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音罢即是纵身一跃,顿时香消玉殒。
夜色如晦,晦深似海。李祁毓站在高高的城楼上俯瞰那一抹暮色里新绽的血花,只觉脚下的步履愈发的沉重,他问“李允,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女人都这样为你拼命?”
作者有话要说
☆、第045章
李祁毓万没想到自己会再见钟庭翊,且万没想到又相见是在这么处相见却难相言的地方。是了,淮安王毕竟是只老狐狸,再加上老巢和燕次距离之近,本就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然而,除了他,谁又能料得钟庭翊居然会亲自带着ji,ng兵前来护淮安王。
过了白河,便是淮远。此时伐军按原定战略自正方、后方、北烨同燕次的分水岭于壶关西北的y川三面包抄淮远。李允在得知伐军进驻白河消息后,便打算自于壶关南撤燕次。
此时三皇子李祁祀为领头功,便是带四万ji,ng兵把手y川。y川之于于壶谷统共不过数十里路程,可惜李允到底狡猾,一役败于李祁祀后,便屯兵桥头,打算从y川以东的峡令谷绕行进入南道,借此进入于壶关。
此事被负责截断后军的云离知晓后,迅速将军队向东五十里,望以阻击李允,岂料李允此举乃是声东击西掩人耳目,再加之云离又迟了半日,李允这便又返回桥头,向西,退守回淮远的南大门的鼎剑阁。
一虚一实,这仗打的委实头晕,李祁祀心急之下出兵鼎剑阁,不想竟是未能攻克。返程后只得一脸虔诚的向“翼先生”讨招,思忖片刻,李祁毓道“兵法曰,凡战,所谓奇者,攻其不备,出其不意也。现在要挫败叛军,可从y川出发,走斜坡路,经旸德去沛城。这一所在在鼎剑阁以西百里,淮远以北三百里,以奇兵冲击敌军心腹之地,若援救沛城,剑阁守兵必然空虚,若不救,呵……那么就算他们出了于壶关,也再没有筹码同燕次讨价还价了。”
“可是,先生应知此处去沛城需在荒芜之地跋涉七百余里,这……”
“这就要看王爷的诚意了。”李祁毓故作高深道。
而后一行,凿山开路,架阁为桥,一路山高水深,可谓艰难处处,再加之军粮供应有限,全军几度面临绝境,最艰难处,李祁祀不得不命人用毛毡裹住自己,让人推滚至山下,将士们也都攀爬树木,沿着悬崖,顺序前进,皇天不负有心人,军队终在十日之后抵达沛城。
次日,沛城守将投降。
李祁毓记得那日的朝阳,一点点的升起来照在他的脸上,他想,如果这个时候苏少衍也在,那该有多好。也正是在那时,他才清清楚楚的明白,原来苏少衍之于自己不只是离了想,醋了酸,舍了痛;更是左膀右臂,缺一不可。所以在一次次的李祁祀询问自己下一步该如何如何的时侯,他会将自己做了苏少衍,想如果他在,会以怎样的清晰又缜密的思路去回答。
“先生,你说他们会来么?”草草搭就的军帐内,李祁祀蹙着眉,每讲一句话,都会带出浓浓的白气,这个天,真是愈发的冷了。
“那王爷希望他来还是不来呢?”
“这……皇叔犯下如此大错本就罪无可恕,可是……那些血流成河早就已经堵死了回去的路了不是吗?”李祁祀英挺的脸上一双星眸转而望向他的眼,一双眸子似欲探清潜藏这泓墨色底的光泽“我时常觉得先生很熟悉,不知……呵,我知这么说是我唐突了,但……”
“以后王爷自会明白。”李祁毓刻意避过他的视线,“淮安王他是个枭雄,一个心比天高的人,又怎可能选择一世蝇营狗苟的活着呢?”
“唉。”似坐实了如己所料,李祁祀重重叹息一声,“是以人都想爬上那个高位,可我却偏不这么想。”
“哦?”李祁毓不动声色牵了牵嘴角,连日的相处,让他开始觉得这个皇兄其实并不如外界所言的那般,这人虽无大才,但为人义气,且心胸磊落。
“少时我常看见父皇独自一人在含章殿里,一坐就是到天亮,他总爱拿着壶酒对着幅画像叹息,说真是寂寞啊。那时我还不懂,可有一次我偷跑进去瞧,你知道我瞧见了谁么?呵……没想到,那画里画的竟是皇七叔,想想也对,或者在我们这么多人里头,只有七叔最懂他罢,可他却杀了他,杀了他他最重要的人。你说人若做到这步,难道不可悲么?”他后退一步,脸颊泛着红,目光却似醉了“我不想做失了心的人,先生,你能理解吗?”
也许只有对陌生人,如他们这般身上流着所谓高贵皇族血液的人才能袒露心声罢?李祁毓看着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说“连日赶路,想必王爷是累了,臣告退。”
“我不想杀他。”最后曳下军帐一角时李祁毓听见那声呢喃低低的,轻的就像倒转在时光里的一片鸿羽。
你不杀他,他就会来杀你,李祁毓勾唇,想那时在蜀中李允对自己和苏少衍哪怕有过的一丝一毫手软,但是没有,一丝一毫都没有。这,便是皇族的亲情。他紧了紧佩剑,抬首望着一夜无星,只觉这风雪愈发紧了。
人生总有相见争如不见的时候,现下的李祁毓便是如此。中间隔着万里扬沙,身后拥着千军万马,来人这么惊鸿一瞥,一骑白马,一袭白甲,一柄银戟飒飒,夜半时分将此情此景略略在脑海中过上一过,总也觉得还有那么点假,但时逢偏巧是对上了,实在也是件很没奈何的事。
“听闻翼先生是自天而降,今日一见,却不知是何时似了我那位故人。”一句带那么些轻佻,带那么些试探的话夹着凛冽北风送人耳隙,李祁毓看着他,将唇勾出一道莫测的弧。
“哈,草民孑然一身,将军此言可是同草民攀亲来的么?”此时两军对垒,立场摆的可是再分明不过,当着千军万马环顾左右而言他,这种事怕也就他钟庭翊做的出来。
“先生此言差矣,我只是想,若借此大好机会将先生掳了,若先生真是他,我便欢喜,若不是,那我也只好退而求其次。”
“你这话我听着真心,瞧着真心,就是觉着不怎么真心。”当着万千兵士的面言道如此rou紧的话,李祁毓一阵头皮发麻,这个人,就是不疯,一准也是在准备发疯的路上罢……
“狂徒休得胡言乱语!”连日来的提点,早让李祁祀将翼先生作为了神一般的存在,此时哪里还能忍得他人如此的轻薄挑衅,面皮登时一热,大喝道,“三军将士听令,活捉此人者赏黄金千两,本王倒想看看,你能嘴硬到几时!”
“先生,你也看见了,我的命也不是没人在意的。”疯子,李祁毓在心里咒骂声,扬眉一声驭马,忽是冲出军列,道“想要掳我,也要看看你有没这个本事。”
“先生!”忽身后李祁祀一声,李祁毓一震衣袖,示意他不要上前。
“这样就沉不住气了么?”钟庭翊轻笑声,洋洒抽着马鞭,一驭通体雪白的裂云不紧不慢上前。
李祁毓的赤骥是北烨臣国大宛国进贡的名马,钟庭翊的裂云亦是自胶夏国辗转而获的难得宝驹,李祁毓手持的宝剑是有不世鬼才之称的铸剑大师客缁尘生前绝笔,对剑之一的一倾酴醾,钟庭翊所持的银戟亦是中洲兵器谱上从不落前十的名器日月双分。
两名不速之客,两匹千里名驹,两柄不世利器,众人凝神屏息,皆觉这场不容错过之戏实在太有看点。
情势已逼至如此,双方唯有——战!
曾经的惺惺相惜,此刻的对峙军前。二人心思容不得百转,尘沙眯眼,只闻一声金铁砥砺,宛如九重天之鹤啸,戟是重戟,剑却是轻剑。漫天扬沙骤起,杀意霎时回旋,不犹豫,不留情,一者冷而沉,一者快而稳,钟庭翊长戟纵横挥舞,李祁毓亦是剑走灵逸。
“真就这么想我死?”
剑身映出对方一双幽蓝深目,只是一瞬,李祁毓剑势一吐,看准时机便又是见缝刺入。“当着这样多人的面折辱我,你的目的达到了?”
“我可是句句真心。”
“呵,我倒瞧你是招招真心。”
“阿毓,同我回去。”长戟横空隔挡,李祁毓矮身斜刺,再一偏头,心道如何从前没瞧出钟庭翊这一身着实不错的功夫?
“同你回去相爱相杀么。”日月双分到底是中洲兵器谱上从不落前十的名器,几番对阵下来,已是震的自己虎口生疼,李祁毓一皱眉,决意以连招快攻先逼这人败阵。
“真是近墨者黑,”银戟一扬,钟庭翊腾出另一只握缰绳的手竟是欲揽李祁毓的腰身,战场之上,胆敢这等堂而皇之揩油的,整个中洲怕除了那乖张不羁的步月行也就剩下他钟庭翊了罢。
“钟庭翊,我瞧你是活的不耐烦了!”被如此一激,怕是个男人都会耐不住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