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利俄珀被我留在了安提诺家里,毕竟我在大街上走,带着个女人实在有点那个。
我惬意地穿过雅典的大街小巷,心情平复了些许。
就在这时,前方的小广场处聚集的一群人引起了我的注意。好奇心驱使我走了上去。
只见两个青年站在中间争吵些什么,一个比我年龄大些,一个比我年龄小些。旁边围了一群人,都在议论纷纷。我饶有兴致地抱起手臂,听他们在说什么。
“涅斯托尔,那个纯金的匕首是父亲送我的成人礼物,你不能拿走”年龄较小的那个青年说道。
“谁让你欺负了我弟弟今天你要是不给我这匕首,我就去你爹那里告一状好了。”
“是你弟弟自己没本事,辩论不过我们,觉得丢了面子才离家出走的,凭什么怪在我们头上”
呵呵,原来是这么回事
只听那叫涅斯托尔的年轻人说道“普罗塔哥拉哟你觉得你父亲会听你这一套吗他一直对你不务正业而困扰呢现在你又欺负了我弟弟,他知道后不责罚你才怪”
什么普罗塔哥拉这个被抢了东西的青年就是安提诺的儿子
涅斯托尔继续说道“要不这样好了,我从一个克里特人那里听来了一个很难解的问题,你要是能回答出来,我就承认你聪明,把东西还给你,也不把这件事告诉你的父亲;可你要是回答不出来,这东西就归我”
“哼你想给你弟弟挽回面子是吧好啊,我同意,我还真就不信有什么能难倒我的”
涅斯托尔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狡黠。
他说“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在说谎。那我问你,我究竟有没有说谎”
普罗塔哥拉愣了一下,随即气愤地大吼出声“你耍赖皮如果我回答你说了谎,那这句话就成了真话;如果我回答你没说谎,这句话就又成了假话。这根本就是一个没法回答的问题”
“那么抱歉,东西我可要拿走了。”
普罗塔哥拉赶紧拽住了他,“好好吧你等等,让我再想想”
涅斯托尔哈哈大笑起来,“普罗塔哥拉呀,别人都说你聪明,我看你也不过如此嘛以后再为难我弟弟,我让你好看”
普罗塔哥拉脸气得通红。
涅斯托尔看见他吃气,更加嚣张起来“好吧,在场的各位,如果你们谁能回答这个问题,我也就不为难他了。”
安提诺有恩与我,普罗塔哥拉又是他的儿子,看来这事我得管管。
哎,涅斯托尔啊,碰上我潘希利亚,算你倒霉。
我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大声说道“这位叫涅斯托尔的朋友,我路经此地,也想凑个热闹,你能把刚才的问题再跟我说一遍吗”
于是他重复道“我说这句话时正在说谎。我问你,我究竟有没有说谎。”
我假装没有听清,揪着自己的耳朵说“你说这句话时怎么着”
“正在说谎。”
“说什么什么”
“你耳朵有病吗我说谎啊”
我两手一拍,对众人笑道“答案有了他说谎”
涅斯托尔一下子傻了。周围的人一下子又鼓掌又吹哨,弄得他很是尴尬。
涅斯托尔又羞又气地指着我大声道“你、你这是耍赖皮你根本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普罗塔哥拉站出来说道“难道你的问题就不耍赖皮了吗好了,涅斯托尔,你这样也太难看了点吧还不快把东西还给我”
“你给我记住”涅斯托尔丢下那把黄金匕首,愤愤地离开了。
我知道普罗塔哥拉一定有话要对我说,可是当他回头寻我的时候,我早已窜得没影了。
过去我一直为自己的美貌而得意,可现在我才深切体会到美貌也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行走在大街上,几乎所有看到我的人都在议论纷纷,有的还干脆上来搭讪。我身在异乡不敢多言,匆匆应了几句便落荒而逃了。
当我回到安提诺家的时候,天还不晚,但是当我仔细参观完他的豪宅时,天已经黑了。
安提诺要在他的家里设宴招待我们。我斜卧在客厅里等候,不一会儿,普罗塔哥拉的声音就飘了过来。
“父亲,你不知道,我今天遇见了一个人”普罗塔哥拉的声音非常兴奋。
“遇见一个人至于高兴成这样”
“父亲,那个人真是太厉害了不仅人长得好看,而且”
普罗塔哥拉随着安提诺进了客厅,看到我后一下子便愣住了,声音也戛然而止。
我站起来冲两人笑了笑,发现普罗塔哥拉脸颊绯红。
“来,我向你介绍,这是潘希利亚,是我在途中结识的朋友。”安提诺牵着自己儿子的手向我走来。
普罗塔哥拉终于开了口“父亲我今天遇到的人,就是他啊”
安提诺看着我们两个,一头雾水。
晚宴很丰盛,安提诺一边饮酒一边听普罗塔哥拉讲起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听后哈哈大笑。“哎,你们是不知道啊我这个儿子天资聪颖,从小自命不凡,根本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你还是第一个让他服了气的人”
听安提诺这么说,普罗塔哥拉跟过去的我还有几分相似。一想到过去,我的情绪转瞬又陷入了低落。
“潘希利亚,你从哪里来”普罗塔哥拉好奇地问道。
“我从色雷斯来。”
“你是色雷斯人”
“不,我出生在波提代亚。”
“你去过很多地方”
“算是吧德尔菲、色雷斯、波斯、色萨利”
普罗塔哥拉看上去有点吃惊,“那那你是做什么的呢”
做什么呵被一下子问道痛处了呢。
我略一思忖,发现自己做的事情真是多不胜数,可是却真没有一件做成了的。啊,对了,除了那两部著作。
“我写过两本书,帝国志和薛西斯的统治。”
我话还没说完,安提诺就被酒水呛了一口,而普罗塔哥拉的下巴几乎快掉到了地上。
“你你就是那个、那个很有名的潘希利亚”安提诺和普罗塔哥拉几乎是同时说出了口。
我愣了愣,耸了耸肩道“啊我很有名么”
父子俩的头点得和拨浪鼓似的。
“可是可是,我们都听说你被处死了啊”普罗塔哥拉问道。
“我的确差点死掉,但是最后逃跑了。”
“哎,世事难测啊”安提诺不禁感慨。
“潘希利亚,我一直很敬佩你。”普罗塔哥拉说道,“不是人人都有勇气践行改革的。因为但凡改革都少不了流血。不管成功与否,有气魄驾驭时局、放眼天下的人,在我眼里都是英雄。我敬你一杯”
我笑了笑,端起酒来一饮而尽。不知为何,心中突然升腾起一种苦涩的滋味。
我已经给自己的人生下了失败的结论,可今天却被人敬为英雄,这还真是讽刺。
普罗塔哥拉说“我想,我所缺少的就是你这份雄心与气魄,总是瞻前顾后,缺乏勇气。我一直立志做大事,可是却总是犹豫怎样才能拥有一个成功的人生呢,潘希利亚”
成功
呵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普罗塔哥拉啊,在你心里,什么才是成功呢是创立千秋功业、被人称颂还是家财万贯、被人艳羡又或是身边美女成群,终生安逸”
普罗塔哥拉沉默了。
“人过一辈子,也只能做自己而已。何必在乎他人的眼光、历史的评价世界不过是真实的虚幻,只有自己才是虚幻的真实。”
“可我总觉得,人作为一个个体,在这世界中实在太渺小了”
“可是在你的世界中,你的意志就是一切。一个健康人说蜂蜜是甜的,可一个发高烧的人却尝着蜂蜜是苦的;一阵风吹来我并不觉得冷,可一个病人却会因此瑟瑟发抖。世界对你呈现一个样子,对我呈现一个样子,那么我问你,哪一个世界才是客观的真实”
普罗塔哥拉又沉默了。
“所以啊”我说道“人何以见得是渺小的呢不,恰恰相反,人作为一个个体,是自己世界中最至高无上的存在。再去追求那些浮华与功名,反而是无聊之极。认识到人的价值、自己的价值,就是一番伟业。万事万物何以见得就是真实也许时间、历史、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我的想象幻化出来的而已”
我苦闷到极致,端起刚刚满上的酒,再次一饮而尽。
这一切原本只是我内心郁结的发泄之言。却不曾想,这满口狂言竟从此扭转了普罗塔哥拉的思想。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奇妙。
我的人生被德兰西斯所改变,普罗塔哥拉的人生被我所改变。我望着小指上的红绳,越发困惑,究竟是谁在无形之中牵动了命运之线
去往波斯的船终于开动了。
我和伊菲斯、卡利俄珀告别了托阿斯,踏上了去往波斯的路。
这是安提诺朋友的船,不过,安提诺的这位朋友却不像他一样和善,我们一路上都没怎么搭话。要不是有伊菲斯和卡利俄珀的陪伴,旅途绝对会寂寞死人。
我把阿波罗送给我的水晶球用布包好,一直揣在怀里,生怕掉下了它。我把水晶球的事情告诉了伊菲斯,却没有让卡利俄珀知道。
我慢慢察觉到,卡利俄珀这姑娘比起我初见她的时候变了很多。我知道她好奇,可是她却一直不曾开口再问过我什么。她从过去的不通人情世故、不懂礼仪矜持,到现在时时处处看我脸色、压抑本性,让我的心中不由得多了几丝心痛。
我们在海上漂泊了几日。
有一天早上,我睡得正酣畅,却被伊菲斯用力摇醒了。
“潘希利亚醒醒出大事了”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我们的船被海盗劫了卡利俄珀要和他们动手,可是我担心”
“什么”
我一下子清醒过来,随着伊菲斯冲出房间去找卡利俄珀,没想到,刚一奔出船舱,一把大刀就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放开他”伊菲斯大吼,可是不起作用。海盗用刀口紧紧勒着我的脖子,伊菲斯断然不敢轻举妄动。
我被拖到了甲板上。
看着卡利俄珀抽出了腰中的短刀,正想和面前几个海盗动手,我忍不住大呼一声“卡利俄珀不要”
卡利俄珀一回头,看到了被海盗束缚住的我,忍不住大喊“你到底还是不是个男人怎么这么容易就被人抓住了”
我环视了一下甲板上,发现所有商船上的男子都已经被五花大绑。听到卡利俄珀的话,他们都不由得低头叹息,面颊泛红。
我自然不屑于在这种时候为这种无聊的事和一个女子争辩,于是尽量心平气和道“卡利俄珀,不要轻举妄动,你一个人敌不过对方这么多人的何况,现在所有船员都有生命危险啊”
“嗬你这家伙倒还蛮识趣的。”束缚着我的海盗笑道,随后把刀一抽,一脚将我踹翻在甲板上。我赶紧翻了个身,一打滚闪到了伊菲斯的身后站了起来。
此时,船上没有被捆住的,除了我,就只有卡利俄珀和伊菲斯了。此时此刻,他们两人一左一右站在我的身前,紧紧护着我。
伊菲斯说“潘希利亚,只要你一句话,我愿意为你死。”
卡利俄珀不满地哼了一声。
我心下感动至极,因为我知道他们两人无论如何也会保护我的,哪怕是死。但是,越是珍惜我的人,越叫我无法舍得。更何况,卡利俄珀毕竟是个女子,就算她再身怀绝技,我又怎么能躲在她的身后让她为我涉险若是那样,我才真不配是个男人
这一回,一定要由我来保护他们
我昂首挺胸,从伊菲斯和卡利俄珀两人中间走了出来,大声道“谁是你们的首领”
前方一群海盗露出了坏笑,然后目光纷纷转向了刚才拿大刀架着我的那家伙。17du
“就是老子我人称爱琴海霸主的苏沙努”
我的心不由得咯噔一沉。
苏沙努,近年来劫掠的商船无数,出了名的大海盗头目
我上下打量了这人一眼,见他身材粗壮结实,气势咄咄逼人,眼睛小而有神,脖子上还有一道长长的疤痕。
“怎么,不信我”苏沙努的脸上露出了残暴地笑容,“我知道这是雅典大人物的船,你可以想一想,这爱琴海之上,除了老子我,谁他娘的还有胆子得罪雅典”
“呵呵你说得不错”我不顾伊菲斯和卡利俄珀的劝阻,充满气势地向苏沙努走了过去。
苏沙努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
我说“不愧是爱琴海霸主,我相信你的身份。除了你苏沙努,也没人有胆得罪我啊”
“你是什么人”一个小海盗问道。
“呵,你问我是什么人”我大摇大摆地走到了甲板中间,睥睨而视。
苏沙努似乎不吃这套,大声道“不管你是什么人,若是没有十个塔兰特的黄金赎你,就别想活着下这条船。”
十塔兰特的黄金这个数字一出,所有被绑着的船员都长叹一声,估计是知道,想保自己这条命肯定是没戏了。
只有我依旧从容,把脚往桅杆台子上一搭,颇有些不满地说道“苏沙努啊苏沙努,在你眼里,我就只值十个塔兰特的黄金吗”
所有人都以为我疯了,除了苏沙努饶有兴趣地走到我跟前,细细地打量着我。
“的确不论是这身子还是这张脸,都是美得让人恨不得立刻吃掉啊”
苏沙努的粗手向我伸了过来,不料却被我伸出右手挡住。我的右手上带着象征阿德利西亚部族王权的戒指,此时此刻,上面所嵌的红宝石正在苏沙努面前一闪一闪地发着耀眼的光亮。
我的眼睛瞟了瞟手上的戒指,问道“苏沙努啊,你可知,这是什么”
苏沙努说“这是个好戒指,不过可值不了十个塔兰特的黄金。”
“哈哈哈”我摇头笑道“这是阿德利西亚部族之王林德斯所赐,世上只此一枚。”
低着头的人都抬起了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又从衣襟中掏出了德兰西斯送我的“爱琴海之星”,在苏沙努面前晃了晃,道“那你又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苏沙努这回不敢轻易接话了,只是诚实地摇头。
我笑道“这是色萨利王室的传世之宝爱琴海之星。你可知道,它是当今希腊最了不起的君主德兰西斯亲自为我挂在脖子上的呢。”
船上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
我又伸手将右侧的头发捋到了耳后,侧过头来问苏沙努“你知不知道,这又是什么”
苏沙努这回彻底沉默了。
我冲他笑了笑说道,“呵呵,别这样看我,这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耳坠而已。”我知道我现在有点欠扁,不过我又接着补充道“这耳坠本是一对,一只在我这里,而另一只,就在万王之王薛西斯的左耳上”
我把踩在木台子上的腿放了下来,故意跺地一声响,整个船上的人都吓得一哆嗦。
我瞥了一眼伊菲斯,发现他正低着头偷笑。
我傲然地向苏沙努走了两步,和他脸贴着脸,伸出手指头戳了戳他的胸脯,眯着眼睛说道“在你眼里,我真的就只值十个塔兰特的黄金吗”
威逼色诱齐上阵了。
苏沙努果然招架不住,被我这手指头往胸口上这么一戳,脸立刻红到了脖子根,许久才挤出来这么一句“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这不重要。”我悠然道,“重要的是,你打算怎么处置我。要不要我给你点提示”
苏沙努僵硬地点了点头。
“很好。”我说道,“不瞒你说,薛西斯、德兰西斯还有林德斯,这三个人都是我的相熟,得罪了我也就是得罪了他们。波斯、色萨利和色雷斯三个地方正好东西北把爱琴海围了起来,要是三面围攻,你这爱琴海霸主恐怕也霸不起来了吧。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啊,尽管试试好了。”
“那你想怎么样”
“我是个总能记得别人好的人,”我说道,“你要是好生待我,权、钱、势,都是顺手就来,到那时候,你还用辛辛苦苦当海盗,过这种时刻担心被剿灭,天天走在刀口上的日子吗”
苏沙努眼睛滴溜溜转了个圈,似乎正在心里盘算。
我慵懒地往桅杆上一靠,说道“哎我也真是命苦,想我向来风风光光,今日竟也会遇上这般倒霉的情况你若非要杀我,我也没什么办法啊”
我故意装出几丝无力与哀伤,手看似不经意地抚上了自己的脖子。我的身上只穿了一件短衫,侧身的肌肤本就若隐若现,被我的手微微一蹭,脖颈下面的大片肌肤又微微露了出来,再加上我此时靠在桅杆上,身体呈现出优美的姿势,想来绝对有勾魂摄魄的效果。没办法,我向来很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天赋。
不仅仅是那些个小海盗,我甚至瞥见那些被五花大绑性命难保的人都忍不住时时抬起头来窥我一眼。苏沙努啊,我就不信你舍得对我下手
“怎么,苏沙努你要怎么处置我呢”我这一出声,声线极轻极柔,自己听了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卡利俄珀在不远处也终于忍不住低声道了句“真够呛”我没管她,仍旧眯着眼睛颇有些幽怨地看着苏沙努。
“你的确不像是普通人物”苏沙努喃喃道,“我不伤害你,其他人我也可以暂且放过。”
“真的”我眼睛放光,一下子离开了靠着的桅杆,再次走到苏沙努的面前。“我有一个请求。”
“说。”
“送我去波斯。只要到了地方嘛”我再次用手指戳了戳苏沙努的胸口,“或许不止十个塔兰特的黄金哦,我保证”
我冲面红耳赤的苏沙努开心一笑,转身向伊菲斯和卡利俄珀走了过去,轻松地说道“没事了,苏沙努船长决定放过我们了。哎累死了,昨天晚上都没有休息好呢,我要再去睡一觉”我潇潇洒洒地向船舱走去。卡利俄珀僵在原地不肯动弹,而伊菲斯只是看了她一眼,便笑呵呵地跟在我身后进了船舱。
我一下子跪在了床上。
刚才那一场戏让我心中的弦紧到了要断的地步,现在一松下来,整个人都止不住地颤抖。我不是惧怕死亡,而是惧怕带着未完成的愿望含恨而死。
一双温柔的手臂将我紧紧地圈了起来。
“为什么要害怕呢你知道,即使你不演这场戏,我也会拼死保护你不受伤害的。”
“伊菲斯放开我”我低声道。
身后的伊菲斯僵硬了一下,随后呵呵笑了起来,抱着我的手臂也松开了。“怎么,我让你困扰了”
“我怕你到时候放不下”
“只要你能放下,我又有什么放不下”伊菲斯坏笑着靠近我,“还是说你对我有感觉了所以心里害怕”
“劣性不改”我伸手照着他的胸口使劲一推,无效。
伊菲斯越凑越近,直至可以使我听到彼此的呼吸。
他的嘴唇凑了上来
这是要了我第一次的男人,这是心里只有我、一直默默守护我的男人,这是我曾经想爱过的男人,说对他完全没有感觉,那纯粹是自欺欺人。现在他温柔地靠近我,把我对他的那份感觉点燃了。
我闭上了眼睛。
“你嘴角有东西耶。”他伸出手蹭了蹭我的嘴唇,然后没事儿人似的退开了。
我睁开眼睛傻愣愣地看着他,却见他一边捋着头发一边潇洒地笑。
“伊菲斯你”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说道“听你和德兰西斯在屋里摇床板的声音都听了这么多年了,难道本少还有什么不能释然的”
“可是我”
“到时候我也不会让你为难的。我发誓。”伊菲斯终于还是吻了我,只是这一吻轻轻浅浅,落在了我的鼻尖上。
其实当时的我是想要辩驳他的你怎么可以左右我的情感你怎么知道我到时候会毫不犹疑毫不挣扎地放开你
看着他自信的表情,我最终没有问出口。
终于有一天,我明白了他这番话的含义,明白了为什么我到时候不会因为与他的这段感情而纠结,明白了他为什么那么确信我能够放得开。
其实不是我真舍得毫不犹豫地放开他的手,而是他主动甩开了我的。
很多年后我才想明白,正是那一刻的缄默,使得我们永远地错过。
其实这样也好,不是么
当我告诉公孙函那颗丹药乃是回魂丹的时候,公孙函也一时有些哑然,看来身为一个有经验的江湖中人,他很清楚此药的厉害。
记得行路时柳泉荷对我说过,回魂丹提取自稀世珍品血莲子和金玉兰,一刻回魂丹千金难求,绝对是旷世稀有,连他都不知道秋白是如何弄到手的。他曾经向她问起过,而她则只说是友人相送。友人其实挺容易让人yy的,但是现在,我没有这个闲心思。
韩菲菲服下回魂丹后,我和江流一直片刻不离地守在她身边。时间仿佛一下子慢了下来,一根一秒都变得分外清晰。
向公孙函许诺时,我可是理直气壮,却不曾想过一旦这药不起作用可怎么办。我也真够笨的,说得那么坚定,不给自己留条后路要是此药真的救不回他们母子,我非但化解不了公孙函和我们之间的误会,反而会把自己推向更尴尬的境地,若是韩菲菲真的没有挺过来,公孙函非要把责任加在我们头上,到时候我们也没话说了。
就韩菲菲目前的状况来讲,这种可能性还挺大。
没想到碰了这么多次钉子的我还是不知悔改以前也不是没救过人,不是没吃过亏,不是没当好人反被误解过。但是,我或许永远都说服不了自己眼见着这种情况却见死不救。
我还清楚地记得表姐曾经教育我好人难做。但是我当时梗着脖子理直气壮地回敬她总不能因为好人难做就把自己染黑了。
尽管在那之后的日子里我确实经历了太多让人心寒的事情,成了一个整天讥讽嘲笑发牢骚抱怨的人,却至今不后悔当时从自己口中说出的那句话。
看着躺在床上的韩菲菲依旧虚汗不止,我不由得紧张起来。不料,正当我双手合十祈祷各路大神开恩之际,公孙函突然握着韩菲菲的手腕惊喜道“孩子的脉象又回来了”
瞧他那惊喜样,看来是真的了
我差点高兴地跳起来,不过我知道此事高兴还早,因为韩菲菲还处于昏迷状态。
我淡定,淡定,淡定,在静默中等待着时间的流逝,终于惊喜地发现韩菲菲额头上的冷汗渐渐蒸干了,面色也渐渐由苍白变得红润,又过了些许时刻,原本虚弱不堪的她竟然睁开了眼睛
公孙函有些激动,紧紧攥着她的手说“菲菲,你终于醒了感觉如何”
“函儿是你吗”
“是我,是我”
“我感觉好多了可是咱们的孩子”
“还在,还在你服下了回魂丹,它正如传言中那般奇效,让你们都活下来了”
韩菲菲不由得吃惊道“你从哪里弄来的回魂丹这般奇药”
公孙函指了指我,说“是这位公子给你的。”
“是他”韩菲菲依旧虚弱,躺在床上斜眼看着我,满脸的难以置信。
我抱着胳膊说“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昨天不是还刚照着我肚子踹了一脚吗”
韩菲菲问“你是方雅”
我说“剑是方雅的没错,但我的名字叫王文武。不瞒你,柳泉荷现在是我的爱人,他既然是为了替我出气才打了你一掌的,所以我救你也是理所应当。只是,昨天你自己做了什么事情才引得这一番风波,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你一个姑娘家,我给你留点面子就不再指着你鼻子说了,今后咱们互不相欠,你们夫妻两个好好过日子,也别再来找泉荷的麻烦了。”
公孙函喃喃道“王文武这个名字,我记下了。”
我说“我的名字你记不记的无所谓,但是我的话你最好记住了。”
公孙函说“当然,我有言在先,若你能救回她们母子,我们之间的一切恩怨我都可以忘记,如今自然也不会食言。麻烦你转告泉荷”
我正想听他要说什么,不料公孙函话未说完,身后的房门就被一把推开了。
进门的不是别人,正是柳泉荷和冷溶。
“文武,你让我好找我都快心急死了”柳泉荷的眉心挤出了绝妙的皱纹,看似不悦,却走上前来怜惜地捧住我的脸,然后用他的额头使劲贴上了我的额头。“真是吓坏我了,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就迫不及待地来找你了走遍了永奉所有的药铺,才在东门附近的那一家打探到了你的消息”
冷溶像是因为脸上那一刀子留下了心理阴影,使劲向江流的身后缩了缩,低声问“师兄,你怎么跟韩菲菲他们在一起”
柳泉荷也松开了我看向床上的韩菲菲,又看向公孙函。
我把事情经过简单复述了一遍,柳泉荷不由得一声叹息,可是抬起头来的时候,我却见他的脸上分明带着淡淡的笑意。“文武,我就猜你会这样”
我冲他笑了笑,然后又对公孙函说“我和冷溶都被你们伤了一番,泉荷也挨了你两巴掌,你岳丈的仇也算是报了。既然你已经许诺忘记我们之间的恩怨,便不要再来找我们的麻烦了。回去告诉韩英天,想找白水莲,叫他自己来”
公孙函把头低了下去。
我刚想带着大伙走人,不料柳泉荷却突然拉住了我。只见他上前一步对公孙函说道“公孙函,你给我抬起头来。”
公孙函真就老老实实把头抬了起来。
柳泉荷说“看到你昨天的样子,我就知道你这些年过得有多窝囊。”
看着柳泉荷睥睨而视的眼神,公孙函的神情说不出的复杂。
柳泉荷又斜眼对躺在床上的韩菲菲毫不客气地说道“韩菲菲,你记住若你待他像皇帝,你就是皇后;若你待他像下人,你自己也不过是个丫头。不要以为韩英天在武林上真能一手遮天,即便如是,也保不齐会有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壮着胆子取你性命。即便你武功再高,这世上也总有些人是你得罪不起的。”
我听得出来,这话虽然逆耳,却句句中肯。柳泉荷武功天下第一,尚且有得罪不起的人譬如那狗皇帝庆宁,又更何况是她韩菲菲呢
韩菲菲不说话,却躺在床上紧紧蹙起了眉。
就在这时,公孙函也道“泉荷,我也有话要告诉你。”
刚刚转过身去的我们不由得又把头扭了回来。
“王文武是个好人,希望这一次你能真心待他,不要让他像我一样离开你。”
柳泉荷没有回答他,却温柔地挽住了我的胳膊,在我耳边轻声说“我们走。”
既然知道了暂时不会再受到敌人的骚扰,我们索性没有急于离开永奉镇,而是在别家客栈投宿了一晚。这是几天以来我第一次睡个好觉。
睡个好觉其实这么说有点牵强,因为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柳泉荷一边给我穿衣服一边告诉我你昨晚说了好久的梦话“泉荷,你怎么这么傻”“你为我到这般,叫我如何担待”云云。
我这才想起我昨晚作了一个多么可怕的梦。
我梦见柳泉荷为了什么事情而喝下了剧毒的药水,好像是为了救我后来我知道了,心痛地质问着他梦中喊出的那些话,而他却只是淡笑着告诉我“我内力深厚,不至于因此送命。”
当然,我没有把这个骇人的梦告诉他,一来是想起上次梦见他就是白水莲的事情最终变为了现实,有些难以接受;二来,是因为我知道,自己现在万般珍惜他还来不及,更不会让他为我而喝什么毒药。
总之,这个梦在我看来甚是荒唐。
我没有再多加思量它,只当是看了场虐心的电影而将它抛诸脑后了。
虽说这些事情不会扰我心神,但是昨日柳泉荷对公孙函说的那些话却叫我一直吃醋即使公孙函对他那般,他却还是打心中替他着想,希望他挺直腰板过得好些。
像是知道我心中所想一般,我只是对柳泉荷说出了公孙函这个名字,还没等我把堵在心里的话问出口,他就轻声道“文武,你莫要怨我念他,他毕竟是我曾经爱过的人不过现在,我的心中除了你,早已再也容不下其他。对他说那些话,只是尽个情谊而已。”
他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有什么怨念不,彻底没有了。牵起他的左手与他五指相扣,我突然发现,完完全全拥有一个人的感觉是如此美妙。
楼下,江流和冷溶早已收拾好了行李,牵来马准备上路了。我发现冷溶不仅脸上多了道伤口,锁骨附近还多了片吻痕,虽然他时不时记得把衣领提一提盖住,却还是逃不过我的眼睛。我不由得嘿嘿嘿暗笑其实只要过了心理上这道坎,冷溶脸上这一刀与他之前受过的伤比起来,真的不算什么。我知道,即使将来这张清俊可人的脸上从此留下一道长长的伤疤,也绝不会妨碍他的幸福。其实自从前天听了韩菲菲那一番话之后,我一直很佩服江流和冷溶要知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他们是顶受了巨大的世俗压力才在一起的,能够这么多年不离不弃轻松自在,真是不容易。想到这,昨日忧愁的残余顿时一扫而空,心情格外爽朗。
驱走了公孙函一伙人,往后的数日果然都是风平浪静。走在乡野的路上,踏着落花和秋叶,真是说不出的罗曼蒂克。加上心爱之人长伴左右,几乎让我忘记了自己这是在逃亡。不过,我发现一个规律那就是,每当我忘记什么的时候,就总会发生什么事情再提醒我想起来。
当秋高气爽天气晴朗的一日,我们骑马行在山野中的时候,我总是隐隐约约觉得背后有细细碎碎地响声,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见我一个劲地回头往后看,柳泉荷不由得笑道“文武多心了,若是身后有人跟着,我还会觉不出来么”
也对。他武功那么高,上次公孙函他们离得那么大老远都能被他觉出来,要是有人紧跟我们身后,他又怎会感觉不到呢可不知为什么,在这风景如画的山间不时看着有小动物从身边奔突过去,总让我觉得一阵心慌,似乎有什么会发生一般。不过,这种担忧的情绪很快就被眼前的风景驱散了。
说起这里的风景呵果然是小农经济时代特有的纯天然无污染清新自然啊真是令人心旷神怡我没去过九寨黄龙什么的,不好妄自比较,不过这里的风光真是让人忍不住赞叹
虽说入了十月阴历已是深秋,少了春夏时节的葱翠,但红黄相接的山林还是显示出了一种别具一格的美丽,再加上这并不十分高大的山丘层峦相接,充满了层次感,又给这般别样的景致增添了些许撩人的神秘之感。
马蹄下的泥土软腻,凭着这份触感我就大致猜得出来,这里不仅有山,应当也有水。果然,绕过几道弯之后,一片隐匿在粗壮大树下的水潭呈现在了眼前
此时正值日中,行了一上午路的我们立刻做出了决定,在此地休息一番再上路。于是,我第一个兴冲冲地下了马,撩着衣服就跑到了水潭旁边将那清凌凌的水赏味一番。
结果,你猜怎的明明是深秋时节,这水本应冰凉,可是当我的手伸进里面的时候,却发现水是温热的
啊哈这是一处温泉啊
当我宣布了这条重大发现的时候,柳泉荷第一个从马上翻了下来,一手抓衣襟一手揉自己的头发。
“哎,连着三天未遇见城镇,我都快挺不住了。别说这水是温的,即使是冰凉刺骨,我也非要跳下去好好洗一洗”
剑在盾上砍出了“砰砰”的声响,我几乎是边战边退,只在他稍微喘息的时候才做出几次无效的攻击。形势完全向他一边倒。
我真是愚蠢竟然要单挑希腊第一的勇士
可是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
即使明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我也要进攻、进攻、进攻我要把自己的愤怒传递给他,把自己的忧愁传递给他,把自己的心痛传递给他
我发狠似的一剑向他刺了过去,结果,只听“咚”地一声,手中的护盾却反而被他打掉了。我没有时间把盾拾起,他的剑便又刺了过来,我只能翻身躲闪。
真是丢人他明显都没有尽力在跟我打,我就已经被逼得狼狈不堪了。这感觉就像大人在逗小孩玩似的。
我啊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奇怪”德兰西斯放慢了手中的动作,皱起了眉头,“你好像没什么实力。”
我带着羞愤地情绪再次向他砍去,他却不再进攻了,只是轻轻一侧身,便闪开了我的攻击。我握着手中的剑不住地喘息。
“为什么要和我决斗”他问道。
我不回答,却再次倔强地挥动了手中的剑。
结果
“啪砰”
两下清脆而响亮的碰撞声。
我被德兰西斯轻松地打翻在地上,剑弹到了远处,头盔滚落在了一旁。
完了,彻底的完了,也彻底地输了
我听见我身后的整个军队都屏住了呼吸,似乎不敢相信也不能接受眼前的一切。
呵,呵,呵
这一切,不都是我自找的么
我坐在地上背对着他,手攥着地上的尘土,紧紧地咬着牙齿,委屈得想要用脑袋撞地面。
头盔掉了,我的一头黑发垂落在了肩膀上。德兰西斯冰冷的剑锋穿过了我的黑发,架到了我的脖子上。
“你的背影有几分故人的感觉”他轻声道,“可以的话,现在投降,不要让我伤害你”
我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回过头来,一边流泪一边吼道“我不需要你来可怜我”
窒息一般的静默
“咣当”一声,架在我脖子上的剑掉到了地上。
我让他听到了我的声音
“是潘希利亚么”德兰西斯的声音流露着无法掩盖的颤抖
被他认出来的这一瞬间,我的眼泪竟像洪水决堤一般涌了出来。脸上的图腾被冲得斑斑驳驳,露出了我本来的面目。
“潘希利亚潘希利亚我的潘希利亚是你,对不对告诉我是你是你”
“是我”我抬起胳膊在自己脸上狠狠抹了一把,放下胳膊时,却见德兰西斯已经跪在了地上
堂堂七尺男儿、色萨利的国王、希腊第一勇士,就这样屈膝跪在了我的面前
两方军队一片哗然,他们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更不明白为什么,刚才的局势竟在瞬间被彻底颠覆。
德兰西斯啊
他深深低下头去,双手颤抖着向前伸出来,拾起了被自己丢在地上的剑,双手捧起,缓缓举过了头顶
“你”
“求你”德兰西斯的声音竟带着几分喑哑。我看见有清澈的液体低落在地上。
伸手拿起他手中的剑,缓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才终于抬起头来。
我看到的是一张泪流满面的脸
只听他忍住抽噎,激动地说道“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知道你心中的感受、理解你的想法。我不求你的宽恕,但是,我亦无法在失去你的爱的世界里呼吸所以,爱我或是杀我,你选择吧”
“德兰西斯”我激动地叫着他的名字,手中的剑早已被我扔到了远处。
有他这番话,有他这番行动,我还要在固执什么呢
下一秒,我也毫不犹豫地跪坐在地上,将他紧紧地收入怀中
泪水渗透了彼此的发根,浸染了脖颈。
我圈着他的肩膀,他圈着我的腰际,抵死相拥,仿佛这辈子都不想再放开
八年了人世间变幻无穷,世界沧海桑田,可是总有东西未曾改变。被丢弃、被撕碎的誓言原来还蒸腾在心间;往昔那炽热的情怀,虽然被万顷冰霜无情地激过,温度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退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