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看着似乎平静了些的未因,见未因低着头失神地跪坐在那处,脸上看不清是愕然还是疑惑。
而未因坐在那睁着眼看着地面,连呼吸都忘了,直到察觉脸上有什么正在流下来,一滴又一滴落在他的手背上才将他彻底惊醒。
红色的,是血?为什么他脸上会有血?未因抬起手去抹,却淌了一手的血,将他的袖子几乎都浸湿才发现根本抹不净,也没觉得有任何疼痛。
只是觉得好像心中缺了一块,有什么不见了。
不见了……对了……他怎么会在这里,江未因呢,那个声音呢,之前明明一直在的,去了哪里,为什么不见了。
未因不断地在心中唤着,却发现不像先前刻意不回应的一般,是真的消失了,没有了,找不到了。
发现这个事实后,未因头一桩想到的事便是江未因消失了,颜倾鸿要怎么办。说好的是留下那个叫江未因的,为什么是他留下来了,他要怎么告诉颜倾鸿江未因消失了,留下的只是他这个假货而已。
颜倾鸿撑着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了未因面前,看着他轻声问道“未因?”
未因闻言愣了下,许久后才答道“我不是他。”
颜倾鸿伸手抓住未因的衣领一把将他扯起,迫使未因抬起头来看着他说道“你不是他,那你是谁。”
未因抬眼看着颜倾鸿,半响笑了笑,说道“不论是谁,总归都不是你心心念念的江未因了。”
“什么意思。”颜倾鸿不置信地看着未因问道。
“他消失了,不见了。”未因努力地看着颜倾鸿尽量平静地说道“我杀了他。”
“不可能!!”颜倾鸿失控地喊道。
“为什么不可能。”未因笑着反问道“如果不可能,那你说说看,我是谁。”
颜倾鸿打量着未因半响后蓦地便松了手,未因重新跌回到地上,只觉得万念俱灰,却又异常地平静。
果然他对颜倾鸿来说就是一个壳子的作用,没了江未因这层身份,他什么都不是。
未因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一步看着颜倾鸿说道“你恨吗,没了江未因,你是不是很难过?”
颜倾鸿看着未因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他的脑中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该怒还是惊愕。
未因低下头看了眼颜倾鸿手中的画月剑,往前又走了一步问道“你是不是在疑惑要不要刺我一剑,为江未因报仇?”说罢他抬起手来,摸着自己的脸说道“不过你应该舍不得,你那么喜欢他,就算是个壳子你好像也喜欢得不得了,又怎么下得了手,我说的对不对?”
颜倾鸿低下头,不敢再看未因,手中的画月剑再也抓不稳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未因轻轻松了口气,身子往旁边一歪倒下晕了过去,却没倒在地上,颜倾鸿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做出了反应伸手接住了他。
颜倾鸿看着怀中晕过去的未因,抬手轻轻地将他脸上的血迹擦去,原先在右眼角下的红莲已经消失不见,连个印子也没留下来。
他真的认错了么,怎么会。
这不可能。
不可能……
第章
古霜迟从床上猛地起身惊醒过来时尤是惊魂未定的情况,他坐了一会儿,想着自己怎么会到了这床上,他不是和商砚舟在无间室么?
无间室?
古霜迟立刻便掀开被子起身要出去,被刚好进门的烽玺一把拦下了。
“怎么起来了,回去躺着!”烽玺有些着急地命令道。
古霜迟抬起头见是烽玺,想了下问道“他们呢?”
“都无事。”烽玺有些疑惑地看着古霜迟,示意了一下身后方,说道“商砚舟的话见章正在看着。”
古霜迟闻言看着烽玺问道“弟子可以过去看下他吗?”
烽玺打量着古霜迟,走上前抽出他的手,撩起些许衣袖手指搭在腕脉处诊了片刻,问道“可有觉得头晕耳鸣?”
古霜迟轻轻摇了摇头,烽玺将他的手放下,无奈地说道“你去吧。”
“多谢师伯。”古霜迟道了声谢,便走到对面那处去,拐过屏风后他便看见商砚舟躺在床上,见章子一手还搭在商砚舟的腕脉处,缓缓传着灵力,似乎在修补着什么一样。
古霜迟走过去看着商砚舟,见章子仍在为商砚舟治疗,他不敢出声,便站在一旁等着。好不容易见章子收了回了自己的灵力,将商砚舟的手压回被子下,他抬起头来看着古霜迟,说道“你是想留下陪着他?”
古霜迟看了眼见章子,心中清楚商砚舟不会有事,便摇了摇头,说道“师叔和师伯有很多问题想问吧?”
见章子轻轻叹了一气,说道“那便出来和我们仔细说说吧。”
古霜迟低下头,跟在见章子的身后走出来。烽玺背着手站在厅门边,见他们二人走出来,便微微转过头看着,然后用眼神示意了下古霜迟桌上放着的那碗药,说道“喝掉。”
古霜迟曾在烽玺门下受教过几年,清楚烽玺是很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他对昏过去前的事还有些印象,颜倾鸿也受了伤,而且还不轻的样子,烽玺看着平静,估计此时心中担心得不得了。
见章子拉着古霜迟到桌边坐下,伸手将药碗端了过来,说道“趁热喝了吧。”
古霜迟没有多言,接过碗一饮而尽。
“到底都怎么回事。”见章子又是一叹气道“掌门师兄他乱来也就罢了,你和砚舟是个什么情况?”
古霜迟闻言连忙说道“如果师伯和师叔要问责弟子和商掌门擅入无间室一事,是弟子拜托他的,还请二位不要怪罪于他。”
烽玺轻轻嗤笑了一声,表示不信,可他并不打算追究这个,而是问道“我现在只想知道,你们去那里做什么。”
古霜迟愣了下,还未等他想出合适的措辞,烽玺便又道“你打开过山门出去,你们应当是一道的吧?去了哪见了谁?”
烽玺转过身看着古霜迟,见他面上表情微微一僵,说道“都不说?好,那我再问,你们怎么会同时受伤?”
烽玺冷笑了一声,说道“突然哑了?”
见章子看了眼烽玺的模样,轻轻摇了摇头说道“烽玺师兄,还是我来问吧。”
烽玺没好气地转过身去,不再说话。
见章子开口说道“我们也没有打算怪罪的意思,只是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你们三人同时受伤,知意殿的偏殿都还塌了,说没事,恐怕连刚入门的弟子都不会信吧?”
见古霜迟沉默着没有说话,见章子笑了笑说道“这世上能让你师父如此失态的人和事不多,也就未因一个和他当年失手杀了绛焱妖皇这一件事,都和这次的事情有关,对么?”
古霜迟终于说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师叔。”
见章子道“未因他到底怎么了?”
古霜迟低下头,想了一会儿才说道“其实真的说来,有另一件事,恐怕你们会更在意些,也是因为这件事,所以才会有现在这个状况。”
“是什么?”见章子疑惑地问道。
古霜迟说道“二位可还记得上一次东琰会,师父被阙闲所伤一事?”
见章子愣了下,连烽玺也不禁微微回过头来听着。
“当时我们都很疑惑,阙闲分明已经死在了师父手下一次,为什么又会跑出来扰乱,还说妖界有两个阙闲这样的话,其实一直以来阙闲都没死过,而且他的野心并不小,想夺取万劫灯复兴妖界,打开魔界之门,联合魔皇一同夺取六界之源,登上统治六界最高权利之位。”古霜迟深呼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说起当年之事,弟子自然不如二位更清楚当年的状况,直到最近发生了这件事,我们也才发现师弟的重新出现并不是偶然,而是阙闲设下的一个局,一个从很多年前便开始设下的局。”
见章子震惊地说道“你是说……连灭灵咒,也对阙闲无效?”
古霜迟想起在黑泽林看到的阙闲,说道“看来应当是的,不过阙闲想将师弟变成手中傀儡的想法并没有成功,只是师弟好像因此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得回了妖皇的力量,他为此惊愕不已,灵力不慎外泄,所以才会伤到了我们,这也并非他的意愿。”
见章子听罢和烽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半响他说道“这件事可大可小,你知道了后应当尽早告诉你师父或者我们才是,为何拖至今日才说?”
“弟子并非有意要隐瞒,只是事发时师父恰逢不在,砚舟又刚好来了,而且……我们也确实见到了阙闲,这些话都是他亲口承认的。”古霜迟抬起头,说道“不过弟子还是那句话,阙闲所做的一切,都并非出自师弟的意愿,还请师叔师伯明察。”
见章子想了想,站起身拍了拍古霜迟的肩膀说道“你先不用这么胆心,这件事的详情我们会再去问你师父,现在来问你也不过是做个心理准备。”说着他笑了笑,道“你也知道,你师父经常口是心非,对着我们怕是不愿多说。至于未因……”见章子略带不解地看着古霜迟说道“其实我和烽玺赶到的时候,并未看见未因。传口信过来的人,是你师父。”
古霜迟闻言不禁愣了下,他诧异地看着见章子,问道“师叔在无间室没有看到师弟?”
见章子颔首应道“嗯,我特地看了下,确实没有,不过你所说的关于阙闲的事情我们会去处理,如今你还是先把伤养好再说。”
古霜迟站起身低下头答道“是,弟子遵命。”
见章子看了古霜迟一眼,同烽玺并排走着出去了。
“霜迟的话没说完整。”见章子有些无奈地说道。
烽玺没好气地回道“看得出来。”
见章子摇摇头道“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一件事还是他说的关于阙闲的事,其余的……倒还真的算不上什么。”
烽玺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此事还得好好商量,做好应对之策才可。”
“那你去想法子对付阙闲?我去掌门师兄那再探些消息和口风。”见章子停下脚步看着烽玺说道。
烽玺回头瞄了他一眼,道“可行。”
两人定了计划,当即便往不同的方向走去了。
古霜迟看着他们二人走远,出了一会儿神后又走到商砚舟的床边,坐下盯着商砚舟的脸看着,心中总觉得有些愧疚。
“你就这么看着也不会开出一朵花儿来的。”
商砚舟突然开口说道,将古霜迟惊了一跳,差点就要从床上蹦起来,结果被商砚舟一把抓住了手腕,便又坐了回去。
古霜迟看着商砚舟略微苍白的脸色说道“什么时候醒的?”
当时商砚舟伸手拉了他一把将他护在了身后,商砚舟受的伤应当比自己要重上些才是,居然这么快就醒了?
商砚舟睁开眼看着古霜迟说道“刚刚,觉得你应该在。”
古霜迟问道“觉得难受么,不再睡会儿?”
“难受,暂时不想睡。”商砚舟轻轻地笑了笑答道。
古霜迟犹豫了许久后,略带歉意地说道“你又受伤了。”
商砚舟好笑地看着古霜迟问道“那你是心疼还是愧疚了?”
古霜迟横了商砚舟一眼,想了片刻还是将那句不要脸吞回了肚子里,不打算计较。
“你居然没说我不要脸,今天太阳打西边出的么。”商砚舟虽然受了伤,不过伤不在嘴上,便依旧不遗余力地逗着古霜迟。
古霜迟微微皱起眉头说道“反正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商砚舟往里躺了些许,说道“那上来陪我躺会儿。”
古霜迟愣了半响,翻身上床躺在了商砚舟的身旁,望着头顶的纱帐,说道“我刚把事情都和师叔他们说了。”
商砚舟闭眼养神说道“包括樊渊的事?”
“没有,唯独这个我总感觉说出来并不是那么好。”古霜迟翻了个身看着商砚舟问道。
商砚舟也翻了个身,看着他说道“连颜掌门也不说?其实他和未因的矛盾也并非不可解,只要告诉颜掌门之前那个人是樊渊假扮的那不就好了?”
古霜迟垂下眼,道“樊渊纵然才是罪魁祸首,可他假扮的江未因师父丝毫没有发现异样,我只能说师父是瞎了眼。”
商砚舟盯着古霜迟,说道“你居然骂了你师父。”
“难道不该吗?”古霜迟皱眉头“如果只是因为有江未因的这层缘故,那师父他根本不配对师弟说喜欢二字。”
商砚舟想片刻说道“可这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如果我们不把真相说出来,岂不是让他们陷入一个无谓的烦恼中?”
“这个问题他们一日不说清楚,那就永远都不算结束,樊渊应该也是这么想,所以才会特地留下了那么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