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入坐,勾起嘴角回了凤吟宽慰一笑“凤吟多虑了,我只是昨夜未睡好,今早起的似乎早了点,有些头疼罢了,无甚大碍。”
既然我唤凤吟的名儿他不生气,那我也懒得再唤皇上了,反正人少,也省得口累。
凤吟了然,夹了些我较喜吃的菜色在我碗里,再看那厢,清衡眼也未曾抬上一抬,要是搁在往日,不晓得要激动成哪样了,唉,不过清莲为他夹菜的时候,他倒是一弯眉眼回以一笑,再为清莲夹菜。
好一对爱侶,瞧这亲亲我我你侬我侬的德行,当真碍眼。
这方我吃着飞醋,那方凤吟看得脸色黑了又黑,菜也不夹了,闷声不坑的拨弄着饭粒,活像个小孩。
这一顿饭食不知味,前后一思,就更为气闷了,这结果——还是我自找的。
待清衡和清莲收拾完东西便能带我二人上崖,我和凤吟是徒手下来的,未带什么重要物什,自然是徒手上去。
我崖下一抬首,入眼的景色无甚大差,依旧是薄雾上高悬着蓝空,蓝空中白云朵朵,风卷云疏,只是少了那碧绿的藤蔓,脑中画面闪过,心中‘咯噔’一声,我抬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我似乎,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凤吟瞧着我这莫名其妙的动作,一挑凤眉,不予理会。
娇艳的脸蛋儿透着微红带着娇羞,玉手执着方巾为清衡细细擦拭着额上密布的细汗,我等得有些许不耐,一回首便是这种画面。
清衡似乎不经意间抬眼瞥了我一眼,唇角一挑,拿过清莲手中的方巾用着未打湿的那方帮着清莲擦汗,惹得清莲那娇艳的脸蛋儿更红了,一阵娇羞。
我在广袖下的手握了用松,松了又紧,气不打一处来,他是故意的!他绝对是故意的!
不过,我又能奈何?我又有何权干涉?
松开来袖下紧握的拳,我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这才不甘不愿的转回头,俗话说——眼不见心不烦,不是?
“皇叔……”凤吟低唤,面上阴晴不明。
这久违的皇叔二字让我一个激灵,想也不想便恭敬回了臣在二字,半晌也没见着下文,我抬起眼,有些疑惑的小心问着“皇上唤臣……何事?”
凤吟看着我,深沉的目光在我面上停留半晌,方才莫名其妙的幽幽一叹,掺着无奈,微启桃唇“无甚。”
我抽抽嘴角,扯出个算不上笑的笑来“是么……”
……今儿个是什么日子?怎么我觉着老天总是在拿我寻开心?
那方的二人慢悠悠渡步上前,甜蜜蜜小手拉小手,也不觉有什么不妥,合着,他俩就是来游玩的,顺便救了跌下崖的凤吟和我,别无他意。
“能上崖的路便是这了,说来,这也不能称之为路,攀着这藤蔓便能上崖。”清衡文雅一笑,对着凤吟解说着,一转身,笑意全无,寒着张脸,冷冷自语,“藤蔓呢?”
闯祸了……
我正寻思着心里那好似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儿的感觉从何而来,原来出在这儿。
我拉出在脚下深草内藏着的绿藤蔓,干笑两声,小心翼翼的问道“清……国师,不知你口中的藤蔓是不是这根……”
三人齐齐看向我手中接近人手腕粗细的藤蔓,再看向我,这惊讶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半晌,清衡狠狠瞪了我一眼,最为淡定的凤吟抿着唇角,似笑非笑,带着些——窃喜?而清莲相比之凤吟就恰恰相反了,那狠瞪着我好似快瞪出来的眼珠,极为狰狞,活像要把我生吞活剥,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了般,与之良臣看我的眼色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藤蔓是王爷毁的?”清衡寒声。
许是他第一次用这般的语气对我说话,我有些激动“没毁!本王只是……只是稍稍用了点力看它结不结实罢了,并没有想到,这一扯它就下来了,本王绝记不是故意的。”
“只是这样?”弧疑。
“怕是有意的吧!”清莲娇声道,语气里极为不慢,言语间还不忘狠狠挖我两眼。
无视清莲,我点头如捣蒜,万般诚恳“只是这样。”
“既然藤蔓已断,又该如何上去呢?”凤吟慢悠悠开口,丝毫不见一点该有的焦急不安。
“还有一条路,不过太过危险,内有重重考验,不知皇上意下如何?”清衡拱手一礼,问。
这边凤吟却看向我,悠然道“子卿怎看?”
“全凭皇上意愿。”我忍住扶额的想法,恭敬回着。
语落,凤吟思索了半晌方道“那便走国师所言之路罢。”
清衡一点头,和着清莲前方带路。
路转峰回深洞现,不似先前住处那般鸟语花香,清清静静的好似仙境,这地儿有如地狱黄泉,寸草不深,无鸟无蝶,凄凄幽幽的好不渗人。
清衡似乎来过此处,面上一片平淡,我同凤吟本着男儿胆大,也不觉有什么可怕了,倒是清莲,怎说是一介女流,还是十六七芳华的小姑娘,胆子嘛,自然不能同我和凤吟相比了,她咽了口唾沫,哆哆嗦嗦的发着抖,玉白的纤手死抱着清衡的手臂,语不成句“师……师父……真的……真的要进去么?可不可以……不进去啊?”
第十二章 幻境(一)
“自然,否则别无他路,”清衡淡然回着,顿了顿复又道,“莲儿莫怕,为师在呢,自不会让莲儿受到半点伤害。”
后者给予宽慰一笑,羞红了脸蛋儿,挽住了清衡的手臂靠了上去,头挨着清衡的肩,活脱脱一幅小鸟依人的画面,直看得人眼疼。
凤吟似乎看不下去了,迈开颇为修长的腿,渡步上前,第一个从容的跨进了那好似一张巨嘴的黑幽幽山洞,我见着,从袖里掏出火折子吹燃,想也未想的随其后步入山洞。
笑话,能不跟上么?若是凤吟有个三长两短,我就算是活着出去了也不见得能安然活到晚年,就把凤吟拉下山崖那一重罪,我的脑袋已经不够砍了。
洞内黝黑一片,寒气渗骨,路很长,好似没有尽头般,在我身前的凤吟紧了紧有些单薄的外衫,看样子是冷了,我脱下自个儿那厚度适中的外衫为凤吟披上,凤吟回了我一个雅笑,带着谢意,我楞了楞,这才想起,凤吟似乎很有几个时辰未像往常那样对着我笑了。
一阵寒风刮过,我双手环胸,死命的咬着牙不哆嗦。
该是庆幸自己体质还是极佳的,否则在我脱下外衫的那一刻定是寒气入骨,不消片刻便能染上风寒。
约摸着走了一个时辰,前方出现光亮,一面人高的小圆镜模样的物什,那光便是从镜里发出来的。
凤吟伸出五指,轻触镜面,镜面随着他的轻触泛着一圈圈的波光,竟似水面,凤眉一挑,满腹疑惑“……这是?”
“这是昆仑的宝物,皇上不必惊疑,”清衡开口,为我二人解惑,“只要从这灵镜中走出,莫受困于心魔便能平安回到崖上。”
“那若受困于心魔呢,又会如何?”我道。
“莫要执着贪念,自会化解,否则后果难料。”清衡看一眼我,静静作答。
难怪是国师,好一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我当下赞叹。
话落,他先一步进了那圆镜样的物什,直至衣摆也消失其中,清莲紧随其后,凤吟则看了看我,我亦回观,不知为何,见着这镜子,我心里没来由的一阵不安,皱了皱眉,对着凤吟道了声“望皇上安然无事,莫受心念所扰。”
凤吟点了点头,勾唇回以一笑“子卿亦然。”
语落少顷,衣角消失在镜中。
我望着这灵镜,若有似无的仙音从镜中传出,直惑着我步入镜中,也正是这惑人的声音使我心中生出一阵阵焦躁不安,踌躇良久后,我本着无论好坏,不如搏上一搏的心态,一咬牙,步入镜中。
?一入镜中,脑袋有些昏沉,忘了心中所有,瞧着这王府后院里围着我的孩童,一阵疑惑。
“皇叔又在发呆了……”五岁的小凤逸学着长辈那般轻声一叹,用着短胖的小手在我身上一阵猛拍,虽说这和挠痒无多大区别。
我回神一瞪,身周的小皇子们被我这一瞪吓得纷纷四处跑开,与我保持一段距离,只有凤逸不怕,依然站在身前扯着我的衣角,嬉皮笑脸的,拿着纸扇轻挥开他那扯着我衣角的小胖手,毫不遮掩眼里的烦躁。
啧,我刚刚想到了什么?被这一扰竟然忘了。
胖乎乎的小手不知何时又扯上了我的衣角,圆溜溜的大眼睛直盯着我身后的那颗杏树上的红杏,伸手一指,微张的小嘴含糊不清的说着“皇叔皇叔,我要杏子!我要那个大红杏!”
我瞥一眼树上的红杏,‘啪’的一声打开纸扇,想也不想的回了句“杏子太高了,我够不着,要吃你自己摘去。”
树上的杏子虽然红了,可不代表就能食得了,若是太酸了,凤逸一哭惹来娘亲,受罚的便是自己了。
思至此,我更不想搭理凤逸了,摇晃手中纸扇,继续想着方才所想……不过我方才想的什么?全然记不得了,真烦。
“皇叔皇叔,我就要嘛就要嘛……”不知死活的凤逸扯着我的衣角撒着娇,一阵摇晃,晃得我本就有些烦闷的心情当下更烦了。
“小屁孩一边儿玩去,你要吃杏子就自己摘,没看见我在想大事儿么?别来烦我。”我蹙起眉。
不知话重的我转回身往亭子内走着,身后就听见凤逸的一声皇叔,接着便是哇的一声大哭,吓得我急忙回身捂住凤逸的嘴免得把娘惹来了,看着湿溜溜挂着泪珠的眸子和着眸里的委屈与讨好,叹。
“算了,败给你了,先说好不许哭啊,还有,就算红杏吃了是能酸死人的你也不许哭,”凤逸点点头算是同意了,我这才放开他,起身看了看凤逸先前指的那枚红杏——竟生在半中间的树枝上,我沉下脸来,“太高了我够不着。”
看着凤逸那仿佛下一刻便能哭出来的大眼,我慌忙又道“这样,我抱着你你自己摘,实在是摘不到那枚杏子你就选其他的,好吧?”
凤逸点头如捣蒜,伸出肥肥胖胖的小短胳膊,欢天喜地的直嚷着皇叔抱皇叔抱,我忍住拿手中纸扇敲他小脑袋的冲动,将其抱起,待他摘好了再将他放下。
“现在摘好了吧?先别吃,先把红杏拿进厨房让厨娘洗洗,洗干净了再吃。”我道。
凤逸不甘不愿的停下往嘴里喂红杏的动作,拿着红杏一溜烟跑去了厨房。
我松了口气,终于摆脱了这粘人的小孩。
不过,其他皇子自然不甘心,但又害怕我瞪人,所以扭扭捏捏的不敢上前,我也乐得耳根清净。
不甘心的再回想回想先前在想的东西,实在想不出我也只好做罢了,一转身便见着一人抱着皇子在摘杏子,待那皇子自己选好了杏子再将其放下,而内院里不知何时不见了的其他皇子也定是同这皇子一样,拿着那人帮忙摘的杏子跑去了厨房。
看着那人转回身,那脸蛋却是比姑娘还要漂亮上不少,笑“思然姑娘,两年不见,漂亮了不少啊。”
“皇叔也漂亮了不少啊!两年不见,这皇叔的无赖性子是和谁学的?”思然一挑眉梢,刻意加重了漂亮和无赖两词的音。
我撇撇嘴,不闹了。
第十三章 幻境(二)
“思然,两年没看见你来府上了,你过得还好吧?”我问。
“本宫是太子,无人敢怠慢本宫,”一皱眉,“不过本宫再提醒提醒皇叔,本宫名唤凤祀珃,是祀珃,不是思然。”
我撇撇嘴,不以为然“就叫思然,祀珃不好听,这两年未见你这死板的性子倒是和皇上学了个十成十。”
“你!”思然气结。
“我这叫据实以答,”我嘿然一笑,见着娘亲的婢女收了声,正色了一张脸,对着生着闷气的思然说着,“别气了,我娘派人来叫你了,羡慕啊,都不见娘像这么在乎你一样在乎我的。”
“彼此彼此,母后还不是一样。”思然一声喟然长叹,活像往年教书的先生,可笑疼了我的肚子,思然瞪我一眼便跟着那婢女走了。
本想着跟着刚走不久的思然一块儿走,不过无意间的一瞥,那一袭孤影,蜷了蜷身缩在角落,仿佛被尘世遗弃,好不悲凉,我停住了步子,定定的看着从角落里露出的那清瘦的小身板。
叹了口气,第一次生了逗小孩子开心的想法,我挑了枚比较红的杏子拿到厨房内去清洗了一番,待打理妥当了再回了后院,那孩子还在角落,我行至他身前,在他带着些诧异和警惕的眸光下递出了杏子,牵出一个自认为人畜无害的笑来“吃吧,刚洗过了,不脏。”
他看了我好半会儿,方才怯怯的伸出手接过杏子,待红杏喂进他嘴里的时候我才想起重要“等等,可能杏子有点……呃……酸——”
我说得太迟了,看他那皱成一团的小脸便就知道了。
艰难的嚼着口里的杏子,我还以为他会当着我的面吐出来,结果没有,嚼了嚼杏子,硬是给咽了下去,咽完,缩了缩身子,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漠然无语。
我干咳了两声,自消了这些许的不自在,问“你叫什么?”
那孩子抬了抬眸,启了启唇,凤吟二字出了口,我一楞,姓凤!皇家的人?我怎么没听过这名儿?
出于礼尚往来,我报出自己的名“我叫凤子卿,你同我一样姓凤,当是今上的皇子,应该叫我皇叔。”
“皇叔……凤子卿……”凤吟张了张小嘴,嘀咕着。
我拿着纸扇轻触了下他的头,一本正经道了句“皇侄啊,该是皇叔,莫叫错了。”
凤吟小手摸着自己那被我拿纸扇碰到的脑袋那儿,墨眼一眨不眨的看着我发了好半晌呆,方才讷讷说了二字“皇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