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恣睢之臣 第12节

作者:唐酒卿 字数:19738 更新:2022-01-01 03:30:10

    热水热烫被窝暖炉一股脑的全来了,谢净生塞他入了自己的被,里边早被侍从用暖手捂的温热。脱他靴时抖了半筒雪,将人飞快扒干净裹起来,送了热汤在他手里。

    这会儿贺安常才缓回些知觉来,他像是冻住的唇角动了动,细微的几乎看不见。他道“颜绝书赶我下车。”

    谢净生看他脸颊回了色泽,正急问他怎么来这儿了,听见颜绝书的名字眉间一皱,“他怎么了脑子被驴踢了吗”

    贺安常抿紧唇,道“你没让我进来。”

    谢净生又气又恼,握了他的手见还是冰的,带着在自己脸颊上左右各打了一下,“我是混账东西怎么来的什么时候来的站路边干什么”

    贺安常淡声“银子掉了。”

    谢净生见他风轻云淡,真是气急了心疼,又不敢骂人,只得孙子似的道“那就站路边啊”

    “你出来不就能看见了么。”贺安常垂了眸,“你这么晚才出门。”

    谢净生语结,又有些好笑,拇指擦了擦他的颊面,“我说今儿个怎么老是心神不宁,原来我大爷在门口我呢。明天我就给人说好,以后你一踏进青平,我就准点赶上去接。”说着指间用了用力,“快喝汤。”

    贺安常不动,只道“我是来见颜绝书的。”

    “再说,先喝汤。”

    “颜绝书压了粮,北阳已经陷入无粮困境,再”颊边的手掌猛然用力,将他脸抬起来。

    谢净生压在那薄淡的唇上一阵狂肆,甚至将他狠狠抱进怀里。贺安常只得抬起一只手,免得汤洒在床上。谢净生一手顺着他的胳膊摸上去,将碗接了,偏头喝了一大口,转回来全部给他送进嘴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压在了被褥间,热烫感传到了脚趾,贺安常酒醉似的水眸桃红,能呼吸时已经起伏混乱。

    “我以为是来见我的呢。”谢净生抱紧人,在他迷离的眼边亲昵磨蹭,“站路边真是吓死我了。我给你说,青平夜里比京都冷着呢你要是无声无息冻成个冰雕,北阳都该凉透了。”又笼在他上方,迫人道“让萧禁提了音,我肯定在京都外边等着你。”

    贺安常抬手拍了他颊面一下,“见你干什么。”

    两人其实已经有小半年没见过面了,谢净生想他想的不行,光是想想他都硬的吓人,更别提这么近的呼吸可闻,但眼下的确不是该做点什么事的时候。

    谢净生埋首在他鬓边狠嗅了一下,将人抱按在怀里,侧倒在床上。

    “北阳的粮是问题,大人如今盯着颜绝书,正是让他动作不能。没有徐杭,该有京都,只要小王爷派个人出来,粮食的问题便交给我们周转。”

    “平定王是要暗通京、南粮仓,转集粮于北阳”贺安常被他按的太紧,闷声将他推开些,才能仰头说话。“唐王不会坐视不理。”

    “江塘嘛。”谢净生疲懒的笑笑,“唐王就是再心急,他也过不了长河。”

    “谁在拦他”

    谢净生低头凑过去,“总得有点报酬才能给你说啊贺大人。”

    贺安常不吃他这套,稍稍一动便明白了,“你在拦唐王。”

    “回答的漂亮。”谢净生倏地在他眉心印了一口,“赏”

    贺安常底下当即给他了一脚,谢净生见招吃招的夹在自己两腿间,就是要甜甜蜜蜜的黏着人。

    “谢净生。”贺安常被他挤的脸颊通红,“你是不是有毛病。”

    谢净生猛然一挺腰,将欲望撞在他腰胯上,有些亢奋又压抑道“马上要死了。”

    贺安常面无表情,“那你去死吧。”

    谢净生咬耳朵低声道“那不行,我还没如愿以偿,死不瞑目。”

    贺安常不用问他愿望是什么,已经被此人无耻的硬度拉掉了清冷,咬牙用头撞了他的下巴,道“那王爷到底有没有派人出来”

    “没有。”谢净生被撞的眯眼,“这个人得能干,眼下北阳旧部都耗在战场上,小王爷估计一时半会儿挑不出人。况且此事尚在求稳,大人还没有告知小王爷。”

    “再晚就来不及了。”贺安常皱眉,“求稳”

    “京都的粮食都要靠征收,要过太子那一关不容易。”谢净生话说得有些慢,他还咽了一半。

    太子还有底牌没亮出来,这生意不好做,必须要有一个足够分量又扛的住京都压力的人才稳定的下去。

    贺安常略一沉默,“我正是为此事来。”他道“我做。”

    “不行。”谢净生想也没想一口回绝。

    贺安常用力撞在他下巴,岂料这次没撞到点上,撞在鼻子上了,“我做”

    谢净生痛的轻嘶一声,想捂鼻子又不舍得松开人,只能闷头在贺安常颊边一阵磨蹭,“痛不行”

    “你知道北阳有多重要。”贺安常额抵在他下巴,道“除了北阳,往中一度空置府兵,根本拦不住阿尔斯楞。大苑铁骑有多快,等南下的军队再赶去迎战,长河以北便早沦陷一半。江山半壁,人心混慌,后方必乱。太子居心叵测,唐王虎视眈眈,颜绝书如今尚在摇摆,我与他有同窗之谊,最了解他不过。而且我已脱离,所作所为与老师无关,干净利落,我去最为合适。”

    “太子是什么货色。”谢净生抱紧他,“你身无功夫,他要用些下三滥的手段,你还与他拼命不成再不济我去也来得及,你。”他顿了顿,闭眼低声道“你珍贵的多。”

    他谢净生是一尾狗尾巴草,阻长河,混太子,干净的不干净的他都做的来也做的顺手,可是贺安常不是。

    贺安常不是。

    贺家高门,章相相授,晖阳启蒙,贺安常如果能回头数一数,就知道这是世间多少读书人都梦寐以求的身家干系。章太炎如此看重他,他在中的声望绝非他自己想的那么浅薄。清流如许,没了这个如许,清流还怎么称清流他年纪轻轻,待江山平定,百业待兴之时,接手章太炎官拜相位也绝非不可能。他有能,不该混在这里边。

    贺安常忽然推开他坐起身,谢净生怔怔。贺安常身上就剩里衣,连发都被他松散开来,现在跪坐挺直之时,竟还是那清冷自持的端正。

    “谢净生。”贺安常正色,“为官须作相,此乃狗屁之言。”

    谢净生还没从他这一本正经的君子口中的“狗屁”二字回神,就听他继续道。

    “为官为社稷,社稷而生民。官之正,于自心操守,而非官位品级、鼎沸名声。我为官,是心所向。求安稳,报万民,定江山,是我官职之质,官名之本。我自入朝那一日起,时不敢忘贺家祖训。不论大岚如何,我都将为其奔走为其呼喊。同样,不论你如何。”他说到此处竟有些细微腼腆,“你于我亦然珍贵。我没有大能,我只为生尽力、死其所,就算为此二者奔波一世全然无妨。”

    他渐渐俯身,伸手抚上谢净生的侧脸,低声带着请求道“让我去吧,净生。”

    最后那个“净生”,配合着前面的“你亦然珍贵”,加之愿“为此二者一世”的催化,威力骇人,直径让从来没脸没皮无所忌惮横行霸道的谢大人谢净生,红了脸。从耳际、脖颈、脸颊全部飞红。

    他一骨碌坐起来,抬掌捂住自己的口鼻,不想让贺安常看清这一脸的娇羞激动,可眼睛已经亮成饿了几天的狼。他捂着自己,难得的结巴起来,“你、你真是、真是”

    贺安常嗯了一声,谢净生一把拦腰拉近他,恶气道“老子大意了”

    贺安常垂眸盯着他的唇,反问道“要亲我吗”

    谢净生如遭重击,整个人就差冒泡,他手上的力道几乎掐疼了贺安常的腰,苦苦坚持着,“不、要。”

    贺安常抬眼看他,无不正经认真的诚恳道“我很想。”

    床铺砰的一声,被撞压在被褥上也有些疼。谢净生吻的十分粗暴,交握的手紧扣,像是饿狼扑食。

    而后付出了更多色相和更“深层”代价的贺大人翌日没能立刻动身,据说是因为剧烈运动折了腰,总之谢大人被踹的很惨。此事交呈柏九,便托付给了贺安常。

    颜绝书晃来时没见到贺安常,只有谢净生傻子似的在院里跑步。他站在边上伸脖子看了看,问道“贺安常呢”

    谢净生瞥他一眼,“终生为父,找你父亲干什么”

    “”颜绝书面上一抽,“你们这些杀千刀的混账嘴巴真是欠了祖宗十八代的闲”见谢净生没理他,怒道“我要再给江塘三船粮食让唐王扔着玩”

    谢净生停了步,活动了下肩骨,转身往这边走。颜绝书文弱书生,见势不好转身就跑,被他提着领子拖回去。

    “你干什么”颜绝书大惊,“我还是徐杭布政使我还有公务在身你若敢动我,平定王肯定噗”

    谢净生将他塞进雪堆里,恶劣的埋进去,冰碴子滑溜溜的顺着他后领塞进去,冻的颜大人失声,小脸一片惊恐的苍白,和被掐了脖子的小公鸡似的。

    “谢、谢、谢净”

    “客气客气了颜大人。”谢净生蹲身凑近些,眉间一挑,“这不是公务在身么,来我这里做客,千万不要客气。”又带了一把雪盖在他头上,“你马车挺高的,以后改低点出门。”

    说罢在颜绝书耳边咬字道。

    “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一次。”

    雪簌碌碌的往下掉,颜绝书咬牙道“你威胁我,谢净生”

    “这是青平嘛。”谢净生露齿一笑,“你知道的吧公务在身,暴毙的人可是没有抚恤的。”

    颜绝书陡然一个寒颤。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

    、断指

    寂寥的寒风吹划脸颊,旗帜破败暗淡着飘动。辛弈手指冻得有些僵硬,辛弈活动了一下,摸了摸腰侧的天道。仿佛能带给他安定。

    阿尔斯楞连续不断地进攻,直到凌晨才堪堪停下。辛弈眼下头疼欲裂,他抬手撩起额前的碎发,觉得有些烫。冲鼻的各种味道混杂呛人,愈发让人恶心。

    这样的车轮战最容易让人麻木疲惫,一旦陷入焦躁中就会出错。辛弈不想出错,所以他在风中闭眼吹了几下,让自己思维清楚一些。

    距离他上一次突袭已经过了三日。

    这三日里他不断尝试袭击,其中最大的胜利就是烧了大苑的后备攻城器械。可这也不算是安全,因为大苑还可以从后方再调。

    手上伤痕累累,但已经没有痛感了。这正合辛弈意,他搓了把雪,又听见下边的号角声。

    又来了。

    辛弈转身下墙,坐靠在墙壁下睡得吴煜一个激灵就醒了,爬起来正好和辛弈相互拍了一掌,看着辛弈擦肩下去。他又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用哑的不能再哑的破锣嗓子喊道“换防昨夜城上的下去,让下边睡的上来放梁木,砸死他们”

    那边辛弈已经翻身上马,他在左手的护臂上加了些东西,抹掉铁皮,露出里边尖锐刺状的突物。

    跟在后边上马的北阳军细小地打了个寒噤,看着王爷默不作声的侧脸,想起这东西的用法,心里突突跳。

    辛弈察觉到目光,还侧头冲他笑了笑,拉了笼头,策向城门。

    城门已经工队改良,变成了垂门式。他们在下镶插了刺,和辛弈手臂上的如出一辙。这东西在危机时刻砸下来,难保不是一次突袭。

    垂刺盾缓缓吊起。

    辛弈端坐马上,拔出了天道。刀尖斜垂在赤业侧,因为听见门外的嘶喊声而沉重一垂,又再主人突出的瞬间猛然侧砍而下。

    脖颈断口的血咕嘟,赤业已经奔开。丢失的脑袋滚进混乱的脚步中,辛弈已经冲入大苑兵中。

    杀喊声震天,对面的咆哮在刀口处断的一干二净。但凡挡得住辛弈的刀的人,都无法抵挡紧随而来的尖刺。辛弈扑入人群,天道和尖刺污迹斑驳,他亦然如此。

    有三个大苑兵的弯刀拼架,刀背推抵着赤业的前行。辛弈从马背上侧滑下去,灵敏的身形一瞬间正面扑卡住其中一人的咽喉。对方眼睛睁大,在倒映他面无表情时动荡恐惧,一侧的人举起了刀,天道翻掌贯穿那人的喉咙,再毫不留情的拔出。还卡在他掌心的人颤抖的想喊什么,辛弈指间用力,将那生命掐断在指尖。

    嘎嘣声令人发麻。

    扑杀、贯穿、劈砍。

    脑子里似乎只剩下这六个字,辛弈也是麻木的动作。他的后腰被重物陡然击中,铠甲被砸的凹入,伤口崩裂的感觉让辛弈精神一震,天道已经翻后砍了下去。

    他被团团围住,一层又一层的大苑兵前仆后继。辛弈的身上开始挨刀,他来者不拒,统统斩在刀下。

    天道。

    这名字如今念起来都令人颤抖。

    他的父兄一直面对着这样的战场,一直一直,直到再也不能。

    有很多时候说一句话只会觉得轻松非常,但只有为这句话趟进刀山火海时,才能真切感受到那其中千万的重量和日夜的坚定。

    不知什么时候吹来了风,冷飕飕的转进领口,让胸口冰凉。辛弈踩在尸体上,喘息四顾。

    望不到头。

    望不到头的大苑人。

    他奋力砍下的只是这其中千万之一。血水让积雪融化成淌,尸身让白色消失殆尽。不知多少天的尸体都堆积在这里,在他脚下,也压在他肩头。

    辛弈看见了阿尔斯楞。

    他猛然吹了声口哨,赤业奔驰而来,他翻身而上。赤业跃撞过人群,冲向阿尔斯楞。这已经不知是他们多少次的对撞,狮王依旧稳如泰山。

    阿尔斯楞的长刀昨晚断在天道下,今天的他带的是弯刀。那沉重削冷的刀,像盘踞迦南山的蛇一般不好对付,甚至跳脱了他长刀的沉稳雷霆,变得狡猾狠辣。

    吴煜在墙头掐算着梁木,天色从通明开始偏暗,寒冷直逼紧迫。

    辛弈不能在城外夜宿,除非他带着充足的碳火和粮食。

    辛弈渐渐察觉不对。

    阿尔斯楞一直纠缠不撤,城门的冲击甚至不如昨夜来得凶猛。大苑有近一半的兵马压在后方,既不给他突袭的机会,也没有动作。

    辛弈陡然抽刀,可是阿尔斯楞紧随而上,弯刀吐着信子紧缠住他。让他挣不开身,也退不出去。

    阿尔斯楞要留下他在城外

    后方的重兵刨蹄开始前压,像是巨型猛兽,碾压着肢体向城门。如果在重兵压到城门前赶不回去,辛弈就必须被留在城外。吴煜必须选择抛弃燕王,才能保留上津还有的北阳军和百姓。

    退不掉

    一侧倏地炸起尖锐的哨声,有人拉着几条锁链双头旋围着赤业。赤业嘶鸣跃蹄,不料被锁链缠绕住了后蹄,挣脱不开。

    辛弈心疼它,不待他回首,前襟被人猛力拉扯住,随即大力掼砸向地面辛弈面朝下,双腿登时夹盘上阿尔斯楞的肩头,砸力顿减一半,却依然让他头昏眼胀直犯恶心。而后胃上被刀背重力一砸,辛弈呛出酸水,被摔砸落地。

    不用命令,四下的弯刀已经要顺势割断他的喉咙。

    赤业突然躁怒,它跃蹄撞开辛弈头顶的刀。后蹄拖着拽锁链的人,在人群中甩拖。

    辛弈撑地一刀将咫尺拿刀的人砍的利落,踉跄起身,翻爬上了赤业的背。

    重兵已经压到城门,吴煜几乎望眼欲穿。可是辛弈哪里还来得及,吴煜将牙咬了又咬,嘶声道“放门”

    放门

    小崽子从人腿中挣扎出,撞在吴煜的腿上,下口就咬了个狠。

    吴煜眼都急红了,偏偏不能多说半个字。他没管小崽子,回头锤着墙垛,嘶声力竭道“放门”

    刺盾轰然砸下。

    天已经黑了,辛弈的身影在大苑人群中若隐若现,赤业的嘶鸣越来越远,吴煜扒在墙头,竭力道“大人在南方”

    辛弈似乎回了头。

    吴煜觉得脸上有些湿,不知是不是下了雪的缘故。

    黑漆漆的夜空没有星。

    大人在南方。

    你还要去南方,不能挂在这里。

    赤业一直在跑。

    雪越来越厚,直到赤业也跑不动时,辛弈终于从马背上滑滚下去,砸进了雪地里。铠甲咣当一声,他却一动不动。

    赤业后蹄上还拖着锁链,它垂头在辛弈侧脸上拱了拱,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赤业在他四周转了一圈,窝在了他的身侧。

    雪又下大了。

    没多久辛弈身上发上就被白雪覆盖,他的脸颊苍青,被压在身下的手掌也没有动静。但是这天太冷了,再趴下去会先冻死的。赤业开始舔辛弈的脸颊,湿热的触感终于唤回神识。

    他动了动,倏睁开眼。

    气息开始急促,辛弈想要爬起身,左手撑在雪中时忽然有些感觉不对。雪挡住了视线,辛弈缓缓抽回手。手背渐渐露出积雪,就在要露出手指时他停下动作。

    喉结动了动,辛弈咬的唇干涩泛血。

    他的。

    他的左手小指不见了。

    也许是丢在乱军中,也许是丢在阿尔斯楞的弯刀下,也许是丢在了他急逃的路上。

    就是不见了。

    “啊。”他垂头埋进雪里,过了许久,雪都要埋起他时,才轻轻地对赤业低笑一声,唇线苦涩,“不是右手就好。”

    右手还要握刀。

    辛弈爬起身,一身雪簌簌的掉。他眉上都覆了霜,四肢冻得僵直。赤业的后蹄被锁链磨出了伤,他蹲身给解掉,赤业走了几步,飞似的开始在雪地上围着辛弈跑圈。

    天道还在,铠甲已经破损到不能穿。辛弈解掉了铠甲,牵着赤业,开始在大雪中徒步。

    赤业背着他跑了整整一夜,大苑只派轻骑追他,阿尔斯楞还要留在上津外僵持。这天一亮,雪又大,辛弈难以分辨出自己在哪里。但因为背着上津,应是在大岚与大苑的中间地,靠近大苑的地方。

    太冷了。

    他只有一匹马和一把刀。

    浑浑噩噩中不知过了多久,脚在雪中已经没了知觉,辛弈在风雪茫茫中终于看见了一点儿人烟。

    “哥哥是我们的马吗”大雪中披着羊裘的女孩子用手挡着眼,对她前方的高壮青年大声道“那边你看那边”话才完,脚下一绊跪倒在雪地里。

    青年回身一把提起她,同样大声道“哪”

    女孩子冲她哥耳边大吼道“耳聋的敖云就在那里”她手一指,直直地对着辛弈。

    敖云没理他妹妹的骂声,顺着她手指望过去,一眼就看见了那匹神骏的红马。他眼睛一亮,紧接着又皱起眉,拉住他妹妹,道“不是,不是我们的马。”

    他看见了牵着马的年轻人,单衫背雪。即便对方长相温和,模样狼狈,他也不打算掉以轻心的靠近。

    他站在原地,隔着风雪大声询问。

    “你是谁”

    辛弈喉中干涩,神智昏沉,却也握紧了腰侧的刀,并没有回答。

    敖云皱眉,声音沉下去。

    “北阳军”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

    、乞颜

    辛弈胃里翻滚的厉害,没回答他那句话,撑着自己吐了个天翻地覆。可是胃里空空,人又冻了许久,只能干呕。

    敖云眉间一松,迟疑的想询问他一声,不料乌云其其格已经挣开自己的手跑了过去。

    “你怎么了”女孩子脸颊被吹的通红,却遮掩不住明亮的眼睛。她俯身看辛弈,紧张道“你这样是不行的,你得喝些热羊奶。”

    “其其格”敖云过来将她拉到身后,头疼道“你想怎么样把他带回帐里吗”

    “他只是个迷路的人。”乌云其其格争辩道“你不是说要助人为善吗不带他回去的话他会死在这里,难道你平日说得话都是假的吗”

    “但是他是大岚人。”敖云企图对妹妹讲道理,“他还带了刀,伤痕累累,也许是北阳军。其其格,带他回去也带回了危险怎么办”

    “他只有一个人。”乌云其其格扶住她被风吹的绒帽,“没有我们带路,他走不出雪野。”

    敖云坚持,“不行,不要管他了。”

    “可是你看他的马”乌云其其格眼睛一转,机灵的转了弯,对她哥哥唉声道“你看多漂亮的马,跟着他一起冻死了怎么办还是你,乞颜的蓝宝石,巫神的眷顾者,其其格的好哥哥,要趁他冻死后再夺取他的马”

    敖云略黑的颊面上一阵窘迫,他道“我才不会这么做。”又道“我才不会你要带他回去,那你自己背着他吗”

    “他有马啊。”乌云其其格耸耸肩,“你把他扔到马背上去,我们牵着马走。”

    兄妹俩说罢齐齐转向站不稳的辛弈。

    “那好吧。”敖云走过去,低声抱怨道“你最好乖乖的。”

    辛弈被那有力强壮的手臂一撑,虽然靠了力,身体依旧紧绷。他是被真正的“扔”到了赤业背上,不知怎么回事,一向暴躁不近人的赤业竟被乌云其其格安抚住,由她牵着走向风雪深处。

    辛弈压着天道,渐渐模糊意识。

    热羊奶被烧得沸滚,奶醇厚的芬芳弥漫在鼻尖。乌云其其格给辛弈又倒了碗羊奶,这一次还递去了热软的馕。辛弈拿在手里,浑身又暖又舒服,连胃都舒坦了不少。他还起了热,敖云把自己几年前的旧袍子借给了他,穿上大小正好,又盖了皮裘,开始闷汗了。

    乌云其其格摘了绒帽和羊裘,穿着马步裙和着小皮靴。辫子乌黑漂亮,眼睛大而清澈。她挽了袖子,正在给敖云沏奶茶。

    “是不是暖多了”乌云其其格偏头对他笑了笑,“我哥哥的帐子可是这里最温暖的。”

    “谢谢。”辛弈左手抚在胃上,手指间不自在的动了动,不太习惯失去小指的茫然感。

    “你的小指是被弯刀切掉的吧。”敖云接了他妹妹的奶茶,喝了几口。

    辛弈沉吟,“应该记不清楚了。”

    “切口又快又狠,时机力道把握的都胸有成竹。切掉你小指的人,是个厉害的大苑人。”敖云像是聊奶茶一般的继续道“如果是我,会切的比他还漂亮。”

    “说什么混话。”乌云其其格自己也抱了碗奶茶,上来踢了踢她哥哥的小腿,“你这样安慰人,阿妈也会被你气回来。”

    “可是我说得是实话。”敖云认真道“如果我是你,一定不会被他得手。”又道“既然是弯刀,你果然是从北阳来的吧阿尔斯楞的南征军在追杀你,是他切掉了你的手指,对不对”

    辛弈喝了羊奶,点点头。

    “那你是北阳军。”敖云面色微沉,对他妹妹道“我就说他是北阳军。”

    “那他也没有拿刀砍你啊。”乌云其其格冲他做了鬼脸,转而问辛弈,“你叫什么”

    “亦川。”辛弈反问道“你叫其其格”

    “乞颜乌云其其格。”乌云其其格扬了扬小巧下巴,略染骄傲道“草原上的智慧之花。”

    “草原上各个部都有十个智慧之花。”敖云反驳她,“不要骄傲。”

    乌云其其格哼声“乞颜部只有我一个,将来大苑也只会有我这一朵智慧之花。”说着又做了鬼脸,“你这个蓝色石头”

    “敖云。”敖云对辛弈道“我叫敖云。不是蓝色石头,是蓝色宝石的意思。”

    辛弈也对他颔首,“多谢。”

    “不需要对我道谢。”敖云叹气,“是这朵智慧之花吵着要救你。如果你感念一点点她的恩情,养好伤之后就走吧。不管北阳军还是南征军,都别带到这里来。”

    “怎么了”乌云其其格探头嘲笑敖云,“蓝色宝石不想见见狮王吗还是说你不敢。”

    “其其格。”敖云正了色,“你不要多话。”

    辛弈心下一动,问道“这里是乞颜部”

    敖云倏地盯向他,与他说话时的无奈和客气迥然不同,是种锐利过雄鹰的眼神,好像被他盯住,就逃脱不掉被撕裂的命运。

    “我们确实是乞颜部。”敖云缓低了声音,“怎么了北阳人,不可以吗”

    辛靖追迫大苑三十二族北上向冰川沿境转移,其时为王者正是乞颜部。乞颜部是大苑大部,但是因为在北上时抛弃了狮王阿尔斯楞为首的扎答兰部,导致扎答兰部苦守迦南山,转而追随了如今的哈布格钦氏。乞颜部因此失去大苑王位,不再吸引目光。

    竟然是乞颜部。

    辛弈看着敖云,再次重复一遍,“谢谢。”

    敖云索然道“其实我并不想听北阳人说谢谢,你可以说点其他的。”

    “承蒙照料。”

    乌云其其格抿嘴笑起来,“有意思的北阳人。听说狮王去了上津,他打到长河岸了吗”

    “没有。”辛弈顿了顿,“他还在上津外。”

    “这是次出力不讨好的南征。”乌云其其格对敖云笑起来,“我就说他打不远,你现在还觉得我在胡说八道吗”

    敖云道“我以为没人能拦住他。”

    “你为什么会觉得阿尔斯打不远”辛弈将喝完的碗轻轻放回小案,奇怪道“他可是你们大苑的狮王。”

    “是他们的。”乌云其其格狡黠的眨眨眼睛,“这里是乞颜部,我们从来不会养狮子。你既然知道他叫狮王,就应该知道他还叫做垂云铁翼,但这名头只限在迦南山,迦南山是阿尔斯楞的底气。可是他如果再不出来狩猎,狮王的名字会坠落。”又道“你们北阳一直做大岚的防线,有过辛靖那样的人,如果北阳死了,大苑还有机会。但是我听说,北阳有了新的燕王,是辛靖的弟弟。”

    敖云接着道“你是这个人的手下吗”

    辛弈笑了笑,“不是,我只是守上津的普通人。”

    “狮子不会追杀普通人。”敖云也搁下了他的碗,“希望你们守得住。”

    “你不希望阿尔斯楞打到长河岸吗”

    “不希望。”兄妹俩齐声。

    “但这是我们的事情,和你没关系。”敖云收回他刺一般的目光,对妹妹道“和他没关系。”

    “当然没关系。”乌云其其格吐舌,“他又不是燕王。”

    话题到此戛然而止,敖云给辛弈拆了纱布收拾伤口,他就再一次睡了过去。

    吴煜掀开地窖,探头往下看了看。里边只剩一点点的青菜叶子,连萝卜都没有了。小崽子的肚子在咕嘟嘟的叫,吴煜自己也饿得头晕。

    “天杀的仇老狗。”吴煜烦躁的猝声“屯个粮仓会死啊。”

    可是仇徳耀已经死了。

    吴煜在一边干净的雪上抓了几把,塞进嘴里。他有些愁苦的蹲在那里犯难,因为他们只剩这些菜叶子了,可阿尔斯楞还在外边没有撤退的样子,辛弈也不见了。

    吴煜想,如果他自己没战死在上津,日后也会被柏九弄死。怎么办横竖都是死,还是留个好名声吧

    “将军”匆匆跑来的将士欣喜若狂,远远地就冲吴煜摇晃胳膊,“将军”

    吴煜咽下雪水,有气无力道“干什么。”

    “粮食”那人手舞足蹈的激动难抑,“是粮食啊”

    “哈”吴煜站起身,透过细雪望出去,隐约见看见有人往过来。他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定眼一看,牙先疼起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那为首的不正是平定王柏九吗

    紧随其后的小白脸他不认识,但看那一身青衫披氅,也能瞧出不同寻常来。况且虽是书生打扮,可那目光直削,分明是个久经决断的主。

    来得正是柏九与贺安常。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

    、回援

    两日后雪停,敖云找回了他的马,是一匹红身白蹄的小马。此时辛弈也能够出帐,但所涉位置有限。好在他也知道避嫌,并不在帐外随意走动。

    赤业由乌云其其格照顾的很好,后蹄上了药,草料也合心意。

    不等乞颜兄妹,辛弈自己先提出了告辞。

    “你现在就要走”乌云其其格在帐前数羊,闻言只点点头,“如果你觉得自己撑得住,就可以走。”

    敖云从下边的草棚下抱出草料,喂给圈里的羊,对辛弈道“你要回北阳去”

    辛弈应声。

    敖云道“阿尔斯楞还没有离开,你怎么回去”

    辛弈笑道“总会有办法。”

    “你们北阳人。”敖云说着倚靠在堆成小山的草料上,用手在胸口转了几圈,“都这么心大吗”

    “再待下去也只会平添麻烦。”辛弈拉了赤业的缰绳,“况且阿尔斯楞还在那里,我不能待在这里逃避。”

    “很好。”敖云点点头,又抬头看了天,道“明天也不会下雪,下午我就送你出去。希望你能记住自己答应的,不要让这里出现北阳军和南征军的影子。”

    “我会的。”辛弈微笑了笑,然而他下一刻话锋一转,突兀直接道“但我想和你谈谈其他的事情。”

    敖云看着他略显苍白的温和脸,渐渐直起了身。

    乞颜部并不是完全脱离了大苑的权力中心,它只是被克意打压、边缘化,直接表现为属地从以前肥美的草场到了边缘临近荒地的地方。最为讽刺的是,当年他们跑在逃离北阳军的最前面,如今他们被搁置在北阳军的家门口。哈布格钦氏像是要以这种方法,让乞颜部铭记住当年埋下的祸根,以及被的耻辱。

    哈布格钦氏做的很成功,他让乞颜的下一代长期以往的在耻辱的夹缝中谋生,变成了对整个大苑的仇视,当然还有对北阳的愤恨。

    敖云作为王的继承而诞生。

    却在和王位咫尺时被教会俯首称臣。

    他的父亲因此死在哈布格钦氏的反戈刀剑下,母亲像只暴怒的母狮子,拖着他和妹妹在反乱中活下来,并且神奇的让他们安然无恙的离开哈布格钦氏的领地,到了这里。

    当然,这只母狮子自己却没能走出来。

    敖云身肩乞颜部一系重担的时候还是个少年,牵着他当时才到腰的妹妹,从大苑内部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出来。恍惚中像是背离了原本的轨道,让他在起初的一年里常常没有真实的感觉,仿佛忽然就能醒过来。

    他对北阳辛氏可谓是十分痛恨,但在日夜痛恨中,却又不自制的对那个传闻中的辛靖存有更多更深的敬仰。他甚至想过,如果他能再早出生几年,就能亲身和这位北阳尖刀在战场相逢。

    他知道辛靖死了,他弟弟还是个哑巴。

    每每想到这里,敖云又会生出一丝侥幸和痛快。大家沦落时的模样差不多狼狈,你还比我更惨,只剩了一个哑巴。还是个寄人篱下的哑巴。

    所以纵然你当年一骑雷霆,劈开过大苑的心脏,哪又如何呢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

    有一天哑巴会开口,有一天北阳辛氏会和乞颜联手。

    恐怕谁都没想过。

    “你说北阳军要和乞颜部联手”敖云站在草堆旁,他露出些猝不及防的诧异,又转眼被讽刺和冷笑覆盖,“如果北阳军和乞颜部联手,谁去按着辛靖的棺材盖”

    “乞颜部在这里的时间不短了。”辛弈拍了拍赤业的头,道“你们熟悉这里的地势环境,比阿尔斯楞更加熟悉,即便人数差异,但有北阳军在前方牵制,你们也能从后边对阿尔斯楞的军队进行打击。从兵数上看,他几乎带走了大苑的所有兵马,哈布格钦氏的领地现在薄的和纸一样。如果阿尔斯楞败了,乞颜部就能重回领地。”

    “你凭什么认为只要阿尔斯楞败了我们就能回去,哈布格钦氏是狗吗”敖云猝了一声“还有扎答兰部。”

    “那就是你的事情了。”辛弈在此处显露了他温和外表下的攻势,这还是他在京都时从左恺之那里学来的。

    抓住要害,步步紧逼。

    “你们的马都是战马。”辛弈接着道“包括其其格那匹。如果没有任何回归之心,何须养马磨刀,日日猝练你那把比阿尔斯楞更加锋利的弯刀,也不仅仅是为了割断野草才打造的。机会已经来了,敖云。”

    “那也是你的机会。”敖云转身继续整理着草料,道“阿尔斯楞兵败固然对乞颜有好处,但这好处对大苑来说不值一提。而你们。”他转过头,不客气道“一旦失去了狮王的威胁,报应和野心都会倾泻在大苑身上。”

    “也许从前会。”辛弈神色不变,“可是现在的大岚做不到,我们有更加危险的敌人。”

    “那这对我们而言更好。”敖云狠狠皱起眉,“没有了大岚,大苑领土能横跨草原和长河,拥有肥沃土地和鲜美草场,再也不必为冬日的到来发愁,也不必为了粮食而与你们通商。”

    “真的是这样吗”辛弈不退半步,“没有了大岚,南方粮仓谁来填充你们在草原上奔驰,谁来教你们农耕就算阿尔斯楞真的到了长河边,他又能守多久狮王已经是头老狮子,他如果死在征途中,大岚的怒火将滔天覆来。到了那个时候,乞颜部首当其冲。因为你们离北阳最近。”

    敖云嘁声,却停下了动作。肤色微黑的青年站直时十分有压迫感,结实的胸膛和宽厚的肩膀都显示着他已经有足够的力量。

    他没有说话,乌云其其格却抖了裙上的碎屑,道“你想乞颜部做什么偷袭哈布格钦氏的领地吗”她双手背后,探出身来看辛弈,眼睛干净却严厉,“别说笑了,我们做不到。”

    “其其格。”

    乌云其其格没理会哥哥,而是围着辛弈踱步。她走的时候很俏皮,完整的踩着自己上一圈留下的脚印。

    “乞颜部有马,却没有粮食。我们在离那条商道最近的地方,却不享受任何互惠,乞颜部今天还有人在挨冻挨饿。乞颜部有刀,却没有军队。我们的女人和孩子都是士兵,却因为寒冷而握不住自己的刀。乞颜部有心回家,却被迦南山挡住了归路。我们想和阿尔斯楞打一架,却发现单凭自己过不了铁翼。”她停下来,正立在辛弈的侧前方。女孩子捏着自己垂腰的辫子,大方的笑,“要我们帮忙,我们要粮食,要碳火,要金子,要人手,还要你的纸状誓言。”

    “我的誓言”

    “你要在北阳军和乞颜部面前发誓,阿尔斯楞之后帮助我们通过迦南山,并且保证大岚皇帝不干预强迫。”然后乌云其其格偏头,“你的誓言会管用,你有这个权力,对吧,北阳的小燕王。”

    辛弈微沉,指尖摩挲着天道,“你们要的金子我没有。”他道“但我可以给另一样东西。”

    乌云其其格做出倾听的动作。

    辛弈道“商道。”

    敖云忍不住插嘴道“我们不需要。你们的太子商道只为哈布格钦氏和他的狗大开门路,况且皮革、马匹与金银、粮食的交换一直被打压低廉。一匹马换回的钱,甚至喂不饱一条野狗。”

    “我不是指上津的这条。”辛弈仰头看灰白的天,道“我是说,崭新的,能够让北阳和这里都各得所需,不需要再靠来回打仗博取的商道。”

    敖云沉默下去,乌云其其格眼睛一亮,却没有因此转变谨慎的态度,她道“这件事情超出了北阳,你做得到吗”

    “现在做不到。”辛弈眼睛陡然锐利起来,“但是只要阿尔斯楞退败迦南山,我就能做到。”

    “如果你违背了你的话。”敖云抬手砸在自己心口,“无论哪里,我都会杀掉你。”

    辛弈抬臂同样砸在心口,道“我发誓。”

    因为后方地形部署,辛弈又留了一夜。次日敖云带他离开,两人在马上。

    “你和你大哥完全不像。”敖云今日带了弯刀,就在他跨侧。

    辛弈沉顿一下,笑起来,“也许,更像二哥一点吧。”

    “我听说你二哥是个读书人。”敖云侧头看他一眼,“你也不像读书人。”没等辛弈回答,他便继续道“我知道你大哥所有的战绩,但我并没有见过他。宛泽边有一块巨石,原本是块普通的石头,自从辛靖之后,就被叫做畏境,是令人畏惧的境地,也是令人畏惧的辛靖。”

    “令人畏惧”辛弈却回忆不起他大哥令人畏惧的时候。他只记得他大哥的英勇和温暖,是一直笼罩在他和三哥头顶的保护,是在敬佩中会超越父亲的人。

    不知道二哥是不是也这样想。

    “我很讨厌他。”敖云直言,又颇为落寞道“也很敬佩他。你们的皇帝为什么要这么做”

    辛弈没有立刻回答,赤业在雪上奔跑,风让他的袍子翻飞,袖口下露出他握着缰绳却失去小指的左手。他道“也许,也是因为令人畏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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