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终归是坐吃山空,”李承泫勾起唇,“更何况,是染上了那么多人血的银子。”
“用区区一介户部侍郎换一位王爷的命,沈某以为,值得。”紧靠着苏少衍坐下,沈殊白挑眉又道“再者说,当年那户部侍郎恐怕也未必有父亲所想的干净罢。”
“这条船上的人,又有几个是干净的?”并不作正面回应,李承泫目光示意苏少衍继续。
“据我们先前调查,胶夏国与北烨之前一直存在着某些见不得光的……”作了番思忖,苏少衍似是终究没寻出个合适的措辞,于是只好含糊开口“不过既然那交易能让沈昀获得为数不小的利润,那么,我们现在要做的第一条,就当是先断其后备财路。”
“还不够。”一声沉吟,沈殊白早已目光移向了李承泫“既然要赌,那我们不如一次赌一场大的,父亲以为呢?”
“说下去。”
“小衍这么聪明,不知对伪造圣旨和兵符如何看呢。”
“自是死罪。”瞳间分明一现光亮闪过,苏少衍却是拿捏不好此刻与对方相撞的目光,且顿上一顿,道“不过不论如何,待成公丧期一过,沈昀握有遗诏登基便是名正言顺之事,到那时,他第一个要做的……就是断你左膀右臂。”
“左膀右臂呵。”一声重复,言辞语气都似并不放在心上,话锋只一转,又道“但是小衍,不论如何,我也定会护你周全的,你忘了吗?”
枉论时机说出rou麻的话,向来非是他沈殊白的行事风格,苏少衍心中一滞,左手同时随他握起一并抚向了那曾为自己受伤的背脊,于是指尖顺理成章的一烫,也同时顺理成章的再次燃醒了寂灭里那分亏欠于心头的偏颇。
“大燮第一公子,除了多情,更……多金。”
“哦?沈大人果然是想说自己打哑谜的功夫一等一吗?”曲折的话,表达的无非是一个直白的意思,苏少衍望着他的眼睛,试图在那眼里探寻出一些些的蛛丝马迹。
“小衍,我记得自己曾经说过,根本不可能有真的遗诏。”随手端过苏少衍方才未饮尽的清茶就着抿上一口,那话音方继续
“父亲在世时,就曾颁旨说过,在他之后历任继位大统者,除手握先皇遗诏外,还需同时握有虎符。……但实际上,虎符一共有两方。”
“这怎么可能?历来帝君最最担心就是子嗣谋反,兄弟夺权,如果做有两个……除非……”
“小衍你所猜的没错,的确是y阳符。”眉眼略弯了弯,然则表情终究没轻松起来,“我生母兰妃……坊间关于她的那个传闻是真的。”
“并非是病逝,而是当年还身为皇太子的南宫适在邰海行宫的一次会宴之后,竟然妄图染指她……这件事,我也是前几年才调查清楚,一切都因母妃生前太得父宠,导致一生树敌太多,所以那时在母亲自杀未遂后,养伤中途又会被人偷换了有毒的食药。”话到这,他的声音已有些哽了起来,手亦是交叠着握紧,愈发明显了那上头的青筋。
“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么。”李承泫睐眼道。
“这当然不够。”一声冷哼,他的目光也尖锐了起来,“只不过……父亲那时的确并没想到变故会来的如此之快,毕竟攘宋最后一任君王南宫懿严刑峻法又荒 y 无度,都早已民怨沸腾了不是么?”
“所以逼宫倒成了替天行道么。”
“不是我们,也会有别人。”交握的双手在那话落下的刹那一并顿住,沈殊白一双眼望过来,内中晴明竟是难得的多过正经“小衍,你太偏激。”
“更何况,现今将这段秘辛摆置台面上说,实在也不过是为了佐证,父亲当年确确是存了内定我做下一任接班人的心思。只是……”
“只是既如此,又何必下沈昀这步棋么。”李承泫像是理解的一笑,“并非多此一举,大概是为考验。”
“不。”抬头,对上的容颜能捕捉到未来及隐藏的受伤,“我能理解他希望我做到的最优秀,但与他而言,我终究不是那个唯一。”
“也或者……还是不够相信罢。”勾了个笑,指尖随后按了按眉心“子嗣众多,是故必然明争暗夺。所以小衍,我当时对你许诺,说我沈殊白今生娶过的女人是汀娘这一个,也只会是她这一个并非只是随口说说的。”
“但……”没说出那句他们是孪子的话,苏少衍的眼神已然被他打断——
“我知道在你心里,实际上喜欢的是砚启。”沈殊白伸手握住他的,“因为往往到最后让人放心不下的,都是最先不让人安生的。”
一语双关的话,往往也是比惩戒更有效的威胁。苏少衍垂头,只感手心被他握的愈发的紧
“明日我们就动身启程,你也好早些回去看到他们,好么。”
实际上并不给对方回答好或者不好的机会,客观的语气仅如同在陈述个单纯的事实而已,沈殊白轻拍了拍他的背脊。只听此刻李承泫忽而截下了话
“那么殊白,在兜兜转转的表示了你这里有一半的虎符后,是不是也该讲讲遗诏了?”
面色顿时一僵,而笑意则照旧不变,沈殊白一扬眉,笑道“父亲大人果然是父亲大人,被殊白这一通绕,心思都还是一门的清呵。”
“哈,孤不过是旁观者清。”
话原说的是所赚大批金银的流向,说到底沈殊白这些年所积累,除平素用于打通各个关节以及豢养明灯暗浦的ji,ng英罗刹之外。更有一项最重要,也最不为人知的,便是用于收买大燮王朝不少重要朝臣。
再有,就是早在七年之前,大燮中书省以下司礼监的总管,就已经被他暗自收作了心腹。所以,且不论遗诏内容真假,届时只要矫诏一事传出,沈昀必当第一个受到弹劾。只是,此时此刻究竟山高皇帝远,再如何将从前的部署拿上台面上,也还是欠了那么些稳妥。
作者有话要说 略短,过度章节,大家都在互相猜
☆、第132章
没有多余的时间作其他的筹备,一日之后,众人便匆匆踏上了回返了路程。不得不提的是,在路经那条衍川的河流时,苏少衍的确曾有一刻的想要停顿,只是,当他看着李承泫笃定望向远方的眼睛时,喉头所有的话,都好似在一瞬被人消了音。
而在此时,他自然不能清楚,即使一条同样的路,人有的时候,能陪的也只是一途。过了依旧人流攒动的宵港,一艘比来时略小的原色海船已然泊在了一望无际的海面。
这日的天略有些y沉,所以大部分的船家都不会选择在这样的天气里出海。然则兵贵神速,再加上此时的李承泫也同沈殊白一样,都想早一日的重踏上故乡。
“这船,应该是目前最快的了罢。”沈殊白一手搭着苏少衍的肩,眼望向海平面。
“没有过多的负重,船速自然不会慢。”话语是有些冷的,沈殊白又如何听不出来,只一笑,便又顿下步子替他紧了紧亲手披过的外袍,“今日海上风大,一会你同我住一间隔舱。”
“我要去阿毓那间。”并不留情的,连抬起的睫也似透着拒绝和冷静,倒是沈殊白权且当没听见了,温声又道“晚上记得回来就行,白日的话,都随你。”
许是那日将人欺负的过于狠了,所以连带着这两日,举手投足的温情,都显然动了补偿的心思。寻不着出气的地方,像是力气全陷进了棉花里,苏少衍瞥了他一眼,下刻身子又被人揽过向内一紧,“再动,就别怪我晚上不好好疼你。”
恩威并施的话语很快让人面颊一热,苏少衍抿唇,余光很快留意到立在码头边的李承泫正在向他们的方向望,于是面色顿时一僵,道“走罢。”
“怎么,现今这会儿就不关心关心你的小情儿了?”话语是带着调侃的味道,而对上目光却并没有多少的温度,苏少衍垂睫,表情一副的乖顺。
“小衍,想想那时你拔剑替我对上你师叔的时候,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心知自己不吃这套还故意摆出这表情,沈殊白呵笑声,牵过他的手一起上了船。
眼睛不被蒙住的时候,方能望清楚大海真实的在眼底奔涌的那种波澜壮阔,而天空的苍色倒映其中,望的久了,心绪也好似跟着平和了下来。登上甲板,海风很快将衣袍吹扬的猎猎,不多时起锚的号角被吹响,并不算得强烈的摇摆中,海船已然驶出了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