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恣睢之臣 第5节

作者:唐酒卿 字数:21982 更新:2022-01-01 03:30:06

    直到被吻的舌尖发麻,柏九才松了手,认真的说,“下次不要只看,要这样。”

    辛弈脸烫,半天也只挤出来一句,“好”

    他一脸懵,比平时多了许多迟钝。柏九捏了捏他指尖,心里对他被自己吻懵很是乐此不疲,只觉得这样迟钝也好,便于欺压。

    “大、大苑此举、很很有深意,”辛弈被他看的又脸红耳赤,不得不别开脸获得喘息,“大人觉得”

    柏九没再逼上去,回答道“大苑此次求亲,多半能成。”

    “能成”辛弈回眸瞅他,“真的要联姻”

    柏九顿了顿,才继续说,“自太子文削之策后,将才鲜出。圣上忌惮北阳,舍不得妄动。平王伏诛,只有唐王还能听凭京都调遣出征。大苑正是兵强马壮的时候,圣上已经动了联姻的心思。”

    “那大苑求亲意在何为察合台就算没有大岚支持也登的上王座,他有阿尔斯楞在后,大苑没人能拒绝。”

    “我只猜一分。”柏九轻声。

    “嗯”辛弈靠过去听。

    柏九拨划着他的碎发,狭眸沉色,“大苑想打仗了。”

    中秋节前夕辛弈被调入鸿胪寺任职鸿胪寺少卿,派任旨意大致就是要他陪大苑使团在京都高高兴兴的玩好。他接到这个圣旨时还对柏九叹然的说。

    “圣上还真是执着于我这个老实人。”

    “软柿子。”柏九伸手过来捏了捏他脸颊,“软嫩适手。就总想捏一捏。”

    辛弈被捏的脸颊微红,“幸好不是用牙咬,不然这一口下去是实心的,我还心疼。”

    柏九笑,“生吞比较好。”

    辛弈顿时捂脸。

    既然接了任,那就得干活。下午他便出了府,和鸿胪寺卿胡庸在京都里转。路上这胡大人显然是得了口信,对辛弈虽不谄媚,但也十分客气。他一个京中孤立无援的哑巴世子,自然要做得更加客气,是故这一路两人倒也称得上融洽。

    “狮王已是第三次来京,对这京中有什么稀罕地,怕是早已心中有数,没什么兴致。”胡庸在马上琢磨着,“四王子却是头次来,若是拿些太平常的,又怕入不得人家的眼。”

    辛弈也难建议,他今儿才头次大明大方的逛京都,更是摸不着门路。正见萧禁骑着马晃过来,他便笑了。

    老天有眼,让门清的来了。

    萧禁还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在这京都里转悠了,论对京都的熟度,怕只有辛炆比得上他。萧禁的马直直的往这边来,到跟前了先是一叠声的“好巧、好巧”。

    胡庸看是也想到这茬了,见着他眼睛都亮了,赶忙将人拉了,笑道“巧巧巧,遇着萧大人才是今日的好运气。萧大人哪去”

    “随便转转。”萧禁明知故问,“胡大人哪去”

    “正头疼着呢。”胡庸拉住人就没松手过,道“正巧萧大人无事,不如助我一助你说这大苑使团玩什么去呢我寻思着,这京都酒楼怕是狮王都去腻味了。”

    “楼去多了不怕,就怕口吃腻了。”萧禁摸了摸自己的腰牌,又装腔作势的观了会儿日头,才道“正好这会京卫司没什么大事,我带两位转转”

    胡庸连忙道好,和辛弈就同他去了。谁知萧禁像和人怄气似的,只管将人往花街青楼上带,美名其曰乐趣多。得了空就偷偷摸摸的给辛弈说姑娘这般那般的好,恨不得塞给他七八个,叫他立刻和柏九掰开。

    胡庸还真琢磨起来花街一游,辛弈无言以对。一直到晚上那会三人才从花街出来,辛弈沾了一身脂粉味,喷嚏不断,打的眼睛都红了,瞧着可怜。

    谁知出来没几步,就见平定王穿了身暗红色飞鱼纹的圆襟袍子,骑着赤业从花街那头的拱桥上不紧不慢的过来。辛弈立刻看见萧禁背倏地挺直,小声喊了个“我的老天爷”,然后给胡庸飞快抱拳告辞,不等胡庸回神,骑着马就跑了。胡庸见他要走,着急着招待一事,对辛弈匆匆摆了手追上去。

    短短几瞬,只剩辛弈一个人在原地。

    他一见柏九狭眸,便知不好,这一身脂粉味挡都挡不住。柏九到了跟前,倒也没多问,神色寻常,对他道“回家去”

    辛弈点头,柏九便调了马头带他往回去走。没走大道,挑了个沿水的偏路绕着。辛弈见他一直没再说话,心中七上八下,跟在后边神色多有变化,莫名有点心虚。

    “敬、敬渊”

    赤业步一缓,停在水边一棵垂柳下。柏九回首看他,“怎么了”

    辛弈到跟前勒马,在马背上局促,一开口就是“我”一个大喷嚏,打的他鼻尖都红了。垂柳条搭在肩头,辛弈揉了揉鼻尖,声音有些发懵。

    柏九从马背上略倾身过来,低问道“这什么味”

    辛弈老老实实道“姑娘的脂粉”话还没讲完,那人已经凑上了唇用力吮住他舌尖。辛弈吃痛,察觉唇角被他舔了又舔,正酥麻失神,忽听柳后路上有人闲谈渐近,他猛然一惊,就想后退。可是柏九手掌已经滑按在他脊背上,唇齿间越发蛮横,人都已经到树后了也没松开他。辛弈脸颊微醺,晕晕乎乎中也不知道路人何去处。柏九手指滑在他脖颈处,冰凉凉地让他微颤。

    “这味。”柏九本皱着眉,可一见他鼻尖眼角都通红的样子又没忍住,狠狠贴在他颊侧蹭了蹭,道“难闻死了。”

    辛弈慌不迭的点头,被领回去洗了个干净。

    出来的时候脸上还在冒热气,辛弈用巾帕捂着脸趴在床上装死,自从鹿懿山回来之后,柏九就没再提他去别屋这事。等柏九后边出来的时候他都昏昏欲睡了。

    辛弈头次被人教着沐浴,脑子里迷迷糊糊的还都是柏九被水打湿里衬隐约的胸口。美色误人,美色误人背上一重,柏九已经吹了灯压上来。

    “重”辛弈闷声,侧过头惺忪的给他抱怨。

    柏九顺势在他唇上腻了一会儿,奈何辛弈眼睛都合上了,回应也因困倦更迟钝了。但是柏九很享受他这样半睡半醒的依赖感,舌尖也多是温柔缠绵之感。之后柏九伸手将巾帕抽了丢开,翻身躺回枕上。将人捞盖到自己身上,辛弈困得厉害,埋在柏九脖颈边就安静了。虽然没有确切说出来过,但辛弈每每在他轻拍时都睡得很好,一合眼就乖顺的不行。

    柏九揉了揉他微潮的发,敛眸在他背上轻轻拍。辛弈果然渐渐就有微酣的呼吸声,柏九偏头在他鬓角又印了印,手渐渐停了,人也将睡了。

    萧禁是个好孩子。

    闲不住就别闲了。

    次日天还没亮,萧禁就被砸门声叫醒。他现在就天天睡在京卫司里边,以防夜中有状况。但这急躁的砸门,还真是头一回。

    他披上外罩,开了门有气无力道“什么事啊,快说。”

    “大人,督察院李大人府中来人说走水了”

    萧禁陡然一醒,扯了外袍就叫下面人带路。起马匆匆赶到了地,才知道是李大人府中小厨房烧了锅起了焰。

    萧禁气笑,“这一瓢水的事你给我说走水了走水了啊”

    这边脚还没踹出去,那边又跑来一人道“大人翰林院赵学士家入大盗了”

    结果是一只偷鱼的夜猫。

    “大人国子监丢了观星盘”

    结果是夹在柜子下边了。

    “大人太医院的金针夜中消失了。”

    “大人”

    “大人”

    萧禁马不停蹄的辗转在一个又一个鸡毛蒜皮的事点上,脑子都要被追来喊着的大人给挤乱了。他咬牙策马,心里咆哮道。

    “这都什么事啊”

    今儿撞运了,怎么这么忙

    、中秋

    萧禁在京都马不停蹄的时候,辛弈才醒。今日中秋,外使团有宫里边设宴照顾,他得了忙前空闲,能和柏九一起过。才洗漱过后,就见曲老进来笑眯眯的讨了佳节彩头。

    “今儿是团圆节,下边人制了月饼和桂花蜜酒孝敬大人和世子爷,大人和世子爷趁着早膳尝尝”

    “有心。”柏九今儿心情不错,浓丽间稍添了愉悦,道“赏。”

    两人一道用了膳,随后先来的是宫里的赏赐,紧接着各路人马层次不穷。柏九往年也没会客的习惯,一律都留了帖,照规矩回了月饼果品,并未见人。倒有一路是来给辛弈送礼的,名帖上写着北阳,辛弈只看了名,再也未提。

    贺安常出乎意料的也来了,辛弈请他入院喝茶,但他喝了三杯茶后就告辞,只字未提前来何事。

    柏九给辛弈描着一只芝麻灯,辛弈趴窗口看贺安常转入廊下不见,问柏九,“贺大人这是怎么了”

    柏九笔尖一勾,“谢净生留守青平,年末也回不来京都了。”

    辛弈恍然,“可惜。”

    柏九未提,实际上是谢净生自己的意思,年末述职都决定让萧嫣一个人来。上次查案一事后,他有意避开贺安常,走的时候都是偷偷摸摸。

    赤赤围在柏九脚边蹭,辛弈俯身将它抱起来,坐在柏九身边看他描色。柏九一手揉了揉他的发,问道“这儿喜欢什么色”

    辛弈想了想,“上红的吧,晚上亮的喜庆。”说完转念一想,这成亲也是大红色的脸颊微烧,赶忙道“要不还是蓝的吧。”

    柏九蘸了红料,“来不及了。”说着辛弈就看着他把浪卷上了个红色,慢悠悠道“喜庆好,就要喜庆。”

    辛弈脸更烧了。

    柏九给他描了好几个灯,各形各状,主色都是红。一排挂开在屋外的廊下,晚上上了光不知道多好看,辛弈围看了好久,喜欢的不行。柏九虽未说话,但曲老已经心神领会,转身就吩咐下去。这灯,以后就一直挂这儿。晚膳本该上席,应府里就柏九和辛弈两个人,两人都不爱听戏,便只上的是小宴,屏风外设摆了莲花状的西瓜、月饼和时鲜祭月。这会秋时意浓,小席面也少不了螃蟹,姜酒配料,还有道桂花鸭。

    置办的时候辛弈见曲老在廊下似有感慨,便问如何,曲老道“大人已经十几年没过过节,这自开府以来还是头一回。”

    辛弈震惊,“那往常都在宫里过”

    曲老摇头,“出了山阴之后大人就没再过过节。”

    那辛弈还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柏九靠前是什么日子,他都不知道。但他听得出曲老有意避讳提起太多,旁人又不知道,他想听,只有哪天柏九自己给他说。

    他也只想听柏九说。

    晚上两人用完膳,换了衣就出门。

    今夜长灯笼街,盛闹喧热。花灯琳琅满目,鸟兽花树无所不有。这灯笼下驻步最多的就是青衿书生,将那字谜翻来覆去的猜个遍,顺道向路过的姑娘回个含蓄的笑,两厢留个含情脉脉的眼波,也算作中秋佳梦。寻常稚子都提着掏了瓤的柚子灯,在人山人海中一群一群窜来跑去,嬉闹大笑。辛弈留心在这柚子灯上,暗自琢磨着给柏九做一个。

    笑笑楼和不贰茶楼这一夜也没落下较劲,一个楼前游了条“火龙”,一个楼前竖了个“树中秋”,都改了顶楼做拜月望月的地方,热闹非凡。

    到处都是人,不少姑娘给柏九抛了香囊花包。大人着藏蓝竖扣滚云锦袍,颜色不扎眼,可人群一站还是长腿高个气质拔群,躲都躲不及。沾了一身香直皱眉,辛弈一路忍笑,停在一处灯笼下,对柏九道“猜个谜,再挤下去怕香囊先堵了人路。”说着抬首看上边挂的灯笼,问柏九,“瞧上哪个了我猜给你。”

    柏九扫一眼心下就知了难易,先指了一个鱼鳞灯。辛弈踮脚一看,念出来,“山上有山归不得,湘江暮雨鹧鸪飞。”他酒窝一深,“这个简单,我猜一个出。”

    得了这鱼鳞灯,辛弈就长了底气,对柏九道“再挑一个。”

    柏九提着灯,狭眸在灯笼间巡视,给他指了个幼童戏鲤的。辛弈笑,只觉大人竟然这么童趣,想着又念“孤峦叠嶂层云散层云散,崛字否”见主家将这幼童戏鲤也递过来,辛弈便凑到柏九耳边欢快道“不想京都这字谜这般简单,大人还要喜欢,我都猜给你。”

    柏九听他欢快,但见其余灯下都挂了他“不喜欢”的字谜,便借接灯之余将辛弈指尖捏了捏,道“只这两个深得我心。”

    辛弈微微遗憾,转念一想,觉得今夜自己发挥极好,万一将这灯笼都猜回去了怎么办留主家一条生路吧柏九见他抿唇笑就将他心思猜了个七八,那眼角还有些小得意,瞧着生气勃勃。

    两人并肩将街游转了个遍,看着时候也差不多了,才回程。回至廊下,便见花灯锦绣。辛弈驻步看了半响,柏九将提回来的鱼鳞灯与幼童戏鲤也一并挂了上去。

    “如何”

    “好看。”辛弈酒窝一抿,冲他大大的笑开,又道了一遍“好看。”

    柏九正回首,见华灯下辛弈眉眼乖巧天真,笑的一派静谧舒和。他便也笑,道“净是傻笑,回屋了。”

    待柏九沐浴完,一出屏风屋内却是漆黑一片。掀了拔步床的帘,正见微弱朦胧的灯光。辛弈脸红了红,抬了抬手中拢着的柚子灯,对他说道“最后一个。”

    柏九上了床,将柚子灯接了。还有股柚子味的清香,想来是他趁自己沐浴时偷做的。柏九垂眸看这柚子灯上笨拙粗糙的雕刻,目光宁静。

    “刻的是赤赤”

    辛弈兴致勃勃的神色一僵,缩回被子里,“是兔子”柏九笑出声,他脸颊滚烫,道“你喜欢当成赤赤那就是赤赤。”

    柏九将柚子灯拢着放到了拔步床边沿的搁置小板上。翻身将辛弈拢进怀里,抱的满怀。辛弈耳烫,道“中秋团圆,敬渊。”

    “中秋团圆。”柏九回复着他,顺着他额前鼻梁,渐渐细啄到最佳位置。

    辛弈胸口剧烈的跳,身体像是先意识预料到了什么,竟被柏九细细一吻吻出了反应。他窘迫的被压倒在被褥间,紧密的摩擦中似乎也察觉到了柏九不动声色下的兴奋。柏九的手滑下去,没多久辛弈便闷哼一声,胸口起伏,眼角通红的湿气迷离。

    柚子灯一晃,两人喘息声交错。

    吉白樾在灯火下习字。

    秋夜微凉,他的笔在纸间留下刚硬直正的字迹,与他这个人看起来十分不同。

    他更擅长握刀。

    “世子依旧未见我等。”跪坐在后的劲装男人皱眉,“我等是北阳的人,你说世子为何不见难道真是被那阎王拢去了势头,想要投靠京都一脉”得不到回应,他焦急的摸着膝上的刀,催促道“阿樾,你说世子能行吗”

    “我不知道。”吉白樾停了笔,回首对男人缓慢道“但我们只有他可以选择。”

    通明的灯火中露出吉白樾的脸。这张脸相当秀气,即便是年已不轻,却依旧能看出眼角眉峰的固执。可惜他眉骨上留了道深刻的疤痕,将俊秀变成了不拘言笑的冷酷。

    “他是辛靖的弟弟,做不了京都的犬。”

    “如果他偏偏就成了呢”蒙辰焦躁都在脸上,他要年长的多,却也显得耿直的多,他道“我们上一次见他是什么他满月宴,还是穿开裆裤的时候这都多少年了,燕王府蒙屈受迫,父兄皆去,他孤身一人落在了辛振宵手里备受打骂。我真不知道世子会成了什么样的性子”

    从他们启程那一刻前蒙辰就在焦虑,对于辛弈,他们是一无所知,却又倍加需要。不,应该说辛弈对他们是至关重要。没有辛弈,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如果他软弱不堪,我便杀了他。”见蒙辰又急了,吉白樾抬手阻止他要脱口的话。“北阳已经穷途末路了,倘若再等下去,皇帝必定会想方设法要回北阳军符。眼下已至中秋,转眼就到年末。待太子礼佛归来,一切便成定数,我们也无力回天。如今只有世子能拦下兵符去向。但他若是根本不行,那么我们还有什么路可以选与其被人宰割,不如先发制人”最后四个字他说得铿锵有力,脊骨挺的笔直,全然是常年在军中行走之人的气态身姿。

    蒙辰自也无法,但就是焦急。起身在房中走来走去,最后长叹一声“阿尔斯楞也来了京都,若是战事在此时兴起,我们北阳恐怕也自身难保,更毋提方年于燕王殿下麾下指天指地的卫国承诺。”说到这他情绪更加低沉道,“当初留下哪一位公子都好,怎么偏偏就只剩了这一位。”

    吉白樾重新握起笔,沉沉道“不试他一下,怎么知道他就不行。殿下和王妃有四个儿子,前三个都是人中龙凤,我赌这最后一个,绝不是什么杂蚁鼠辈。”

    “他如今见也不见,如何试”

    “他不见,我便想办法见。”

    、交锋

    翌日辛弈醒了个大早,昨夜睡得晚,便没睡多少。今日他还要与胡庸招待外使团,故而也没敢怎么睡。醒来时腰上有些痛,他迷迷糊糊的摸到柏九紧固的手臂,又摸索到柏九的脸上。柏九显然也是才醒来,颇为困惑的“嗯”了一声,将人又揽紧了。

    直到半响后辛弈才得以起身,柏九也醒了。陪他洗漱用膳后,看着他出门了。

    辛弈同胡庸一并驱驾,偏今儿还挺热,胡庸见辛弈扣的严实的立领,拉了拉自己的襟口,劝道“世子爷不常在京都,这秋时啊,京都还得热一阵子。”

    辛弈一摸自己的立领,含笑对胡庸颔首,耳尖却倏地烫起来。他指尖摩挲在扣上,心中却十分窘迫。

    一路闲话不提,只说到了外使团的地方,辛弈和胡庸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才见着人。察合台一出现便连声道惭愧,说是昨夜宫宴喝得高,今早没起得来。胡庸连忙客套道王子惜身,无妨无妨。双方气氛拿捏够了,才转提到今日何处去的问题上。先前的花街一游胡庸提也未提,只将不贰茶楼报了,询问察合台意下如何。

    察合台当然不会推脱,双方一拍定,那就动身。

    辛弈是个哑巴,自不会叫他在前边出头,他只管在座待着就是,皇帝唤他来的原意也不过是给大苑找着乐趣。不过他身上有世子之名,倒也不能晾得太远,这么一来,他就和阿尔斯楞一并坐着。前边胡庸和察合台相谈甚欢,下边两人寂静一片。

    辛弈摩挲着杯沿,恍若正在听书。心里边想着,不贰茶楼的茶还是那么烫,热的他背后都已经渍了汗,可他绝不可能把领解开些,只得忍着。一边的阿尔斯楞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大苑礼服比大岚厚重不止一倍,光是坐在这里,已经要靠耐力。

    中途有侍者前来倒茶,不知是害怕狮王威名还是初入茶楼手生,手抖的厉害。阿尔斯楞皱眉,似欲发作之时,一旁的人接了手。

    辛弈将壶提稳了,意示侍者下去,侍者赶忙退下,辛弈给阿尔斯楞倒茶。动作流畅,茶叶在杯中旋飘起伏。待手停了,置放好壶,两人目光一对。

    “劳驾。”阿尔斯楞将茶杯抬起,连吹也未吹直接一饮而尽。茶后半响,阿尔斯楞忽地问道“平王待你如何。”辛弈笑了笑,阿尔斯楞便自行回答了,“他向来睚眦必报,又能好到哪里去。”见辛弈垂眸平静,继续道“皇帝留你在此,恐怕是不想放你归北阳。”最后他道“你父亲葬在哪里。”

    葬在哪里。

    他母亲那一年暴毙宫中,骨灰本该归还他北阳燕王府,却不想因忌惮祸患,上津奉命来到京都后百般推脱,任由京都扣留,最终收归皇太后宫中。二哥葬在北阳下津的燕王墓林,大哥和三哥葬在北阳与大苑的划定之线。父亲战死尸骨残缺,平王将其送归京都,皇帝以猝泪之故将父亲火化置于宫中,仅在北阳下津立了个衣冠冢。

    一家人天各一方,是辛弈甘愿来京都的首要痛处。他要将母亲和父亲的骨灰安置北阳,好歹在二哥身边,以免生前的别离之痛。

    阿尔斯楞见他不做动作,便已了然在何处。狮子瞳将手中的茶杯看了又看,终究未曾多言,只在心底长叹息一番。

    食后便前往笑笑楼,消食看景。马车在途中跑的不快,没出半响,旁道中突然冲出另一辆马车,直直撞在阿尔斯楞的那辆之上。马匹受惊,嘶鸣一声就要拖着马车飞蹄乱跑。阿尔斯楞猛然从车帘后探身而出,扑擒住失控缰绳,将马牢牢勒停在险处。

    “啊。”作俑者在自己的马车上粗声粗气道“不想竟在京都也能碰见狮王。狮王可有负伤”

    阿尔斯楞目光如炬,道“我也不料想能在此处碰见蒙参将。”说着转向蒙辰身后的车帘,道“想必也少不了吉白副将。”

    这下四周看热闹的人也不便出声了。

    因明眼一看便知这是北阳的马车。北阳悍名在外,与大苑可谓是水火不相容。且不提燕王一脉,就说前情旧故也是恩怨复杂。如今在京都里碰见了,要挑个衅,京卫司都未必管的住。

    说着果见那车帘掀起,露出一坐的笔直的身形。秀气未满,眉伤一痕,正是吉白樾。

    “狮王还记得吉白樾,实乃荣幸。”

    “大公子辛靖的副将,大苑军中谁人不识。宛泽一役时吉白副将那一手破风箭,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阿尔斯楞略为欣赏,话锋一转,道“只是辛靖身没后便不再见吉白副将于边境走动,是躲回北阳离津去了么”

    他不提还好,一提起辛靖身没这件事情,吉白樾眸光冰凉波动,手指轻轻在自己眉上疤痕一滑,冷笑道“干卿底事”

    阿尔斯楞不接此话,却也未动怒。他是真心实意欣赏吉白樾,此人的箭术相当了得,曾屡次于阵前拿取敌军将帅人头,造就穿云破风之威势,故而被人称为破风箭。而且布兵排阵也颇有造诣,是辛靖当年的左右臂膀、心腹爱将。只是辛靖死后北阳三津为争监军之权将北阳军划分三地分次管理,吉白樾接替辛靖驻领离津,甚少再露面边境。

    毕竟没了燕王府,谁还能合并三津兵力号令北阳皇帝忌惮而不动,太子策划分之事而弱北阳兵力。他一个好端端的将帅之才退居后方,说来尽是可惜。

    辛弈已经下了马车,就在一侧静静地看。吉白樾的眼看见他,那一刹那波动剧烈。辛弈自觉和大哥长得只有三分相似,不想竟已经足够让这个人心神剧动。

    辛弈知道吉白樾,但两人仅是几面之缘。

    “你们北阳没有了头狼。”阿尔斯楞翻身下马,将辛弈扫了一眼,道“一蹶不振到了如此情景。”

    吉白樾眼睛越发冷凝,道“何等情形何等情形也不如三十二部仓皇到冰川沿境狼狈。狮王也是久经风霜沉浮之人,难道不懂风水轮流的道理正谓宝刀数磨,北阳这把刀还没磨到时候,狮王再着急也无用。且现今狮王日日在迦南山上看鹰飞兔奔,与牛羊朝夕为伴,樾也想提醒一句。狮王,休要生疏了战刀,相逢不知时,或许明天咱们就沙场再见。”

    阿尔斯楞不怒反笑,手底下抚拍着马鬃,道“正是风水轮流转,今日你能嘲弄大苑仓皇冰川沿境的旧事,明日大苑难道就没可能讽笑你们今日居安之态北阳有人千万,却只有一个辛靖。辛靖在时尚过不了一个牛羊为伴的迦南山,而今我有何惮。”

    “你说公子过不了迦南山”吉白樾倏地下车,对阿尔斯楞节节逼近,“公子鞭挥宛泽,若不是佞臣坏事,你今日可还能当得起一声狮王阿尔斯楞”吉白樾冷色冷声,“从前你还称得起一声,公子之后,你也只是条被栓紧的老狮子”

    “休要胡言乱语”察合台断声乍起,怒不可遏,“北阳竖子”

    胡庸赶紧在一旁阻拦道“好说好说各位不要吵,不要吵啊。”

    阿尔斯楞不见分毫怒色,狮王沉默着,像是默认他这句话。吉白樾眉上疤痕近处看是触目惊心,他道“樾还要多谢狮王宛泽一礼,这条疤一世不抹,樾就用一世来磨北阳刀。”最后一句话他压近低声,一字一字道“你、们、都、要、偿、命、来”

    阿尔斯楞从始至终不置一词,不作一声。

    “这是做什么”萧禁终于赶到,翻身下马到两人身边,却如何也拉不开。他一急又拍大腿,道“二位何苦来哉要在这京都大街上干一架不成好歹都是成名前辈,别”正说着,他腰侧的佩剑陡然擦锵一声格撞在这两人之间,剑刃不知怎么滑出半截寒芒,生生阻开两人。萧禁舌头一打结,“诶,诶这、谁动我的”

    回头一看,只有个辛弈尔雅无害的站在身后。萧禁猛然拉回声音,拐了弯道“诶不是,谁动到我了”

    要死

    谁知辛弈还有这一手

    吉白樾退后几步,越过阿尔斯楞擦身辛弈,对后边的蒙辰道“走罢。”

    蒙辰赶忙下车,将马鞭抛给萧禁追上去,喊了声“小晖阳侯,交给你了”

    “喊大人,萧大人”萧禁接了马鞭在手中绕了绕,将剑妥善收好,对阿尔斯楞道“狮王可别坏了兴,前边请着”

    阿尔斯楞将辛弈看了又看,他道“我竟险些看走了眼。”

    辛弈酒窝微旋,恍若未闻。

    阿尔斯楞一言不发的将马索性解开,连缰绳也不用,翻身跟上马车就走。

    胡庸要陪着察合台,还有劝阻息怒的重任,收拾这儿自然就是辛弈的任务。见马车走远了,萧禁立刻跳脚,指着辛弈气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可以啊”

    辛弈将一直垂着的左手抬起来,指尖霍然是一张字条。他将吉白樾的字看了,对萧禁笑了笑,谦虚道“还可以。”

    “你这家伙。”萧禁抖了抖身,“一离了柏九就像换了个人。”

    辛弈背手叹息,语气老成道“不过对人各有姿态罢了,你见嫣姐时也不是这个样子吧”

    “我姐又不和我好。”萧禁挺了挺胸,拍的响亮,“以后我要是有媳妇了,在她面前我也敢横”

    “行啊。”辛弈笑,“我记着了,将来一定转告贵夫人。”

    两人东拉西扯闲聊一阵,萧禁忽地想到,“那吉白樾怎么不理你啊”

    辛弈的字条早已经碾没了,他道“那是害羞。”

    “”萧禁自觉闭嘴,叫人给了他新马车,立刻上马滚蛋,不想再和这人聊一句。

    辛弈遗憾的上了马车,心道又要憋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想念谢精神啊。

    、吉白

    辛弈到笑笑楼时胡庸正陪察合台看京都长庭的俯景,察合台神色还有余怒,看来是还没有缓过气。阿尔斯楞在看台边上自己独处,他上来了也只是扫了一眼。

    辛弈没坐下,就见个眼熟的脸在边上晃。他看清,是笑笑楼常见他的掌柜。辛弈想了想,朝边上走过去。

    “一早就知道世子爷要来了。”这掌柜慈眉善目道“世子爷平日里好的糕点小吃楼里都备着了,若是世子爷得了空想尝尝,尽管抬个手,咱就立刻给世子爷上”

    辛弈含笑颔首,这掌柜又陪笑一番,才规规矩矩的退了。这笑笑楼的吃食花样多,往常辛弈没事了也喜欢在这尝尝。这掌柜猴精的人,恨不得什么好的都给他捧上来,就怕他吃得不开心,叫柏九也不开心。

    这么一想,辛弈脸颊便有些微红。他觉这天越来越热,抬手想松松扣,结果手指都摸到领了,才猛然想起来,又放下去。

    昨夜咳,还是继续捂着吧。

    尔后笑笑楼又上了冰,和着水果点心,也算解了些热。送到辛弈这一份时,可以看出是花了大心思,倒不是说这派头逾过了察合台,就说这精细的劲,拿到手立刻就能察觉到与旁份不同。果肉到了口中是冰凉的触感,辛弈含了一小片压在舌尖,借此驱散体内一点点暑热。可惜不怎么见效,只能驱散无聊。

    察合台兴致不佳,胡庸也无法,最终只能草草归去。辛弈困倦了一下午,却并未直接回府,而是转道去了一处寻常别院。

    这院子落在京都里不大不小,寻常普通,瞧着不像是权贵,而像是小康之家的匹配。

    辛弈到时院门已开,一个垂髫稚子守在门边等着,见着他,连忙行礼,带着他往里去。辛弈便入了院,过了厅这稚子便退下,吉白樾正站在一个槐树下等待。

    “世子。”吉白樾负手而立,光影下的瞳眸变幻莫测,他静静道“我待世子已久。”

    辛弈停在厅下看着他,并不接话。

    吉白樾抬首,看着自己头顶满茂的槐叶,“我与世子上一次见,还是二公子归去时。”他微顿,“时间过得真快。”

    吉白樾在燕王府中,还真的不短。他是大哥副将,也极得父亲赏识,能教他三哥弓箭骑术,且性情和善,处事果断。在他大哥心中,此人既是挚交好友,又是情同兄弟。而如今站在树下的,却与辛弈曾经见过的截然不同。

    “世子见我不如旧时,我见世子也不同往日。”吉白樾移回目光,道“我此番前来,是为世子。”

    吉白樾知他能言,辛弈便酒窝微陷,道“辛弈废棋一颗,何能让吉白将军奔波而来。”

    “棋局方开。”吉白樾见他没有丝毫波澜动色,不禁上前一步,道“世子却没有将自己摆在一个废棋该在的位置。”

    “纵横走势皆不由我。”辛弈眸中微沉,“将军找我有何贵干。”

    “公子葬身宛泽,今葬在划境之沿,你从辛振宵处脱身,却看也不去看。”吉白樾冷色,“世子,未免令人寒心。”

    黄昏夕光渐埋,辛弈眼中的光似乎也随之渐没,他道“我本就是个没心没肺之人,有何奇怪。”

    “你可是恨我等于辛振宵在时对你不闻不问。”

    辛弈眉间疲倦,道“倘若将军赶来只为此一问,惊动大苑人的代价未免太大了些。”

    吉白樾道“我为见世子而来的话绝非客套。世子在京都,究竟在做何打算。”

    “那是我的事。”辛弈越发疏离,“与北阳无关。”

    “哦。”吉白樾冷笑道“身为燕王世子,到死都与北阳分割不开,世子此话真是稚气如今三十万北阳军权皆要入你之手,难道你就甘愿龟缩京都和一朝权臣不干不净柏九今日惜你怜你捧你宠你,难道这一世他都能做到不差如今燕王殿下四个儿子,你兄长三人皆是傲骨风正为何到了你,却染了断袖之癖”

    “与你何干”辛弈猛然抬眸,温润之气一扫而空,他道“三十万北阳军权三十万北阳军权将军说话何尝不稚气,而今的北阳军真的还有三十万吗军权若是当真顺利在我手中,恐怕上津先坐立不安”他越步对上吉白樾,讲话竟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他道“我也想问一问,我娘的骨灰是因何落在了皇宫之中我三哥行军怎么就中箭身亡宛泽一役死伤无数,吉白樾,我大哥垫给你的路,你可还踩的踏实”

    吉白樾脸色骤然苍白,被辛弈逼到眼前竟无话可说。辛弈眉眼纯质杂了混沌的厌恶之色,他道“人人都说北阳三津如何忠王不贰,最终也不过谋争勾结、暗地冷箭。我为废棋,再难之境也不过如此。我既能从辛振宵那里挺出来,就一样能从京都挺出去。”最后他轻嘲道“我断袖之癖也心甘情愿,与旁人何干,与你何干。将军不要忘记自己说的,干卿底事。”

    言罢辛弈转身就走,留吉白樾徒伸出手,也没喊出那一声留步。

    蒙辰自屋里冒出头来,喃喃道“我的乖,这真是世子啊。”

    吉白樾在树下不语,蒙辰直接从窗口跳出来,宽慰道“他不清楚北阳之争,自是不知你为大公子接替良多,也不知你这些年的苦楚。要不我再去找找他世子对北阳,如今可是间隙颇深啊。”

    “你真信了他的话”吉白樾垂色,“若是真无心北阳,又何必对这些事情了熟于心。”

    蒙辰摸了摸脑袋,道“不过不用杀人了也是好事。”他手掌比划在脖子,“咱们要是真做了,我怕下去后无颜面见殿下和大公子。世子这样,还挺合我胃口的。”

    吉白樾冷哼,“他倒是将三公子的咄咄逼人学的青出于蓝。是我等疏忽,实在小看了世子。若不是白”两人具是一怔,吉白樾立刻改口,道“若不是贵人相助,恐怕辛振宵真的就死在了世子手上。”

    “哎。”蒙辰纳闷道“我从前也不知道贵人有断袖之癖,你说他和二公子数年挚交,怎么最后反倒相中了世子呢”说完就见吉白樾睨向自己,他一愣,二丈摸不着头脑,奇怪道“你看我干什么”

    吉白樾面色不佳,拂袖入内。“干卿底事”

    蒙辰跟后边无辜道“这不是你先提的吗”

    辛弈回府时天都暗了,他几步到屋里,却不见柏九身影。跟在后边跑的侍从气喘吁吁道“世、世子、爷,大人、大人在书房前、种、种”辛弈已经直径去了。

    到了池边就能看见柏九,松垮了件宽衫,就蹲一才扶起的篱笆小菜园里不知在理什么。曲老在边上打着灯笼,听了声音就知道是辛弈回来了。

    柏九抬头看见他,便起了身,先对辛弈道“净个手就用膳。”然后对曲老道“剩下的明日再种。”

    那边辛弈也没应,一股跑到跟前。柏九狭眸微沉,“怎。”话还在口中,辛弈已经一个猛子扑过来,扒住柏九脖颈埋头。柏九一愣,手上尽是泥土也抱不了他,垂头温声道“这是怎么了。”

    曲老赶忙放下灯笼,背过身朝池边去站着。

    辛弈不吭声,柏九手臂将他搂了搂,想了想,道“谁让辛弈不开心了。”

    “人。”辛弈闷声。

    柏九笑,“委屈样。”

    辛弈埋头脸颊在他胸口一阵乱蹭,“断袖好。”

    柏九约摸猜到了些,狭眸半敛间沉冰寒凉,对辛弈却越发温柔,笑道“好。你竟还知道断袖,有长进。”

    辛弈倏地抬头,一张脸蹭的通红,他道“我怎么不能和大人断袖”

    柏九觉这话听起来不大合耳,给他改了改,“你只能和大人断袖。”说着又笑,“你还小着呢。”不等辛弈反驳,便直接将人用手臂往上凑了凑,就这么端抱着似的往屋那边去。

    辛弈方觉这姿势不对,耳尖发烧,又蔫下去,“我自个走。”

    “就这么走。”柏九不放人,边走边道“这园子里种了甘薯,还想种什么”

    辛弈越走越垂头,脸越烧越盛,他道“这么走不好,我、我重。”

    柏九还是笑,“觉得大人是大叔,抱不动了是吗。”

    “不是”

    “那又什么不好。”柏九贴在他耳际低声道“大人老当益壮,不仅抱的动你,还能抱着做些其他的事情。”最后一个尾音明明咬的正经端肃,入了人耳却又另生一番风情撩拨。

    辛弈埋头,不敢再出声,耳际热的要命。

    “说说。”柏九抬了抬他,“再种点什么。”

    “青菜”

    柏九不知想起了什么,忽地提议道“再养些锦。”

    辛弈冒头,“锦鸡在这儿在书房前”

    柏九淡定道“野趣。”

    辛弈见他还真颇有兴致,转念一想,便也觉得挺好。菜园子都竖起来了,养几只鸡还挺应景,就也点头应了。

    要到了门前廊下,辛弈就要跳下去,柏九知道他脸皮薄,门前伺候的人多,便将人放下去。回屋净了手一同用了膳,食后柏九看见他还紧扣的衣领。辛弈顺着他目光一看,脸又红,只道“没、没解开过”

    “那是在外边,回来了就解开吧。热的脸都红了。”柏九喝茶,狭眸看着他红着脸将扣轻轻解了几个,露出脖颈上的点点红印。忽然觉得口干舌燥,垂眸又喝了口茶。“吉白樾找你了”

    辛弈点头。

    柏九抬指点了点他唇角,“怎么就不开心了。”

    辛弈有些垂头丧气的趴在对案,和赤赤没精神时一个样子。柏九便笑了,对他道“先去沐浴,完了再说。”

    趁辛弈沐浴的空闲,曲老进来站边上低声道“大人猜的不差,果真是吉白樾。”

    柏九像是未曾听见。

    曲老便继续道“此番进京的只有吉白樾和蒙辰。何经历一案后谢净生拿掉了秦王,京卫司也换了人。谢净生虽将人目光尽数拉去,可太子已经察觉到世子爷,只在北阳上津动了番手脚。吉白樾执掌离津,被上津狗仗人势压的几乎动弹不能,又忌惮太子对兵权势在必得,故而才决意入京与世子爷一见。恐怕是,有拥立世子爷重洗北阳的意思。”

    柏九神色都不变,轻笑了笑,缓声道“他倒将自己当成了辛靖。”

    曲老立刻应声,“是了,竟要替世子爷拿主意的样子。老奴自觉世子爷看得清有分寸,怕是不会如他意。”

    柏九指尖的玉牌轻声碰在一起,他道“就是要听,也轮不到他。”

    辛弈出来时头发还潮,柏九已经坐在了床沿,见他掀帘进来,便将手中的书本合在一边,对人抬了抬手。辛弈过去坐在他跟前,柏九给他揉了揉发,便将人抱了。

    薄唇顺着自己昨夜在脖颈肩头留得印记轻轻磨蹭,凑在他耳边道。

    “说吧,我听着。”

    、箭风

    辛弈被薄唇游走的心潮难耐,转个身顺势窝进柏九怀里,发湿脸烫。柏九指尖拨滑在他鬓角,笑道“怎么不讲话。”

    “吉白樾来京都了。”辛弈思忖着,“恐怕是离津不稳。”

    “那是他的问题。”柏九撩着他一缕发,在指间把玩,“离津拥兵七万余人,上津也不过八万,且他在离津还有辛靖旧部,按道理,上下两津是比不过他的。可他不但让上津登头上脸,更让自己退后求全。纵然有人背后弄鬼,也有他的罪责。”

    “我久不知三津之事,许多人也记不清了。”辛弈微皱眉,“但是上津确实不好相与。”

    “那就不与他相。”柏九声音潺缓,“若你尚在北阳,离津在握,又想怎么对付上津”

    “步步经营,收回分散兵权。”辛弈想了想,“间离上津仇氏,以化下津野心。”

    “小孩子。”柏九唇角一延,垂头在他鬓角奖励似的覆点了点,道“若是这个问题在于我手中,我却不会这般做。北阳分成三津,是为了广阔境土便于管制,而非封王侯爵一般规划的封地。三津说到底也不过是隶属于燕王府下的地方府州,做的久了,忘了本分的,就该换个人来敲声警钟。燕王府从未有没过之说,就算燕王壮烈,三位公子皆辞人世,也有正正当当的世子在世。”柏九手指抬起辛弈的脸,近在咫尺的狭眸中漆深广袤,深不可测,他道“你是燕王世子,不论何时何境,你都是燕王世子,只要你还在一日,燕王就是活着,北阳就得听命。你不需要步步经营,北阳的决策生杀大权只有你说的算。燕王府从未愧对三津,但如果他们先两面三刀。”

    气氛一凝,柏九眉间危险肆生。

    “就手起刀落,以绝后患。”

    辛弈眸微张大。

    柏九的吻已经落在他唇角,男人狭眸半敛,浓丽的令人指尖颤栗。他将辛弈猛然翻压在下,撑在上方笑出声,“害怕了吗。”

    辛弈忽然抬拳掩在鼻尖,脸红欲滴。不、不敢直视这样的大人。柏九俯首吻在他拳的另一边,和他隔拳对视。他方才飞快的摇头,以证自己绝不害怕。

    “那便是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柏九渐渐吻到他鼻尖,揉了揉他微湿的发,低喃道“如今有人给你撑腰。”

    辛弈鼻尖一酸,伸手环住柏九脖颈,柏九如愿以偿的覆在了他唇上。

    当年龙驹凤雏的名头华满大岚,北阳凤雏辛敬,南睢龙驹白玹,实为白石老人门下双席。只是这龙驹白玹与辛敬十分不同,虽然名冠南北,却几乎无人有缘相见。只有辛敬常年在南睢山上学习,与这个师兄情谊匪浅。只可惜辛敬死后,白玹也草草辞世,白石老人因此重创在榻,自后再无弟子。

    吉白樾对这位龙驹曾经也分外尊敬,此人虽未踏足过南睢山下,却知晓详事,常常有惊人之语。跟在辛靖身边时吉白樾就试想过,若是能与白玹公子品茗一杯,也是幸事。

    但人总将仰慕之事想的太过美好,譬如现在,吉白樾只觉得手中茶有千斤重。

    “不算好茶。”柏九云纹宽衫,水般的衣色也没能抵消他狭眸中的冷。偏唇延笑,温温和和的沏着茶,道“委屈副将了。”

    吉白樾背挺的削直,道“不敢。”

    “副将紧张什么。”柏九笑了笑,眸扫向亭外,曲老立刻招人送上了软靠给吉白樾。吉白樾起身端端正正的道谢,才再次坐下。

    “我请副将来此不过喝喝茶。”柏九指尖轻弹杯上,“副将尽兴就是了。”

    “平定王的茶自然是好茶。”吉白樾端茶道“只是卑职久在北阳,已经喝惯了酒,怕是品不了什么高见。”

    “大公子之后有你驻守离津,副将劳苦功高。”柏九笑,“忠心不二,闻者皆赞。”

    “岂敢当。”吉白樾顿了顿,“世子今日”

    “世子如今在鸿胪寺当职,正逢外使团求亲,忙。”柏九抿了茶,有些遗憾道“今早都未与我一同用膳便出府了。”

    “那世子昨日”

    “副将。”柏九搁了茶,悠悠道“我听闻副将对断袖之癖颇有见地,今日要与我说教一番吗”

    “昨日言辞不当,卑职惭愧。”吉白樾拜身,“许久不见世子,失了礼数。还望平定王责罚。”

    柏九笑着抬眸,“副将又非我管制,我责罚什么。”

    “卑职不忘。”吉白樾抬首,恳切道“若非白”柏九目光泠泠,吉白樾倏地止住,“平王一事承蒙平定王相助,此大恩,不敢忘也。”

    柏九未说话,他也起不来。

    吉白樾脊骨挺直,正声道“只是平定王何不向世子说明真相,平定王如今既心悦世子,又何苦不言不语此前的”

    “吉白樾。”

    吉白樾登时静声。

    柏九狭眸已然生冷覆寒,他道“辛振宵虽然死了,可还有人活着。我如今不想说,那就不会说,也容不得别人多舌。你的舌头若是管不住,就别要了。”

    吉白樾哑然。

    “我救你不过是为忠心二字,倘若你对他忠不了这个心,那便连心也别要了。世子方归,北阳诸多事宜生疏于前,你既在离津,就该做好本分,太子的手再长也遮不了北阳的天。”柏九锋芒一转,“况且北阳的天,没有辛弈,也撑不了多久。”

    吉白樾垂头不语,半响才缓缓道。

    “卑职明白了。”

    “这大苑是铁了心的要娶公主啊。”萧禁叼着烧饼,含糊不清道“往年怎么没见他们这么积极。”

    辛弈也捧着烧饼啃,他今早又起晚了,出来的时候连饭也没及吃,只能和萧禁趁这会守在外边吃烧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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