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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帝之乱 第7节

作者:星辉恺撒 字数:24451 更新:2022-01-01 01:57:28

    身体被紧紧束缚,朱迪斯不由得嗷嗷大叫起来“安东尼,你这个表面堂皇内心龌龊的东西我早就知道你对我图谋不轨,今日你总算暴露出自己的兽性了”

    “这次,不管你再说什么,我也绝不放手”

    “你”

    身体越发动弹不得,朱狄斯的眉心拧成了一个结,而就在这个时候,他一眼瞧见了安东尼腰间的利剑若能拔出它以此相逼的话

    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朱狄斯突然间放弃了挣扎,一动不动。可是,就在安东尼轻叹一声以为他终于妥协的时候,朱狄斯却突然趁他松劲儿的片刻,果断地一伸手,拔出了他腰间的利刃。

    “朱狄斯”

    “别动”剑锋对准了安东尼的胸膛。“这世上没有人能强迫我做任何事情。尼禄对我的强迫,我迟早要还给他,只不过,我有自己的方式和打算,绝不会依靠你这家伙我是个男人,我是我自己的,你休想用这种方式来折辱我”

    安东尼清隽的脸上,此刻遍布的,竟是无法言喻的哀伤。

    “朱狄斯,你怎么老是把人往不好的地方想这世上的确有尼禄这样的人渣,但也有像我一样,不带任何缀余的目的,单纯对你怀有真挚感情的人”

    朱狄斯心头一颤。“我,不信”

    “那就用你手中的剑刺死我吧。只要能让你感受到世间的真情,从此快乐、内心充满善念地活下去,我愿意用我的生命去成全你的。”只听安东尼继续道,“我的命本就是你在利刃下挽救回来的,今日,你就算刺死我,我也认了。但是我说过,这一次,无论如何我也绝不放手”

    安东尼的胸膛竟迎着剑锋凑上前来这一瞬间,朱狄斯彻底乱了手脚,大脑一片空白,惊叫一声,手一抖,剑就向着不知是哪的方向刺了过去。

    安东尼发出了一声吃痛的低吟,朱狄斯胆怯地睁开眼,先是看见了自己手中铜剑利刃上的一抹鲜红,视线跟着向前,便看见了安东尼左臂上那正在滴血的伤口。

    战战兢兢抬头对上安东尼的眼神时,朱狄斯仿佛看到了一片无尽的、深邃的海,海中激荡的,是温柔而隐忍的波澜

    “松手。”

    朱狄斯竟然听话了,任由安东尼从他手中拿回利剑放回腰间,然后用那只流血的左臂托起了他的后背,右手揽过他的双腿,像带他离开皇宫时一样,打横将他抱起在怀里。

    朱狄斯也不知晓,此时此刻的自己脑海中翻滚的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情绪。他只是,无法再抗拒

    就这样,安东尼抱着他走出了家门。

    门外,他的奴仆桀洛斯已经备好了行李和马匹。安东尼把朱狄斯抱上了自己的马,然后接过了桀洛斯手中的斗篷为他披好,系上了带子,随后简单处理了一下胳膊上的伤口,自己也跨上了马背。

    一手揽住那纤瘦的腰肢,一手握紧缰绳,头轻轻靠在朱狄斯的耳边,安东尼用低沉、轻微却坚定地声音道“我不是心急的人,亦不是轻言放弃的人,相反,越是困难重重的事情,越能令我锲而不舍。朱狄斯,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明白,这世上,除了恨,还有爱。”

    骏马缓缓迈开了脚步,安东尼带着朱狄斯走在前面,桀洛斯骑着拖有行李的马走在后面。

    不管是对于朱狄斯还是安东尼来讲,这都将是一个不眠之夜。而这,却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从罗马到西班牙有数周的行程。安东尼就怕尼禄突然反悔再派提格里努斯抓他回去试问,于是头一个夜里快马加鞭,终于在天亮之前奔出了罗马城。

    这一晚上,朱狄斯几乎一句话也没说。安东尼能感受到那个紧贴自己怀抱的身躯异常僵直。但是,这是无可避免的吧在西西里经历了漫长的同年时代,终于来到了罗马,终于获得了权势,终于建立起了一分自尊和自信此刻,却瞬间化为尘烟去往西班牙投靠盖尔巴,对朱狄斯来说,不仅是对这一段短暂辉煌的否定,更是对自己这一番心血、一番经营的永诀

    安东尼知道他需要时间来接受、反思、调整这一切,因此,他并没有急于让他接纳自己。拥有与朱狄斯截然不同的辉煌过去的他始终充满自信他确定,他已经一脚踏入了朱狄斯的人生,因此他有足够的时间去改变他。

    可是,自信过头往往就是自负事实上,朱狄斯那句“自以为是”此刻批他,还真是批对了

    当第三个夜幕降临之时,当他们已经行至意大利北部沿海的伊凡尔克小镇时,见朱狄斯几日来情绪稳定,安东尼便以为他已经想通了,至少在到达西班牙之前不会再闹出什么事来。于是,在连续几天没有合眼的他在背负着逃亡压力的极度疲惫之下,安东尼抱着剑坐在朱狄斯的身边小憩了一会儿。

    西风轻轻吹拂着安东尼的脸颊。半梦半醒之间,一种令人悸动的美妙触感侵袭上了他的身体。他感到有一只手指细长、带着温柔情怀的手探入了他的衣襟,抚摸他的胸膛,轻吟一声后,安东尼禁不住微微睁开了眼睛。他居然看到了朱狄斯近在咫尺的脸。月光下,那精致的脸颊充满了妖冶的魅惑,修长的睫毛微微颔动,仿佛月下蝴蝶的翅膀。

    闭着眼睛的朱狄斯似乎不曾察觉安东尼微微敞开的眼睛,就这样一边轻轻抚摸着他的胸膛,一边吻了他的嘴唇

    是真实的幻觉,还是幻觉的真实

    不过,即便是真实,当唇上和胸口上的温度散去后,也只能化为梦境延续了。

    于是,在延续的美妙梦境里,安东尼被桀洛斯用力摇醒了

    “主人,快醒醒朱狄斯不见了”

    安东尼那带着困倦之意半合的眼睛顷刻就瞪开了。灵活地“嗖”一下站起身,转了个圈向四下一望,果然没了朱狄斯的身影

    夜已过半,朱狄斯一个人会去哪、能去哪

    强迫自己冷静后,安东尼思绪随着眼波一转,立刻找到了答案。就在下午他们刚到达伊凡尔克小镇的时候,路过海港,朱狄斯曾经淡淡呢喃了这么一句“这些给罗马供应橄榄的商船明天凌晨便要启程了吧”

    仰头看了一眼头顶的星空,安东尼一句话也没说,一刻也不敢怠慢,跨上马背,快马加鞭就向港口的方向赶了过去

    哒哒的马蹄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朱狄斯搓着手心站在甲板上,揣着惴惴不安的一颗心,听到起锚声和勒马声同时响起。

    迎风转过身的时候,安东尼的身影正从马背上翻下来,可是当他抵死奔到岸边的时候,朱狄斯搭乘的商船却已离岸十米。

    就差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安东尼抓着拴锚的木桩,看着看着朱狄斯的衣摆随着海风飘飞,心中百味翻腾

    他已经再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朱狄斯走上了船舷,对着安东尼大喊起来

    “安东尼,没错,你给过我无数次的忠告,给过我无数次的警示,可是我仍旧一意孤行,最后受尽了报应。但是,这些还不足以将我击垮我依旧会用我自己的方式抗争,你无权替我做出选择,更无权强迫我接受你的意志即便万劫不复,这也是我的命运。但不管怎样,我,无法说服自己与你同路”

    朱狄斯的声音随着船与海风远去了。

    看着安东尼风中凌乱的身影,发泄似的吼完以后,朱狄斯禁不住手握栏杆,轻声呢喃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为什么一站在你的身边就感觉心情忐忑为什么若是没有你,我便不会有今日的自卑和失落,不会有这么多不安与踌躇,不会意识到繁华背后的空虚,不会费力地去思考人生爱恨情仇你把我的人生全搅乱了,让我无法彻彻底底做一个果断狠辣的政客,也无法做一个彻彻底底做一个清白纯粹的凡人”

    20再为帝王相,心计侍豺狼

    两日后的清晨,朱狄斯回到了罗马。他义无反顾地走进了皇宫,义无反顾地来到了尼禄的身边,深深地弯腰低下了头颅。

    看着眼前朱狄斯,尼禄哈哈大笑道“我亲爱的表弟,虽然你现在向我卑躬屈膝,但是我知道,你在你心中,我却是被狠狠地踩在脚下”尼禄一边说着,一边上前两步伸手勾起了朱狄斯的下巴,诡异中透着癫狂的眼神瞬间对上了那隐忍伪装下的狠辣。

    “很好,朱狄斯,很好我最喜欢你这眼神儿让我们你走着瞧,瞧我们能把彼此折腾到什么地步哈哈哈哈哈”

    尼禄狠狠地捏了捏朱狄斯的下巴又松开,朱狄斯便后退两步,再次深深地弯腰颔首。就在这个时候,塞内卡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边。朱狄斯站直了身体抖了抖衣服,蹭着这老对头的肩膀,转身大步而去。

    望着朱狄斯远去的身影,看着仰头狂笑的尼禄,塞内卡不由得低垂着眼眸轻叹道“朱狄斯,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朱狄斯,你,你为什么还要回来”这是波培娅偶遇手捧书卷、正在穿过皇宫正厅的朱狄斯时,发出的一声惊叫。

    朱狄斯不由得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只是用犀利而狠辣的眼神在波培娅的脸上那么一扫,就逼得怀孕中的她向后踉跄了几步,最终扶住了一张桌子才得以站稳。

    “你当然希望我永远不要回来。”

    “我只是希望不再被你驱使和操纵”

    朱狄斯不由得眯起了双眼,原本就犀利的目光经过这一番浓缩,顿时更加逼人。“所以你向尼禄吹起了耳旁风,说我蔑视他、恨他、利用他,还说斯波拉斯暗恋我,然后让尼禄派人监视他”

    话音落下之时,朱狄斯与波培娅已然近在咫尺。波培娅的呼吸异常紊乱,紧张得额头冒汗。可是,这个一直畏惧朱狄斯的人,此时此刻,竟然说出了一句让朱狄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话“怎么,难道我不应该”

    朱狄斯眉头一蹙,站直了身体,仰头苦笑了三声,“哈,哈,哈应该很应该”

    波培娅既困惑又胆战心惊地看着他。

    朱狄斯每咬一个字都仿佛透着一股子狠“是我错了。我忘记了你是那个前一秒温柔俏佳人,后一秒就对安东尼甩头走人的女人;我忘记了你是那个一会儿依偎在奥托怀里风情万种,一会儿又把自己的一切资本卖弄给了尼禄的女人阿格里皮娜死去还不到一年,我就已经忘记了踏进皇宫的女人会变成什么样的蛇蝎。是我错了”

    听着朱狄斯这一番陈述,往昔的一幕幕突然在波培娅的眼前重叠交织,竟逼得她流下了委屈的泪水。用手轻轻拭去眼角的泪,她忍不住大声问“朱狄斯,你为什么还要回到尼禄身边你到底还想要做什么”

    可朱狄斯却只是继续自顾自地说道“其实我应该谢谢你,波培娅,是教育了我,让我对尼禄、对仕途、对这个时代放弃了最后一点点期望和憧憬从今天起,我要真正的冷血。”说这话时,朱狄斯抬起右手来在波培娅的面前狠狠攥紧,指节啪啪作响

    “你只管看着,看我如何倾覆尼禄的王朝,如何倾覆这让我憎恨的一切。”

    说罢,朱狄斯转身,扬长而去。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朱狄斯真恨不得伸出双手狠狠掐住她的脖子,让这倾世红颜变成一具尸体。可是,看着她高高隆起的腹部,鲁西贝拉怀孕时的身影突然在他眼前重叠交织,使他再也没有了这番力气。

    或许是惊吓,或许是委屈,或许是悔恨,就在朱狄斯离去的刹那,波培娅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远在路塔尼亚担任财务官的奥托寄来的信已经在朱狄斯的书案上堆积成了小山,可是他却一封也没有回。而今天,他终于提起了笔。

    安东尼去往了西班牙,将要亲自投身于推翻尼禄的革命之中,可是朱狄斯却选择了与他截然不同的道路他一面回到了尼禄身边继续“侍奉”这只豺狼虎豹,一面却给奥托写信,强逼他联络地方总督,支持盖尔巴的起义。

    没错,两面派。一切只为他向自己赌气立下的誓言让尼禄的王朝从内到外,瓦解得彻彻底底

    不久之后,奥托的回信到了。这个在路塔尼亚勤勤恳恳处理政务的家伙虽然胆小怯懦,却已然因为心怀歉疚而对朱狄斯惟命是从。与此同时,朱狄斯一直在等待的机会也到来了

    韦帕芗被选为了执政官,任期一年。朱狄斯在第一时间找到了他,让他兑现承诺。

    “你说过,有朝一日你当选执政官,一定会让我进入元老院。”

    “是的,我都记得。”韦帕芗如同父辈一样用手磨蹭着朱狄斯的脸颊,可是却面露难色,“只是,我的孩子,你也知道我们的皇帝现在是何种状况,我已经连自己都无法保护,更无法保护你了”

    可朱狄斯却道“若我没有九死一生的觉悟,此刻双脚又怎会依旧站在罗马的土地上”

    韦帕芗不由得长叹一声。他很为难,知道自己正在将朱狄斯推向风口浪尖,也知道自己将因破格提携他进入元老院而遭人病诟,但是他并没有拒绝。

    终于,朱狄斯盼来了这一天。

    他穿上了镶紫边的托加,在众人或是费解或是鄙夷的目光中昂首挺胸踏进了元老院,从容淡定地享有着自己的席位。各种谣言立刻四散而起,有人说他送给了韦帕芗两千金币,也有人说,他获得第一个官职就是因为凭借自己的色相让尼禄满足了他的性`欲,尼禄任命他为事务官使其长伴左右,恐怕也是出于这方面考虑

    朱狄斯微眯着眼睛勾起嘴角冷笑,曾经的岳父瓦罗听着周围的议论声,忍不住时不时地回头看朱狄斯的脸色,而朱狄斯却只是冷笑着自言自语“这元老院里好浓烈地一股尸体味”

    听完这话,瓦罗不由得全身一颤,赶紧扭回头去不敢再看自己曾经的女婿一眼。

    终于,尼禄来了。老头子们的注意力也终于从朱狄斯的身上移到了他们的皇帝身上。

    德高望重的阿庇安原想代众人向尼禄询问他对高卢总督和日耳曼总督谋反之事的处理意见,却不料,这老态龙钟的家伙刚扭动着站起身,尼禄就先他一步发起了飙。

    “罗马的建设连三分之一都还没完成,你们却跟我说钱都用完了啊啊啊好吧,从下个月开始,各行省的税收都加倍”

    “可可是,税收已经在一年之内加倍多次了”裴乌斯忍不住说道说道。

    “那就继续加倍”

    尼禄这一声撕心裂肺地狂吼,吼得元老院的天花板都抖了三抖。老头子们全身都禁不住一个哆嗦,有几个甚至差点吓晕过去。

    站在众人中间环视一圈,尼禄竟弯下腰啜泣起来。那演技,那逼真,简直能让所有人都愧疚地感到是他们把自己的皇帝给欺负了,虽然事实情况正相反

    “我已经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了如果你们不能说出同样的话,都给我把头低下低下”

    所有人都低头,除了朱狄斯。

    尼禄转身正对着朱狄斯,一声冷笑道“很好,朱狄斯。快回家去跟你的财产告别吧,因为从明天起,它们全部都要用来支援我们的工程了。”说罢,尼禄尼禄拎着托加的衣摆,迈着一双罗圈腿,狰狞地笑着,大步跨出了元老院。此时的他正在心中暗道朱狄斯,既然跟我斗,就别怕我把你整死我要让你一点一点、痛彻地体会到,你的身体里虽流着和我一样的奥古斯都家族的血液,可是,你却不及我的万分之一

    就在几分钟前,元老们还在诋毁朱狄斯的清白,可是现在他们却都用或是同情或是感到自危的眼神看向他。

    没有人会知道,这正是朱狄斯所施下的苦肉计为了倾覆世界,朱狄斯硬是憋了那么一口气,赌上了自己的一切

    第二日,提格里努斯便带人来抄走了朱狄斯的全部家财;而就在那天晚上,朱狄斯却在空荡荡的新家中,用薄酒淡饭邀请了皮索、阿庇安、裴乌斯、纳塔里斯一干人等。

    看着朱狄斯瘦弱的身躯在空荡荡的背景中苦笑着举杯,众位元老们想想自己,不由得万般感慨、人人自危。

    当大门被紧紧关严,灯火黯淡下来的时候,朱狄斯突然对皮索说“皮索,我知道,你想要干掉尼禄已经不止一天”

    皮索开始还装得很不自在,低声道“你在胡说什么”,可是看着朱狄斯严肃的双眼,他也终于软了下来,“好吧朱狄斯,你要加入这个计划,是么”

    朱狄斯苦笑道,“你们且看,我已经一无所有,所以也只好孤注一掷。更何况皮索,恕我直言,你虽然德高望重,但若想当上皇帝且不因为僭越而给自己的家族蒙羞,必须要得到奥古斯都家族成员的支持,因此,只有我可以帮你。”

    “你说的对”

    转入正题后,一时间,众人便开始议论纷纷。有人提议邀请尼禄去家中吃饭,然后趁机杀死他,可是大多数人都觉得不妥,让皇帝死在自己家里还不如死在公共场合。最终,众人决议,在明天的赛车会上动手,因为赛车会上,当尼禄当尼禄领受桂冠且路过元老们的包厢时,提格里努斯无法保卫在他的身边,这个时候,他们就能杀死他。

    先前,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信任在尼禄身边做事多年、犀利狠辣、阴险狡诈的朱狄斯,但是,亲眼目睹了朱狄斯被尼禄如此修理、惨遭抄家之后,所有人都开始对他刺杀尼禄的动机和决心深信不疑。

    这些德高望重的元老、国家的顶梁柱们,虽然被尼禄弄得尴尬、自危,但却依旧是国家的脊梁,政治权利的掌握者,他们中更不乏有像皮索这样,在某种程度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人物。

    可是,有谁会想到,接下来等待着他们的将会是何等的命运呢

    纳塔里斯贡献出了自己的剑以完成刺杀尼禄的计划,于是朱狄斯吩咐心腹曼提纽斯去将剑取来打磨。

    就在这群人期待着见证铜剑的锋利之时,曼提纽斯却按照朱狄斯早先的吩咐,偷偷地跑去了王宫,将皮索等人意欲杀害他的计划统统告诉了尼禄

    就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当尼禄正在一边狂热地享用斯波拉斯的身体,一边向他显摆自己如何抄了朱狄斯的家财、今后还要如何进一步修理他的时候,提格里努斯突然在寝宫外大声喊了起来

    “陛下,出大事了”

    阴暗冰冷的刑讯室里,曼提纽斯被两个禁卫军狠狠地按在一把椅子上,喉结上还顶着一把闪闪发亮的匕首。胆战心惊地等待了片刻之后,一阵脚步声响起,尼禄来了。

    皇帝衣衫不整、头发凌乱,随意地披着一件宽松的紫袍,脚上还踩着拖鞋。

    和人做`爱做到高`潮,简直比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还要要命,可是尼禄这向来不知收敛的人却硬生生逼着自己打住了。

    何以至此

    因为朱狄斯的心腹突然跑来狂敲皇帝大门道再不开门,皇帝就要没命了

    尼禄发狠似的往身后的椅子上那么一坐,低吼道“是谁叫你来报信的”

    “当当然是我的主人朱狄斯,陛下。”

    尼禄不由得冷笑一声道“朱狄斯要是用这种方式来对我耍花样,那么他的脑袋就掉定了。”

    “陛下,请相信主人,此事千真万确不信,你可以找纳塔里斯来对峙,主人说他是个胆小鬼,只要吓唬吓唬他,他就会通通招出来的”

    于是,倒霉的纳塔里斯被提格里努斯请进了刑讯室。

    起先,政客的素质尚能让纳塔里斯佯装淡定,言谈自如,矢口否认要刺杀尼禄的事情;可是,当他说曼提纽斯取自己的剑,是为了馈赠给看上去有点瘦弱的朱狄斯当防身武器用,而随后被召来的裴乌斯却说他是想用剑来宰杀一头猪的时候,纳塔里斯一下子就不淡定了。

    尼禄笑了。

    这位皇帝潇洒地打了一个响指,提格里努斯就像闪电一般出了手,一剑割断了裴乌斯的喉咙

    亲眼看着裴乌斯变成了一具尸体,纳塔里斯全身抖得像犯了癫痫。而当提格里努斯转而将那把沾染着裴乌斯鲜血的剑抵到他脖子上的时候,纳塔里斯终于顶不住威胁,发狂似的吼着,把所有参与者的名字都吼了出来。

    发觉想要自己命的足足有几十号人,听着他们的名字被吓傻了的纳塔里斯从嘴里一个个吼出来,尼禄被惊得冷汗涔涔,不禁站起身,来回踱步,结果却因腿脚虚软险些摔倒。最终,疯狂边缘的他终于忍不住和纳塔里斯对着吼起来

    “你们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

    吓疯了的纳塔里斯索性也豁出去了,一边抓狂一边喊“因为你是个疯子彻彻底底的疯子看看你都对罗马做了什么你在杀死罗马你在杀死他”

    尼禄彻底狂了,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撞在了冰冷的墙壁上,手舞足蹈兼撕心裂肺地大喊起来“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所有人让他们都去死都去死”

    就这样,史上最浩大、最疯狂、最惨无人道的暗杀浪潮开始了。不过一两天的时间,提格里努斯和他率领的禁卫军就拜访了每一个政治上的反对派,毫不留情地一剑一剑刺了他们的心窝。

    罗马人中最有威信、说话最有分量、对政治最有决定性作用的人,一夜间被灭掉了一半。

    碰巧看着鲜血在一个老贵族的别墅地板上流下来的时候,朱狄斯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残忍的微笑

    第二天,元老院召开会议的时候,朱狄斯从容淡定地走到了自己的席位上。

    就在几天前,瓦罗战战兢兢看向他的时候,他说“这元老院里好浓烈地一股尸体味”;可今天,瓦罗再次战战兢兢看向他的时候,他却慵懒地舒了口气,活动了一下脖子掰了掰手指头说道

    “不错,空气果然清新多了”

    知道朱狄斯所作所为的人都已经命丧黄泉,除了尼禄,因此没有人能挑出他的不是。

    那天夜里,在邀请朱狄斯共进晚餐之后,尼禄不得不说“想不到你会打入反对派的内部替我揭发他们的阴谋,我还以为你巴不得看我被碎尸万段呢。朱狄斯,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朱狄斯做出了一个让尼禄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举动他竟然当着众多奴仆的面匍匐在了尼禄的脚下,向前探头亲吻他的脚背。

    “陛下,我永远是您的仆人。我想之前您真的误会了我的父亲赛扬斯就也不过是个靠色相换得一块生存空间的人,我更没有什么锋芒和节操。我的荣宠全赖您的施舍,陛下。”

    尼禄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拽起了地上的朱狄斯,再一次用手捏起了他的下巴。

    “朱狄斯,你真是贱得可爱”

    “谢陛下夸奖。”

    妖媚的脸上挂着标准的政治微笑,竟不泄一丝真情,不露一点破绽。

    尼禄眯眼笑着捏了捏他的下巴又松开,“好,皮索已经自杀,从今天起,你将在元老院中拥有最荣耀的一个席位”

    没有人能看到朱狄斯那宠辱不惊的面孔下包裹着怎样残忍的微笑。

    这,只是一个开始。

    不久之后,朱狄斯去找他最为信任的韦帕芗,想要得到他的支持。却不料,当他急匆匆离开皇宫想要去往韦帕芗家的时候,一阵悠扬的竖琴声突然传来,让他禁不住停下了脚步。

    穿过长长的回廊来到厅堂的门口,朱狄斯看见尼禄正认真地弹着竖琴,而一群大臣们则正在假装陶醉地听琴,还时不时地轻轻鼓掌,只有韦帕芗仰在椅子上睡得十分酣畅。看到这一幕,朱狄斯瞬间石化,他真恨不得赶紧上去把韦帕芗摇醒,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韦帕芗竟然打起了呼噜

    “呼呼”

    尼禄一下子被从陶醉的境地拉了回来。音乐戛然而止的一瞬间,韦帕芗也已经被身边的维特里乌斯给拍醒。韦帕芗立刻坐正,对尼禄笑着,还吸了吸鼻子泡。

    “你觉得我的演奏很难听”

    “不不不,”韦帕芗赶紧回答道,“它美如天籁,就像蜜蜂飞过花丛一样,乐音里夹杂了迷人的花香。”

    尼禄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脚照着地板那么一跺,在场所有人都禁不住一个哆嗦。

    “我看你并不懂得欣赏蜜蜂飞过花丛的那种美妙”尼禄冲着韦帕芗大吼了起来,“你不应该留在罗马,而应该去乡下养养蜜蜂,好好欣赏一下那美妙的鸣叫声,直到你能领悟它为止好,我看,就这么办了”

    就这样,韦帕芗一夜之间由执政官变成了养蜜蜂的老农夫,背起行囊、披上斗篷、牵起马匹,就准备向着远离罗马的朱迪亚的小乡村进发。

    临行前,朱狄斯攥着他的手摇头又叹息,而韦帕芗却十分淡定地笑道“朱狄斯,我的孩子,我说过,我连自己都无法保护,更无法保护你。”

    听了这话,朱狄斯一时间竟感到如遭雷劈

    “你你是故意的故意在尼禄面前睡着,故意自我流放”

    韦帕芗只是笑而不答。

    朱狄斯可急了“老狐狸你躲过了暴君,找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规避乱世,可是我怎么办罗马怎么办”

    韦帕芗拍了拍朱狄斯的肩膀道“我不是一个能够身居世外淡然一生的人,这你知道。当历史的洪流推着我的背告诉我应该回归的时候,我一定会回来。只是,若我一直跟在这暴君身边,不慎被他咬个粉身碎骨,就再也没有扑腾几下的机会了。在乱世中,我们首先要学会的是怎样活下来。我的孩子,你也一样。”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韦帕芗的儿子提图斯也来了,看着父亲的一身行装,这个当儿子表现得和他爹一样淡定。

    韦帕芗抓过提图斯的手,将它搭在了朱狄斯的手上。

    他先对提图斯说“你和朱狄斯也认识不止一天两天了,他给了我们的家庭很多恩惠,也和我很投缘,我走以后你要多照顾他。”然后,韦帕芗又对朱狄斯道“我这个儿子也算聪明,曾经在日耳曼和不列颠担任过军官,能文能武,是个非常可靠的男人。把他当成你的亲哥哥吧,有事情,不要怕麻烦他。”

    交代完这些话,韦帕芗跨上了马背,沿着法布里亚大道向东离去了,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了视野。

    一种无助的感觉突然飘上了朱狄斯的心头。他拒绝了提图斯晚餐的邀请,独自回到家中,任凭冷风将自己的整个身体浸透

    不过朱狄斯就是朱狄斯,第二日便又打起了精神。

    元老院中,阿庇安等人反复询问尼禄对于各地造反的看法,惹得尼禄大为恼火;而朱狄斯却无视众人的焦点,把罗马城重建的方案汇报了一遍,又让尼禄乐开了花。至此,所有人再次将朱狄斯列为了鄙薄的对象,把它看得好像一条拥护尼禄、对他不停摇尾巴的狗。

    没有人会知道,这条“拥护主人的狗”背地里打的却是咬死主人的算盘

    当奥托刚来的信被送到了他的手上,当他看到奥托已经亲率军团投靠了盖尔巴,并获得了信任的时候,朱狄斯仰头哈哈狂笑,而后低头在原信上批下了一行大字“我信任你”然后,就这样原样让信使送了出去。

    奥托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正在向东行军的途中。

    作为西班牙总督盖尔巴的左膀右臂,安东尼和奥托这互相看对方不顺眼的两个家伙,近来却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不,当奥托把朱狄斯的手迹贴在胸口,抬头望月幸福地感叹时,安东尼正好就在他不远处。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那信是谁寄来的

    安东尼虽沉默不语,可郁闷之中却拔出剑来,把面前的一只废弃破鞋捣了个稀巴烂。

    21披挂上战场,迷糊斩大将

    安东尼的表叔时任西班牙行省长官的塞尔维乌斯苏尔皮基乌斯盖尔巴,是个精明而又矫健的小老头。眼下,高卢、日耳曼、非洲都在造反,盖尔巴也便举起了大旗。可是,别人的口号都是“推翻尼禄”,只有人家盖尔巴的口号是“拯救罗马”。

    盖尔巴在西班牙行省内募集了一个军团、两个骑兵大队和三个步兵大队,外加安东尼号召骑士阶层组成的“志愿兵”卫队支援,以及奥托凭借自己的影响力在路塔尼亚号召的部队,盖尔巴的力量瞬间变得让人不容小觑。

    谁都看得出来这老头想当皇帝,可是这老头自己却非常能演道,表面上严禁自己的部下提及称帝的问题,可是私底下却让自己的心腹们在时机成熟的紧要关头,果断站出来为他黄袍加身拥立他,然后,他就能半推半就地“顺应民意”成为罗马帝国的皇帝了

    是男人就总是有野心的别看安东尼少年时代任军职也好,后来在罗马为官也好,一直都是兢兢业业,其实这家伙的野心并不比他表叔小。没有人会比安东尼更希望盖尔巴登上帝位了为什么呢因为盖尔巴膝下无子,又曾经是自己的监护人,如果自己能够助他攫取江山,那么盖尔巴收他为义子的可能性就无限接近于百分之百。

    成为皇帝的义子,那罗马的皇位还不早晚是归他的到了能够富有四海、随心所欲的那一刻,他就能满足朱狄斯的愿望,让他真正地明白,自己才是最真诚、最可靠的男人。

    于是,在向东行军的过程中,安东尼不断意淫着这些有的没的,藉此来抚慰自己那颗受了打击的寂寞小心灵。可是老天无眼,竟然连个梦都不让他作个安生就在他幻想着自己和朱狄斯的未来将如何如何的时候,又一封远道而来的书信飘进了奥托的手里

    用脚趾呃不,用脚趾甲盖想,都知道那封信是谁寄来的

    安东尼拔剑郁闷地戳着脚底下的沙子,背对着奥托,却听见奥托不停地发出令他无法忍受的声音那家伙先是对着信打了两下啵,然后沉默了一小会儿,倒吸一口冷气,最后气息越来越不均匀,直至轻叹了一声。

    安东尼实在忍不住了,一回头,竟正对上奥托鬼鬼祟祟看向他的目光

    奥托赶紧紧张地转过头去,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却不料,这傻帽的一连串行为更引起了安东尼的猜忌。

    偷看别人的私人信件是非常下流的,尤其是对安东尼这样严谨自律的人来讲,更是万万做不得。可是这一次,经过了一系列的思想斗争,安东尼却决定,无论如何,自己也要去看那封信

    作为一个政场老手,事关军机、政治的信件在看完后要赶紧烧毁,这一点奥托并不是不知道。但那信可是朱狄斯寄来的啊,奥托怎么舍得烧于是,那些书信总是被他小心翼翼地压在行李最下面保管好,也就给了安东尼偷看的机会。

    就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安东尼做了他原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做的坏事偷偷潜入了奥托得帐篷,偷偷扒开了他的行李,偷偷取走了那封神秘的信

    在自己的营帐中点上微弱的火光,再借天上白色的月光,安东尼读起了信上飘逸而工整的小字。结果,不读不知道,一读吓一跳

    朱狄斯竟然为奥托策划好了他未来的“三步走”

    第一步,让奥托动员盖尔巴支持高卢的行省长官之一的文代克斯,借力使力打下江山,好让盖尔巴对其产生好感;

    第二步,朱狄斯会想方设法挖空尼禄的政府,然后引导元老院宣布尼禄为罗马帝国的公敌,逼他自尽;

    第三步,让奥托找机会杀死文代克斯,然后大声拥立盖尔巴为皇帝,领着他进入早已在朱狄斯的策划下为之敞开大门的罗马,这样一来,所有功劳看上去就都成了奥托的了

    朱狄斯计划这一切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充分获得盖尔巴的好感和信任,让盖尔巴在罗马称帝之后,能够收他为义子,有朝一日登上王位,坐拥天下

    安东尼差点一激动把信攥成团然后烧成灰不是因为恨,却是因为不甘为什么朱狄斯选择的人依旧是奥托,却不是自己

    面对朱狄斯,安东尼可以潇洒地许他真心、许他幸福、许他天下,许他想要拥有的一切,可朱狄斯却始终和他拧着;而另一面,胆小又懦弱的奥托在过去一直没有什么作为,可朱狄斯却能一次次爬上他的床,甚至,当奥托花心地爱上了波培娅,朱狄斯却依旧对他宽容,现在,甚至替他谋划如何能将他推上罗马帝国皇帝的宝座

    朱狄斯,为什么你选择的人不是我

    这样想着,安东尼禁不住愤恨地攥紧拳头发抖。

    他真恨不得把这封信交给盖尔巴,让他看清奥托不轨的心思,可是,他不能,因为这封信是朱狄斯写的。即使是到了这样的、被一颗心完全抛弃的绝望时刻,他依旧不忍心看到朱狄斯受到任何的伤害。

    他无法忘记那日在众目睽睽之下,朱狄斯是何等纵情地与他进行着彻底的交融,那一瞬间,得到他的错觉让自己长久以来冰封的内心变得何等欢愉

    因此,他还没有放弃

    起身,转头,离开营帐,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信放回奥托的行礼底层之后,安东尼回头擦拭着自己的剑,等待着天亮。

    由多鲁斯率领的军队已经推进到了日耳曼的边界,到时候,他们将难免于一战。

    安东尼从未像现在一样期待上战场对于此时的他来讲,铁与血是证明自己最好的方式。

    可是

    人不顺的时候真是喝口水都塞牙缝安东尼的悲衰之路才刚开了个头而已。

    当几日后,盖尔巴宣布对多鲁斯开战的时候,“越渴盼的东西越流逝,越憎恶的事情越发生”这句古希腊的至理名言,居然在安东尼的身上悲衰地上演了

    奥托果然向盖尔巴提出了支持高卢行省长官文代克斯的建议。盖尔巴也早有这番考虑,于是,奥托的一番建议大大增加了他对自己决断的信心,当即拍了板 。

    日耳曼边界的德比镇一片荒凉,在恺撒的时代,这里就承载了无数的战斗,而现在,多鲁斯受元老院的指示,率领着他的两个军团逼近这里,誓要将盖尔巴打回西班牙。

    时已入秋,登高远望,荒凉的土地上笼罩着一片黄沙。

    骑在马背之上,奥托有种一去不复返的悲凉感,好像对他来讲打仗就等于送死,于是他用手去摸自己的胸口,那里正揣着朱狄斯的一封回信,上面写着“我相信你”。结果,摸着朱狄斯来信的奥托非但没感到宽慰,反而又增加了新的压力,于是,这货开始一会儿对着自己的盔甲念咒一会儿对着自己的武器念咒,反反复复的“战神马尔斯赐给我力量”云云。念完,他又开始打起了哆嗦,紧紧攥着缰绳小声给自己打气“奥托,你是个男人,不可以怕死,朱狄斯正在罗马等待你”如何如何。

    看着奥托胆小怯懦的样子,鄙夷之色溢满了安东尼的脸颊;听着朱狄斯的名字不断从那蠢货嘴里飘出来,安东尼真恨不得拿剑架他脖子上问他你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

    终于,多鲁斯的步兵呈方阵推进到了一个最适宜进攻的位置。当奥托还在一边发抖一边念念叨叨的时候,安东尼已经率领着骑兵团按照原定的目标向着多鲁斯的第一百人团包抄了过去,顺带冷冰冰地丢给了奥托一句“若是因为你而坏了大事,战死无人为你收尸”

    安东尼策马而去的灰尘喷了奥托一脸。

    除了少年时代在日耳曼担任过后勤的军职以外,奥托完全没有任何军事经验;还记得第一次看见从不列颠战场上载誉归来的卡西乌斯对自己手下兵团下令曰“变成乌龟”的时候,眼睁睁看着兵团缩成方块,奥托禁不住问身边的人这是乌龟么当身边的人给他说“是”的时候,他还以为这些士兵一定是得再酝酿一会儿才能摆出四条腿加脑袋尾巴来

    就是这么一个军事白痴,一向和他相互对上不上眼的安东尼竟然在盖尔巴面前力荐他,摆明了是想让他挂彩。奥托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成了前锋,稀里糊涂地成了第一波步兵正面进攻的指挥官。

    委委屈屈地抹了抹那一脸灰,奥托尴尬又害怕地想掉头往回跑。还好,一直赋有责任感的他并不是个真能干这种垃圾事来的人,他还没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定了定神,他终于举剑对身后的先锋百人团大呼预备、前进。

    多鲁斯采用了横向布兵的策略,就是为了防止对方从侧翼进入后方,两面夹击。在敌人的侧翼势力如此强悍的情况下,安东尼竟然硬生生地率领骑士团冲开了一个缺口。与此同时,奥托率领的步兵已经推进到了多鲁斯军队的正前方,盖尔巴率领的主力步兵团也已从后方压住了整个战场。

    一时间,黄沙漫天席卷,双方战成一片。

    当安东尼终于突围,率领骑兵团突入敌军后方的时候,令他意想不到的状况发生了原计划自己的骑兵进入敌军后方之后能够与正面的步兵形成对敌军的两面包抄之势,却不料,在对方的骑兵阵之后,居然还有一圈步兵埋伏这下可好,想两面夹击敌方,自己却反被两面夹击了

    多鲁斯的副将艾诺斯挥着盾牌嚣张地笑了起来“安东尼,我多加一圈布防专门对付你,看来真是没错”

    安东尼的嘴角抽了一下,冷冷道“荣幸之至。”

    于是安东尼陷入了苦战,可另一面,奥托却在闭着眼杀了一个人之后自己吓得嗷嗷大叫起来。

    也许是在尼禄身边待了太久,以至于不知不觉中沾染上了尼禄那戏剧性的感染力,奥托这么一叫,周围的士兵居然都跟着他叫了起来,让正在奋力拼杀冲向奥托的多鲁斯全身打了个哆嗦。

    多鲁斯清楚地记得,曾经跟尼禄混的奥托是个本本分分、完全没什么进攻性的家伙,可现在,脸上被喷了一堆血的他却张牙舞爪地格外活跃。多鲁斯并不知道,此时的奥托只是倒霉地在杀了那个人之后,被喷溅出来的血液迷了眼,根本睁不开,于是受了刺激又怕死的他只能嗷嗷大叫着张牙舞爪乱砍一气

    士兵的吼叫声越来越大,战场的气氛竟然一下子变了。多鲁斯喊着“让开”,然后骑马冲了上来,想一剑给奥托个痛快,而除了血什么也看不见的奥托也在大叫“让开”以免把自己人给砍了。

    然后,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

    奥托一激动甩掉了头盔,然后活生生地被自己的头盔给绊倒了。

    结果啊结果,他这一倒可不要紧,竟是不偏不倚地抱在了多鲁斯的马蹄子上,多鲁斯就这样从马背上给摔了下来,还正好砸在了奥托的身上。

    周围的战斗不知不觉中渐渐止息了,几乎所有人都在满头黑线地围观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然后,事情就这样发生了泡在一片血红世界中的奥托彻底吓傻了,抡起剑来抱住怀里的人就朝他的背上刺,一剑下去,不偏不倚的正是心脏的位置

    多鲁斯立刻暴死。

    安东尼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忍不住伸手去抹脸,结果就在这个当机,被艾诺斯瞅准,一剑刺伤了左腿。但安东尼回过神来憋着一口气要干掉艾诺斯的时候,艾诺斯却早已在撤退的呼声中奔逃出了十几米。

    多鲁斯的军队疯狂地撤退了。盖尔巴没有下令追击,而是赶紧弄来一罐子水照着奥托的头上浇了下去。

    终于能睁开眼睛的奥托看着怀中多鲁斯放大的脸,瞬间又吓得想大叫,可是就在这一刻,盖尔巴却一手搭在他的肩上,用那双充满了惊叹的褐色眼睛看着他说道“孩子,你真让我感到骄傲”

    奥托这才发现自己怀里抱着的多鲁斯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安东尼下了马,踉踉跄跄地向前走了两步,孤零零地站在围绕奥托的大部队后方。

    过去在战场上,他一直是最有型的一个,可是现在,他却抱着头盔看着眼前的大部队,任凭西北风吹着自己的头发,凌乱了

    22独自入深巷,凉夜撒激昂

    “我我真的不知道我是怎么杀了多鲁斯的”奥托一遍遍地对周围的人和盖尔巴解释,可越解释,别人就越拍着他的肩膀说“怪不得你真人不露相呢,原来是太谦虚了”尤其是,当盖尔巴也对他的战场上的表现和事后的谦虚表示赞扬的时候,奥托彻底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安东尼被人遗忘在了角落里,凄凄惨惨戚戚地包扎好了腿上的伤口,然后补了补军靴,尽量让自己的伤不那么引人注目,就连走路时也忍着痛,不显现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想不到在这样的时刻,最先注意到他的人竟然是奥托。当安东尼正在日耳曼指挥士兵们扎大营的时候,奥托突然就来到了他的身边,张口问“你的伤好了没有”

    他很想用挖苦的语气反问“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么”可是,酝酿好了情绪,话却哽在了嗓子眼里曾几何时,当自己带着一颗真心关切地问朱狄斯的时候,朱狄斯也曾对他说过类似的话语。

    于是安东尼沉默了。

    “安东尼,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奥托说道,“我也知道自己没什么本事,干不成什么大事,连我都瞧不起自己,更何况是你。可是,不管是在罗马从政,还是在路塔尼亚做官,我都是勤勤恳恳的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我觉得自己不是个坏人。所以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该老是用这种眼神儿看我”

    安东尼转过身去冷冷地说道“我对你没看法,也没冲你摆脸色,你多心了。”

    “真的是我多心了”

    “你多心了。”

    “安东尼,就是这样的你,特别让人讨厌,整天拉着一张脸好像别人欠了你五千个金币一样,一开口说话就让人尴尬,不开口说话也让人感到压迫、心里忐忑不安。朱狄斯他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奥托这番话可谓是直来直去了。

    “是么”

    安东尼突然回忆起了朱狄斯踏上商船远离岸边的那个清晨,船远去之时,朱狄斯低声呢喃着,不甚清晰地话语依稀传入了他的耳鼓“为什么你会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为什么一站在你的身边就感觉心情忐忑”

    心中正想着朱狄斯,口上便不由得问道“你为什么要提起朱狄斯”

    托却道“我虽然有点傻,但还没有傻到你想象中的那种地步。你看他的眼神里带着情`欲,单是听到他的名字被提起的时候都能溢出激情。你估计是整个罗马最不会谈情说爱的男人了,所以别人都看得出来的事情,你自己却浑然不知。”

    “你说这些就是为了嘲笑我”

    “不是嘲笑你,而是觉得一直这么被你鄙视心里憋屈。还不如我们挑明了,在日后混个面子上过得去,也省得你总是想方设法地找我麻烦、让我出丑。要知道,我不是每回都有这样的运气的,闹不巧哪一天就被你这种有手腕的人给整死了。”

    “好吧。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你”

    奥托还想再说上两句,探讨一下他们目前该维持怎样的关系,可安东尼去转身走掉了。

    回到营帐中,他提起了笔。

    朱狄斯面对自己的时候有着怎样的心里,他终于能够体会了也许正有点类似他此时面对奥托一样,连一句问候都成了轻蔑

    不以军情和政务为主题的书信他从来没有写过,但是这一次提起笔来,除了一些对他这种性的人来讲难以启齿的温柔话语之外,竟没有涉及其他方面的只言片语。

    这封信是要送给朱狄斯的,于是安东尼再次找到了奥托,因为他知道他有一个可靠的信使。不出他所料,奥托皱着眉头告诉他“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你清楚。我说过我不是坏蛋,但你也别把我想得太高尚。”

    而安东尼早就料到了他回来这一手,从容道“你还说过,你并不是每一次都能有上次那般运气,闹不巧哪一天就被我这种有手腕的人给整死。奥托,你难道真想哪天死在战场上没人替你收尸”

    奥托气急,脸一下子红成了柿子,却还是极不情愿地伸手抓过了安东尼的信,咬着后牙槽说道“算你狠我替你送信,不过,只有这一次”

    “一次就够了。下次打仗,若你身陷险境,我不会晾着你不管的。不过奥托,你也别太逊了。”安东尼摆了摆手,潇洒地走远了。

    不久之后,信使将这封信送到了朱狄斯的手里。

    朱狄斯正想将这封信像往常一样地往案台下面那么一压,不料粗略扫了一眼,却发现下面的署名竟是安东尼即便他来回揉了三遍眼睛,那些个字母也没有由安东尼变成奥托

    朱狄斯不由得提了一口气坐下来,借由黄昏那从帘幕射进室内的昏暗光线读起了它。

    “很抱歉上次用了那么极端的方式想要带你走,如果时光能重来,我绝不会再用那样引起你情绪的方式。我可以驰骋疆场、游戏政坛,于是有时难免会自以为是,用杀敌的果敢和施政的强硬去经营柔软而飘忽的感情,到最后引得你的一连串误会。是我错了。但是请相信,我并未轻视你、敌对你,即便曾经有,一定也是那名为爱的情愫在特定情况下调皮的变身。我越来越发现我如此在意你,以至于忍不住要提笔写下这封信来。拖那位战友的福,让我也能时时知道你平安无事,但只有平安是不够的。你太瘦了,上次抱你在怀里,感觉简直像是抱了一把骨头,心里疼得有些难受,望你日后能照顾好自己。我希望重返罗马的那一天,能够看到你像昔日一样,神采奕奕,四周都弥散着那么一种强势的气场”

    也许是黄昏的光线作祟,铜镜里,朱狄斯依稀看到自己的脸颊被镀上了一层暖色。

    虽然在读完这封信的刹那,他的第一反应还是思索安东尼写这封信到底是出于何种政治目的,但是随即,他便叹了一口气,攥着那张黄褐色的纸张走到了窗前,纵容着目光去眺望看不见的远方,驰骋着思绪去回味那日让他眩晕的激情

    孤独和疲惫一直困扰着朱狄斯,只是他从无心情为自己排遣。但今日是不同的,不管安东尼的那封信中沉淀的是一种怎样的情怀、是真是假,都让朱狄斯的心获得了些许的充实感。于是,带着这份充实感,他披上了斗篷,借着月色徘徊在了罗马的夜市上。

    一座座刚刚兴建的大型工程在月夜下成了一道道漆黑的剪影。重建中的罗马比他第一次踏入这座城市时,不知奢华宏伟了多少,可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稀疏了,女子们的首饰不再繁冗而耀眼了,极少人能穿着丝绸那样的华服了,各种各样的店铺都日渐萧条了朱狄斯知道,罗马正在渐渐变成一座真正的永恒之城,千古的罗马梦想正在尼禄疯狂而暴虐的统治下残忍地达成,而所有百姓正在为这个梦想买账;朱狄斯知道,尼禄正在宫中继续着他的奢侈和荒淫,他的子民却在为此付出代价。

    可是,朱狄斯更知道,若是没有尼禄的暴虐与疯狂,就没有罗马的浴火重生。

    成就一个罗马奇迹,然后用自身的毁灭来平息民愤、转移社会矛盾,这就是尼禄那暴君所要承担的历史使命。

    深受希腊文化熏陶的朱狄斯坚信,站在历史的高度上,他比任何一个人都要看得更透彻。因此,神圣的使命感在大火烧毁了他的一切寄情之物后,让他彻底明白了一切。踌躇、彷徨、迷茫、脆弱皆已成为了过去,他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成全历史,然后成就自己。

    站在两条街道的交叉口上,朱狄斯摘下头上的兜帽,在夜色下的凡夫俗子组成人群中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

    不料,就在这时,出事了

    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砰”地一下砸在了他完全没有二两肉的后背上,砸得他一瞬间觉得自己的脊柱都要断掉似的。吃痛中,朱狄斯转过身来,环视了一周,却也没看见有攻击意图的人,直到他认倒霉地一声叹息低下头,才看见了那个站在漆黑的胡同口上手拿石子的小不点。

    那小不点是个看上去只有六七岁的小男孩,见朱狄斯尚未动弹,举起手里的石头又要砸他,却不料,石头还未脱手,朱狄斯就突然冲了上来,伸手要抓住他。小男孩赶紧把石头随便一扔,撒腿就往漆黑的巷子里跑,嘴里还嚣张地喊着“朱狄斯,你要不是个娘们儿,就追上大爷我试试啊”

    这声音,是上次在人民广场附近的废墟推倒柱子差点把自己给砸死的那个小男孩

    朱狄斯豁出去了,拎起拖鞋,光着脚就开始追着他往巷子里跑。

    真是没有想到,这小不点跑起来竟像是屁股后面点了火一样,拐了不知多少个弯,好几次眼看着就要揪住他的小胳膊了,却总被他一闪逃掉。

    可是,当朱狄斯随着小男孩跑出了另一条胡同,拐进一个从未来过的小区域时,小男孩突然自己停下来了。

    小男孩回过头来看着朱狄斯,而朱狄斯想要捉他的手却在瞬间僵直在了半空里。

    小男孩背后的景象让朱狄斯瞬间傻了眼。

    此时此刻,好几十双眼睛正在盯着他。月光下,那反着寒光的眼神,宛如一把把锋利的匕首

    黑暗中,几十双如利刃般闪着寒光的眼睛让朱狄斯吓了一跳,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才勉强站住。这些隐没于黑暗中的人都靠墙坐着,清一色地盯着他,也清一色地沉默着。

    直到这时,借着月光,朱狄斯才发现这些人都和小男孩一样,衣衫褴褛、面黄肌、落魄不堪。他们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小,有伤有残,悲凄和愤怒充斥着他们的眼睛。

    朱狄斯不由得低头问小男孩道“你故意带我到这里来你到底想做什么”

    小男孩竟一改之前的张狂,轻声道“朱狄斯,这些都是在大火中失去了亲人、财产和一切一切的人,他们天天捡拾着别人认为根本无法下咽的东西充饥,用破布条系起来当衣服穿在身上取暖你难道不觉得他们很可怜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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