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衡熙站在门外长叹了一口气。
如果可以的话，他倒是想替古霜迟继续拖下去，只是已经没有时间，他必须要做个抉择了。
未因坐在床边，手里摩挲着沈元给他的那块玉石，在玉的表面刻了一道咒印，只要解了那道咒印，他就能恢复过去的记忆。要是放在以前，大概他想都不会想就用了，可现在他的内心却不断抗拒着，让他迟迟无法做下决定。未因想了许久后，将那玉放在颜倾鸿手中，转头看着仍未醒来的颜倾鸿，情不自禁地开口问道“如果让你来选，你会怎么选？”
如果说先前都还只能推脱说是樊渊造出来的误会，那这次可就真的一点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了。
颜倾鸿昏睡了整整十日才醒过来，他迷迷糊糊地看着手里握着的那块仿佛浸了血般嫣红的玉，心中一股说不出的熟悉感，那玉被他一直握在手里，玉上的血丝被温得仿佛要活过来般，他坐起身，环视了一圈空无一人的房间，终于醒悟过来为什么手中的玉会让他觉得熟悉。
“未因，未因……” 颜倾鸿挣扎着起身，走了两步后便又跌在地上，头晕目眩得厉害。
未因呢，他在哪里。
古霜迟拿了药回来，一眼便看见倒在地上的颜倾鸿，忙将药放下扶起颜倾鸿唤道“师父。”
颜倾鸿抬起头见是古霜迟，忙抓住他颤着声问道“他……他呢？他在哪里？！霜迟，你告诉我他在哪里！？”
古霜迟被颜倾鸿那疯了般的模样吓了一跳，瞬间愣在了当场。
颜倾鸿两手用力地抓着古霜迟不由地吼道“他呢！！！他在哪！！！！”
古霜迟回过神，明白过来颜倾鸿问的是未因，忙看着他答道“师父，你先冷静些，师弟他没走，只是走开了一下，很快就回来了。”
颜倾鸿闻言不置信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古霜迟一边答道，将颜倾鸿扶起走回到床边坐下，看着颜倾鸿那失魂落魄的模样，暗暗叹了一气，他将药端过来半跪下身，用勺子拨凉了些许才递过去道“师父，先喝药吧。”
颜倾鸿接过看着手里的药碗半响，转头又问道“他真的，会回来？”
古霜迟无奈地笑了笑答道“是真的，师父……你昏过去的这十日，师弟一直有守在你身边，他现在只是走开一下而已，你先喝药，喝了药兴许师弟就回来了。”
颜倾鸿看了眼安静躺在手心的那块玉，将碗中的药喝尽这才把碗递还回去。
古霜迟接过碗便起身打算离去，岂料颜倾鸿却又抓住他，追问道“我已经喝了药，他怎么还没有回来？”
古霜迟看着颜倾鸿那见不到未因不会罢休的模样一时之间也有些无措，正想着要怎么安抚颜倾鸿的时候，他忽然听闻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忙转过头去看。
未因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正僵持着的颜倾鸿和古霜迟。
古霜迟见来人果然是未因不由地便松了口气。颜倾鸿在看见未因的一瞬间也松了手，只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连大气也不敢出。
古霜迟端着碗走到未因面前，道“师父醒过来没看见你，一直抓着我问你去了哪，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未因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古霜迟说道“抱歉，我没想到……”
古霜迟挑着眉说道“交给你，我先出去了。”然后便拍了下未因的肩膀，端着碗出去了，顺带关上了门。
未因看着颜倾鸿，见他紧紧地握着手里的那块玉，顿时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可他还是走过去，半蹲下身看着颜倾鸿问道“你找我？”
颜倾鸿打量着未因，半响伸出手去摸未因的脸，仿佛是要确认自己看到的到底是不是幻象，一直到他摸到那真实的触感，心中的恐惧才渐渐散去。
颜倾鸿伸出双手将未因紧紧抱在怀中，颤着声说道“我还以为……以为你……”
未因在心中叹了一气，抱住颜倾鸿说道“师父，我喜欢你。”
颜倾鸿僵了片刻，他松开手诧异地看着未因，似乎有些不明白。
“非常……非常喜欢。”未因抬起头看着颜倾鸿说道“喜欢到就算要为此付出生命，我也不会有一句怨言，可我说不清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颜倾鸿刚说了一个字便被未因打断了。
“你知道我最羡慕江未因的是什么吗？”未因皱起眉头道“我最羡慕……不是他的才华，也不是他和你的过往，更不是他救了你一命这件事……而是他死在了你手里……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也死在你手里，你是不是也会永远记得我。”未因有些很不是滋味的说道“我知道这很可笑，但我已经想不到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未因低下头，将颜倾鸿抓着自己的手掰下来，翻出他一直握在手心的那块玉石，道“这块玉是前些日子沈元神君送来给我的，他说里面有我过去的记忆，用不用都随我。我想了很久，还是想交给你来选，不论你选什么……我都会欣然接受……”
颜倾鸿闻言愕然地看着手中的玉，他想不到江未因的记忆竟会被封在这小小的一块玉石中，难怪会让他感到熟悉。
未因看着颜倾鸿的神情，缓缓将自己的手抽回，其实他知道自己并没有资格指责颜倾鸿的感情，一心一意喜欢一个人这并没有什么不对，何况这个人其实从头到尾都只有他而已，那就更没有什么不对的了。
“如果现在想不到，可以慢慢想……你才刚醒，本来应该好好休息的。”未因站起身，又补充了一句说道“左右我不会再走，你可以放心。”
说罢，未因看着颜倾鸿依旧盯着那块玉没出声，等了一会儿后他便转过身打算先离去，让颜倾鸿自己先想着，可刚走了一步他便被颜倾鸿伸手拉住了。
颜倾鸿握着那玉，抬起头看着未因问道“是不是就算恢复了记忆，你也拿不回缺了的魂魄？”
未应愣了下，当时沈元确实是说没法帮他补全魂魄，只能恢复记忆，便开口答道“是。”
颜倾鸿有些失望地看回手中的那块玉，道“如果它能补全你的魂魄，就算让你恨我一世我也会用了它，可若只是记忆，不要也罢。”说着他握紧了手，片刻后再松开，那块玉转瞬便已成了细碎的粉末从他的手中散落“你在就够了。”
未因不置信地蹲下身看着地上的碎屑，他抬起头看向颜倾鸿，正要问他为什么。
颜倾鸿已经将未因重新抱入怀中，说道“既然是过去，那就让它彻底变成过去，忘就忘了吧，我已经险些失去你一次，不想再尝试第二次了。”
未因惊愕了许久才从颜倾鸿的选择当中回过神来，忍不住落下泪来。
“对不起。”颜倾鸿小心地替未因拭去眼泪，却不想越擦越多，他手足无措地看着未因，道“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会让你再哭了，我发誓。”
未因本想说“好”可他哭得根本停不下来，连一个字都没法说完整，最后颜倾鸿哄得没了办法，将未因抱上床搂在怀里，让他哭了个痛快。
最后未因连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自己一觉睡醒时，颜倾鸿肩膀那处的衣服还没干，双眼也肿得跟两只核桃一样几乎睁不开，古霜迟拿热毛巾替他敷了许久才勉强消了肿。
商砚舟找到又站在廊下出神的古霜迟，见他一手撑着摸着下巴低头沉思的模样，上前开口问道“你又怎么了？”
古霜迟抬起头，看着商砚舟打了个响指，道“我总觉得，这样太便宜我师父了。”
原来在想这个啊……
商砚舟有些无语地望了望天，道“其实颜掌门也不容易，他们能解开自己的心结在一起这已经很难得了，我师父当年要是有颜掌门一半的勇气，他和向掌门也不会白白错过了这么些年。”
古霜迟诧异地看向商砚舟“你师父……和向掌门？向澜君？”
“你不知道？”商砚舟挑了挑眉，好笑地看着古霜迟。
古霜迟摇了摇头，道“师父从没说过，我也没听人提起过有这么一件事。”
商砚舟轻轻笑了下说道“我师父和向掌门当年因一句玩笑话互相杠上了，结果该认真的时候都觉得对方是在开玩笑，这一误就误了很多年，面上两人成了好朋友，私下里到哪种地步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师父一直很喜欢向掌门送他的那把琴，上次东琰会，他走前特地交代我，说如果他回不来，就把那琴送去给向掌门，结果两个人也就坦白了那么一次。”
说罢他转头看着古霜迟，道“所以你师父和未因现在这样，我确实觉得已经很好了。”
古霜迟听完轻轻地“哦”了一声，转身溜达走了。
商砚舟看着古霜迟的背影，半响笑出来。
敢情这是个不坦白的啊。
第章
“所以师父，他们真的有像到那种地步让你一点也分不出来吗？”古霜迟将药端来后，站在一旁看着颜倾鸿喝药边问道。
颜倾鸿正站在门边放风，闻言他疑惑地问道“什么他们？”
“就是樊渊假扮的江未因，你真的分不出来？”古霜迟皱起眉头，
颜倾鸿一边吹着药问道“樊渊？这和樊渊有什么关系？”
古霜迟懵了一下，也就是说未因还没将这件事告诉颜倾鸿，不过说来也奇怪，只靠着端逸一句樊渊的临终所托，未因竟能将事情的始末猜了个七七八八。
古霜迟诧异道“师父……所以你还不知道，你从画月剑中取出放到师弟身上的那一魂三魄是樊渊伪装的，根本就没有江未因，只是樊渊为了复活骗师弟的？”
颜倾鸿闻言刚喝进口的药一下子就呛进喉咙中，瞬间咳着喷了出来，他一边咳着，一边不置信地抬起头，盯着古霜迟问道“你说那些日子我看见的其实是樊渊？”
古霜迟呆住，半响才点头道“是的。”
颜倾鸿苍白的面色唰的一下变得更白了，他抬起手掩着嘴咳着，神情显然处在震惊中。
古霜迟瞧着颜倾鸿那模样，忙问道“师父，你没事吧？”
“这事他知道吗？”颜倾鸿一把抓住古霜迟颤着声问道。
“知道什么？”未因走过来，见颜倾鸿惨白着一张脸捂着嘴抓着古霜迟的模样，不由疑惑地问道。
古霜迟和颜倾鸿闻声一同转过头去看着未因，未因被他们瞧得一愣，他走近先是问了颜倾鸿，见他不回答，未因便抬起头看向古霜迟，用眼神询问着怎么回事。
古霜迟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说，便也没有回答。
未因更是疑惑了，他转头看着颜倾鸿手里只喝了一小半的药碗，伸手摸了一下，温度刚好，他接了过来看着颜倾鸿问道“为何不喝了？”
颜倾鸿背上冒着冷汗，他皱着眉头，正打算解释一下，未因却忽然将他的手掰下，凑近在他唇上落下一吻，舌尖轻轻勾着他的唇齿一扫过，快得让人几乎反应不过来。
未因琢磨了下嘴里的味道，低头看着碗里的药说道“今天的药好像苦了些。”
颜倾鸿愣在那处，他愕然地看着未因，心情显得十分复杂，刚还惨白的脸顿时恢复了些血色，只是大脑里一片空白，再也说不出话来。
古霜迟就站在一旁，也同样愕然地看着未因，心道，这真的是他师弟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而且是当着他的面，这不太好吧。
“弟子拿去加点蜜吧。”未因丝毫没有察觉到二人的惊愕，兀自说完便端着药走开了。
古霜迟探头看着未因的背影消失后，这才回过头对着颜倾鸿说道“师父，你好像把师弟教坏了。”
颜倾鸿皱起眉头不解地看着古霜迟。
古霜迟想了片刻，有些纠结地说道“他刚才……是在调戏你吧？”
颜倾鸿闻言那张脸更红了。
待未因再回来的时候，古霜迟已经对着颜倾鸿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颜倾鸿听完久久都不能回过神来，直到未因把加了蜜的药放到他手里，叮嘱他喝药。
未因见颜倾鸿依旧拿着药出神，再看古霜迟一脸不好说的模样，似乎明白过来他们在说什么，开口道“你说的，过去了的就过去了。现在，喝药。”
颜倾鸿下意识地便把碗端起一口气喝光了，苦倒是不苦了，甜得刚刚好。
未因满意地接过空了的药碗，说道“师父你先歇着，我先去找商掌门他们研究下怎么解决阙闲和魔界之门的事。”然后便转过身又走了。
颜倾鸿点头应下后，过了一会儿他忽地像想起了什么探头出去看着未因离去的背影，脸上写着大大的诧异。
古霜迟在旁疑惑地问道“师父你又怎么了？”
颜倾鸿回想着刚才未因叮嘱他喝药的语气，有些不置信地想着到底是自己记忆出了错还是哪里出了问题。
竟然是一样的。
颜倾鸿收回目光，他看向古霜迟，问道“为何你没有和他们一起？”
古霜迟闻言转过头有些无奈地望了望天，答道“商砚舟嫌弟子碍事。”
颜倾鸿探究地看着古霜迟，半响皱起眉头，转而看着蹲在古霜迟肩上眯着的易萧，说道“它来了，也就是说衡熙君也快来了？”
古霜迟抬手摸着易萧身上的羽毛，道“是……大概再过些日子就到了。”
颜倾鸿皱眉问道“那你的想法也还是同以前一样，不想改变吗？”
古霜迟戳了一下易萧身上那个鼓囊囊的小布兜，说道“要成为人皇就必须继承过去的全部记忆，说实话，弟子不太想……可如果真到那一步，弟子也不会再拒绝。”
颜倾鸿对此也有些无奈“难道衡熙君没向你交代，让你遵从自己的本心来做就好？”
古霜迟道“就是因为有，所以弟子才在想，自己是不是太任性妄为了些，这本来应该是弟子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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