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了你一本字帖”大当家带着鼻音弱弱地说道。
乾少狐疑地看着他,对下面的内容不抱希望新婚礼物的惊喜实在太大。
“我问过老秀才,那本字帖是一个姓米的人写的,值很多钱,比雷虎门半年的钱还多,你还不上来的”大当家很没气势地抽噎了一下,继续声音不大却竭力理直气壮地道“你拿了我那么贵的字帖,就不能和别人成亲。”
作者有话要说在考虑番外要不要写雷五飘下。睡觉去了。
、践行
大当家第二中午醒来的时候,雷虎门的风向似乎都有了微妙的变化。
他最先察觉到的是,雷五好像要离开了。
过去的几年里,雷虎门的生意都是乾少在打理,而商贾之富莫过于江南,所以一年的十二个月里,乾少倒有八个月是在江南的雷虎门的人并不知道,乾少在江南忙活的更多的是风雷堂的事,北方的江湖已经被罗刹宫和十方阎罗殿瓜分,风雷堂是在江南起家的。
但是这次去江南的人,是雷五。
而且是主动要求的。
雷五走的那天正好是立秋,前一天晚上,乾少还请了揽月楼的厨子师父来雷虎门做了三桌酒席,为雷五践行。订菜单的时候大当家一直站在乾少身边,神情严肃地提醒“多做点江南的菜式,不然他到了那边吃不惯”
乾少笑得眼弯弯“难道他吃上这一顿就习惯江南的口味了”
大当家板起脸来,对于乾少的反驳有点不悦毕竟是在人前,当着几个厨子师父,大哥的威严还是要有的。
开席的时候是晚上,雷五在席上喝了不少酒,被一堆人围在中间往死里灌,他好不容易挣扎出来,栽到大当家身边,笑着道“大当家和我说一点江南的事吧”
大当家抿着唇,默默思索。
这一想就想到了散席,散席之后大当家还垂着头在那想,乾少伸手揽住他肩膀“别想了,人都走了”
四散的人群中,雷五摇摇晃晃地一个人往自己住的院子走,雷大像截会移动的木头一样默默无闻地跟在他后面,大当家看得十分惊讶“雷五欠了他的钱吗”
“是他欠了雷五,不过不是钱,而是别的东西。”乾少淡淡地说道,神色有点复杂,“那种东西,再厉害的人都会在上面栽跟头。雷五也不例外。”
乾少发完感慨,一低头,发现大当家正用元宵节猜灯谜一般的严肃神情看着他,顿时失笑了,摩挲着大当家脊背道“还好,大哥没有让我栽跟头。”
“我是你大哥,当然不会让你栽跟头。”大当家信誓旦旦地说道。
乾少笑得更开心了。
雷五第二天清晨就走了。
他走得很早,没有多少人去送他。他是书香世家出身,骨子里和雷大他们这群武师还是有区别的,而且他心气很傲,脸上的神色常年都是淡淡的,在雷虎门里真正交心的朋友也没有几个。
乾少没有去送他。
他们都不是喜欢送别的人。
都说人老不堪离别,其实少年也经不起离别,因为年轻,所以有无数的可能,渐渐也就分得越来越远。
所以干脆不去送,让他自己走自己的路。
但是毕竟是知己,毕竟是朋友,毕竟是一口气噎在这里,不吐不快。
雷五刚一离开,乾少就召了几个杀手出来,把雷五涉足江南的消息传遍江湖。
白衣诸葛、青年俊彦,放到哪里都是耀眼的人物。
江南柳家兄弟,沈庄的少庄主,多少风流人物,哪一个不比那个莽夫要强,他们听到雷五去江南的消息,只怕早就准备好醇酒美人,要好好和雷五结交一番。
乾少一面计划着,一面冷笑着。
至于雷大那个莽夫,就乖乖在一旁看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欸,番外有得写了,一白泽,一个雷大和雷五。
今天在写立雪,和大反派南门钦有点关系话说有人还记得南门钦么,短篇,虐的。下周之前放上来。
大当家只更了一点,明天补上。
、危机
入秋之后,雷虎门照例是有一场门内比试的。
昔年都是雷大夺魁的,但是今年却稍微出了一点意外。
夺魁的,竟然是雷三。
雷三这个人,平素就像个花花公子,深受府内上至胖厨娘下至看门的老邢头孙女的深深爱戴,但是武功上向来算不得最强的。雷大平时经常说他“油头粉面”这个词是他从雷五那里学来的。
但是这一次,雷大竟然输给了雷三。
乾少坐在门主位置上,笑得意味深长。
就算是个普通资质的武师,被唐玦灌了这么多药下去,武功也会突飞猛进的,何况雷三资质本来就挺好,被药一灌,直接就飞天了。
比试之后,正值江湖大会,乾少遣出雷三代表雷虎门去参加,又找个理由,让雷大去了江南,然后召回靳风和风雷堂几个最出色的杀手,准备专心应对接下来的一场危机。
这场危机的起因,正是不久前那一次护送琅琊王妃和世子的事。
甚至,连始作俑者是谁,乾少都清清楚楚。
最开始,还只是一个似真似假的江湖传言,渐渐地,又流出许多佐证,传言于是慢慢变得有鼻子有眼起来,最后,简直要成了江湖上人尽皆知的事实
那个传言,是关于江湖上最神秘的杀手组织风雷堂的。
风雷堂在江湖上出现不到五年,却是一出现就是雷霆手段,迅速将江南地区纳入势力范围诡异的是身为江南霸主的沈庄竟然默许了风雷堂的存在。这几年来,风雷堂不断扩大势力范围,做了不少名震江湖的大案,其中最为传奇的,当属刺杀洛阳崔魏的家主崔季之,据说风雷堂为了这一趟任务风雷堂折了三个顶级杀手,深受重创,但是成就也是显而易见的从那之后,风雷堂开始介入河北事务。
而入夏以来,乾少开始收缩风雷堂布置在北方各地的游散势力,有脑子的人都知道风雷堂是要集中力量打入江北,在十方阎罗殿的地盘上分一杯羹。
十方阎罗殿真正的主人,北静王爷,显然不是一个傻子,对风雷堂的挑衅,他毫不犹豫地抛出了杀手锏风雷堂堂主的身份。
于是,江湖上如今盛传的是风雷堂的堂主,正是江湖上以接镖走镖为主业的雷虎门的人,不仅如此,那位神秘的堂主,很可能就是雷虎门的大当家出身江南的雷靖远。
这个消息的传播,对于雷虎门而言,无疑是一场大难。
要知道,杀手之所以有人愿意请,正是因为杀手行踪飘乎,不容易被顺藤摸瓜,而一个杀手保护自己最有效的手段,就是神秘。
而如今,风雷堂连门主的身份都被揭穿了,所有对风雷堂的仇恨和报复,都有了目标。
虽然被推上风口浪尖的雷大当家并不是风雷堂堂主本人,但是,这比乾少本人被揭露出来还要糟。
因为那个人的安危,比乾少自己的安危更重要。
这正是北静的高明之处。
打蛇,不要打它最危险的毒牙,而是要打他最脆弱也最致命的七寸。
、较量
这世上的较量分两种。
一种是看得见的,刀光剑影,流血漂橹,不死不休,往往伴随着一个势力的落败和消亡,直到百年之后还被人称道。
还有一种是看不见的。
在水面之下,激流暗涌,刀来剑往,不在局中的人根本看不清端倪,只有当局者清楚这是生死存亡之局,一个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
现在显然是后者。
大当家第三次在出门买古董的时候被人跟踪了。
自打把雷虎门的事务交给乾少之后,他一天最重要的事就是去买古董,买字画,主要去的是附近新开的那家铺子,那里的东西异常便宜,而且除了他之外很少有别的客人。
可是这天,铺子里多了一个人。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和大当家一起护送过琅琊世子的“义士”,喜欢和白泽针锋相对的雷秦。他现在的身份是这家铺子的主人。
大当家看见故人,十分欣喜,一脸严肃地询问起琅琊世子现在的情况,雷秦说相思门封锁了消息,不清楚。如今天气变冷,进藏的路已经开始结冰,估计要等到明年开春。
雷秦带来的消息让大当家很是忧心,但是他清楚,以相思门的能力都解决不了的问题,雷虎门是插不上手的。于是他只能把注意力放到铺子里几幅漂亮的山水图上。
就在这时候,铺子里又进来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清瘦的青年男子,面容清秀,穿着蓝衫,背后背着一把琴,放在檀木的琴匣里。
大当家没有意识到异常,但是雷秦的身体,却在那瞬间紧绷了起来。
大当家不清楚这家铺子的背景,但是雷秦却清楚,这间铺子,是乾少当初为了满足大当家买古董的爱好开的,专门把风雷堂收集的真品古董以低价卖给大当家。
自从江湖上出现了那个传言之后,为了大当家的安全,乾少将铺子里的伙计全换成了武功高强的杀手。而且,这铺子开的地方并不是闹市,就算偶尔有个把人进来问价,伙计也会把价开到天上去,把人吓走。
在这样的特殊时期,这个蓝衫青年贸然造访,显然是来者不善。
“这位客人,小店最近进了一批宝贝,里面有几本字帖,请您移驾内室”同样是风雷堂杀手的伙计也意识到危险来临,连忙把大当家往内室引。
大当家一听有字帖,顿时来了兴趣,跟着伙计往内室走。
“这位客人,不要急着看宝贝,赏个脸,先看一下我这把古琴”那蓝衫青年意味深长地叫道“我的焦尾琴,可是传说中的古董。”
阎氏,是蜀地一个颇神秘的家族,只有黑道上的人才知道他们的存在。阎氏堪比唐门,行事狠毒,如果说唐门亦正亦邪的话,那他们就是彻底地邪道了。阎氏的人都擅长音律,收集了不少诡异的乐器,最厉害的是由掌门阎徵使用的追魂箫,箫音能让人癫狂。在掌门之下,最厉害的,就是阎乐的焦尾琴。
大当家还没答言,守门的伙计先迎了上去“既然是来我们店里做生意,当然是我们来看。”
话音刚落,他已经出掌直攻向阎乐,后者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笑容,一闪身,堪堪避过伙计的掌风,反手在背上琴匣上一拍,匣盖凌空飞出,挡得伙计的攻势一滞,再挥掌出击的时候,阎乐已经将琴匣竖在地上,把匣中的琴往琴匣上一放。
“拦住他,别让他弹琴”雷秦神色一凛。拔出佩刀,直取阎乐。
但是,晚了
摧人心神的琴音,在阎乐指尖落上琴弦的刹那,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那个最先动手的伙计一声惨叫,捂住了耳朵,鲜红的血从耳洞中流出来。
雷秦的第一反应,是回头去看大当家,
那个守在他身边的伙计也被琴音所伤,但内力深厚,竟然还能抗住,并且,伸手捂住了大当家耳朵。
下一刻,越发凄厉的琴音让雷秦心神一震,喉头涌上一股甜腥。
他离阎乐不到半丈距离,但是,他却不能再前进一步。
难道今天真的要在这阴沟里翻船
雷秦不甘地爆喝一声,气沉丹田,凭空涌起一股气力,势如破竹地挥刀直砍阎乐
琴音骤然尖锐,像是铁勺子在陶碗上刮挠的刺耳声响,雷秦闷哼一声,整个人栽倒在地。
摧魂裂魄的琴音还在继续,雷秦的意识渐渐涣散,他转过头去,想看看大当家的状况,却只看到一道迅疾如飞猿的人影,使的是南拳里的蝶掌,在刺耳的琴音中直奔阎乐而来,在阎乐仓皇闪躲时一掌拍在阎乐面门上,把他打晕。
琴音瞬间消失了。
虽然耳中还萦绕着那诡异的旋律,但是雷秦的意识却渐渐清醒了。他挣扎了一下,却没能站起来。
拍晕了阎乐的大当家俯身,把雷秦扶了起来。
“你怎么”雷秦刚想问大当家怎么不受琴音影响,大当家腰上悬着的锦囊映入他眼帘。
相传释迦摩尼在菩提树下悟道,自那之后,菩提就成了佛家圣物。去年春天,风雷堂做了一单生意,报酬是一颗菩提子,据说是佛教至宝,佩戴者可以百毒不侵,心静如菩提,自然不受琴声侵扰。雷秦还奇怪怎么不见堂主佩戴,原来是戴在了大当家身上。
“义士,这个人是谁为什么一进来就喊打喊杀的,还打伤了你铺子里的伙计,莫非是想劫财”大当家看着地上昏迷的阎乐一脸疑惑。
“这人抱着琴来卖,我们不肯买,请他出去,他就动手了”雷秦面不改色地撒着谎,一面指挥着同样是劫后余生的伙计“把这人拖去后院,琴也带走,等会一起送到官府。”
那伙计耳朵都快被震聋了,听不见雷秦说什么,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我雷虎门有弟子在官府当差,要不要我引你们去官府”大当家路见不平,十分热心。
“不用了。”雷秦果断拒绝阎乐是要送去给刑堂审讯的“天色还早,请大当家随着伙计去内室看几本字帖,晚些我再护送大当家回府,今日让大当家受惊了,改日在下一定上门赔罪。”
大当家的注意力又被转移到内室的字帖上,对地上那个昏迷的家伙彻底失去了兴趣琴声能把人耳朵都听聋,想必那把琴也不怎么样。
当晚,雷秦带着阎乐的口供悄悄潜入了雷虎门。
作者有话要说嗯哪好长的一章,打斗什么的,希望不要太枯燥。
、密谈
酉正三刻,天色已暗,起了风,书房里黑影憧憧,悬在墙壁上的研山铭也轻轻摇晃着。
靳风像一樽石像一样守在研山铭左侧,在他旁边站着的,是一位娇俏的青衣女子,虽然年轻,吐纳之间却显得内力深厚。
那女子正是相思门门主最贴身的侍卫,青莲。
在这堵墙壁之后,是雷虎门只有门主才能进入的密室。
雷虎门的密室里,没有放金银财宝,也没有藏美貌娇娃,只有一张桌子,两张椅子,还有两个对坐的人。
当然,赵璃也算得上美人了。
只是这时候,更像是对手。
“我记得,当初门主答应阁下的三件事里,并没有包括保护风雷堂”赵璃笑道“至于今天我给阁下的消息”
“阁下的意思是要我付账吗”乾少不动声色。
“付账倒不至于,只是希望堂主能把这当做一次人情,以后我相思门有事请门主帮忙的时候,还请不要推辞。”
乾少笑了“既然这样,我也卖给阁下一个消息好了。”
“什么消息可以与我给堂主的消息相比”赵璃十分自得。
“听闻进藏的路被冻住了”乾少似无意般问道。
赵璃神色顿时凛然“堂主可是有方法进藏”
乾少笑得眼弯弯。
赵璃抿唇,神色严肃地离座,朝乾少恭敬地行了个福礼,道“此事关乎大义,刚刚是赵璃唐突了,堂主不要见怪”
“我没有见怪。”乾少笑道“郡主忘了,我是个生意人,不要拿大义来压我。只要有足够的筹码来换,什么消息是不能给的。”
赵璃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当真。当即笑道“堂主说笑了,要是堂主心中没有大义,大可以拿这个消息去和朝廷交换,换到的东西肯定比从我们这里换到的多。”
“郡主还是错了。”乾少一双凤眼微微挑着,眼中光芒让人不寒而栗“哪怕是生意人,在别人企图伤害自己最重要的人之后,也是绝不会和那个人做生意的。”
他说的那个人,正是在江湖上散播风雷堂堂主是雷大当家消息的北静。
“无论如何,堂主还是于相思门有大恩”赵璃神色凝重“相思门定当厚谢。”
“厚谢就不用了,只希望郡主能把这当做一次人情,以后我风雷堂有事请门主帮忙的时候,还请不要推辞。”乾少笑得狐狸一般。
被他原话奉还,赵璃苦涩一笑,道“门主早就提醒过我,堂主非池中物,不能与堂主为敌,果然。”
见她示弱,乾少也不再针锋相对,淡淡道“门主谬赞了,其实这池中未必不好。相思门耳目遍天下,应该知道二十年前有个叫鸿君的道人被藏地佛教弟子追杀,当时已经是十二月,那人却从藏地逃了出来。他既然能出来,也能进去。现在此人正在蜀地白马川隐居,此人武功虽然已废,但是他身边还有一个人,武功深不可测,就算我风雷堂倾巢而出也未必能擒住他,所以只能智取,不能力敌。”
赵璃肃颜,福了一福,道“多谢。”
乾少起身,淡淡道“不必。”
他走在前面,准备打开密室,忽然听到背后的赵璃轻声道“赵璃还有一事。”
“何事”
“其实也不算赵璃的事,但是和堂主交锋之后,赵璃也为堂主身怀大才却甘愿受困池中很是惋惜。”赵璃看乾少仍是耐心地带着笑在听,垂首道“门主让赵璃带给堂主四句话。”
“请说。”
“分桃成旧罪,断袖有余哀。凤冠不与韩子高,茂陵犹见卫青来。”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句话典故很常见,就不科普了,韩子高最后是没当成皇后的。卫青合葬茂陵什么的
不过这几句话是提醒乾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