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这一句话,施南钺仿佛是在说告白的情话一般,语气十分温柔缱绻。
听了话,沈奕瑾的脸更红了,他几乎脱口要说出‘我喜欢你’这几个字了,但他到底是忍住了。他如今还不敢表明心意。
沈奕瑾暗暗告诉自己,再等等,等他去了京城,等他能施南钺比肩了,到时,他就将这份心意好好传达出来。
☆、第38章
翌日,正午时分。
沈奕瑾和施南钺正在用午饭,忽然外头响起了敲门声,但还未等到沈奕瑾走到门口开门,敲门声便又停了,而后一抹白色的身影自天而降,缓缓落在了他的跟前。
沈奕瑾眨了下眼,道“柏将……柏师父。”他本是要唤柏将军的,但又想起先前柏苏让他别这么叫了,于是才改了这个称呼。
对沈奕瑾笑了笑,柏苏问道“钺儿可在?”
沈奕瑾点头道“施大哥在堂屋里,柏师父,你随我来。”
柏苏听了称呼,挑了下眉,多看了沈奕瑾两眼,笑容越发柔和,他微微颔首,便跟着沈奕瑾的步伐走了进去。
施南钺听见声音,自己走了出来,他看到柏苏,先唤了他一声师父,随即便问道“师父可抓住了那戎修诚?”
柏苏道“没有,被他侥幸逃了,不过他受我一掌,伤了心肺,纵然逃了,也至少要卧床两个月方能痊愈,这段期间,该是无法再兴风作浪了。”
昨日他听了赫章代为传达的话,便动身去寻戎修诚了,也确实找到了他,他们两人在林里打斗了近半个时辰,戎修诚渐渐不敌,生生受了他一掌,跌落在地,他正要去抓,恰在这时戎修诚却突然放了迷药,趁机跑了。
夜深林险,山林里又岔路众多,他不熟路线,便没有继续追下去。
施南钺皱了下眉,他没想到,连师父都没能抓住戎修城,戎修诚确实狡猾。不过虽然遗憾,但他明白,戎修诚逃了就是逃了,依现在的情形,已经奈何不了他了,当务之急,是除剿云山的那伙山贼,还有查出是哪些官员与他有所勾结。
这些,不是戎修诚逃走了,便能一并抹去的。
思及此,施南钺道“也罢,戎修诚既然逃了,便让他逃吧。”
沈奕瑾收拾好了桌子,又给柏苏斟了一杯茶,道“施大哥,柏师父,你们进来坐下说吧。”
柏苏对他笑了笑,“我就不坐了。”说罢,他又收回视线看施南钺,淡声道“我今日过来,是来辞行的,我要继续去游历了,天下之大,我还有许多地方未曾走过。”他本就是路过江南,又碰巧来见一见施南钺的,并不打算多停留。
因为倘若在此地多留几日,封白一定会来见他,他……还没做好见封白的准备。
看了看他,施南钺不禁皱眉道“你真的,不见一见封白吗?”
柏苏闻言,怔楞了片刻,下意识将手放在腰间的玉笛上摩挲了一会儿,压住心中的难受,摇头轻笑道“不了,见与不见,意义都不大,还不如不见。”
若是见了,他的心又该要乱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
看着柏苏的坚持,施南钺叹了一口气,他沉吟一会儿,缓缓说道“师父,我不知道你和封白发生了何事,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封白一直在找你,从来不曾放弃,只要有一点你的消息,他都会拼命赶过去,但每次都是失望而归……师父你向来是最疼他的,真的忍心看他这么一年又一年,不停地寻找你,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失望吗?”
柏苏的眼神微动,握着玉笛的手又紧了些。
注意到了柏苏的动作,施南钺轻声道“师父,若我没有记错,你腰间的这支玉笛,是封白十五岁时,亲手制作送给你的吧,你还一直带在身上,且那么珍惜。”
“……”
见柏苏沉默不语,施南钺继续道“封白他不曾告诉我当年发生了什么,只是每当我问起时,就不停地说对不起你,他一直活在对你的愧疚中,你们之间有心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这么逃避如何有用?总有一日还是需要面对他的,难道师父你要一辈子不见他,让他寻你一辈子吗?封白他是人,总有一日,他会崩溃的。”
“……”
低着头,柏苏仍旧久久不语,他明白施南钺说得都是事实,他无法逃避一辈子,可他只是想要让那需要面对的日子,能够晚一些到来,他能,再喜欢封白久一些,再久一些……
他还存了一点侥幸,或许时日久了,封白就会对从前释怀,那么,他们又能恢复往日的师徒情谊,他能继续喜欢这封白,而封白,不会因此厌恶他,憎恨他。
呵,我真是贪心呢,柏苏勾起唇,自嘲一笑。
看了一眼低着头始终安静的柏苏,施南钺眼里浮起些许失望,他抬起头,目光越过柏苏落在他的身后的一抹绯色身影上,开口道“封白,师父就在这里,你们之间的事,自己去解决吧,我给你一日的时间。”
封白是他昨日吩咐赫章叫来的,他觉得无论如何,两人总要见一面,互相说清楚的。
听了名字,柏苏身子一震,整个人僵硬住了。
“师父……”
封白痴痴地看着眼前的那抹身影,不愿移开目光,也不敢眨一下眼,仿佛自己只要一眨眼,一移开视线,那人便会如镜中月水中花一般消失不见,任他上天入地,再也找寻不到。
将两人的反应看在眼里,施南钺微微一笑,然后拉起一旁沈奕瑾的手,含笑道“我们出去走走吧,把这里让给他们。”
“啊,好。”沈奕瑾愣愣地点了下头。
被施南钺拉了出去,期间他又回头看了柏苏和封白一眼,见封白只是痴痴地望着柏苏,却一动不动的,不由有些担心,蹙起了眉,低声问道“施大哥,这样真的好吗?”
“再不好,也就是如今的情况了,况且他们早晚都是要说清楚的。”施南钺抓了抓他的手心,笑道“小瑾别担心他们了。”
沈奕瑾想了想,觉得确实如此,便不再分心去担心,转而低头去看自己和施南钺相牵在一起的手,嘴角上扬,心里也觉得很甜。
到了傍晚,他们回去时,柏苏和封白两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屋里静悄悄的。
沈奕瑾四下看了看,然后转头看向施南钺,疑惑问道“他们去了哪里?”
施南钺朝他一笑,温声道“大概是寻个安静的地方去把话说清楚了吧。”
沈奕瑾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会儿,又问道“施大哥,柏将军,是不是喜欢封白?”稍时,他又补充道“封白,也是喜欢柏将军的吧。”这一句,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嗯,师父是喜欢封白的。”
施南钺说完,伸手摸了摸沈奕瑾的头,轻声叹息道“至于封白的感情,连你都看出来了,可惜师父他看不出来……也或许是,是他始终不敢相信。”
施南钺说话时,沈奕瑾一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他见施南钺言语之间并没有对封白和柏苏两人感情的不喜和反感,一颗提着的心,悄悄放了下来。
既是如此,那他以同样性别、同样的身体喜欢着施南钺,假使以后被对方察觉,也不会被厌恶吧。
两人正说着话,恰在这时,林老头过来了。
林老头是来给沈奕瑾送药的。
盯着桌上摆得满满的瓶瓶罐罐,沈奕瑾的眼角微抽,有些无奈道“林老头,你是打算让我背着这么多的药上山吗?”
睨了他一眼,林老头道“你想得美,这些可不全是给你的。”
将桌上的瓶罐分成两拨,林老头头也不抬,又说道“你们或许不知,这云山之上,有一处瘴气林,就在山峦中段的背阴处,那里常年不见天日,树木遮天蔽日,阴森可怖,瘴气十分严重,一旦误入,后果不堪设想。”
说着,林老头抬头看了眼施南钺,问“你们应该是找了引路的人吧?”
“是,林大夫猜得不错。”
林老头‘嗯’了一声,又往下继续说道“找个人领路是对的,可是由于云山地势之高,纵然那人对云山熟悉,但也一般不会走至瘴林处,他大概也不知道有瘴气林的存在。不过山贼占山为王数年,必是已经将整座山了解透彻,定然是知道这瘴气林所在的,你们不熟悉地势,容易被山贼故意引入其中,我给你备了些药,倘若真的碰上,或许能保你们安然无恙撤退。”
林老头将桌上较多的那一拨药推至施南钺面前,指了指其中白色瓷瓶的药,“这些是预防瘴气的。”又指了指一旁的青色瓷瓶的药“这是治疗瘴毒的。”
末了,他摸了摸自己下巴的胡须,眯着眼道“我多年前曾经几次进过那瘴气林,研究过里头的瘴气,这些药,是我按照当时的方子配制出的,如今已是多年过去,那瘴林的瘴气已经不知如何变化了,希望这些药还能有用。”
施南钺收下药,站起身,对林老头深深鞠了一躬,郑重道“我替众将士,谢过林大夫了。”
摆了摆手,林老头道“谢就不必了,举手之劳而已,你只需要保证,一定护沈小子周全就够了。”
闻言,施南钺偏过头看了看一旁的沈奕瑾,眼神很温柔,片刻后,他收回视线,认真承诺道“林大夫不说,我也会的。”
打量了他一会,林老头哼了一声,放狠话道“若是沈小子伤了一根毫毛,老头我绝不放过你。”
沈奕瑾瞅了瞅林老头,只觉心中无限感动,他无声地给林老头倒了杯茶,温声道“您放心,我会平安回来的。”
林老头看了看他,端起眼前的茶水饮下,放下茶杯后,便详细地跟他解说了那些药的效用和用法。
他反复说了好几遍,最后又让沈奕瑾一一说了一次,确定沈奕瑾已经全部记下,这才放心离开。
☆、第39章
沈奕瑾还是第一次来到军营。
他将营地里的情形看在眼里,满眼都是兴奋和激动,他觉得自己骨子里的血液,都在燃烧着。
——尽管将士不多,营地也是临时搭建,但是一眼望去,从营前的看守再到巡逻的士兵,都是井然有序、各司其职着,中间的空地上,士兵列队整齐地在操练,口号嘹亮,响彻天际。
施南钺见沈奕瑾瞪大眼,一副看呆了模样,双眸还放着光,就也不打搅他,只是安静的站在他身边,陪他观看。
只是沈奕瑾是专注在看士兵操练,而他是专注在看沈奕瑾,说不出的温柔。
不过施南钺的出现,很快就引起了注意,一个将领打扮的人迅速朝他们走了过来,抱拳行礼道“将军。”
来人是施南钺麾下的右将军,伍力。
闻声,施南钺和沈奕瑾同时回了神。
收回自己落在沈奕瑾身上的目光,施南钺看向伍力,冲他微微颔首,‘嗯’地了一声,然后问道“众将士准备得如何了?”
伍力回答“禀将军,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就等待您一声号令。”
施南钺听了,满意地点了下头,又吩咐道“你去将其他将领还有洛山都传来主帐,我们商榷一下明日的攻山路线。”
“是。”
施南钺看了下四周,没有看见封白的身影,拧了拧眉,便又问道“可有见到封白?”
伍力人长得壮实也憨,听言就如实答道“封白副将至昨日离去后还未归来。”他抬起头,问道“将军您找他有事?”
施南钺没回答他,只是说道“你让人看着,一旦他回来了,便让他立刻来见我。”
“属下记住了。”伍力点头,这时,他又注意到了一旁的沈奕瑾,疑惑道“这位是?”他还是第一次见他们将军带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进营地,便不由多看了几眼。
“这是沈奕瑾,是我请回来的谋士,他会和我们一起铲除云山的山贼。”说完,他就偏过了头,对沈奕瑾笑了笑,眼里都是温柔。
但沈奕瑾却蹙起了眉,看着他,用眼神问道我怎么成了谋士?
施南钺朝他安抚地笑了下,也用眼神回答他这样的身份,才能在军中自如来去。
闻言,伍力很是惊讶,看着沈奕瑾的眼里多了几分探究的神色,他上上下下将沈奕瑾打量了一遍,有些不满,皱起眉道“将军,这位沈先生看着年纪不大,又瘦瘦弱弱的,真的能和我们一道除匪吗?”他的话外之意,是指沈奕瑾反而会拖累他们。
施南钺呵斥道“伍力!”
伍力梗着脖子和施南钺对视,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施南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面沉如水,寒声道“伍力,在我的军中,何曾允许过以貌取人的?我从来都是唯才是举,从不一干而论,你如今光凭外貌便否定了一人的才华,可曾想过多年前的自己?倘若真要以貌取人,你如何能够留到现在,甚至坐上右将军的职位?!”
伍力人如其名,有一身神力无人能敌,但却不会任何正统武学,打仗全靠两只特制的铁锤,分别重达九十余斤,他在参军之前,仅是一名普通的农家汉子,人也长得憨厚老实,是施南钺发现的他,并将他一路提携上来。
伍力被施南钺一看,又听着施南钺充满威胁的话,急喘了几声,顿时汗如雨下。
几年的将军生活,又被人奉承着,让他有些得意忘形了,忘了自己最初,也是这么上来的。
羞愧不已地垂下头颅,伍力抱拳道“末将知罪,请将军责罚。”
“伍力,念你是初犯,我也不予惩罚,此为第一次,我希望,也是唯一一次!”施南钺说完,便不再理会他,带着一旁的沈奕瑾,朝中间的主营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