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在心内一说,便也释然了,刚要迈步时,就听得一声皇叔至身后传來,这声皇叔让我瞬间僵在原地,随后仔细一听,我松了口气后倒是有些吃惊,这熟悉的声音我已经许久未曾听到了。
“皇叔!”凤逸着着一袭月白色的衣跑了來,高束的黑发齐了肩,那双眼里忽闪忽闪的满是惊喜,“皇叔你这段日子去了哪啊?可吓坏了侄子我,听他们说你去和亲了,真的假的?”
看着他那张未变的脸,我叹了口“还是进府再谈吧。”再这么站下去,止不准我哪时就能弄得个体力耗尽,然后和这府前的石阶來个亲密接触,到时估计就得挂红了。
凤逸嘻笑着应了声,便和我齐齐进了王府,不出所料,母亲再见到我时,本挂着淡笑的唇角弯了下去,淡漠的脸上同时出现了温怒,我厚着脸皮同母亲问了声安,语还未落,就听得茶杯‘啪’的一声摔碎在了地上,溅出的茶叶多数打在了我的衣袍上,有的直浸进了内里的皮肉,滚烫的茶水缓缓成了温热,我的眸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是错愕不甘,也是恼怒难休。
凤逸那抬手想行礼的动作僵在那处,不知所措间带了些莫名其妙,他冲我挤眉弄眼,是想问我该如何是好,我看向怒火不掩的母亲,道了声“若是无事,孩儿便下去了。”
随后,也不管是有事无事,叫着凤逸,就径直往我居住的后院走去,凤逸应了声,同母亲说了些客套的话,也不管母亲听沒听,应沒应,行了礼便走。
“主子!!”一声悠长呼唤,间歇夹着颤音,和着扑來的身影,我叹了口气,却打从心里的欢心。
这王府里,至少还有杏仁是记得我的,至少还有杏仁,拿我当个人吧。
那大大的杏眼一幅弦然若泣的模样,红彤彤的,站定在我身前时,杏仁也不管我身后还站着个王爷,一把拉过我的衣袖,那双眼里的泪也适时落下,就着我那长长的衣袖就那么擦拭起來,边擦还边哭“主子,主子失踪的日子杏仁好担心,杏仁以为主子再也回不來了,杏仁一直待在后院里盼着主子的魂回來,现在终于回來了……”
魂……现在终于回來了,,
这话让我哭笑不得,合着这杏仁以为我已经死了啊,今儿个回魂还是怎么着的。
我抬手轻敲了下他的额头,杏仁夸张的一声大叫,我笑了笑“你这傻孩子,在想什么呢,本王我活生生的回來了,怎可能是魂?你再好生看看。”
果然,这话一出口,杏仁便圆睁着一双杏眼,放下擒在他手中的衣袖,一眨不眨的看着我,围着我看了好些时候才停,停后,那双眼里满满的欢喜“主子是活的!”又是一扑,我抬手接着,“太好了,主子您沒死,太好了太好了……”
杏仁那喃喃的话语,弄得我同凤逸都笑出了声,心内暖哄哄的一片,有这让人啼笑皆非的孩子,也不错呢。
好些时候了,杏仁方才收声,我得了空档,迈出步去,凤逸跟在身后,而杏仁抹了抹通红的那双杏仁,规规矩矩的跟在凤逸身后。
坐在了亭内的石凳子上,手捧着清茶,我方才接着在王府外的话題说道“小逸这些日子都去了哪儿啊?我倒是好些时候都沒见着你了。”
凤逸将那双眼从杏树下的那座坟头上移了过來,少有的叹了口气,便开始抱怨“还不都是皇兄,非得让我去查什么案子,这让我把巡案的功劳都抢了!皇兄真的是多此一举的,对吧对吧?”
“我看啊,是怕你太闲了。”
凤逸一听,不乐意了,嘟起了张嘴,那样子孩子气得可以,我抿了口茶,忍了笑意,凤逸好似想起了什么,又说,“不对啊皇叔,刚刚不是我在问皇叔你么,怎么又说起我來了,皇叔真是的,快说快说,皇叔这几日都去了哪儿?为何刚刚那小仆哭成那样?皇叔是不是真如他们所说的那样去和亲了?可是为什么……”
这一连串毫不停歇的问话问得我有些犯晕,也只好理了理思绪,将那问话一个个作答“小逸沒有听错,我确实是去和亲,之所以杏仁会哭成那般,是因,,”
我将后话一一道來,如何在和亲路上被行了刺,如何九死一生,不过却直接略过了凤吟那段,和眼被伤的那儿,只说了得遇好心人相救,方才死里逃生。
凤逸听得唏嘘不已,猛的一拍石桌,那眸子里盛满了怒火,活脱脱一幅是他被行了刺的模样“真是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也敢來行刺,简直活得不耐烦了,连我皇叔也敢伤!”越思索越觉着恼人,凤逸捋了捋衣袖,起了声,竟是想去为我报了仇的架势,我急忙拉住他,稍一使力便让他坐了下去。
我扶了扶额,放缓了语气“我说小逸啊,莫要这般冲动,你可知行刺的人是何模样?”
凤逸楞了楞,消了先前的那股急躁模样,摇了摇头又眨了眨眼。
我叹着“他们都戴了面纱,叔也不知他们长得是何模样,所以你这般恼怒也是无用。”
凤逸嘟着嘴,自顾自的生着闷气去了。
我慢悠悠的品着茶,享受着这难得的清净,凤逸不甘心的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皇叔的意思,此事就这么算了?”
我看了看那双眼眸,不置可否。
算了?怎么可能啊,早前就已经在暗里命慕潇痕等人将那日的人除去了,现下该是一个不剩了。
气沒地儿撒了,不过实在忍不下,凤吟一拍石桌,一脸煞气的倒带了多半的孩子气“皇叔,我要喝酒!最烈最烈的那种!”
“好好好,最烈最烈的那种。”我无奈的跟着说着,又唤了杏仁将酒窖里的陈年烈酒拿了两坛來,待酒放在桌上后,凤逸两眼直直的盯着酒坛子,恨不得将酒坛子盯出两个窟窿來,让那酒水一滴不落的尽数流出來。
我见状,摇头笑笑,拔了俩酒坛上的封盖,将一壶递给了凤逸,一壶留给了自己,只有一人一壶酒抱着喝,才能喝个痛快!
我高举了酒坛“來,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凤逸抱着酒坛,与我手中的酒坛一碰,甚是爽快“好!不醉不归!”
就这么撞着酒坛子饮,酒撒了些许在桌上,晶晶亮亮的,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闪眼的光,我同凤逸也只觉痛快,硬是将酒坛子里最后的那口酒也饮入了腹方才罢休,喝完,凤逸迷迷瞪瞪的傻笑着说再來一坛,说完,便就趴在了桌子上,如何摇也不见醒。
我只笑着说“小逸啊小逸,你这么差的酒量还同我比,现下输了吧,不过今日倒还真弄了个不醉不归。”
摇摇晃晃的,我直了身,刚走了沒几步又摇晃着退了回去,坐石凳上只觉得两眼犯晕,本该是两个弯弯倒倒搁在石桌上的酒壶成了四个还多,而扒扶在桌上呼呼大睡的凤逸也成三四个,我使劲的摇了摇犯晕的眼,再看去时,还是如此,数量是一点未变,我也只觉得越來越晕了,越看晕得越甚,索性直接闭了眼,扒在了石桌上装醉。
我该是醉了吧,不是也是,许久未曾醉过了,今日便让我痛痛快快的醉上一场。
不晓得是何时睡过去的,也不晓得凤逸是何时走的,更不晓得我何时躺在了床上,,入目的是雪白的纱帐,古木的雕花床,和鼻涕眼泪一脸的杏仁,我扶了扶额,头有些疼,估计是宿醉的缘故,杏仁见我醒了,一声带着颤音的主子变了调,听得我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杏仁拿了搁一旁的手帕,擦了把脸。
“主子,您感觉好些了沒?您已经昏睡了三天了……”
这话听得我不由得呆楞了,,
什么三天?我也只是喝醉了酒,哪会到宿醉上三天的地步啊,定是杏仁一宿沒睡,脑袋犯晕所说的糊话,单看那两只熊猫眼,我的猜想该是沒错了。
如此想着,无意的一瞥,那入目的身形,使得我不自觉的缩了缩瞳孔,整颗心都为之一紧。
六十六 静候
便是这无意的一撇,我又看见了熟悉的身影,他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站在床前,丹凤的眼直直的看着我,也不说话,那明黄的料子合着窗外的光依旧晃得我有些眼晕,四目相对的那一刻,那双无神的丹凤眼暗自移开了,转身的刹那,留了一个疲惫不堪到带着些许凄凉的背影给我,而我,花了一辈子的时间也未能忘却。
沒想到凤吟來了,却也走了,不过啊,走了也好,免得尴尬,要是不走,又该说些什么好呢不是?
“杏仁,”我唤着杏仁,将眼也从那扇门前移了回來,杏仁低低的应了声,我便问道,“你方才所说的,我昏睡了三日可是当真?却是为何?”
那双泛着黑晕的大眼又是一红“真的,杏仁哪敢骗主子您啊,太医说主子这是体内的余毒未清,被那坛子酒勾起了毒性,以至于使得主子昏睡了三天。”几滴温热的泪落在了我的脸上,我抬手遮眼,免得杏仁的泪滴在了我的眼里,模糊了让我思及凤吟那背影的视线。
“主子您在外面受苦了!都是杏仁不好,若是杏仁跟在身边,主子一定不会受这么多苦的。”杏仁陷入了自责,说着说着,倒是越哭越大声了。
我叹了口气,适时点明“杏仁你便是去了,又做得了什么呢,莫要忘了,你可是连三角猫的功夫都不会啊。”
连自保的能力都沒有,又怎么去保护别人呢?不过杏仁的想法,倒也让我很欣慰了。
杏仁闻言收了声,瘪了瘪嘴,方才不甘心的又说了句“即便是杏仁不会功夫,可是杏仁还是有力气的啊,无论如何也可以代替主子,让主子少受些罪。”
我真想说,就你那点推个棺材盖反倒被棺材盖推走的力气,也能算是有力么?不过还是暂且随他,我若将这话说出來,如同小姑娘般的杏仁,保不准一会儿得哭成什么样呢,哄人什么的,我是不会的。
“好好好,便是杏仁厉害,一心为我着想,我能有你这么个小仆人,怕是几辈子修來的福了。”我笑道。
杏仁一听,立马破涕为笑,泪就挂在眼边和颊上,那双大大杏眼里被夸得闪闪发光,脸上也是粉嘟嘟的,凑合在一处霎是可爱。
杏仁那手擒上了我的袖角,又拿去擦了擦他眼边和颊上挂着的泪滴,看得我忍不住叹了口气,他这小毛病,倒是何时才能改,这可苦了我的衣袖,每次都会被泪打湿,不晓得的,还以为我是每日都会莫名哭泣呢。
四下看了看,我又问起了杏仁“小逸呢?”
“主子您说逸王爷啊,他已经在这儿守了几天了,茶饭都沒怎么食,下人请他回府他也不回,皇上來了他才肯走的,”杏仁说着,圆睁了一双眼,四下瞧了瞧,“诶?皇上呢,刚刚都还在的。”
我眯了眯眼,“方才便走的。”
掀了薄被,我起了身想着下床走走,都躺了这些时日了,若是再不走走,只怕该是连如何走路都能忘了。
下得床去,随手拿了件外衣披在身上,刚走了沒几步便被杏仁伸手扶走,我摆了摆手示意杏仁不必如此,杏仁踌躇了片刻方才收手,那垂在身侧的手臂和一颗耷拉的着小脑袋看起來很是委屈,我将唇角向上扬了几分,随他去了。
熟悉的花草树木,熟悉的蝶飞鸟鸣,王府的后院还是这般清静雅致,那颗杏树仍然屹立在那处,杏树下的那座孤孤单单的坟看起來很是凄凉,不过还好,他并未在我走后被破坏,反而像是特意被打扫过,因为那坟头上沒有一点杂草枯叶,想是杏仁打扫的吧,或许是母亲也说不定,毕竟思然是她的孩子,好好对待也是应该。
今日的天气有些微凉,刚刚未吹风倒也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凉风袭來,我紧了紧披在身上的衣衫,不自觉的又瞧这那座坟发起呆來。
少顷,听得杏仁说“主子,外边冷,还是先进屋吧。”
语落半晌,我方才回神,转过头去看着杏仁,也不答话,只说道“杏仁,去酒窖里取坛酒來,”顿了顿,又补了句,“莫忘了,拿两个酒盏來。”
“主子,太医说您要少喝些酒。”杏仁忙说。
我笑着“本王这不是已经好了么,快别多话了,取坛子酒來,”看向了那座孤坟,“我想同他饮几杯。”
杏仁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闭上了,眼里似乎有着许多神情,却也渐渐隐了去,只规规矩矩的一垂首,应了声是,便下去了。
行到了坟前,我就着地上的小草坐了下去,眼一直未有离开过这坟丝毫。
我叹了口气,渐渐吐出这许久未见所堆积的满腹话语,,思然,我回來了……
期间发生了很多事呢,不过最后,我还是回來了,虽然,差一点,差一点我便不想回來了……
这院内寂静,寂静的只有我一人在这自说自话,寂静的我当他是沉默了。
我轻笑了声,若在旁人看來,定会认为我是疯了,竟一个人对着一坐坟在那自说自话,自笑自答,可谁又懂得我呢,懂得我的心内是何等的难受……
思然,你懂么?
无人回答,只是阵阵凉风吹过,吹起了身前的发丝,飘飘浮浮的挡了我的眼,吹开了单薄的衣,清清冷冷的直刺我的骨,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该是我先前所言让思然生气了吧,这让我唇角勾出的笑也含着深深歉意,我说“思然别恼,我也只是说说而已,何况不是还差一点么,何况,我不是回來了么,不过这计划啊,不会再拖延了。”
你也不会再等多久了,这回,真的快了呢,真好,我该想想了,若是见到你以后,我该说些什么呢?是道歉,还是如何?
因为时过太久了么?还是因为其他,我已经猜不出思然会是如何看我了,说來啊,我尽想些或许永远不可能实现的事……
半晌过了,杏仁才抱了坛酒过來,手中还拿了两酒盏,而我现在却失了喝酒的兴致,起了身,迎向了杏仁,直让他又将那坛酒抱回去,杏仁嘟了嘟嘴,有些不满,但还是径自转了身,朝着來时的过道原路返回。
日子便就这么过着,这几日來,凤吟沒再踏入府门半步,不知为何,我有些后悔,悔的是什么,不想也能知道,今日同往常一般,我坐在院内的亭子里有一口沒一口的抿着茶,思绪已经飘过九天,满脑子都是凤吟、思然和清衡,那日凤吟故意让我听到的对话犹在耳畔,直弄得自己心烦意乱,气恼得紧。
就在这当口,一道圣旨将我的思绪拉回,我恭敬跪下听着公公用那特有的雌雄莫辨的声音宣读着圣旨,宣完了,我也楞住了,将那圣旨递到了我手后那公公走了,留我一人呆楞楞跪在那儿,回神后再起身时便苦了一张脸。
本以为这门亲事过了这么久也该取消了的,可谁料这不但沒取消,反而还要不了多少时日就得娶亲了。
上面说的好啊,这公主温婉大方,不止是识大体,还善解人意,屈尊降贵下嫁给我这么个早前就娶过亲的王爷。
这都什么啊,怎么不直接说是嫁我这么个断了袖的王爷啊,屈尊降贵……好歹我也是个王爷啊,何來的屈尊降贵一说!
罢了,,
只是这让我在意的,圣旨是让公公传來的,而非凤吟同我说,也未见凤吟召我入宫,估摸着是故意躲着我吧,也是呢,我那般待他,不懂得知恩图报不说,还如此决绝,弄得现下地步,也是我咎由自取得來的,真真活该。
回想那公公说的话,公主应该这几日便会坐着花轿屈尊降贵的下嫁于我吧,我得去命人准备准备,虽然不情愿,但好歹是我湘王的亲事,如何也该布置得像那么回事儿才是。
说到布置,我又想到和凤吟快成亲时过的日子,便是每日都被他拉着去采买成亲所须的物什,特别是定做喜服的时候,他总是问我这个如何,那个如何,那声音很欢喜,面上应该也是,他欢喜得已经忘了那时我的眼看不见这回事儿了,现在想想,可惜了当时看不见凤吟的那幅模样,那幅打从内心欢喜的模样,欢喜到忘乎所有。
唉,明知道现下想这些也是枉然,可我还是忍不住回想。
随后,唤來了杏仁,看着杏仁那幅疑惑的模样,我很是无所谓的命着杏仁让府中仆人准备着布置好喜堂。
不出所料的,杏仁张了张嘴,颇为吃惊和错愕“啊?主子,您说什么?”
“带些仆人准备着这几日布置好喜堂。”我伸出手去不急不徐的倒了杯茶,吹了吹茶上浮叶,瞥了眼站着发楞的杏仁,“怎么,沒听明白。”
杏仁回了神,摇了摇头“杏仁明白了?”随后便下去了。
抿了口逐渐温热的茶,思绪飘然,渐渐神游了九天。
思极宇文灵云,我忍不住扶了扶额,那个天真的女子,真不明白,这境国王爷众多,她为何偏偏中意上了我,明知道我是喜欢思然的,这断袖之癖她竟不已为意,和我在一处时也只字未提。
六十七 一宿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