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刚才跟在老子后面装神弄鬼的就是你没错吧!”李小楼忌鬼可不怕人,当下走过去抓住任五的前襟便把对方提起来了。
任五之前是没来得及说话,这会儿则是说不出话了,脸色由白转红慢慢变成酱紫,眼看着命不久矣。
“李大牛,再不撒手他真就让你变成鬼了。”勾小钩走过去照着李小楼屁股就是一脚。
鬼字让李大侠浑身一激灵,活着的任五他连看都觉得浪费时间,但死了的,呃,还是把这种可能扼杀在萌芽状态的好。于是勾小钩话音没落,任五已经应声落地。
只见那任五狼狈不堪,衣服虽是干燥的,却已破破烂烂看着还不如他们这被水浸透过的,脸上和手臂上也带了些擦伤,仔细瞧还有些伤口处隐隐发黑,或许只有脸还白些,这会儿也被李大侠勒得红里透紫了。
“你何时跟上我们的?”温浅把老白微微向后推,自己则是半挡在前,俨然戒备之姿——地下不可预知的危险太多,他再不愿意也要警惕起来了。
“别啊,”任五忙堆出无害的笑,“既然遇见了,那也算我们的缘分,何必剑拔弩张的呢。”
“说、重、点。”李大侠挑眉,示意自己耐心有限。
任五耸耸肩,一刹那闪过的无所谓让人摸不清他的情绪到底是怎样,可当旁人想再去研究,那人又恢复了友好微笑“你们进那黑大厅的时候我就跟上了,不过那里面黑乎乎的,实在不是相逢的好地方,更何况我瞧着大家都挺紧张的。”
“少来,你他娘的琢磨着背后放冷箭呢吧。”李小楼也不知道自己为啥,反正是见了任五就不烦别人,连带的,听他说话也烦,微笑也烦,甚至一个眼神儿都烦的想上去踹两脚。
勾小钩扒拉开李小楼,弯腰凑上前跟坐在地上的任五鼻对鼻眼对眼“你的人呢?”
慢慢的,任五那微笑里透出些别样的味道来“啧,都死了呢。”
“遇着土兵了?”勾小钩瞄了眼任五手臂上的伤,猜测道。
“不亏是勾三,就是见多识广。”任五微微歪头,状似崇拜的眨眨眼。
勾小钩立刻感应到了什么,几乎脱口而出“滚蛋,老子不带你!”
任五咧开嘴,那掩不住的笑意从声音里往外飘“别啊,我认识的勾三可没这么绝情。”
勾小钩眯起眼“嗯哼,我认识的任五倒一贯宁死道友不死贫道。”
“哪有,是他们跑得太慢了。”任五一脸无辜,“谁让咱轻功好呢。”
“……”勾小钩恨不得自己尸变了扑过去咬上对方一口。
浮现同样念头的还有李大牛。
只见他斜挑着眼角,又挂上了那一贯的吊儿郎当“我说土耗子你叙旧完没,这个人留不留,给句痛快话。”
温浅低头去看自己的家传宝剑,总觉得如果勾小钩的意见是不留,那么李大侠的下手会比说话更痛快。
可惜最终,李大侠也没有称心如意。
“留,看着碍眼也得留。”勾小钩几乎是认命的叹口气,然后用脚尖去踢任五的腿,“仔细说说,你们都遇见什么了。”
任五有些为难的皱眉“小钩,我总觉得现在不适宜仔细说呢。其实也没什么,无非就是这苗神布了些陪葬的活死人,你也知道,这土兵寻常的墓里可是百年不遇的,就是真有也养不活这么多年,所以大家都乱了,逃的逃死的死,”任五说着指指自己的伤,“喏,你都看见了。”
勾小钩越听眉头皱得越紧“难怪,我们没走寻常墓道,反而躲过那些了。”
“呵,你总是有些好运气。”任五扯扯嘴角,话里透出满满酸意。
勾小钩懒得理他,直接问“你刚刚说不宜细讲,为什么?”
任五环顾四周,半晌,勾起嘴角“因为那些都是前路,不值一提,现在我们好像真到了墓室呢,你不觉得眼下更紧要?”
经任五一提醒,几个人才想起来环顾四周。只见他们所处的地方与之前的天然洞穴大相径庭,方方正正的石室显然人力所建,且石壁上凿出若干小巧的凹槽,上面放置的灯内不知何物,竟能常年不灭,直至此刻,依旧火光熠熠。而借着这光,亦能看清那满墙的壁画,明明年代久远,却仍色彩分明,只可惜画的都是恶鬼,让人实在不舒服。
温浅老白李小楼都是第一次进到真正装着死人的墓地里——勾小钩那干干净净的家自然不算,于是这会儿观赏得十分认真,连温浅都不自觉抱起胳膊,那聚精会神的架势比他钻研浅伤剑时还要深沉。
很快,李大侠悟出了门道“这是……阴间的武林大会?”
众人扶墙,撇头不语。
待壁画观赏的差不多,几个人才把目光移向了石室东北角——那里铺满了密封着的陶土罐子,先是最下层数十个,然后一层层往上递减,最上面的三个罐子则已经触到了石室之顶,只余二指宽的缝隙。
“别告诉我死人还要喝酒。”李小楼仰头看着酷似酿酒的罐子山,费解地抓头。
“怕不一定是酒。”任五凉凉的声音飘了过来。
李小楼白他一眼“少跟我搭话儿,之前装神弄鬼吓唬的推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任五慢悠悠的摇摇头,佯装同情的叹口气,随后抬手指指李大侠的屁股“那血手印儿刚刚及在下手掌一半的大小,兄台切莫乱怪人啊。”
老白望过去“……”
温浅望过去“……”
只见那印在李大侠长衫后面的手印儿明显是孩童的,且血红血红,刺目而揪心。由于长衫本就湿透,于是那血渍边缘慢慢晕染开来,恍若一朵鲜血淋漓的花儿。
勾三望过去“大牛……”
“老子看见啦!”李小楼不耐烦的打断,可惜那坚强的表情没一会儿,就成了可怜兮兮,“我说,你们真没人带孩子下来么……”
众人不约而同的轻咳一声,继续转头。
李大侠欲哭无泪。
短暂的沉默似乎让一切慢慢平静了下来,勾小钩走过去想仔细查看下那印记,却不想刚走两步,李小楼忽然抬起的脸来,眼睛瞪得跟牛一样。
勾小钩被吓了一大跳“怎么了?”
“耗子,你听见小孩儿说话了么?”
“呃……”
“你敢摇个头试试!”
嘻嘻,我在这儿呢,来找我嘛,找我嘛……
拜李大侠所赐,这回,所有人都听见了。
“找么?”老白咽咽口水,觉得后脖子嗖嗖冒凉风。
李小楼避开老白的视线去看内行人勾小钩,勾小钩避开大牛的视线去看先行者任五,任五避开勾三的视线去看陌生人温浅。
温大侠倒不推辞,低头思索片刻,便做了决定“我觉得,还是先找门吧。”
92、番外 欢童(三)
作者有话要说忽然觉得俺不像大牛的亲娘,咳,大牛,妈对不起你,哈哈。
再奇巧的墓室,也定然有贯通之道,如若完全独立,那便成两座墓了,也就失去了陪葬的意义。可眼下这里,却着实诡异。
“会不会压根儿就没有门?”李小楼把所有石头缝都抠了个遍,连只蚂蚁也没看到。
“不可能,”勾小钩很笃定,“任五是沿着墓道进来的,也就是说刚刚那个大厅很可能也是墓的一部分,我们掉进来的地方是暗道,但肯定要有明道留给墓主人用的。”
李小楼皱眉,刚要说什么,任五却像看出来似的抢先道“人虽然死了,但一切建制还要与活着的时候一样,这是达官贵人们的通病,好像他们死了还能在地底下穿梭生活似的。”语毕,任五瞥看了李小楼一眼,淡淡的蔑视。
李小楼翻翻白眼,难得的没跟对方计较——现下这情况,他是真不想再见血了,否则他徒手都能将对方脖子拧下来。
“勾兄弟,”一直没说话的温浅忽然出声,微蹙的眉头带着丝丝凝重,“你看这里四面封闭,怎么瞧都不像有门的样子。”
勾小钩没说话,而是定定看着眼前的一面石壁,目光如炬。
任五绕开李小楼走过来,胳膊肘随意地搭上勾小钩的肩膀“别看了,四面都挂长明灯?没这规矩的。”
勾小钩转头,对上那双讨厌的桃花眼“你的意思是?”
“然也,”任五扯扯嘴角,“鬼打墙。”
轻飘飘的三个字,却让在场所有的外行人不寒而栗。那只在民间传说中听过的故事,谁也没琢磨着自己会碰上,且若真发生在那传说的市井街道抑或深山老林还则罢了,无非是回不成家,等天亮也就好了,可这没黑天没白日的墓地下,谁知道这鬼东西什么时候消失?不,应该说会不会消失?
勾小钩是见过鬼打墙的,任五对此也不陌生,只是不陌生和熟悉之间还有一定差距,盗墓者比之寻常人,更怕遇见这等邪乎的事。但若真遇上了,也只能硬着头皮找破解之法。
“好像,连我们进来的暗道都没了……”老白抬头仰望,尽管克制了,声音却仍是颤巍巍的。
温浅环住老白肩膀将人揽过来,声音倒是平和的“两个内行人在呢,没事的。”
老白纠结地绞住温大侠的袖子,拧抹布似的,无比悲催的样子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可是,你看李小楼……”
温浅愣愣的沿着老白的视线望过去,待看清,嘴角瞬间凝固成抽搐的褶皱状——李大侠那屁股上赫然两个小手印儿了!
“不成,破不了鬼打墙,咱们都得死这儿。”任五沉着脸,肩膀轻靠在石壁上,有些疲惫。
“那你们倒是赶紧破啊!”李小楼跟走火入魔似的在这方寸之地里转着圈儿,好像这样便能甩开那如影随形的鬼魅,可惜,没多久,手印儿从两两相望变成了三人行。
“所谓鬼打墙,说白了就是往生却因夙愿未了迟迟不能投胎的人与活人玩游戏,一旦她尽兴了,或者夙愿了了,那诡境自然也破了,”勾小钩一伸胳膊,刚好拦下正疾驰而过的某人,“行了大牛,你老实在那儿呆着,我猜她就是喜欢跟着你而已,没什么好怕的,她不是让我们找她嘛,那我们找便是了。”
李小楼这会儿早已气喘吁吁,却还是用尽最后几分力气无语问苍天“娘的,她到底相中我什么了啊!”
温浅叹口气,上前轻轻拍拍李大侠的肩膀聊表安慰“估计是八字。”
虽然决定寻找,可这四面光光的墓室,能找的地方实在有限,最惹眼的莫过于占了半壁江山的陶土罐子了。于是勾小钩和任五不约而同的站到了那高高的罐子山脚下,仰头沉思。
老白头皮一阵阵发麻,实在不愿意去想这个可能性“不要告诉我说她在这里面……这也太……”太如何,老白想不出形容,只觉得恶心,还有寒冷。
温浅握住老白微微发凉的手,半眯起的眼里看不出情绪。
忽然,勾小钩足下一点,整个人便腾空而起,恍若柳树林里的燕子一般轻盈飘逸,霎时便到了石壁之顶,三两下,最上面三个罐子中的一个便被他取了下来。
大家不约而同的靠过去,就连原本靠在墙角的李小楼都起身凑了过来。
罐子周身漆黑,只底部隐约泛出一小圈烧制留下的素胎色,立于地上,比寻常人的膝盖高出一点点,似小酒瓮,却又略宽些,罐口用黄土封得严严实实,一张年代久远的符咒贴于其上,好似朱砂画下的笔迹已成了褐色。
好半天没人说话,只有此起彼伏的沉重呼吸,让这墓室愈发压抑。
每个人心头都隐约有了猜测,可只有不知何谓忌讳的李小楼敢往外说“天杀的,别告诉我那孩子被塞在这里……那什么苗神他是不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