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衍,你为什么从来不问我究竟看上你哪一点?”嘴唇被苏少衍亲的有些发肿,沈殊白半搂着他的腰,那双明明多情的眸中忽然间有种说不出的正经,苏少衍自不回答,只是等着他继续,“因为从我见到你第一眼就觉得,——你的眼里有另一个的我自己,说不上来的感觉,也许比我自己更像自己。”
他将指尖轻轻抚向苏少衍眼角下的泪痣,声音低而醇郁“在这个时局下,有野心的人往往不长命,你清楚这点却不回避,你说,你是为了什么?为了证明给李祁毓看,还是……想证明你自己?小衍,你太不服输。”
“这么说殊白是换了法子在表扬自己么?”苏少衍颜笑清冽,就着他堪饮过的酒杯斟满竹叶青,晃了晃,却不饮“你看这时局就如同这杯中的酒,盈满则溢。午夜梦回,我也想过少年时代的理想,可现在,——我手头的人命足够我死一万次不止,我觉得我凭什么?李祁毓想把我当个男宠一样养起来,那么请问,殊白你呢?”
未曾沾酒,眉睫却迸发出烈酒的灼意,那是属于一个真正成熟的男人才有眼神,沈殊白看着他,只是看着,仿佛时光能让一个人一夜间成长“或者百年之后我会感慨为何当初没有在乱世里死去,但现在,想要角逐于这片乱世,唯有各凭本事。”
活着,本就是逆流而上的事。
“小衍,你这样……”只会让我更舍不得,滑了滑喉头,沈殊白将肩搭过他坚韧而清减的腰际,话锋一转,道“听说那个孩子,和你很像。”
“没有砚殊砚启像你,”又何曾不了解他话里有话的深意,苏少衍些微叹了口气,眼神包涵着不难费解的优柔及宠溺,“我只是个失败的父亲,他,竟然不肯跟我走。”
“那个女人,果然有本事让我和李祁毓同时记恨。”沈殊白轻按上他的手,目色一时若水,“收回之前的话,小衍,没有你的天下,终究没什么意思,我沈殊白只是个俗人……不会开口求你的俗人。”
心中一紧,最后一句不由让苏少衍原本垂下的头倏地抬起,极自然而然似的,沈殊白按着他的手也突然跟着握紧“从前我羡慕李祁毓,因为他能做到我做不到的,他跟我不一样,有手段也够强势,为你一个人他可以豁出去成千上万的人命去赌,我不是为我的情敌开说,在南征燕次这点上,换成我是他,可能都无法摆出这么高姿态。但是,当我看见大哥把你从皇宫中偷出来时,我才发现我错的有多离谱,小衍,那个时候,你其实是真想死的对吧?”
一怔,眼神旋即泄露了秘密。
三年了,不管本身再如何亲密,对有些话题都是尽可能的回避,一再的三缄其口,终成了彼此的禁区。不说就当是没发生过,其实怎么可能呢?
对着势均力敌的对手,谁可能忍住了一较高下的气焰不去比个高低?
不可能的。
“小衍,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那局没开成的赌么?”他的眼神亮了亮,极清透的,像霎时穿越了重重的时光,“那天后来我清了场,一人和李祁毓开始未开的那局赌了一次。”
“哦?”
“是和局,不过当时我想的是如果那时是你站在我身边,恐怕未必还会是这个结局。”
“殊白,我开始佩服你的想象力了,”将面前的酒推至他跟前,苏少衍勾了勾唇,原本优柔目光揉和了一丝看不透的深意“苏寄到底是我的骨rou,这一点上,你比我更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第097章
大概所谓故事便是如此,当人们在好不容易认定了某种事物的合理xi,ng,并以为事态发展会照此发展下去时,偏偏就又意外的掉了链子。就好比现下当整个中州的人都围坐着打算等看燕次钟家小女儿钟庭晚的这出好戏时,突然间爆出了条绝对挑战人心理极限的事,是曰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谁能料得大燮的公子襄竟会早先一步勾搭上钟庭晚并和人姑娘私定了终身。
这一点,无疑让已打算下聘的沈殊白抑或苏少衍脸上好不ji,ng彩。当然,因此渔翁得利的也不是没有人,北烨的李祁毓就是为之暗爽了许久的其中典型。
由此可见,低估什么,都别低估舆论的力量。
而仅在这之后的半个月,公子襄就有了下一步动作,八月十五,中秋,预备宴请他的几个兄弟们到自己的新居拙知斋吃上一顿。如所有演义小说中描写的一样,一般说来但凡掌门的得意弟子总无外乎于两种人,一种是大师兄,而另一种则是小师弟。
沈家的子嗣也一再印证了这个道理,于沈复为数不少的儿子中,目前看来势力最大的便要数七公子殊白和大公子沈襄。而就此衍伸下去的其他几个儿子,除去一向不问世事的五公子昀,二公子彻、四公子玄觞为公子襄的人,剩下的三公子佩、六公子楚则为沈殊白的党羽。
明面上讲即使双方表面看来皆为五五势力,实际上除了公子殊白和公子襄,其他公子心中究竟藏有多少的小九九无事思量一番,也着实非是件令人身心愉悦的事。
好在,对沈殊白而言,苏少衍现在正在他身边,就像调转了当年那局他和李祁毓未正式开启的赌局一样。苏少衍有多少本事没谁比他更清楚,苏少衍说自己的脸和头脑一样值钱,于他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
不若此,当年又何必煞费苦心的搜集不系舟的证据只为有朝一日能让苏少衍上位,除去那条替苏少衍留出后路不谈,其实亦是为自己的将来早做好打算。更何况,对付那些天生生有反骨的人,没有什么比除其芒刺更好的办法不是。
在这个乱世里,太多事所要担心的非的未可知,而是难控制。
苏少衍在得知公子襄要开办宴会已是在沈殊白接到请帖的三天后,伏暑的七月天,蜀中一阵高过一阵的蝉鸣实难让人压下心头的邪火,继而产生某种洒下叉叉叉,不知死多少的念头。处理完明灯暗浦的琐碎事,苏少衍随手拿过红樟木三足几上的青瓷碗,抿了口盛着酸梅汤,许是云姨早先镇了些冰块的缘故,入口倒是酸酸甜甜,颇解暑意。
眉睫略微抬了抬,余光便见午睡过后的沈砚舒不知何时竟站在半掩的门后不时偷瞧着自己,最近这段时日,沈殊白总似一副生怕自己哪天不留神就跑掉的模样,索xi,ng从他的听筠轩搬到了自己的莞屏楼,一并的还把沈砚舒也给带了上。
说是孪子,可这哥哥沈砚殊却跟弟弟沈砚启的xi,ng子没一处像,除了爱哭爱脸红,更是见着谁都一副怯怯的表情。见况苏少衍淡笑着向他招了招手,穿一身浅青短衫的沈砚舒倒仿似受到惊吓一般,赶忙向后缩了缩,许是瞧苏少衍没出声了,畏手畏脚的又瞄过来,一张小脸憋着通红通红的,只指着苏少衍堪搁下的青瓷碗低低轻轻的发了个叠音,“酸、酸。”
这个小家伙,苏少衍低笑声见着沈砚舒一步步的向自己走来,一双shishi润润的鹿眼明明同砚启生的一模一样,但偏就不设防的眨巴眨巴的人心都几近融化,想若是他的小苏寄也能对自己如此……叹了口气,趁其不备下苏少衍倏地就是悄悄走下地然后一把将他楼紧在自己臂弯里,这样小小软软的身体,连挣扎都还不如何会,可为何他的小苏寄却连这半点的亲近都不给自己?
那样疏离寡淡的眼神,仿佛在瞧一个陌生人,一个该唤着自己父亲的陌生人。
还真是个狠心的孩子啊。。
“热。”指了指已经shi濡了一块的背后心,怀里的沈砚殊小嘴嘟囔了声,皱眉难受的动了动,苏少衍略略松开他,飘了缕笑的目光里满是宠溺,“你乖,我带你去洗白白。”
完全一副哄孩子的口气,连他自己说罢都不由得一怔,想幼年母亲还在时每每到了夏夜总爱在高挑出女墙一侧的绢纱灯笼下挥个素锦拍子唤自己小衍,来,娘亲给你洗白白。
那是种南方人特有的甜糯的声音,仿佛沾染着江南的水汽,将眷恋铺进红尘的写意。他也记得那时的熹微光线,在头顶斜斜笼出一片,他仰头看着母亲的脸,如同隔着泛黄的薄纸,将颦笑间的眉目晕成深浅不一的光影。
太远的岁月像是太远的风景,一如记忆底静默上演的影戏。
可眼前的生命,又是如此的鲜活,他呵笑声,将砚舒抱过自己的肩头,三岁孩子还没有多少的重量,畏高似的,只知毫不放松的紧楼自己的颈,连垂落在肩侧的发丝都不曾幸免。
“小衍,爹亲说你要走了是吗?”
沾着浴池的水汽,那双望向自己的鹿眼小心翼翼的,苏少衍心中一声咯噔,伸手抚了抚他的头,滑顺的发丝及着肩膀更显出一张ji,ng致的脸,颇是委屈的,一朵红云渐上了小巧的鼻尖,也没等自己回答,忽听哇的一声,伸手就是抱住了自己抚向他头顶的手臂,其实也没什么力量,只是很紧很紧的,哭的人心肝一抽一抽的痛。
总是童言无忌……
“原来你在这里,呃,砚舒他怎么了?”门不知何时吱呀一声推开,苏少衍偏头,回见着菱花窗后的光线不偏不倚的投在面前人的脸上,反光似的,那张脸被勾出一层淡淡的金色边缘,有一瞬间,苏少衍产生种心动的错觉。
人入画中,大约说的就是他这么个模样罢。
“难得小衍这么看我,那不如我……多站会儿?”唇动了动,双眼却是不离苏少衍的,被独占的目光望的脸颊有些热,苏少衍咳嗽声,将原本抚向沈砚舒头顶的手详装从容的移开,道“可能这天气太过燥热,砚舒背上最近起了好些个痱子。”
“厚此薄彼。”呵笑声,沈殊白将拎在手中的牛皮纸包裹朝着苏少衍晃了晃,“从拙知斋回来路过平井巷顺道给你买了老字号的酱卤鸭,买的微辣,怕一会儿你又顶不住。”
“襄的拙知斋?”挑高一边的眉毛,苏少衍滞了半分动作,沉吟道“本以为以襄的xi,ng子还能再忍耐段时日,没想到这么快又急着露面了。”
“没事,就中秋去吃趟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