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没想到这盏灯笼方便了另外的人。
夜幕降临之后,薛易点了油灯,看了会儿书,正要歇下,忽听得山谷之外有人用千里传音求医。
往常这种时候,会有药童去迎客,薛易一个人在家都是爱理不理的。然而听得来人似乎叫自己为薛叔,知道是熟人,便扬声应了一句,让他们自行进来。
薛易打量了一下,发现来人果然是旧识之子,名唤杨云杉。其父多宝阁阁主杨震和他颇有来往。
多宝阁向来是做奇珍异宝生意的,薛易所制的驻颜丹就由多宝阁炒出天价。
他曾经给杨震的母亲看过病,和杨云杉有过几面之缘。
杨云杉弱冠之年,颇为英俊,怀中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年轻男子,唇红齿白,眉目如画,也是薛易识得的,竟是扶摇宫的宫主单渺之。
杨云杉对薛易道薛叔,你能不能帮我看看,他眼睛还能治好吗
薛易让他把人放下,把过了脉,又掀开他的眼皮看过,才道中的是奇毒,不太好解。你点了他的昏睡穴
杨云杉向薛易跪了下来薛叔,小侄求你一事。其实单宫主与我有深仇大恨,若他知道是我带他来求医,定不肯医治。还请薛叔为我守口如瓶
他是邪宫之主,江湖正道人人切齿痛恨,瞎了正好,你还费心思救他作什这种人睚眦必报,就算你治好了他,他也未必就不计较你们之间的仇恨。
杨云杉面容苦涩之极,低声道他中的毒就是我下的,是六形草之毒,我下的量不多,只想让他多受点罪,谁知道还是让他盲了双目。现在我只想让他复明,其他的都顾不得了。
六形草,从发芽到枯萎,叶子各有六种形状,而且毒性各异,堪称天下奇毒。 你用毒的时候是第几形
杨云杉眼巴巴地道第五形的中期,还有救么
薛易原是不想治的,这人和乔玄冰是至交好友,在说服青阳重入乔玄冰那个火坑的时候出了不少力。不过这人一直远在西域,在江湖中没听说什么恶名,倒是和薛易本人有过龃龉。薛易上天一教去寻燕青阳的时候,撞到了单渺之,被他打了一顿丢出来,还奚落了一番。
现在单渺之求到他身上,他虽然不会拒绝杨云杉,但却会选一种时间最久最痛苦的拔毒之法。
这世上让他受了气还丝毫不计较的不多。当然不包括单渺之。
这毒不好解,除了每天喝药以外,每隔一个月要针灸一次,总共至少需要一年,方能痊愈。
杨云杉听到有救治的希望,不由大喜一年就一年吧,只要有希望就好。需要针灸的时候我就带他过来。
以后你们过来,你都点他穴道吗就不怕他起疑
杨云杉苦笑道我只是想找个机会和薛叔说清楚,这才点了他的睡穴。只要薛叔替我瞒着就行。我现在的身份是他买来的仆役,叫做富贵。
薛易不由得脸上露出几分笑意这个名字倒是更符合你多宝阁少阁主的身份。
杨云杉讪讪道薛叔莫要取笑侄儿。他知道单渺之有救,神色轻松许多,此时发现薛易和以前的样子有些不一样,吃惊地道,薛叔比上回见面年轻了许多,都是驻颜丹的功效么
这倒不是。薛易不再隐瞒,我也就痴长你几岁,你唤我大哥亦可。
薛叔与我父亲平辈论交,我怎可逾矩他踌躇再三,说道,待到单宫主醒转,便请薛叔告诉他,我是您的远房亲戚,所以才会知道您的住处。
你就不怕他感激的人不是你,而是那个从来不存在的仆役
杨云杉目光注视在单渺之身上,露出几分柔情云杉是我,富贵也是我,又有何区别
薛易心知他们之间定有一段往事,既然杨云杉不说,他也便不问。
次日清晨。
薛易才醒了过来,杨云杉便给他端了洗脸的香汤。薛易正要拒绝,杨云杉却说,他也是这么伺候单渺之的,何况薛易身边并没有下人,使唤他也没什么关系。薛易去到厨房,果然早饭也做好了。
薛易不由大惊,杨云杉这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没想到竟然真的能甘心当个仆役,鞍前马后地伺候别人,他爹要是知道,还不知做何想法。
单渺之已经醒了过来,许是因为目不能视的缘故,脾气甚大,摔了一只杯子我的眼睛能不能好,你说了能算数吗叫薛神医来见我
薛易见惯了病人大发脾气,也不以为意,进房再次看了脉象,对一旁的杨云杉道你下去罢
杨云杉自然不敢答应。
单渺之道薛神医,果然是你。
你发这么大火气,是怕我不给你治病吗
单渺之冷笑一声你要治就治,不治我也不会求你
你若当真这么有骨气,早就带着家仆走了,还留在这里作什
哼单渺之几乎捏碎了椅子的扶手,转头唤道,富贵,我们走
杨云杉大急,连忙给薛易使眼色,口中道薛神医
声音却嫩了许多,和他本来的声音大为不同。
薛易只得道我可以给你治病,但除了诊金外,你这仆役的卖身契也要给我。
不行他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死人你若不肯治就不治,难道单某瞎了眼睛,就报不了仇了吗
杨云杉连声哀求神医,你看在我祖父的份上
不许求他
薛易冷笑几声,转身便走。反正这一点毒也毒不死单渺之,拖几天没什么关系。
客房中的喧哗渐渐安静下来。
这样的奇毒天底下也只有他能治,单渺之就算离去,也要承认这个事实。
他回到房中看书,杨云杉按时给他端茶送饭,面有难色,欲言又止。他才对杨云杉解释,毒性古怪,所以要仔细推算行针之法,病人若是过于抗拒,不易行针,让他回去好好劝说单渺之,脾气最好不要那么暴躁。
他全身心都投入在推算之中,到夜间时还没入睡,安云慕却已扛了一匹鹿回来了。
薛易听到敲门声,还以为是杨云杉,开门时却见是安云慕,身上各处都是血迹,吓了一跳。
你
鹿茸应该可以入药吧,要怎么处理
你把鹿先带到厨房去。
除了鹿茸之外,鹿的很多部位都可入药。童子不在,薛易便卷了袖子,拿了烈酒,自己亲力亲为。发现安云慕还站在一旁,便道你去洗洗睡吧,其他有我。
好像来了客人,都是些什么人
他神色十分严肃,薛易却没发现,头也不抬来求医的病人。
安云慕啧啧道主子生得不错,仆人也出类拔萃。
你动心了薛易不希望他又看错了人,忍不住道,他们不适合你,最好不要。
哦
他饶有兴趣的语气并没有让薛易意外。其实就连杨云杉的条件也比他要好,同是家财万贯,杨云杉却有父母撑腰,家族护佑,从小锦衣玉食,举止间有贵气。
既然安云慕注意到了他,那么杨云杉变了嗓音说话,肯定瞒不过他,一旦安云慕当面询问,必然会引起单渺之的疑心,于是把事情的前后都告诉了他。
安云慕笑道别人让你保守的秘密,你就这么告诉了我,就不怕我说出去吗
他让我别告诉单渺之,可没说别告诉其他人。你要说就说,最好闹起来,我就不用费心给单渺之解毒了。
原来你其实不想给他解毒的么
薛易自嘲道身为一个大夫,哪有想不想的道理不过这种毒我没解过,也可以试试。
安云慕笑道你放心吧,我不会说的。你信任我,我高兴还来不及。
薛易也没什么感动的表情,低头做自己的事,头也不抬地道你若是对他们有意思,最好早点消了念头。那单渺之是邪宫之主,和朝廷向来不对付,与你身份有碍。杨云杉虽然与你身份相配,可是他现在对单渺之情根深种,怕是很难移情别恋。
我还是挺欣赏杨云杉的。
怎么说
他定是早就喜欢单渺之才把他毒瞎的,如此一来,便可以与他日夜亲近。我猜你义弟方棠溪的腿多半也是蓝吹寒捏断的,此后便可以耳鬓厮磨,夜夜春宵。看他那眼神,都快把方棠溪生吞了
薛易听他胡扯,不由呆了呆你这么能耐,怎么不去断案
安云慕笑道我在军中也常要判些疑案,亦可称得上明察秋毫。
只怕判了不少冤案吧
说了你可能不信,我就没有冤枉过一个好人。
你这人对于别的不屑一顾,但是对真正重视的人却是极好的,你那般爱惜下属,没有证据你肯定不会下结论。所以没冤枉好人是真的,但也有不少疑案未决吧。
安云慕一怔,立时便又想起没查到害他跌落悬崖的主谋一事。查不到真相,时间太久是一个原因,最重要的是他不想去查,才会查了两个月都两手空空。
是因为傅君衍才是他真正重视的人么
他脸上的笑意全无,房中登时一阵静默。
薛易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惹到他,小心翼翼地道这么冷的天,没想到你还能猎到鹿,当真厉害得紧。
说到打猎,让安云慕起了谈性,他道想知道我怎么学会打猎的么我六岁的时候被关在祠堂,饿了三天。那次是陈姨娘诬陷我偷东西。我饿得实在忍不住了,就趁着半夜偷偷溜去厨房,可是厨房一粒米都没有。我就只好把贡品都吃了,当然又被打了一顿。没办法,只好偷偷溜到野外捞鱼捞虾,看到猎户在野外布陷阱,就跟在后面,学了一门手艺。
薛易惊愕之下,不由呆住。他说得虽然平淡,但其中辛苦,不足万一。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
安云慕微微一笑也就是母亲去世后那两年,他们仗着我什么也不懂,欺辱我而已。后来我对威德侯说,若是他们再如此,便要告官,早晚让远在京城的外祖家知道。当时我外祖家还没有倒。威德侯一听,也就不敢太出格了,但也不肯吃亏,告诉我,以后我要用的钱从母亲的嫁妆上支取。我那个时候才知道,母亲是有嫁妆的,而且嫁妆还不少。他们做贼心虚,想要吞没那笔嫁妆,反倒教我知晓。
云慕
安云慕看他神情,便知自己卖惨有了效果,看来今夜再努力一把,便可再有机会缠绵一番。
好在安家是武将世家,按规矩从小就要习练武艺。可惜我才练了两年,身子拔高,陈姨娘便十分担心,又在威德侯面前说,本朝常年无战事,习武没出息,家中小辈最好都习文,于是把武师赶了出去。那位武师正好被傅家聘请了,嘱咐我说,以后若有疑问,可以再去找他。
你就这样认识了傅君衍
安云慕没想到自己漏了嘴,莫名地有点心虚,然而提到往事,傅君衍肯定是绕不过去的,于是承认道嗯。小时候的他比现在更漂亮。
我把肉吊到廊檐下去,切一块腌好,明天吃烤鹿肉。
别走,听我说完。
薛易只得停下脚步,却觉得吸入的空气都带着一股酸痛。
安云慕没有觉察,目光带着一点迷离那不是我和他的第一次见面。一看到他我就知道了,更早以前我就见过他。有一次我跑到外面找吃的,遇到了他。他粉雕玉琢的,十分可爱,指着我对他的母亲说,娘娘,你快看,那个乞儿好脏好恶心
我当时就发誓,一定要让他为说过的话后悔。可是后来见面,他却是对我极好,嘘寒问暖,笑容也极是温柔,让人忍不住就想守护他。唉,或许那两年我实在太寒酸了,也怪他不得。
薛易想说,他对你极好,是好到什么程度呢我也可以对你好,比他好十倍都行可是声音哽在喉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安云慕自失一笑说来也怪,我与他最初的这一面,从来没对他提起过。
薛易轻吐出一口气,将心中的悲苦尽数按压下来,平淡地道你告诉我做什么莫非是希望我替你传话
当然不是了。我和他既然都过去了,我也只是说说,你何苦生气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准备用烈酒泡起来的鹿鞭,原来这个也要泡酒吗我见了野猪都没打,特地找的鹿,打算用鹿鞭给你炖一锅补汤,让你好好补补。你那么快就泄身,一定是身体有问题。
薛易没想到这只鹿居然不是巧合,是他找了许久的,目的还这么猥琐,面孔胀得通红还不是因为你
是因为我才那么早就泄了身安云慕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 我不相信,我要检查。
薛易一个肘击撞他胸口,从他怀里脱身别闹了,我先把这些肉弄好,免得坏掉了。你回去睡吧,不要打扰我。
安云慕原想帮他的,但是看他分筋剔骨虽然不够熟练,但以无厚入有间,十分轻巧,便知不需自己帮忙,笑道那你快些回来,我在床上等你。
薛易没回答,犹自顾着做自己手上的事,直到安云慕走出这间屋子,他才停下了刀。
他们昔日是怎么好过的,安云慕话中有未尽之意。
薛易原先以为,安云慕与傅君衍不过童年的玩伴,未必就是爱情,自己与他虽然相识太晚,但总有一天,安云慕会知道他的好。
但是现在,薛易却没那么确定了。
傅君衍给安云慕最初的恶劣印象,让他心里留下了最深的痕迹,随后,在安云慕最艰难的时候,傅君衍陪伴过他,对他嘘寒问暖。一冷一热之间,反倒更增加安云慕对他的好印象。
两人的纠葛竟然从那么早之前就开始了。
即使自己和安云慕真的会日久生情,可是要等哪一天,安云慕才会完全爱上他是十年还是二十年
也有可能永远不。
第18章
厨房的杂事一旦忙起来,便永远忙不完。薛易将一切弄好以后,已到了五更天。
杨云杉起来做早饭,发现薛易早就烧好了一锅粥,颇为讶异。平时薛易很少早起。
薛易也没告诉他自己一晚上没睡,吃了点东西,便带着一些鹿杂碎去钓鱼。
寒潭离得不远,但要走一段路。冬天的时候瀑布快要枯竭,只有一股小小的水流,草丛里还有没化掉的雪,水面上结了一层半尺厚的白冰。
他凿开了冰,把鱼饵和鱼钩放进去。
这个水潭的鱼都快被药童们钓完了,虾不太好捉,才轮到安云慕来赶尽杀绝。
薛易来钓鱼,就没存着能钓上来的心思,只是不想回到房里面对说好了在床上等他的安云慕。
嫉妒这种情绪会让人变得丑恶。他对自己说,和安云慕相识了总共也就大半年,现在分开,对安云慕来说还算来得及,他对自己用情不深,好好跟他分了,也不至于面子过不去。
他对自己兴许是有那么一些好感的,说到感情还是太严重了。如果安云慕真的对自己有感情,那么,这段关系也不是维系不下去。
可惜,问题就是没有。
如果有感情的话,他还会满不在意地在自己面前提傅君衍么而且还不许自己在他面前提。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也是他把安云慕给宠出来的。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有预感,如果他们在一起十年,他就能宠安云慕十年,在一起一辈子,就能宠一辈子。纵是安云慕容颜老去,他也早就养成了习惯。
可是明知他爱的是另一个人,就这么在一起还是太痛苦了。分开的话虽然忘不了他,但就像割掉脓疮一样,虽然会留下伤疤,时不时地会有隐痛,但至少不会继续溃烂下去。
他在岸边坐了许久,鱼咬勾了都不知道,反倒是鱼饵被吃掉了三四个。
原来这么冷的天,还是有鱼的。他定下心神,态度认真了一些。没多久就钓上来一条。
你怎么在这里钓鱼安云慕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他走到薛易身旁,看到他冻得青白的手,蹲了下来,将手放到了自己掌心里温暖。
啧,觉也不睡,手都冻僵了。你要是想吃,告诉我一声便成,何苦自己来钓
难道你钓得还能比我快些
我又不怕冷,跳进水里一叉一个准。
上次的虾也是这么叉的
傻瓜,虾怎么叉当然是用衣服当网来捞了。安云慕正要脱衣服,却被薛易拦住。
你虽然不怕冷,但次数多了,也会冻伤的。
安云慕笑了笑薛大哥真心疼我,我开心得很。
他果然没下水,把水面的大片的冰都砸掉了,找了绳索系在鱼叉尾部,见到鱼时,便将鱼叉掷出,用绳索拖回来。
安云慕在水面刺鱼的经验也是十分丰富,虽然鱼不多,但还是刺到了一条大鱼。
这鱼太常见,味道也是一般。薛大哥打算怎么做
原来他上次没捞,不是因为捞不着,而是嫌弃味道普通。
薛易无言了一会儿,才道把鱼背剖出来,细细切片去刺,再剁成肉馅,和鹿肉混在一起,包饺子吃。鱼腩肥厚,切块腌好,煎了正好下酒,鱼头拿来熬汤。
安云慕听着都食指大动,鱼肉再是普通,鲜味也是少不了的,大鱼的鱼肉虽然老,可是最老的那部分拿来做馅,却是恰到好处。他叹息道可惜这种鱼的鱼头有点腥,熬汤的味儿怕是不够好。
不是有个病人么给病人吃。
不错安云慕哈哈大笑。
他对单渺之的好感渐变,似乎还有不少恶感,也不知是不是受薛易影响,但薛易又觉得不太可能。
薛易原本不打算再进厨房了的,刚认识的那段时间,他使尽了浑身解数,却总是被挑剔,让他现在不是很乐意下厨,可是看到安云慕兴致勃勃,便不忍教他失望。
他在心里暗暗叹气,也没有再钓鱼的心思,收拾东西回屋里去。
忙了一晚上,又一个上午没睡,他的头疼得厉害,把鱼放在盆里先养着,便困得不行,实在撑不下去了,爬回屋子里睡觉。
安云慕想要与他多说几句话,他只是摆手。
到底是折腾了太久,他一沾床,整个人就沉沉地睡了过去,到了中午,是被杨云杉叫醒的,说是做好了午饭一起吃。
这小子在单渺之身边这么殷勤,让薛易很是不以为然,瞪了他半晌,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杨云杉做了一锅面条,他手劲儿大,面条十分劲道,用昨天晚上剔出来的鹿骨熬的汤底,十分鲜美。
看到安云慕进门时,杨云杉吃惊了很久,才上前见礼。
杨云杉现在是小厮的身份,安云慕自然不必与他说话,而单渺之是个瞎子,还是邪魔外道,他当然更不理会。
杨云杉找着了机会,小声对薛易道薛神医,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俊美的人
薛易嘴角翘了一下,又不由庆幸。他是错有错着,没有动错了人。这张脸若是生在一个行事猥琐,举止小气的人身上,效果恐怕适得其反。
他曾经以为,是他造就了安云慕,可是现在看来,未尝不是安云慕成全了他所有的梦想。
单渺之眼睛上蒙了一层黑布,听到杨云杉的称赞,冷笑了一声。
杨云杉登时回过神,忙道宫主当然也很俊美,但不是一种类型,这位公子飘逸出尘,而宫主更美艳一些
哼,不就是想说我是个娘娘腔吗
杨云杉冷汗涔涔,忙道小人不敢
你是不敢,不是不想,嗯单渺之虽是双目已盲,却十分准确地掐住了他的耳朵。
哎呦小人错了
饭桌上吵吵闹闹,薛易充耳不闻,只顾着吃面喝汤。他脸上十分疲惫,正打算吃完了赶紧回去补眠。
单渺之哼了一声要说俊逸如仙,飘逸出尘的容貌,我平生也见过一个,薛神医也曾见过的,不如薛神医评判一下,这位公子和那一位,孰高孰低
薛易本来只有三分清醒,这下醒了十分。单渺之居然见过青阳以前的容姿
好在单渺之目不能视。
薛易悄悄看了一眼安云慕,却见安云慕十分淡定地挑咸菜进碗里。
这个不太一样,不好说。
单渺之道也对,听说薛神医就是亲手把那个人的脸弄得面目全非,可见薛神医对美之一字一窍不通,几乎称得上是一个半瞎,我是白问了。
薛易怕他说得更多,于是故意激怒他道我这个半瞎,正好来治你这个全瞎。
单渺之咬牙切齿,啪嚓一声,将一双筷子都捏断了。
杨云杉忙去取一双新筷给他宫主,快趁热吃,面泡久了就发了,会不好吃的。
单渺之冷冷道吃什么吃气都气饱了
薛易啧啧道你气性这么大,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单渺之怒道关你屁事富贵,还不快扶我回去
他虽然能听声辨物,但只是眇了双目不久,对于静物还没有记心,一路回客房很可能就会撞到。
杨云杉七手八脚地便来扶他出去。薛易也没劝,自顾自地吃面。
安云慕笑道就他这德性,你还给他解毒
给人治病又不看人品。
说的也是,人家付了诊金,不治又怎么说得过去。
薛易也不辩解,顾着低头吃东西。
安云慕用手肘轻碰了他一下我说,你挣这么多钱做什么难道要在这山里建个宫殿吗宫殿倒是好建,怕是吃食不太好解决,粮食运进来就够不容易的了。
薛易闷声道这里的气候正好,有温泉,又有寒潭,可以种很多种疑难杂症需要的药草。很多药草有毒,怕有歹人偷了去,又要有人守着。我在这里的话,配制药方也能方便些。
安云慕失笑道原来你是专治疑难杂症吗其实能治大部分的病就好了,许多病治不好也只能怪病人倒楣。
普通病症当然也是要治的,只是我收费太贵,患了普通病症的人不会来找我。有些怪病或许在当世只有很少的人患上,但以后未必就不会出现。若是有大夫正好在医书上看到,便能多救一个人的命。我就是想做出这么一本医典。
安云慕目中异色一闪而过,笑道这本书一定很厚。
其中的药方大部分来源于前人,并非我一人之功。
没想到薛大哥有这般志向,令小弟佩服之至。
你过誉了,我也只是做个打算,成书至少要二十年吧,远得很。
就算印出来了,他也没把握每个药方都没有错漏,也未必能让每一个有抱负有见识的大夫见到,一旦遭遇乱世,许多书籍还会付之一炬。
所以他原本的打算就是多多地印,并且打点各地的官府,尽量让更多的大夫看到。这么算下来,要花很大一笔银子。如果和朝廷打好交道,直接建一个藏,让天下所有大夫查阅,倒是能省很多事,只是难免要进入朝廷的视线,以后是避免不了入宫的了。安云慕正在朝中当值,因此这件事并不宜让他知晓,他也从来没在安云慕提起。
没想到今天随口一提,安云慕倒像是对他刮目相看的样子,眼中多了许多温和之意。
他心中微微一愣,便想起了安云慕以前曾经叫过他财迷精,不由有些好笑。
安云慕少年风流,率性洒脱,说话比这难听的都有,因此他最多也就是心里有些刺痛,并不会责怪他。
他和安云慕讨论了一番医术,安云慕忽然笑道薛大哥,你看我习医有天分吗不如收我为徒怎么样
怎么薛易呆了一呆。
我听说你还缺一个嫡传弟子,不如收了我吧,我觉得我也挺聪明的,传你衣钵应该是够了。
嫡传弟子要跟我姓薛。
反正姓安也没什么好,跟你姓薛也行。
传人姓薛只是一个由头,若是那一代子孙医术不足,名号为别的弟子所得,那名弟子也要与子孙之一结为伴侣,如此才能共同守住静溪山这片灵地。只是薛家的人习医的天分极高,这种事极少发生。
你对习医一直没有兴趣的,怎么忽然
安云慕摸着下巴道你看,今天不过只是四个男人,就够嘈杂的了。以后求医的人多了,不免打扰了此处的清净,如果我是你的嫡传弟子,我们就可以一起去那个药材房禁地探讨一下医术和人体经脉什么的,别人还不能进去打扰。
薛易啼笑皆非,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惦记上了那个地方,无语道你不该拜我为师,该拜唐绝那个老混蛋为师才是。
薛易以前曾经和那个极擅房中器具的唐绝有过数面之缘。其人据传是蜀中唐门人士,只是奇淫器具弄得太多,唐家担心自家名声,便把他逐出了唐门。不过实情究竟为何,外人终究未能知晓。
安云慕嘀咕道他倒是想收我为徒。
什么
他说我有许多奇思妙想,所以想做我师父,我没答应。用东西倒是有趣,可是整天关在房里做东西,也太闷了些。更何况,你的身体承受不住,哪还需要用器具来助兴连我都要憋坏了。
他隔着裤子抚摸着薛易的下体,薛易想避开,反而被他握在了手里。他今天的裤子和外袍都有点宽松,轻易就被握住了,不由得脸胀得通红。
安云慕叹了一口气这么小,也只有我才不嫌弃了。你要是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她非把你嫌弃死了不可。
门外忽然传来啊的一声,杨云杉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薛易大惊,连忙拍开了安云慕的手,老脸一红,只盼杨云杉什么也没听到。
可是杨云杉的反应显然不如他所愿,他张口结舌,目光紧紧看着薛易下半身隆起的部分。
怎么了薛易干咳一声,侧了侧身,挡住杨云杉的视线。
薛叔,我我来帮宫主端点东西过去吃,怕他没吃饱。他飞快地把桌上那碗单渺之几乎没动的面条端走,走到门外丢下一句,薛叔,薛婶,你们继续,我什么也没看见
他果然全都看到了
薛易脑海一片空白,呆滞地看向安云慕他什么时候来的
你这么小之前吧。安云慕微微一笑,不过不要担心,他估计会认为你把我当女人来抱了。
薛易倒是想心存侥幸,可是被说小了,除非安云慕是阳痿,不然根本轮不到他抱安云慕吧。
其实谁上谁下,他根本不介意。很早以前他虽然想过伺候安云慕,可是被上了以后,似乎也没那么难受。反倒是被人知道他小,这件普通男人都会接受不了的事,他也同样接受不了。
他脸上羞耻难当,却无法苛责安云慕。毕竟安云慕说的是事实。
安云慕在他耳边轻声道这是为了罚你一晚上不睡觉,跑去钓鱼。
他还以为安云慕不记得这件事,没想到在这等着。
安云慕揉捏着他的柔软。许是隔着一层布料,刺激更大。被捏在安云慕手中,他根本不敢挣扎,他越是挣扎,安云慕就有可能抓得更紧,到头来被扯痛的还是他。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那个地方撑起了一个小帐篷。
他喘着粗气,不得不用手扶住桌沿。
知道错了吗
他虽然语气十分温柔,但薛易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颤声道错了。
杨云杉他们没来的时候,他和安云慕坐在八仙桌相邻的两张条凳,但此时安云慕和他坐的同一张条凳,他避无可避,反倒被安云慕拉到了怀里。
安云慕移开了手,叹了一口气若是让你再泄了精元,有违你的养生之道,就这么算了吧。
薛易不想这么不上不下的,原想求他再摸一摸,但终究还是忍住,食不知味地把面吃完。
吃好了就去睡觉吧。早上没睡好,不是吗
薛易看着他的笑容,便觉得自己的下体更硬了一些,只可惜缺乏更大的刺激,始终在他临界的那点上。他几乎忍不住想要伸手自己去套弄了。
或许弄一下也没关系的吧。
他才只动了一下念头,恶魔般的嗓音就在他耳边道薛大哥要学会忍耐啊,要是你现在就射了,晚上再和我做,岂不是亏了身子
薛易面红耳赤,在安云慕面前,他早就忘记了养生和克制,连自己都渐渐不像自己。
下面硬着,头又晕得厉害,只知安云慕暂时放过了他,不会再折腾,登时如蒙大赦,把碗筷一放就赶紧回自己房里。
离开安云慕,他的心情立时便平复许多,即使下面很硬,但也不是不能忍受,睡到了下午,惦记那碗鱼头汤要提前下锅,便起身下床。
去到厨房,发现安云慕居然已经在掌勺,他一怔,安云慕已瞧见了他。
我炖了一大锅汤,让那两小子多喝点,就吃不下别的了。
把别人叫做小子,其实自己也没大多少。
薛易往锅里看了一眼,发现或许是鱼头并没有用猪油煎过,佐料也没放够,一副清汤寡水的样子。
要不要喝一点
还不饿。
是啊,看着就不太好吃。安云慕啧啧,用勺子胡乱在锅里搅了搅,睡得好吗晚上没问题吧。
薛易脸有些红,顾左右而言他我起来看会儿书,想早些把单宫主的毒解掉部分,不然毒性入脑,他可能会变傻。
他现在还没傻吗我还以为早就开始了。
薛易无言地看了看门外,希望单杨两人最好没听见。
虽然他也讨厌单渺之,可是单渺之的身份他得罪不起,等到单渺之解了毒,回到西域召集一批下属,什么事也不做,光是天天来骚扰他,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你把鱼块炸一下,肉馅不好去鱼刺,等我晚上来弄。
行了,我来吧,你告诉我怎么弄就是。真是的,连个服侍起居的仆役也不请,还住这么偏,买个豆浆油条都买不到
第19章
薛易默默地听着他数落。
其实他在山里住的时间不长,有几个药童也就足够。即便有病人求医,大多也是自带干粮的,若不是安云慕到来,他几乎不必亲自下厨。
安云慕毕竟十分聪明,切鱼剔刺的技巧只说一遍就会了。若是安云慕再年轻个几岁,他可能真的会收他为弟子。不过年纪不是最大问题,问题是安云慕有时会忽然变得无比下流,他招架不住。
薛易把要加到饺子馅的调料都放到一个小碗里,忽地感觉半边臀部被一只手掌,用力一握。
薛易的脸都要皱成了一团,连忙从他的魔掌中逃离,皱紧眉头,转过身看着他。
他笑容满面衣服太宽松了,都看不见屁股了。下次还是穿胡服吧,当然不穿更好。嗯,等那俩小子走了再说。
你自己弄吧,我先去看书了。
去吧,早点把单渺之治好,让他们早点滚蛋。安云慕想了想,又道,实在治不好也没关系,顺手毒死了事。
薛易自然不会当真,没敢在厨房多待,连忙离开。
他苦恼于安云慕这种突如其来的骚扰,可是,被他目光凝视时,笑语调戏时,却禁不住心神荡漾,色魂授予。
明知道应该拒绝,偏偏被他吸引。
薛易几乎有些自暴自弃地想,或许就这么过下去也很好,等着哪天被抛弃再说。
可是那一天降临的景象,想想就很悲惨。
他用情只会越用越深,到头来割舍不下,怕是更下贱的事都会做出来。或许会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或许会对他围追堵截,不许他与任何人在一起,直至江湖上人人皆知。
晚饭时单渺之没有出现,是由杨云杉把饭菜给他端进去吃的。吃过了饭,薛易收拾了碗筷,故意在厨房磨磨蹭蹭。
安云慕也没离开,坐在旁边等他,提议到温泉旁边烤鹿肉。
明知安云慕醉翁之意不在酒,薛易自然不肯答应。被杨云杉看到他们暧昧也就罢了,千万不能再让他看到活春宫。
天寒地冻的,出去作什在屋子里烤肉不好吗
温泉附近并不十分冷。若你担心弄脏了池子,我们吃完再去泡泡好了。
不行,杨云杉睡得晚
那又怎么了这里本来就是你的地盘,非礼勿视,他就应该回避,何况,被他看到了也没什么了不起。
他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让薛易忍不住气恼你就是想让别人看到的吧以前在陇西你也是这样,当着侍卫的面,你也
可是你也是喜欢的,不是么安云慕笑得什是邪气,手握住了薛易腰上的衣带,轻轻扯弄,每次被人看到的时候,你的身体就会加倍敏感,才脱了衣裳就硬了
薛易几乎懵了。
他一直以为是安云慕欲望冲动之下,顾不得找个没人的地方就对他亲热,即使被人看到,也乐于向别人炫耀有了亲密伴侣。却没想到安云慕竟然真的是故意的,只为了增加情事时的刺激。
他几乎浑身都像被冰水浸过,许久才苦涩地道云慕,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什么人
安云慕有些讶异我自然是将你当成我未来的伴侣看待。
世上那么多人,你为何选中了我
安云慕看了他半晌,发现他神色严肃,不由笑出声来薛大哥是要听甜言蜜语么以薛大哥的理智,若是我故意说些假话来哄你,薛大哥也是不相信的吧没错,我让人在方家山庄堵你,又千里迢迢跑到静溪山,其实的确没有那么多绮念遐思,但也不是心血来潮,一时冲动之举。我做这一切之前,都想过的。
他顿了一顿,又道,威德侯府虽然被抄家,但皇上在京城另外赏赐了一处府邸给我,我确实可以结交京官,给自己娶一个门当户对的贵女,以后能得到更多的提携。可是和世家的利益捆绑以后,我做事也要受到更多的制掣,不得自由。当今圣上册封的是男后,我男女不拘,所以娶男人为妻更为有利。历数我身边的人当中,薛大哥虽然出身草莽,但有一技之长,又没有父母在堂,最适合我不过。来到静溪山以后,和薛大哥详谈,薛大哥也曾表示,羡慕恣意洒脱的生活,我们应该是同道中人才是。
薛易如遭雷击,他没想到安云慕处处以利益为先,将一切都衡量过了,这才决定与他在一起。
想问他一句那么爱呢,你是否爱过我却觉得这一句在他庞大的论据跟前,竟然像是无理取闹。心里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让他几乎不能呼吸。
他背转过身,随手做着厨房的杂事,用葫芦瓢舀着水,冲洗手上的污迹,用水声借以掩盖细微的水滴声音,口中带着自嘲其实我也不是良伴。我是个男人,不能给你传宗接代。
安云慕漫不经心地看着他的背影江湖上不是有一种子母果,可令男子逆天成孕的么你是神医,想必早已见识过。
子母果有毒,武功不够高的人吃了就是送死。
如果是别人吃,他还可以给人解毒,他自己吃了,分娩的时候毒性发作,只有等死。所以他和安云慕在一起后,就找了种种理由,放弃了传宗接代这个念头。
安云慕一愣,随意道也罢,没就没了,反正我对于给安家留后没什么兴趣。
照你方才所说,其实傅君衍更很适合你。傅家门户不大,对你的官阶来说,并不能形成限制。
安云慕沉默许久本来是的,可是现在我过不去心里这道坎。
可是你是爱着他的,不是么薛易忍不住在心里自嘲,没想到他竟会有这么一天,主动撮合他们。
他想笑一下,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毕竟和我识得十几年了,感情一时难以磨灭,我和你认识的时间虽短,但来日方长,你不要那么小气好不好安云慕想要环住薛易的腰,却被薛易退后几步,避开了。
薛易忽然冷笑了一声,抬起头看他安云慕,是我小气吗你和他相处了十几年,却一直不忍心碰他,即使他激得你欺辱了他,你还知道用被子盖住他身上的吻痕。我认识你才多久,你就把我往床上带,还让那么多人看见。如果被你的侍卫,被杨云杉他们看到的人是他,你还会感到刺激快活
安云慕皱眉道你怎么了他和你性子完全不同,他那么害羞,要是被人看到会疯了的。至于我把你往床上带,难道不是你自己想要爬上我的床吗怎么还怪起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