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南宫离静静开口
“你不能永远这么任性下去。”
轻柔的语气变得异常严肃,“想不吃饭就不吃饭,想不治伤就不治伤,想死就一刀了断了性命”
“你以为活着只是一场玩笑,说开始就开始,说结束就可以结束了么”
寒冷的海风拂过南宫离黑色的长发,满是冷漠的眸沉寂无波,深不见底。
钟弦平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木桨划过的水声突兀地响着。偶尔传来海鸟凄厉的嘶鸣。
良久,钟弦转过头,疲惫地闭上双眼。
“好吧。”他轻轻道,声音带着淡淡的倦意,“我答应你。”
“我会好好活着。”
白色重重纱缦后,一个黑色的身影端坐在白玉石椅上。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座前一人单膝跪地,恭敬道“岛主。少主的信来了。”
一只覆着黑色手套的手从纱缦后伸了出来,将那人呈上的信接过。
一手将信拆开,从头到尾扫过一遍,冷酷的声音清晰地响起。
“东方渊极死了么”
那人犹豫着道“皇宫内传言渊王深夜遇刺,身受重伤,太医院正紧急救治之中。目前尚不知安危。”
“只有这样”
“只有这样。”
冰冷的笑意渐渐蔓上眼眸。手中的信一寸寸化为灰烬。
“不错。不错啊。南宫世家注定要和中原牵扯不清了么。”
、挑明
午夜的凛风卷着漫天飞雪在漆黑的夜空中狂乱冲撞着。一双纤长如玉的手仔细地系好白色长裘的系带,拂去黑发上的落雪,为白衣男子戴上了衣帽。
“冷么”南宫离又紧了紧钟弦长衣的下摆,问道。
钟弦抬头望了望夜空,那夜空似被泼墨染尽,没有星辰,没有一丝光亮,甚至寻不见半寸月光。
又一阵冷风袭进衣内,钟弦脱开南宫离的手,自己拢紧了身上的狐裘。
“还好。”
南宫离顺着钟弦的目光看了一眼夜空,道“落月岛的子时从来看不见月,故名为落月。再过一个时辰,才能勉强看清四周。这里燃不起火把,跟着我走就可以了。”
那船夫已不知何时消失了。钟弦淡淡看了南宫离一眼,却见他依旧穿着黑色的纱衣,衣袂在风中狂乱卷动,那露在衣外的双手却依旧白皙如玉。
钟弦蹙了蹙眉。淡淡道“你来过这里”
南宫离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看钟弦。
“没有。”
钟弦不再说话。
静了片刻,南宫离突然笑了“弦儿,你是在担心我么”
钟弦微眯双眼,长长的睫毛遮住袭来的飞雪,透过浓黑的夜色看向那双黑邃的眼眸。语气却平淡如水。
“我只是觉得你的衣服很可怜。”
南宫离玩味地偏过他的脸,凑上去,伸出舌尖,蜻蜓点水般舔了一下他的唇。
冰冷的唇触到一丝温热,钟弦怔楞片刻,随即一手推开南宫离的身体。
“我只是用最简单的方法告诉你。”南宫离轻笑,“我不冷。”
话音一落,他将钟弦的衣帽掩好,不等他挣扎,一手将他挟入怀中,施轻功向前疾奔而去。
脸颊被裘帽护紧,感觉不到一丝风雪。呼吸之间溢满南宫离身上独有的微冷的香气。一瞬间,钟弦觉得这里依旧是中原,无尽的寒冷和不见五指的浓夜都只是一闪而过的幻觉。
过了很久,久到钟弦以为行到了落月岛的另一头,耳边呼啸的风声忽然停了下来。
南宫离轻轻放下钟弦。只见四周一片灯火辉煌。
黑色的发丝上没有沾上半点落雪。薄唇淡色依旧,左额角血色的樱花却蔓延得更加妖冶。
南宫离将钟弦的衣帽放下,松了系带。
“到了。”
不亚于京城皇宫般雄伟的宫殿,却一无染画,清一色堆砌着雪白的玉石。雕琢精致。
宫外没有任何人把守。如果没有刺眼的灯光,似乎这里只是一座空城。
南宫离带着钟弦走了进去。
穿过正门,是迷宫般偏转的回廊。四周一片空旷死寂。只有钟弦微弱的脚步声回荡着。
终于,眼前出现了一扇寒碧石门。那门微微掩着,里面隐隐露出青白色的光。
南宫离推开了门。
“很久不见。”南宫离的声音随着空气中的温度瞬间褪去笑意,寒冷如冰。
“舅舅。”
透过层层纱帐,一个让人如坠冰窟的声音一字一顿道
“很久不见。离儿。”
一个黑色的身影缓缓从纱帐之中走出,渐渐在青白的灯光下变得清晰。
不辨年龄的男人。脸如同玉石的颜色一般冰冷苍白,却俊美得不似凡人。黑色的长发长至腰间,一段玉带似紧非紧地系住长发,顺着额角的发丝一同垂落。
浓细的剑眉下,右眼漆黑如夜,左眼的眼眸竟是凝血般的暗红。
男人随意扫了两人一眼,便在主坐上坐了下来。用眼神示意二人坐下。拿过桌上的酒饮了一口,冷硬的语气吐出三个字
“南宫渺。”
钟弦坐在南宫离旁边唯一的位置上,淡淡道
“钟弦。”
南宫渺一红一黑的双眸一动不动地凝视向钟弦清秀苍白的脸,一寸一寸端详着。不放毫厘。
“确实是东方渊极的种。”南宫渺又斟满了一杯酒,一口饮尽。
“只可惜,十四渊王武功绝世,鸟瞰皇族,儿子却随了景玥,体弱虚孱,手无寸力。”
钟弦平静地回视着他。
南宫渺道“我本不关心离儿复仇的情况。但当我听说他为了练成澜镜心经的第九重而将彻涯谷谷主之子逼入落月宫,废了武功废了右手又折腾得奄奄一息之后,竟然把人给放了。”南宫渺将酒杯轻轻放回桌上,“说实话,我确实很吃惊。”
“东方渊极当年让景玥的弟弟景衍将刚刚出生的独子送出宫外,不仅是为了景玥日后的安全,也是为了阻止我找到你。”
“景衍办事显然可靠,钟晋抚养你二十年,都对你的身份一无所知。只是你虽常年隐于谷中,却终究还是锋芒太露。”
“在得知离儿让容镜治好你的手的时候,我就料到复仇计划在一点点偏离轨道了。”南宫渺不带情感的双眸依旧凝视着钟弦,指尖轻摩着杯沿,继续道,“却没有想到,离儿会为了恢复你的武功,带你来落月岛尝试最危险的办法。”
钟弦面无表情地静静坐着,不发一言。
南宫离看着南宫渺的侧脸,忽然轻轻笑了。
“那么你有别的办法么”
南宫渺将视线移到南宫离的脸上,目光中隐隐划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随即又变得冷酷如刃,锋利得似乎将他射穿。
“没有那么你就要用自杀一样的办法,去救灭族仇人的儿子”
“你言重了。”南宫离漫不经心道。
南宫渺唇角溢出一丝冷笑“即便你武功举世无二,也没有半分把握能从凛栖谷谷底活着上来。”
南宫离笑了“你已经默认我找到容逸了么”
南宫渺眉心拧紧了。
南宫离道“舅舅不必多虑。你外甥就算再不济,撕风净还是取得到的。”
一阵短促的冷笑轻轻响起“你既然有十分的把握,为什么不把一切告诉你的弦儿呢”
钟弦放在扶手上的手渐渐握紧,却依旧漠然看着他。
南宫离微笑道“我没有透漏下一步的习惯。舅舅你,不也一样么”
阴冷的风卷起垂下的长发,黑色的手套脱落,带着剑气的寒光在青白色的烛火中隐隐闪过。
冷酷的声音染上了令人战栗的笑意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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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锋相对
“既然来了,我不会让他活着和你走出去。”
飞雪般的剑光刹那间照彻了整个寝宫,南宫渺腾身而起,满室顿时亮如白昼,青白色的烛火窜起一丈,卷过流苏般的剑刃直席向对面的钟弦。南宫离静静立在那里,却在剑刃袭来的瞬间,长剑霎那出鞘,迎了上去
钟弦的衣袂被两股强劲的剑气激得狂飞起来,扬起的发丝离漫天的剑刃只差半寸,却瞬间被另一股剑气隔离。
南宫离移步挡在钟弦身前,直面对上了南宫渺。
南宫渺的动作停住了。他直视着南宫离,一字一顿道
“你当真要为了灭族仇人的儿子,与你亲舅舅为敌么”
满室的火光映亮了暗红的眸,冰冷的青白色摇曳得更加阴森。
南宫离左手轻轻抚过剑刃,唇角依旧带着邪魅的笑意。
“你明知若是没有万全的把握我是不会带他来的。”
目光缓缓对上南宫渺的视线。
“所以,我不会让你动他。”
“好。很好。”南宫渺凝视许久,忽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冷笑,“那就看你能不能护得了他。”
话音刚落,剑气海浪般煞然而起,飞溢冲天,直逼南宫离身侧。南宫离身形纹丝未动,雄厚的内力却片刻间从剑锋冲出,一道瀑布般的盾刹时封住了身后的去路。长剑翻转,一闪抵过剑刃,激散了凶猛的剑气,逼得南宫渺向后退了一尺。
南宫渺停在原处,脸色不变,在强大的内力冲击中握稳了剑柄,却依旧险些脱手。
“不错。这等内力,已经无寻对手了。”
南宫渺笑道。
“可惜”
突然,一道长索从南宫渺衣袖飞出,瞬间缠住了南宫离的上身
“你以为这种程度,就能阻止我么。”
钟弦的眉蹙紧了。
南宫渺冷冷一笑,一只手缓缓将长索收紧。
没有半分躲闪的余地,双臂死死缚在身体上,越缚越紧。长索上细密的倒钩刺进肉里,顷刻间,黑色的纱衣浸上了暗红的血色。
南宫离双目缓缓眯起,身体仿佛被钉在原地,分毫移动不得。
南宫渺冷酷的声音在对面响起。
“你是有多久没见过自己的血了呢。”
长索越收越紧,深红的血从黑衣上一滴一滴滴落,在青玉石的地面上溅起一片触目惊心的印迹。
南宫离的表情变得微妙。
“是啊。我都有点怀念了。”
忽然,南宫离一跃而起,在空中疾速腾转,长索带着血肉脱落,浓深的血色飞溅起一片帘雾,卷着凛寒的剑光,直逼南宫渺的胸口
南宫渺瞬时收回长索,举剑迎上。剑刃相撞,激起一道白色的火光。
南宫离剑锋一偏,侧过南宫渺的剑刃,滑向颈项,南宫渺一惊,顿时向后仰去,右手顺势捏住南宫离的左腕,却依旧被削落了一缕发丝。
南宫渺紧紧锁住南宫离的左腕,冷冷道
“你想杀了我”
“我还没这个打算。”南宫离微笑道。
“我出生习武,且长你十四岁。你却在十岁前连剑都没碰过。”南宫渺锁住南宫离左腕的手又紧了一分,“你很清楚,无论你武功这些年长进到什么程度,护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你都赢不了我。”
南宫离唇角的笑意分毫不变。
“我只说我不会让你动他。没有说我要赢你。”
南宫渺的目光顿时警惕了。
南宫离左手反转一握,顿时一股强劲的气流激起,震开了南宫渺的手。
下一刻,腾跃到空中,剑疾如飞,剑光碎裂成无数片,不见锋刃,只睹剑影。南宫渺眉心一紧,举剑刺向剑心。
忽然,重重光影闪过之处,左颈上落下了一道极浅的血痕。
煞然的剑光刹那间消失了。南宫离稳稳落回地面,黑邃的眸静静看向南宫渺。
南宫渺的动作瞬间停住了。
“离儿,你”
“诡面公子的封穴散,还是很有效的。”南宫离看着南宫渺滞住的手,轻笑道。
南宫渺的身体一寸一寸僵硬,手中的长剑渐渐脱离控制,“呯”的一声落在地上。
“见血入毒,你想得真是周全。”
南宫离漫不经心道“既然我来了,你就不该做企图阻止我这种尝试的。”
说着,一手将南宫渺扶回床上,一边走到床边,打开床下紫色的玉匣。
匣中放着一张丝绸卷轴的地图。地图旁还有一个青色玉石的戒指。
南宫离取出地图放入怀中,将戒指戴在指上。
“封穴散的药效大约五日,五日之后,一切如常。”
南宫渺目光森然。
“你一定要去么。”
“”
南宫离沉默了片刻,道“当然。”
“开玩笑。”南宫渺凝视着他上身遍布的血迹,冷冷道,“千钩索倒刺入骨,没有容镜在身边,你身上的伤在十日之内,绝对好不了。身手受制,你如何独自一人从平滑如镜的断崖下至谷底,又如何上来”
南宫离笑道“如果你真的关心这个问题,就不要再费心思阻拦我。”
“不可能。”低沉的声音一字一字道。
“那就不要管那么多。”南宫离说罢,推上了匣子,站起身,准备离去。
南宫渺酷寒的眸光似乎要将南宫离的背部洞穿“东方渊极用了十年的时间彻底塑造了你的冷血无情。二十四年后的今天,我没有想到的是,你终于开始涉入感情;更没有想到,对方居然还是东方渊极的儿子。”
“感情什么感情”南宫离的脚步顿住,回过头,双目微微一狭。声音变得冷漠如冰。
“我想杀什么人就杀,想救什么人就救。仅此而已。”
话音落下,南宫离绕过纱帐,回到钟弦身边。按住他的肩,道
“跟我来。”
南宫离看了一眼地图,随即带着钟弦穿过回廊的另一侧,到了一间内室。
一个白发老者守在门口,见到南宫离指上的戒指,并不发话,只是默默退到一边。
二人推开门,走进房间。顿时,一股浓郁的草药味道扑面而来。
室内摆满了高置室顶的石木架柜,里面放了一张低矮的床。南宫离走了过去,坐在床上,对钟弦道“首乌三钱,芝蕃一两,银木一两,百叶六钱,直经四钱,沸水熬半个时辰,然后给我。”
钟弦淡淡看了一眼他身上的血迹。
南宫离除下外衣放在一边。“找不到”
“能。”钟弦收回目光,顺着药的味道,在架柜上密集的木匣中寻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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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上之霜
淡淡的白烟缓缓升起,清冷的容颜在烟气后有了几分模糊。
南宫离斜卧在床上,一手随意地支着下颌,透过烟雾看向钟弦的脸。
钟弦掀开药炉的盖子,一股白烟猛地扑了上来,浓烈的草药味道熏得他咳了两声。他避开烟气,从旁边拿过来一个药碗,右手顺手拿起舀勺,舀了一勺药,放入碗中,手腕却突然一抖,勺内的药尽数洒到了地上。
南宫离轻轻叹了口气,下了床,走到钟弦身边,接过钟弦手里的舀勺,一边看了看钟弦的衣服“洒到身上了么”
钟弦松开了勺柄,淡淡道“没有。”
“那就好。”南宫离盛好药,将碗放到一边,然后撩起他的衣袖,细细摸了摸腕骨,道,“愈合得差不多了。开始不方便很正常,多用用就习惯了。”
钟弦毫不在意地盖上药炉,扫了一眼南宫离浸透了血的中衣“这回自己能动了,把衣服脱了在旁边等着。”
南宫离墨眉一挑“我说过让你脱了么”
深黑色的衣服缓缓褪下,干涸的血迹将布料凝固得僵硬,已经固定了身体的形状。
钟弦端着药碗走到床边,不经意间瞥到南宫离的身体,却怔住了。
纤长的身体均匀得天衣无缝。白皙的背上却赫然刻了整齐的四圈凹陷的血痕,肋骨在稀薄的血肉后若隐若现,带着刺眼的森白。数百个银制钉钩倒刺在骨肉里,干涸的血在银钩下蔓延得愈发狰狞。
钟弦眉心紧了。
“这是怎么回事”
南宫离道“千钩索遍布银钩,银钩上浸有剧毒,入骨肉不离,若是被伤到骨内,中索后两日内必死。千钩索本是落月岛的刑器,南宫渺一剑足矣,从不用索。如今我很荣幸成了第一个尝试者。”南宫离面不改色地拔去钉在骨里的银钩,轻笑道,“南宫渺早就料到今晚一定会被迫动手。想制住我,也就只有这个办法了。”
钟弦沉默了半晌,淡淡开口道“你完全不必如此。我的武功恢复不恢复,已经不重要了。”
“重不重要,不是你说了算的。”银钩出骨,黑色的血缓缓流了下来。
“中毒了”
南宫离用布巾拭去血迹。“我不会中毒。只是这毒太烈,对我有点影响。把药给我。”
钟弦将药碗递到南宫离手里。俯,仔细看了看背上的银钩,伸出手,试着拔去一枚入骨较浅的短钩。
“住手”
突然响起的一声断喝让钟弦的手一顿。南宫离猛地转身,一掌将钟弦的手震开。
“你听话没有重点么都说了有剧毒你碰什么”
钟弦的手被震得一阵酥麻。蹙眉冷冷看着他“背上的倒钩你拔得掉么。”
“无论如何,以你的半点内力也无的身体是不可能拔下来的。”南宫离的声音让房间里瞬间变得酷寒。
“罢了。折腾了一晚上,你先去药室旁边的房间休息吧。”
钟弦隐约带了温度的目光彻然冷却了。他漠然看了南宫离一眼,直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脚步声渐渐消失。南宫离回过头,黑邃的眸中滑过一丝莫名的神色。
他伸出手,覆在森白的伤口上,顺着伤痕的方向缓缓游移。渐渐,白色的蒸汽从伤口中蒸腾而出,深黑的血缓缓流了下来。
突然,南宫离手势翻转,一掌猛然击向前胸
数百枚银制的钉钩从白细如雪的背上射出来,狠狠光滑的青玉石墙。
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南宫离静静拭去唇角的血迹,敷上药,然后取了一截纱布草草缠好,从包裹中取出一件亵衣穿上。倚在床沿,浅浅合上了眼。
次日。
钟弦在隔壁的房间正睡着,忽然被额上冰凉的温度惊醒了。
南宫离看他睁开了眼睛,便拿开了手。
“醒了”
钟弦扶着床坐了起来。看向南宫离。
南宫离依旧穿着黑色的纱衣。衣服上没有半点血迹。行动如常,似乎昨夜发生的一切都是梦境。
钟弦收回目光,语气淡然“伤好了”
南宫离的声音轻描淡写“没事了。”
他示意钟弦起来,带着他出了房间。药室门口的白须老人歪斜在一边,鼾声重重,似乎丝毫没有发现钟弦的脚步声。南宫离关上药室的门,引着钟弦的左臂,沿着迷宫般的回廊走出了寝宫。
明亮的日光刺得钟弦眯了眯眼睛。
眼前是一片繁华的玉石宫殿。雄伟却精致。四周没有一个守卫的侍卫,寂静得仿若一座空城。光滑的白玉在日光下泛着清冷的光。
“南宫渺的寝宫从无侍卫看守。”南宫离道,“因为落月岛的玉石内带着至寒的寒毒,除了内力登峰造极和毫无内力的人,没有人靠近得了。”
南宫离带着钟弦走出了宫殿。四周空旷依旧,百里之内没有一个人。荒芜的杂草疯狂地生长着,在黑色坚硬的土地上曲节纠缠。
向北走了两个时辰。空气渐渐变得坚寒,南宫离取出包裹里的衣服披在钟弦身上。
地上的草越来越稀薄,土似乎已经被冰凝结,脚下坚硬如铁,寒气从地上蒸腾而出,如履冰原。
路渐渐狭敛得曲折蜿蜒,巨石凌乱地横在地上,却似乎全部指引向一个方向。
渐渐,巨石愈来愈大,在消失的路的尽头,高及四丈的岩石上,赫然刻着三个黑色的大字
凛栖谷。
南宫离却忽然停住了。
巨石旁是另一条岔道,岔道尽头,几棵古老残树的掩映下,若隐若现着一间矮小的茅屋。
南宫离带着钟弦走了过去,绕过枯残却巨壮的古干,来到了茅屋前,伸手推开了门。
尘土密布的房屋内,一个身穿青色粗布衣的男人斜靠在破旧的木桌旁,似乎已等待二人很久。巨大的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清瘦的下颌,青色的胡茬凌乱地在下颌上蔓延。
低沉的声音染着几分戏谑的笑意“好久不见。小生的撑船水准有没有比缝裁更让您满意呢,南宫宫主。”
南宫离勾起唇角,似真似假地微笑道“容少爷。”
、诀别
钟弦的脚步停住了。
他立在门口,细细打量着屋内的男人。眸缝渐渐细了。
容铮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看了过来。
斗笠下刀刻般的唇缓缓斜出一个深刻的弧度。
“这位想必就是宫主夫人了。”
钟弦的眸色深了“你说什么”
“夫人不够坦率啊。”容铮无奈般摇了摇头,“这可不好。”
动作突然僵住了。
南宫离的手轻柔地搭在容铮的肩膀上,笑得温和“这几天你最好安稳一点。”
容铮的身体僵硬地转过来,依旧维持着唇边的笑,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小生记住了。”
南宫离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褐色的粗布上却留下了五道细长的深色的指痕。
“记住就好。我知道诡面公子是个守信用的人。”
容铮笑了“诡面公子是诡面公子。小生是小生。南宫宫主可要慎重。”
南宫离露出一抹浅笑“你尽可以随意。但你应该很清楚,让你生不如死,对我而言易如反掌。”
笑意一点点凝固在唇角。随即又一寸寸融开。
“小生期待着宫主活着回来。”
钟弦的表情微微变了。
南宫离的笑容加深了“十日为期。十日过后,一切任你掌控。但弦儿,你一个手指都不能碰。”
容铮微微倾身一揖“那么小生恭祝宫主好运了。”
“你要做什么”钟弦冷冷道。
南宫离回过头,看着钟弦,温声道“这里是落月岛唯一安全的地方。南宫渺唯独有所提防的人就是容铮。你在这里留几日,我很快就会回来。”
“你一个人去凛栖谷”
南宫离笑了“不然呢我带着你去,我们两个就可以在凛栖谷殉情了。”
钟弦沉默了。
忽然,眼前猛然一旋,身体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不及钟弦惊愕,两片柔软的,带着熟悉的淡淡冷意的唇吻了上来。
“等我回来。”
一阵寒风萧索卷过,唇上的温度已经消失了。
重又站稳,已然立于屋内。残破的木门依旧开着。寒冰枯木,飞雪茫茫,纤长的黑色身影却已了无踪迹。
钟弦凝视着漫天的狂雪,清幽的眸染上了一丝淡淡的茫然。
倏尔,门“呯”的一声关上了。视线瞬间被一道残旧带着黑色湿潮痕迹的木板隔绝。
四周顿时昏暗下来。
低沉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在空荡的茅屋内显得异常清晰
“小生不敢开门太久,夫人受凉了的话,宫主回来会怪罪小生的。”
钟弦收回目光。淡淡扫了容铮一眼。
“暗血老怪的独传弟子,诡面公子容逸,就是你么。”
容铮微微抬了抬斗笠,露出了白皙直挺的鼻梁。
“南宫离的嘴真严啊。不该你知道是事,半分都没对你说。”
钟弦漠声道“我不感兴趣。”
“这性格我喜欢。”容铮笑道。“对于迷雾重重的宫主殿下,想必是省了不少麻烦啊。”
“容公子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自己去问。不必费如此周折。”
“啊真是可惜。恐怕已经问不到了。”容铮慢慢摇了摇头,似真似假地叹了口气,露出的半张脸上满是遗憾。“宫主也真是无情,告别吻时间这么短,都不够留着日后怀念的啊。”
钟弦的脸一点点冷下来“我和南宫离没有半点关系。”
“真的么”斗笠洒下的一片阴影中,戏谑的笑意更加明显。“可是钟公子的每句话好像都是在下意识维护南宫宫主,是小生的错觉么。”
“”
钟弦氲着寒意的眸一点点覆上了怔忡。
南宫离身上独有的微冷的香气还留在唇上。那柔软的触觉触碰上的一瞬间,他的呼吸似乎停住了。
略略无措的目光滑过他的脸,却清楚地看到黑邃的瞳仁中那抹淡淡的温柔。
只有转向他才会浸染温柔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