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叫什麽乱打你乱吻语冰,我当然可以乱打祁澜高高的举起小铁锤子,你们对守守要进行身教的,竟敢在他面前乱来
原来这叫吻喔夏以长指抚上唇瓣,凉凉麻麻的,没什麽特别感觉。
人类怎会喜欢做这种事呀真奇怪,难不成这是某种仪式吗
守守扯一扯语冰的衣摆,仰脸,再以指尖按著软唇。
他也想要学新东西,而且是两个魂才可以学的东西。
这条笨虫在厨房瞧见有男工侍女亲热,周围找魂来试。
声音无端传出,头上的树冠突然一阵猛动,枝叶纷纷落下。
春魉整个倒吊下来,单脚勾著树枝。
他的眼力好得很,从这边瞧见笨虫飘进了厨房,然後再去胚间找韬韬,用膝盖想都知道他们干了什麽好事。
哼,干鸟什麽事话不投机半句多。这是语冰之前教他的,他自认对臭鸟已经很忍让了,因为臭鸟之前救过韬韬。你也没有多懂吧
嘿,我今天才发现,你也没笨到那个地步嘛春魉举起食指置於唇前。
看这条笨虫见什麽学什麽,还有那股直线向前冲的态势真有点可爱。
大爷我本来就不笨嗯
怒吼还没叫完,後脑先被鸟掌推前,鼻梁给撞痛了
然後,唇上传来温热触感,不比语冰的柔软却很滚烫好歹知道吻是什麽回事了,觉得无聊的夏开始心不在焉的四周望。
眼前没有臭鸟讨人厌的脸──当然这样好多了,他顶多只看得著倒吊的鸟妖的下巴。如果要练习的话,他宁愿跟守守,至少守守可爱上百倍。
这家伙非常地不专心嘛。
春魉额角爆出青根,还真是除第一世的小舞之外,第二个如此不把他的吻放在眼内的人。
虽然他也不觉得一条虫可与小舞相比,还是可以让笨虫知道他懂多少。
春魉松开了紧贴的唇,翻身下地,脚尖才碰地,又把夏的头颅勾前。
跟他差不多高的,吻起来有点给他没可爱到,呵,你可别腿软啊。
他为什麽要腿软
夏稍稍仰高脸,主动被他覆住唇,然後他的下巴被春魉猛力拧住,以为是较劲,他发狠咬紧牙关,死活也不张嘴。
春魉扯起怒笑,好样的这条笨虫他想都没想,一拳就挥过去,快拳狠撃夏的腹
腹上瘀青被重击,夏差点就惨叫出来,才松嘴,已被热软的东西长驱直入、卷住了舌尖。
於是,呻吟在黏合的唇间溢出,嗯嗯
他们吻了有多久,守守等人就在一边看了多久,祁澜进工具房翻箱倒柜,要翻二百斤大锤子。小舞你别怪师傅,你家宠物淫乱剑场,师博作主今晚吃烤鸟肉和烧虫串
春魉不停转换著角度,不时啜咬著他的下唇,用尽高超吻技要一次吻到他失神。
两只不用呼吸的,几乎吻了半天去。
直到春魉察觉他的颤抖,才松开了唇,拉出银亮口沬来
他退开,夏整个踉跄几步,身後的语冰拉起守守的手,闪过去。
夏站住了,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鸟妖伸舌舔过下唇,试探性地抚上肚子不是吧该不会是吻得太过尽兴,一个不小心吃走了半个魂去可他没有丝毫饱腹的感觉
夏霍地抬起头,双眸出奇地闪亮,燃起熊熊斗志来,你不愧为终日以色色眼光看我家守守的淫兽,功力果然不差你等我,迟点我们再一决胜负
一手指著他下挑战书,夏的气势是很够了,说话也很铿然。
但离去的脚步浮浮,走路是蛇型的,让人不怀疑下一步他就要脚软趴下。
原来舌头要伸进去搅赶紧把重点记下来,再找韬韬跟语冰练习,哼,他下次才不会输
春魉呆然,然後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小剑匠真怪不得他淫乱剑场,因为此剑场中的魂们都单纯得紧,明明有百年修行却见识浅薄,他真没听过接吻也可以下挑战书的。让舞知道的话肯定又要瞪他,他可期待小舞发怒呢。
守守再扯扯语冰的衣摆,指尖按了又按自己的唇,眼神雀跃得很,守守要
别学。
习字都差不多习全了,可说话还只懂说几个字,那能学得太快。
而且他看接吻根本不是什麽正经事。
对。春魉掐他的软软脸颊,掠过他,准备告诉小舞这好玩事。小糖糕,你的初吻是我的。
语冰老师听罢,立即黑脸。
***
韬韬,针线什麽的你知道剑匠放哪吗
胚间的门被吹开,然後再被和缓的风轻轻拍上。
韬虹不用转头,也知道是不喜欢以手开门的某鸟来了。
虽然婢女们平日不进後园来,可针线可以问她们拿。熹舞的布包又给课本坠破了
韬虹没有睁开双眸,就这样以双手悬於并排的粗胚之上,感受著灵气的强弱,我著祁澜买个竹书篓,以後不用缝缝补补的。
春魉走进胚间室,倒也不急著回去找熹舞,他在其一架沿坐下。
这样的活儿,他来了剑场半年,倒也不是没看韬虹做过。
尤其是守守出生後,韬韬做得更勤了,甚至祁澜挑胚的时候他也在一块。
呵,一人打、一魂整,真有点夫妇的况味了。如果没有夏这个专制造麻烦的魂来搞乱更好,有守守之後,乐了,过足了当哥的隐头,想再添个妹。
左手边第四。春魉的眸掠过流光。
几乎是同一时间,韬虹也睁开了眸子,找到有异感的胚了。
上百个看上去毫无分别、并排的粗胚中,浮起其一。
他反手心,胚降至手上,控起炭笔在上头划一道记号。
韬虹控物的技巧还可以,划直线却有点不整,微歪著很可爱。
你真的要划这可是夏的妹子耶。
就知道春魉感应出什麽来了,他手上的胚该是阴气较重,春魉的眼睛给换走、感应却更强了。
听得出他的嘲讽,韬虹笑,一个守守已够他疯了,敬谢不敏。
要不是语冰看著守守,真不知守守会被夏跟祁澜教坏到什麽程度,再来个妹子,可就更不堪设想了,肯定给春魉吃个一乾二净。
春魉环扫一下剑胚场,说大不大可至少有好几个架,上百个胚,看起去很是整齐壮观。要依韬虹的速度,逐个逐个划记号,是要划到牛年马月的。
剑场男丁旺盛,小剑匠真如此想再添个女娃
他是没关系,要再生的女娃如守守般甜软,以後他也省得去树林找些鸟妖花妖的来欢快了。
你最好别少看祁澜的记障。
祁澜即使有心回避,甚至他曾千叮万嘱那个胚不能用,他转头还是忘得一乾二净,极度自然地被有灵力的胚吸引去了。
不用叫春爷,叫我一声春哥,我也替你一次把胚全挑起来。如何韬韬。
春魉一翼伸出,瞬间把韬虹给卷於翼内,鼻尖相碰。
韬韬长得柔,不似语冰阴柔、不似守守冷丽,却恰像黄昏斜阳般温柔。
韬虹看著他,似乎也很被这提议吸引到,但却侧侧头,春爷,我能为祁澜做的不多,你不是连这也争吧
好玩,此魂的感情直率、说一不二,对祁澜的感情不东暪西掩、不如女子般扭扭别别,有够爽快。
虽然更有可能是因为他只知道祈澜灌输给他的爱情,那是与生俱来的,亦永远是他的一部份。
这种感情是爱,他没有念过人世间的诗词歌赋,又何来拐弯抹角、不乾不脆的伤冬悲秋呢
春魉看进他的眸底,银灰冒出一点蓝,不知之後是绿是紫。
不论魂色是什麽,更漂亮的韬韬都让人很期待,他出落得越来越有味道了,即使身上带著淡火斑,只会让他更为性格。待祁澜死後,我们来算算救命之恩吧。
环著上身的翼,再勒紧了点。
韬虹心底暗叹口气,这只鸟妖成为他们家人都半年有多了,还在到处惹起火头。
不是看他跟语冰在夜聊、就是逗著夏玩,再不然也抱著守守又舔又咬。就只有祁澜,他说是韬韬的人。人类只招惹一个就很够了,他说。
我以为你在等熹舞长大
我跟舞不是那种关系。春魉松开了翼,再无声地收回肩胛骨之内,我也在等守守长大呵,你们当哥的可得小心点,呵。
後面一句是欲盖弥彰之用。韬虹暗忖,不是那种关系吗不如说不想变作那种关系比较贴切。
熹舞很明显是春魉最重要的东西,然而他不想变得更为致命。
大概春魉也很少谈论知心话,他是有幸取代语冰了。
韬虹闭起双眸,继续挑胚,等待春魉的离去或是下一句杀著。
良久,大刺刺躺於空胚架之上的春魉,蓦地问一句,你会想吻他吗
吻是什麽
你连吻是什麽都不知道,就想要祁澜这个人
他说,这剑场们的魂都单纯得让他想狠狠欺负,心痒极了。
现在的我,连碰他的手也做不到,别说是吻或其他。可我很想继续就这样替他每天挑粗胚,可速度快一点更好;为他准备钢材,可陪他一起上战场收集骨材更好;每天面提耳命天气热了冷了,可亲手为他穿衣打伞更好;他生病之际我能陪他去抓药煎药,可在床塌边喂他喝汤药更好。还有很多很多,这样多一点点的陪伴,却必须我能碰触他才能够做到。哈哈他连早膳吃过些什麽也记不起来,所以说别太高估他的记性。
祁澜脑子退化健忘得像五十老人,现在已要事事关顾了,搞不好迟点还开始失忆。
韬虹说著笑著,发觉自己已没专心在手上工作,眼皮上刻划的都是祁澜的影子,就索性睁眼了。
春魉若有所思的看著他,然後抓了抓发,道,这样的爱,是从你出生时已打在身上的,你不恨吗
我恨,知道他自作主张地给了爱,却不能回应时,恨到想杀了他再自毁。可我必然是爱他大於一切,我才会站在这里挑粗胚、跟你讨论他,说希望能触碰他。这就是真实。
我这样一堆的小愿望,够我当上人类吗毕竟他也知道,能守在祁澜身边直到他死去,已经是很幸福、很幸福了,他还是有一点点的贪,祁澜说不要跟剑鞘做爱。
大概还有馀了。春魉看著他微笑起来彷佛蒙上柔和光晕,却不知怎地就是遍体生寒,要成为人类,首要是强烈欲望、修为反而次要。
这才恐怖、这才危险,这样单纯直接的欲望。
他定定锁定韬虹的银眸,韬韬,无论如何都好,别妄动强抢人体的念头。
不强进入人身,我是如何在祁澜死之前与他一起
他打笑一句,春魉双眸一眯,眸如子夜、却笑了,别迫我在小剑匠死之前,先吃掉你。
要让那群贪吃懒做,要是小閰王不扣薪水就绝对愿意留人到天光的鬼差来收他、打下地牢,还不如让他吃掉比较不浪费。
如果我真的强进人身了,那时候务必请春哥吃掉我。以他的修行,要在祁澜死去之前当上人类完全不可能,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伴他、看他直至老死。
可他,只要保有记忆的一天,都会一直等到祁澜投胎转世,一世又一世地寻回他、守护他。我不怕等,因为有你们伴我千年百年。
世上有一个春魉,自有第二个春魉。让他来当吧,他想他能胜任。
春魉难以置信地看著他,然後抖肩轻笑起来,我的阎老大啊,嘴巴真甜。
当作是奖励他的嘴甜、或是辖出去的狠劲都好,春魉一记响指,蓦地,胚间内几十把带灵气的胚,一时间全部浮起在半空,包围他们。
怎麽那条有百年修行的虫跟他相差如此远
瞧韬韬,说的多漂亮。春魉握著他下巴的手,改为慢慢抚上脸颊。
要当我,可不易。然後本该吻上他唇的,吻上了额头。
韬虹是祁澜的。
鸟妖说,你要想碰触祁澜,办法也不是没有。
这就是他们聚集於此的原因了。
他一听有这般奇迹的事,就告诉了最想变为人类的夏,夏又把语冰拉来,守守黏著语冰都不放。
鸟妖挠起双手,青根隐隐跳动,韬韬,你後面这一大串粽是什麽回事
他不是告诉过韬韬,这是秘密,明明也勾过小指的。
但他不该忘了韬韬资历尚浅,这种小动作他不晓得意义何在。
这几只剑魂们反而很知道人类要说秘密就到厨房去,夏还常晃去厨房看有什麽好玩的学。啧,他们就最知道这些有的没的。
哈哈我只告诉了夏。韬虹乾笑几声,狠狠的瞪著夏,瞪瞪瞪死这条笨虫。
他看夏因为乱吻的事昨晚给祁澜念得很惨,念了半天去又捶又打,打到周身青青紫紫很是可怜,所以想安慰他一下。
怎知道夏也把语冰拉来了,小糖糕是出了名的黏,黏著语冰都不肯放,自然也甩不掉了。
熹舞坐在长廊上,双腿晃晃在看一只手掌厚的天文典藉,一目十行,遇见有什麽不认识的字或句,都会问身後的祁澜,有些艰深到连祁澜也不知其解。
祁澜则整个人趴著,单手在乱画图纸,准备复杂的工刀给木工大叔,不时咬著指头沈思,都没閒看几只非人的在搞什麽东西了。
很悠閒的一天,就如过往无数日子,这刻却带点不一样,是将要触碰实物的兴奋雀跃。
鸟妖状甚苦恼地低叹口气,扯了扯略长的发丝,你们知不知道,怎才算变为人类
影子。语冰答了,守守抬起头瞧他一眼,又揽著他的双腿继续睡。
春魉一记响指,代表他的答案快而准。
他很早之前就注意到了,当他化为鸟儿搭在熹舞肩上、一人一鸟的影子於泥地上重叠时,他们都会驻足凝视,彷佛被吸引过去。
但当你们意识到有影子时,可能已是成人後几十年了。人类与我们最大的分别是,遗忘。
不想忘的忘了,是苦。想忘的忘不了,是痛。遗忘是种玄妙东西,对从出生以来钜微都记得一清二楚的他们,太难懂,他们只看到当成人类好的层面。
你们一天一点更接近人类,就会不知不觉、不断遗忘。从最远的事开始遗忘起,百年、五十年、十年、五年然後连昨天是晴还雨也可能遗忘。
或许到某天有妻有儿了,耕稼插秧的时候看到地上影子,才会记起些什麽,发觉自己已是人类了,就这样老去死去。
夏坐於大树粗枝上,听罢,看了躺在廊上画图的祁澜一眼,啧了声,看来,当人类也不太好玩。
如果有一天,他连自己曾经是剑魂都忘了,连语冰都忘了。连这个哇哇下地开始看著,把他俩老人家狠扔下剑炉的疯子也遗忘掉,只为了以手触碰到世上一根草。
无论你们愿意与否,还是会持续不断地学习,直至成为人类,老去死去消耗掉一条生命为止。
要是打出来的刀剑魂们不消逝,一直增幅下去,阴间掌控生死的也很头痛。
几乎所有剑魂的视线都落在祁澜身上,祁澜却还是毫无所觉,哼著小曲咬著指头,悠然地画起刀柄来,在别人拿来劈木斩铁的工刀上乱画了条龙。
别担心,要成为人类你们可有得等,依你们的修行我想再五百、一千年吧。
他们的担心也未免太早了点儿,依他们玩乐睡觉比什麽还勤,那有可能如此快学习遗忘。不管怎麽,因为韬韬痴情打动本大爷我,故且先让你们嚐嚐甜头。
说的最後一句有够恶心,也不知这奸诈鸟妖到底说真说假。夏质疑地挑起一眉。
人间与阴间连系之物不多,感应力最强的是乌鸦和猫。
春魉的翼一张,把虚圈著语冰的守守吸过来,抱在怀内让他睡得安稳。
好暖呵,春魉再抱紧了点,磨蹭著他软软脸颊,那你们,要猫还是乌鸦
三个剑魂看他一眼,活脱脱一只鸟妖示范,不用想考、不约而同的开口──
猫。
春魉的脸埋在守守颈项间,嘴角频频抽筋。
本大爷难得大发佛心教你们东西,瞧他们是什麽该死的态度
***
去抓猫的几魂,若莫当个把时辰後回原点。
三魂手上都抓了只黑猫,共计四只,语冰顺道也替守守抓了一只。
三魂都脏兮兮的,刚都拿著剑去劈藤麻枝叶了,一头是泥叶。
夏还抓到火大了,拿剑当飞镖射猫,弄得自己一身是伤。
年轻跳脱的山猫,抓不太住,只有语冰动作灵巧抓到年小点的。他跟韬韬手上抓的又瘦又老看起来快断气了,他们脸上都给抓了几道,狼狈可笑得很,连自己都觉得很蠢。
所以说,你们的级数是跟猫差不多的、差不多春魉摇著修长的指,左右摇动,一脸不屑。
猫的魂、当然不比人类强。也是比较容易进入的媒介。
剑魂的魂体修行们大概就跟一只猫强不了多少,要他们当鸟还不知道能不能飞起来耶,要看见几只鸟在地上爬,老天,他可是会笑到肚痛的。
舞。春魉向後喊一句,是小舞出场的时候了,什麽手印念咒的他记不太住,试验品到齐了,可以罗,记住你欠我的人情。
熹舞坐著,四周围了五本大开的书,指一挥,五书同时翻了一页,他一目十行地阅读。听到鸟妖的唤,转过头来,春魉,这麽多的人情你要何时拿回去
春魉从他出生至今,大大小小的人情积欠过不少,他逐项记,连韬虹的救命之恩也算到他头上来,就是没一次要他清还。太可疑了,他实在不得不猜忌。
春魉只笑不语,抚摸守守小翼的手却是难掩兴奋,加了劲,守守一下吃痛挣脱开来。
这些天来,小翼一点一点地褪下羽毛,还没褪尽。但守守怕再给夏骂,所以都不敢再飞了。
他正拿著炭笔点了些七彩的染料,跟祁澜趴在走廊上画画。
祁澜画的那把工刀,在他涂涂改改之下,都快比乱步大刀还要华丽,整张就像西洋扫描般。他把纸扔掉一旁,拿起眉笔开始跟小儿子一块涂鸦起来。
守守,过来夏哥这儿。夏向他招招手,污脏脏的好哥哥大掌伸去,看起来温厚得很。
但守守哝开了笑,很高兴地跟祁澜一起画画,脸上都涂了几抹彩,兴奋得小翼啪啪啪的快速拍著,白纸在他身後吹得翻飞。
骤眼看去,不看那双狂拍的翼、也不看祁澜发青光的眸就像普通人家的父子般,享受著涂鸦的天伦乐。但仔细点看,就可以发现他们的画都是惊人的精致,几乎连每一细微处都顾好。
守守这年岁的孩子,画出来的压根儿不是火柴娃娃,而是肖像画。
呀──守守跟祁澜像比快般,越画越快、越画越快,两个越笑越大声,越玩越乐,好几十张画从他们手下飞出来,情景诡异的恐怖。
守守,过来。语冰唤,他们再继续玩下去,可以玩到明天也不停。
夏的手浚空半天没回应,守守玩得太乐,压根儿听不到夏的唤。语冰一出声,守守的翅膀跟小手都停了下来,留下画一半的图,蹦跳著过去。
之後,熹舞教手印教了半天去,众魂都惊讶於熹舞年纪轻轻,竟然懂如此复杂难学的手印与咒文。
熹舞一指抹上颜料,在猫儿身上都写上咒经,又快又准。
娃儿,是有点料子。双手结著印,夏难得赞美一句。祁澜这个徒儿真是收对了。
这手印反过来结,是自毁。
鸟妖无端弹出一句,众魂僵住手势不敢轻举妄动,只有春魉看他们惊慌,笑掉了下巴。
他们才知道是被戏弄了。
熹舞示范完整的结印第二次时,守守突地不见了踪影,平空消失,祁澜惊叫一声,守守
小糖糕鸟妖附低了身子,指尖前,是一只中等大小的瘦猫,皮黄骨瘦的猫正在附低身子,咧开利齿、在咕噜低叫著。
不一会儿,猫儿全竖起的毛慢慢垂下,然後身躯急速地收紧、不断缩小至毛色新白,半臂大小的小猫咪,站不住,咪一声便滚在地上。
春魉小糖糕、小糖糕地唤,雪白猫咪要站起,却不习惯用四脚站立,颤著腿东滚西滚,逗得鸟妖乐透了,更起劲地逗他。他使坏地用食指抬起他的一只前爪,看它站立不稳,然後翻倒在地上,耳朵微微发抖,委屈得像团小白球。
那双小翅膀急著拍,却压根儿飞不起,只刮起些尘土。
小糖糕、糖逗弄著,突地一只猫掌拍开他的指尖,哎
春魉看著突地出现的暗紫猫,毛泽带光又轻柔,连眼神也是跟爪子一样锐利到不行。
他眯起眼睛,道,语冰真是只好猫。
嘎──
那边传来一声拔尖猫叫,只见浑身都划花的乱毛猫,整只狠摔在地上,痛到只差没喷泪。
你的毛怎会如此乱啊祁澜从熹舞与春魉之间爬出来,笑看夏变作了只黑红猫,毛乱得要紧。剑上的伤痕一分也没有少的现出猫身,痛得他哎哎叫。
乱毛猫咧起利齿、竖起背毛,向祁澜低狺一声,咕──
彷佛在吼著,要不是你一天到晚在拿锤子虐打我,我怎会满身是伤轻轻碰到都痛毙了
韬虹不敢太早进猫身来,就怕语冰他们有些什麽差错,还要他帮忙,但看来他们都妥当得很。
看著语冰与夏以猫掌努力地要扶守守站起来,夏的力度却不知轻重,快要把守守的幼小猫躯一下踢飞。他笑著,也结了印。
熹舞与春魉对看一眼,春魉彷佛邀功般眨了眨眼睛,熹舞不语勾唇,记下成功的试验结果。
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
祁澜很兴奋、赤脚跳下泥地,冲去他们中间抄起了只闪躲不及的守守,把他整只托起来,果然是我生的长得好像我
祁澜在眼中突变成庞然大物,小猫儿的大眸瞪得如铜铃,惊恐地舞动著四肢,咪叫不停。
守守你可爱得要死了祁澜的脸一低,就吻下去,跟小猫亲得很自然,啵
吱──
木廊上突地添了十条白痕,夏给吓著拧头一看,就见身旁不知何时多了只蓝灰猫。
蓝猫瞪大眸看著祁澜抱起守守亲完又亲,爪下刨出十条木丝
咪韬韬,你冷静点呀
抖出咪叫,夏赶紧逃离韬虹的攻撃范围,真怕他发挥妒嫉神力,一记猫掌刮过来,把他的乱毛刨走一半去。
他还未来得及感动祁澜碰得著他们、还未看清地上守守的影子跟祁澜的重叠,已经给韬虹三魂吓走了七魄去。
春魉踏下木廊把语冰抱在怀内,轻轻顺毛抚著它,现在闭上眼,感受一下你们的体内是不是有另个意识
然後众猫都是大略的点了点头,守守则被祁澜缠著不得脱身,祁澜抱著他去找小鱼乾。
听好,现在你们是占了它们的身体,总归要还。所以,别一个不小心把它们的魂给挤出去、挤破了。当然也得小心别被猫魂给挤掉就是。
很好,重点来了。
要谁把猫魂给挤掉了,就是强占了人间活体。我这当鬼差的,可不能当看不见吧哎呀,虽然不当鬼差百年了,职业操守他还是有的啦
老兄,你的口水滴下来了好歹擦一擦吧
三猫有致一同地瞪向鸟妖,好一会儿,完全呆怔住不能反应。
这不叫一石二鸟叫什麽
熹舞可以拿他们来实习高难度咒文,他也藉此机会玩残酷游戏,他们狼狈为奸
喔喔,这只臭鸟有这麽好心教他们东西才有鬼,原来他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要谁不小心把猫魂给挤掉了,他就大条道理去吃掉他们
***
喵喵嘎噗噗噗嘎嘎嘎──
夏你别乱动呀,你是想给淹死吗
他一点也不想给淹死,可他更不想浑身的毛被擦光光、然後痛昏在浴桶中
此晚的浴室,只见木桶中多出了几种颜色。
暗紫的、黑红的、灰蓝的还有几乎与浴水溶为一体的雪白色。
难得真的可以碰触到他们了虽然只是向山猫借了身体,可也是够值得庆祝的事,所以祁澜终於做了一直以来很渴望的──父子共浴。
他已经很委屈地把浴水的温度调很低了,那知道一把夏放进水,他就挣扎著要出去、猫手乱拨猫脚乱踢,死活不让他抱,弄得自己噗噗噗的沈下去,喝了好几口水。
守守轻拨著短短手脚加小翼在游猫泳,语冰挂在浴桶一旁远眺剑炉流萤,韬虹要把夏托起来可自己又频频沈下去。
夏拔尖的怪叫著,不断逃断祁澜的怀抱,尖尖的爪子冒出来了,却在韬韬的杀魂目光下不敢伤到祁澜,又收回去,死活就是要爬出木桶。
说笑那个怪力疯子不懂控制力度,抓起毛巾就猛擦狂擦,快把他的一层皮都剥下来了还擦他再不逃就会给搞死
哎,夏你这孩子我可不知道你怕水即使是第一次跟爹爹共浴,你也别害羞呀
祁澜七手八脚地要抓住他,可给水花溅到眼睛又张不开。
祁澜要抓,又看不到,常常就扯到他的猫腿,扯下去让他吃了好几口水,让他以为自己快要给这疯子淹死在木桶他才不要这麽丢脸的魂飞魄散
之前祁澜碰不著他已经把他折腾得很惨,现在碰得著就更惨了
祁澜抓著他的力度痛得他尖叫,还每下都神准地抓在瘀青上,嘎──
你一直在喵什麽是想跟我说,剑泡水太久会蚀锈你这笨虫,你现在可是猫儿呀
就是因为我是只猫,才真的会给你弄死
无端端害死了只山猫,即使不连带著魂飞魄散,也会给鸟妖吃掉的
夏使尽浑身解数,终於一直呕水一直挣到木桶边缘,他一踩韬虹的背,借力使力就跃了出去
笨虫,连父子共浴你都不要你以後别回来了,永远都不要回来了祁澜双手紧抓著桶边,看著眼前甩著水珠、浑身湿漉漉的红猫儿,要被大狗欺负了别哭著回来找我
夏甩也没甩他,死里逃生之後赶紧跑出浴室,还差点摔跤。连打几个喷嚏,终於是撞开木门,连跑带爬的逃出去了。
夏跑出去之後,语冰转过头来看著累得要死,挂在桶边狂喘气的韬虹。
真是的,他们能不能找半天不吵闹,怎麽连变作猫儿了也还是有办法吵得起来韬虹的猫尾摆啊摆,在水中浮沈著。
在祁澜抓著毛巾要找下一个目标的时候,语冰伸出猫掌,抓了抓守守的短猫尾。守守一个不稳,打乱了节奏就快沈进水咪、咪
语冰及时以猫尾一下把整只小猫卷起,然後两掌一撑,带著白绒球跃下地。
喵韬虹疲惫的眼抬起,骨碌碌转了转。
语冰跟守守这麽快就离开,不再浸多一会虽然祁澜的毛巾杀法的确很恐怖
咦语冰跟守守也不喜欢水吗
祁澜发出婉惜的声音,语冰头也不回地带著白小球离去,彷佛在说,以後还多的是机会。
守守明显还舍不得离去,短短四肢在撑啊撑的,似还在游泳,倒是也挣不出语冰的猫尾就是了。
紫猫把白毛小球轻放出去,走前还用尾巴勾上了门。
他们的心思,韬虹也不是不懂。如果猫也懂脸红的话,他早烫红一张脸了。
他眼角还很不小心地瞧到,祁澜正执著毛巾,准备荼毒、不,是好好照顾剩下来的唯一的猫儿子。他心中轻叹口气,认命的转过身子去。
乖乖接受死刑,总比夏又尖叫又逃避来得要好,他猫牙一咬,死忍一下也是会过去的。几乎是他一转过身子去,祁澜的手便托起他的腋下。
裸裎相见了耶,韬韬。
的确,猫除了猫皮大衣自是没衣服的,祁澜更是浑身都脱光光连块毛巾也没围,是裸裎相见了。
喵呜
他最好的回应也仅属如此。
他看祁澜的裸裎其实也不是第一次了,祁澜太习惯他们的存在,换衣服裤子什麽的全都不避。
祁澜有副看上去很单簿、并不结实的胸膛,还有瘦削的腰身,怎样也比较像文人也而不是剑匠。偏偏怪力无穷与失常脑袋,支撑著他剑师这条路。
他的掌心因为长期握著炭笔,总是乌黑乌黑的,怎洗也洗不乾净。他听不知谁说过,下一辈子会在掌心化成痣或胎印。要真是这样的话,以此来记认,他寻祁澜也会容易一点。
还是你最好,肯留下来陪我。祁澜把他抱起来,然後搭在肩膀上,让猫掌挂在肩上。
祁澜以指腹磨蹭著柔细软毛,托起它的脸,眼睛湿漉漉地又圆滚滚,挺有韬虹的影子,其实你也很可爱,不比守守差耶
韬虹听罢,突然觉得异样地热,那种骨骼爆裂一般的感觉从脊背开始蔓延了全身,身体胀得快要炸开,像有什麽塞进了心脏。
猫耳磨蹭著祁澜的脸颊,韬虹这才真正感受到,他在碰触祁澜了。
他是个剑魂,此刻却用另个身体,来拥抱他爱的人。
把软软猫掌再收紧了点,他不想让控制不好的爪子冒出,伤著他。如果祁澜愿意让他钉在这位置一辈子,那就另当别论。
现在,他就是被祁澜的毛巾杀法揉死磨死搓死剥了一层皮血淋淋地死,他也没所谓。
韬韬,我来给你擦背喔。
祁澜以毛巾沾了点水,韬虹坦然地接受,却没料到他擦的第一下是轻轻柔柔的。
韬虹以为他接下来便越擦越劲,却有好长一段时间,祁澜只是用刚柔适中的力度,反覆揉著他的脖子。他都舒服得要咪咪叫了。
他给祁澜抚摸得快睡著了
猫耳动了动,突地一下激灵,祁澜会不会是有意赶夏他们出去,所以才使劲荼毒的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韬虹就想笑,看来祁澜的脑子还是很管用的。
管用到他从心底热烫出来,感觉身上的火班都滚烫了。
祁澜放任毛巾滑下,改以手轻抚他的背,有好几处没蓝灰的漂亮猫毛盖著
还痛吗良久,他问。除却水声,是凉夜的浴室中唯一声响。
知道他要问的是什麽,韬虹舒服得不想睁眼,就这样摇了摇头。
猫毛骚痒了他脖子,祁澜轻笑起来。
祁澜也不改变姿态,只是头沈得更低、水都浸上下巴,他抒一口气,看著已有百年历史的斑驳天花。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著话,韬韬待我更老一点,我们就离开这里好不好
他稍加了点力度去揉韬虹的脖子,手感极其细软,韬虹埋得更深点,在他耳背咪了声。祁澜的任何决定,他都只有支持的份,哈,还包括把他抛进剑炉那次不是。
连夏都说他疯了,他是疯了。祁澜把他的疯劲都打了在他身上来,他能不疯吗。
我知道啦你们都能改变自己的样貌,可我不能。那待我老一点的时候,你们都变老点来配合我,知道吗
喵。这声应允还带了点轻笑意味。看看夏与语冰肯不肯再算吧。
我们这次离开剑场,就不要回来了好不这个家不成我家,我也不想熹舞长大後到宫中找活儿,也要因为我的关系,给人閒言閒语的
呐,我想过了,我这些年打刀剑也攒了点钱,虽然不是很多省著点用应该就够在乡下地方置个房,唉,可是你知道我,不打刀剑也不懂别的活了,我好想好想再设个小小的剑炉啊胚架什麽的,可是我钱不够说到苦恼处,他咬起指头来。
他真的好想每天也可以画图纸打刀剑,可是他的钱还远不够开个小剑场,即使只有他一人在用。
他只要能打刀剑就很快乐了,到时候也不用节育,更不用观仰他人鼻息,虽说他很少时候会观人眉目,大多是我行我素的。但如果夏还似如今鲁莽,他剑场的东西坏不完呀
韬韬,你们会一直陪著我吧即使熹舞不伴著我们,你们还是会伴我至老死吧如果我以後攒到钱,我们可以去游山玩水不、你先听著吧,我也有可能攒不到钱啦,你先别跟语冰他们说好了,不然他们之後会怪我言而无信,不过怎样也好,我也会带守守出外见识一下啦
那个我知道自己的脑子不好,现在很多事都记不太住,之後可能越老脑子越不济,可是,我可以答应你绝对绝对不会忘了你们的,只要你们一直伴我
突地,韬虹伸出舌去舔他的脸颊一下,似是在安慰要他别胡思乱想。
祁澜吸吸鼻子,有点紧张的以手拨出水波,我很努力地要记住你们,所以你们也不要太快忘了我喔这样太奸诈了遗忘这回事我们来比慢吧我可不准你们比我这坏脑子的人还遗忘得更快,你们的时间还有那麽地多,先陪我直至老死也不算很为难吧
韬虹暗忖,祁澜果然是有点在意春魉下午时说的事。
如果他能说话,就会告诉祁澜,他现在就一点也不想当人类了。
如果代价是要遗忘祁澜的话,他宁愿不听不看不说不动,永远都在剑中沈睡,等待一世又一世的祁澜回来。
祁澜很久很久都没再说话,然後搁在他背上的手,顺滑地趺下去,噗通一声沈下水中。
祁澜睡著了,水也很凉。他该把祁澜叫醒,不然他就这样睡下去会惹寒。
可是,就当是他的自私吧,他还想再拥抱多一下,停留此刻多一分。
要让祁澜不打剑的话,他一定很快变青年痴呆。
可除了打刀剑、除了已过去的嚣狄长流之外,他心中有没有其他
待他真的百年归老之时,他的记忆中最不想遗忘的、最後才遗忘的究竟是什麽、是谁有他的位置在吗
韬虹撑起自己的身子,凝视著祁澜闭起的双眸,眼底下永远的淡淡黑痕,还有被水气蒸出红晕却怎样也称不上漂亮的脸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