将额角的冷汗擦去。
南宫离下意识伸手捉住了那只手的手腕,朦胧中轻轻叫道“弦儿”
“阿离”一个低沉略带诧异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南宫离瞬间清醒过来,放开手,睁开双眼,见南宫渺正站在床边,看到他醒了,沉冷的眼里闪过一丝光亮。
“感觉好些了吗”
南宫离道“我睡了多久”
“有两日了。”
“钟弦呢”
南宫渺声音有些不悦,还是道“那天之后没再见过他。”
南宫离闭上眼。良久,复又睁开,道“容铮还在地牢里”
“是。不过你的毒也解了,留着他们也没用了。我今晚会下手把他们处理掉。”
“不必。”南宫离道,“这事就交给我吧。”
说着,在南宫渺去端药的空挡,已经穿好了衣服。南宫渺端着药过来,见南宫离已经下到地上,正披上外衣,皱眉道“你身体还没好利落,不好好休息,干什么去”
南宫离道“我没什么事了。”
“先把药喝了。”
南宫离接过药碗,随手放在桌子上,道“我不需要这些东西。”说完,便离开了房间。
先去了容镜的住处,见房中无人,似乎已经有两日没回来过。于是重又关上房门,熟路去了地牢。
他知道容铮在落月岛一日,容镜就不可能走。果然,进了地牢的时候,容镜正隔着铁栏给容铮和百里邪疗伤。
看见他来了,容铮没什么反应,继续运功自愈内伤。容镜却警惕地抬起头“你来干什么”
“别紧张。”南宫离道,“我是来请你办一件事的。”
“你觉得我会答应”容镜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
“你不得不答应。”南宫离道,目光淡淡扫了牢中的容铮一眼,转而对容镜道,“你回皇宫,治好景太后的病,我放了容铮和他的师父。”
容镜拧了眉,正要开口说什么,容铮忽然抬眼,冷冷道“少用这些要挟镜儿,你当你不放人,我们就出不去了么”
“逞强没有任何意义。”南宫离声音冷淡,“我下一秒就可以杀了你。”
容镜抬起头“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南宫离道“你答应了,我现在就放他们二人离开。”
“小心他又耍什么花样。”百里邪咳了一声,讽笑道。
南宫离丝毫没有理会,只是看着容镜。
容镜道“好,我答应你。但从此以后,我和你再无瓜葛。”
南宫离微微一笑,伸出右手,挥掌一削,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容镜来不及退开,触到灼热,脸上瞬间多了一条血痕。又是一削,两根粗黑的铁栏震动数声,齐仞断裂,隔空倒下。撞击地面,发出巨大的声响,地上积攒的灰尘都飞扬起来。
南宫离收回手,待面前的灰尘散尽,道“岛西有船,可顺风离开回到中原。不会有人阻拦你们。”
言罢,深深看了容镜一眼,然后转身离去。
离开地牢,竟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里。钟弦定不会再回他的房间,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一个人先回了中原。
那天最后依旧没有多说一句挽留。可能强迫了太久,忽然觉得再继续把他禁锢在身边也没有什么意义。
钟弦心里怎么想,从未透出过一分一毫。一直以来,即便是片刻间偶然的温情,都会在下一刻像水面的波纹一样漾开消失。
也许费心替他解蛊,也不过是为了此后彻底两清,也算仁义至尽。
南宫离信步走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雪樱林。身畔雪瓣飞散,淡香弥漫。依稀有那人身上长年带着的清冷。
作者有话要说从今以后日更愚人节快乐onno怎么感觉俺在找打呢俺。。这周考试周,下一更在这周六。如果有更新也是修改前面的部分。正在写下一篇文,这篇大概会在下周完结。掌声激动一下啪啪啪
、刀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