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闲哀求道“吃一点吧,王爷……”
樊渊微微转过头避开了那勺粥,连看都不想看。
“不吃东西,会死的……”阙闲的声音里带着颤抖,他不知道樊渊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不愿吃东西。
樊渊合上眼,阙闲说得并没有错,人不吃不喝会死,可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王爷……樊渊……我不想你死……你吃一点……好不好……”阙闲苦苦哀求道。
樊渊皱眉看着依旧停在自己嘴边的那勺粥,米粒被煮的饱满晶莹剔透,还冒着热气,的确十分诱人。
半响后阙闲忽地觉得手里的勺子微微一沉,抬眼看的时候竟然已经空了,忙又舀了一勺递到樊渊嘴边。
樊渊一勺接一勺地咽着粥,阙闲看着渐渐空了的碗,喜不自禁地抱住樊渊落下泪来说道“谢谢。”
端逸收到阙闲的来信后便立即带了几名太医和十余护卫从京城赶过来。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樊渊为何会做出这等自寻短见的举动,若不问个清楚,他怕有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然后再也没法挽回。
端逸到的那天樊渊已能自己起身行走,只是仍虚弱得很,靠着栏杆坐在那处,整个人看着死气沉沉。
端逸见阙闲走过来便向他问道“他到底是怎么了?”
阙闲朝着端逸行了一礼后起身答道“不知道……他不肯说……”
端逸看了眼阙闲手中那碗还剩了大半的粥,伸手拿起勺子在碗里拨了下道“他现在就吃这么点?”
阙闲低下头没再回答。
端逸叹了一气,道“你先下去吧。”
阙闲领了命后便离去了。
端逸看向远处的人,走过去开口唤道“樊渊。”
樊渊闻声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端逸问道“需要行礼吗?”
“免了吧。”端逸在樊渊身旁坐下,叹了一气道“说吧,你到底想如何。”
樊渊没再看他答道“不想如何。”
“那你……为何要寻短见……”端逸艰难地说道,虽然他不想承认,可做出那样的事情他也只能用这么个词来形容了。
而且这样的念头恐怕也并非偶然一天两天所有。
从樊渊小时候开始他便察觉到了异样,但他说不出到底什么缘由,樊渊也一直藏得很好,直到发生了这么一件事后,他终于明白樊渊到底和旁人有什么不同。
樊渊并不留恋这个世界上的一切。
“端逸。”樊渊终于久违地喊了一次这个名字,他看着远处说道“你会害怕死吗?”
端逸听他直呼自己的名字,这是大不敬之罪,可他此时并不想深究,他思考着樊渊的这个问题,良久后答道“会。”
“你当然会,因为你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樊渊转过头来看着他说道“但是我不会。我死过,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端逸皱起眉头问道“那是什么感觉?”
樊渊答道“就像睡着了一样,但是不会做梦,也不会再醒来……”
“既然不会再醒来,那你又为何会在这里。”端逸抓住樊渊的手看着他说道“那天你说自己这般过得已经是很好,既然是很好,为什么不选择继续活下去?”
樊渊轻轻笑了笑,抽回自己的手说道“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留在韶华之景里,难道不好?”
“樊渊!你!”端逸闻言站起身来看着樊渊道“你怎会有这般念头……”
“我累了。”樊渊仰头看着端逸道“你就当我是妄想又或者是在跟你开玩笑……我比你知道的还要活得久,死过不止一次,在我最想活下来的时候没能活下来,可当我放弃了之后又醒了过来……到底是我错了还是这个世界错了。端逸……你知不知道就算是我现在这个样子,若真的想杀你,也是轻而易举得很?”
“你……”端逸看着樊渊愣住,似乎完全没有料到他竟会说出这番话来。
“当年你让阙闲成了我的伴读,是以他为人质要挟他的父亲,过了这么些年,你以我为人质让他听你的命令对他父亲下手,你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樊渊扶着栏杆站起身道“我唯独不想被你利用,哪怕只是一点点。”
端逸面色变了数遍,最后他低下头说道“我让阙闲留下陪着你。”
“没有必要,他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也不想再看到他。”樊渊说罢便想转身离开。
端逸伸手拉住他,最后问道“那什么对你是重要的?”
樊渊回过头答道“什么都不。”然后便挣脱端逸的手离开了。
端逸在原地站了许久,没有追上去也不想再询问,他已经得到了他想知道的答案,没什么可说的了。
他转过身,见阙闲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也是沉思着的模样,顿了片刻,他开口道“你都听到了?”
“是。”阙闲低下头答道。
端逸叹了一气问道“那你自己的意思呢?”
阙闲闻言朝着端逸跪下道“臣……想留在王爷身边,恳请皇上允许。”
端逸嗤笑了一声道“可他刚才说了不想再看到你。”
阙闲低下头失神地说道“至少,待到他好起来之前……”
端逸看着荷塘里凋零的荷叶,半响后从阙闲身旁走过,说道“随你。”
阙闲俯身一拜道“谢皇上隆恩。”
端逸只待了一日便离开了,他将太医留了下来,带着护卫回了京。
阙闲日日夜夜守在樊渊身旁,生怕他会再做出些什么来。樊渊虽然说了并不想再看到阙闲,可毕竟没有真的赶他走,阙闲便一直这般留了下来,一日三次按时按点地嘱咐樊渊吃饭。
等到不必再继续吃流食后,阙闲便开始变着法子做好吃的端到樊渊面前,第一次直接被樊渊倒在了地上,第二次不论他怎么求樊渊也没正眼看过那些菜,第三次樊渊皱着眉头吃了小半碗米饭,仍是没有吃那些菜。
印象中樊渊从没有过这般任性闹脾气的时候,他记得以前樊渊曾偷偷带着他跑出宫,在京城里沿街走巷吃得走不动,最后还是他把樊渊背回去。
“你……王爷没有什么是想吃的吗?”阙闲最后忍不住去问道。
樊渊一手托着腮,他打量着阙闲半响问道“是不是我想吃什么你都会弄来?”
“会。”阙闲低下头应道。
樊渊想了片刻,他笑了笑道“那不如,你把你的肉割下来给我吃吧。”
阙闲闻言愣了下,他抬起头看着樊渊的眼睛似乎在辨别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樊渊问道“怎么,不行吗?”
“不知王爷……想吃生的还是熟的?”阙闲低下头问道。
樊渊看着他片刻答道“生的吧。”
阙闲闻言便起身出去了,樊渊收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兀自出着神,思考着阙闲会不会真的那么傻把自己的肉切下来端给他。
过了一会儿阙闲面色如常地端了个盘子回来,樊渊看着切成了一片片码在白碟上的肉愣了许久,他抬起头看着阙闲问道“你切了哪里?”
“腹。”阙闲十分简洁地回答道。
樊渊闻言愣住,他压住心中的震惊说道“衣服,脱下来。”
阙闲犹豫了片刻,用一只手解了腰带,扯开衣袍,露出腰腹间那一片草草包扎好的伤口。
樊渊伸手摸了一下,可以感受到纱布下确实是少了一块,他转头看着阙闲手里端着的那盘肉,惊愕得不能自抑。
阙闲将盘子端到樊渊面前,问道“王爷不吃吗?”
樊渊看着他,又说道“我忽然不想吃了,你吃给我看。”他现在只想知道阙闲可以听他的话听到什么地步。
阙闲听罢似乎只是迟疑了片刻便拿起筷子,夹起一片便要往嘴里送去。
樊渊忙将他的手打落,连同那碟子肉也一并打翻在地上,问道“你疯了么?”
阙闲抬起头看着樊渊答道“没疯。”
樊渊闻言愣了片刻,他起身拖着阙闲走到床榻边,将阙闲扔到床上,俯身压了上去,他看着阙闲问道“你想要我,对不对?”
阙闲答道“对。”
樊渊死死揪着阙闲的衣服说道“那我给你,然后你走,离我远些可不可以。”
“不可以。”阙闲眼神一凛,抓着樊渊瞬间翻过身来压着他说道“我要在你身边,一直,永远。”
樊渊皱起眉头,抬手朝他挥出一掌,虽然他没了灵力,没有武器,可最基本的打斗方式还是在的,但是几招后他的手便被阙闲止住,他抬腿朝着阙闲的腹部狠狠踹了一脚,可阙闲吃了痛却丝毫没有松手,反而趁机分开了他的双腿压在他身上,扯掉了他的腰带解了他的衣服,手抚着他脊背来到他的后心处将他轻轻托起。
阙闲低头落了一吻在樊渊心口上,沉声说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怕什么,但是我说过永远不会伤害你,你信我。”
樊渊颤着声压住心中的恐惧说道“你现在这样让我怎么信你。”
阙闲闻言似乎也冷静了下来,松了对樊渊的钳制,起身说道“对不起。”
樊渊松了口气,也找回了些许理智,他拢着衣服坐起身,却发现衣服上已经沾了血,再一看阙闲腰腹处的伤口,艳红的血早已把纱布浸湿,血一点点流出来,把床榻也染红了一片。
他皱起眉头,起身刚想离去又被阙闲拉着跌了回来,坐在了阙闲的腿上。
樊渊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一瞬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阙闲面色早已白了,唇上也没有半点血色,看起来似乎是在强忍着痛苦。
阙闲说道“我喜欢你。”
“我不喜欢你。”樊渊毫不犹豫地答道。
阙闲仍是说道“我想留在你身边,只要能看着你过得好就够了。”
樊渊仍是拒绝道“你留下我过得一点也不好。”
阙闲抬眼看着樊渊,似乎在询问为什么。
樊渊不屑地说道“你喜欢我什么,这副样貌吗?可惜再过个几年我也会老去……”你又能喜欢我什么。
“我想和你一起白头……”阙闲低着头打断道。
樊渊愣住,他反应了许久才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想和你一起白头……”阙闲小声地重复道。
樊渊有些愣地答道“我不喜欢老头子。”
“我只喜欢你。”阙闲又一次说道。
“你傻了吗?”樊渊已经想不到别的词来形容了。
阙闲抬起头看着他半响,垂下眼说道“你说是,那就是吧。”
樊渊挣脱阙闲的手站起身来说道“你比我病得还不轻。”
说完樊渊便逃了,他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回应了,这几千年从没有哪次像这般心乱如麻,他也没法坦然地面对阙闲,所以只能选择逃了。
可很快他就又被阙闲抓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