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惊,立马就回过神来。
“你醒了?”
“嗯。”
余烬说着,直起身子,揉着太阳x,ue,给自己倒了一杯提神茶。
“早听说你长得俊朗无比,便一直都很想知道你到底长什么样子。”
“现在知道了?”
余烬的声音照例听不出什么情绪。
“知道了。”付晏懒洋洋地一笑,“也就比我差那么一点吧,以前他们都说我长得像我母妃,现在长什么样子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应当也不差。”
余烬懒得理他。
他便不甘寂寞地问“你就不好奇我长什么样子?”
余烬依然没说话。
付晏自顾自地笑了笑,道“其实,不睁眼睛,想必还是能看的。”
说罢,他抬手,解下了蒙在眼睛上的绸带。
余烬抬眼。
饶是见过美人无数,他也还是禁不住的有些惊艳。
付晏轻轻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嘴角微翘。
这真是一张完美到了极致的脸。
眉目如画的叶泊舟不能比,俊美非凡的聂不渡不能比,甚至连余烬自己都比不了。
颠倒众生的容颜。
只这样看着,便让人滞住呼吸,不由自主的去遐想那一双眼睁开时会是怎样的震撼。
但很可惜,这一生,这双眼睛都没有办法再睁开了。
就像美玉上的瑕疵,白纸上的墨点,总让人遗憾。
余烬收回目光,指尖摩挲着茶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嗯哼,所以我到底长得怎么样?”
尽管他自觉应当长得不差,但还是很在意余烬的看法。
余烬似是看破了他的紧张,道“世间真绝色。”
付晏嘴角一翘,蒙上眼睛,不说话了。
余烬见天还没亮,也不想他在这里妨碍自己公务,便言简意赅地叫他去睡觉,付晏竟也一句都没有和他斗嘴,就那么去睡觉了。
余烬放下茶杯,揉了揉眉心,又打起ji,ng神来。
对于余烬常来付晏这边的事情,黎袂颇有微词,但也不敢对余烬说什么。
这晚,他难得放纵,缠着余烬要了好几次。
外头却突然响起了雷声。
余烬一顿,就准备下床穿衣服,却被黎袂拽住了。
“余烬,陪陪我好吗?”
余烬微微皱了皱眉,没说话。
黎袂凑过去圈住他的腰,低声道“他又不是没你不行,而我们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在一起睡了。”
他又不是没你不行。
余烬一顿,似是想通了什么。
黎袂又道“难道你是爱上他了么?”
即使余烬不回答,黎袂也知道,那基本不可能。
连和叶泊舟那么像的易怀之余烬都能忍心送走,一个付晏又算得了什么?
这个看似冷漠却有着不为人知的温柔的人,是死去的叶泊舟一个人的。而其他所有人,不过都是借了叶泊舟的光,侥幸被他看上一眼,分上一点温暖。
“所以,你能不能不要随意地对他好了?余烬,”黎袂将脸埋在他的后背上,“你知不知道,你给的温柔,是会让人上瘾的。如果你一直对一个人好,却不能爱他,那就是对他最狠的惩罚了。”
余烬沉默半晌,开口“那你就不痛么?”
“痛,当然痛。但是,这怎么比得过待在你身边?”
余烬拉过被子,顿了顿,还是抬手揉了揉他的头。
黎袂趴在他胸口,只觉得有过这一刻,死都值了。
而另一边,付晏等了半天,却只等到一个教众。
付晏的语气很不好“他怎么不自己来?”
教众犹豫了一下,道“教主……正和暗使在一起。”
付晏顿了顿。
暗使,还有谁?当然是黎袂。
而教众那种犹豫的语气,又很难让人猜不出来他们在干什么。
轰隆隆的雷声似乎就砸在耳边,付晏不动声色地瑟缩了一下,突然觉得似乎有一股浓重的情绪袭上了心头。
落在教众的眼里,变成了沉闷的脸色。
一整夜,付晏都没睡。他倚着门口站了一晚上,到后来教众都哈欠连连了,他还站在那里几乎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余烬一定是摩羯座的……
第104章 第九十五章 若是人间惆怅客
那天之后,付晏几乎有半年都没有见过余烬。聪明如他,很快就明白了余烬这是在有意的避开他。
他不是很清楚自己是犯了什么罪,但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让他就像是一个刺猬,即便孤寂难忍也不会主动去请求谁,反倒竖起坚硬的刺,让自己看起来更加不可亲近。
或许少有人会明白那种感觉,是在经历过没有尽头的长夜和绝望之后,突然见到一丝明光,尽管转瞬即逝,却也足够人回味余生几十年。
而余烬也的确如他所料,是有意不想见他。
对两个人,这种隔离也有着不同的意义。黎袂有一部分不很明白,付晏和易怀之不一样。易怀之是没经历过任何的挫折,也不知人生之坎坷,直到遇见余烬,因此才会有那么多的思绪和计较。而付晏则是在黑暗里待了太久、太久了。
余烬却也没很多时间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他总有很多的事情要应付。
黎袂心疼他,觉得他这样拼命迟早会把身体累垮,但却想不出措辞来劝诫他。毕竟他懂,对于余烬而言,活着本就是种负担。
年底的时候,余烬少有的去看了聂不渡。
聂不渡到死也很会享受,自己的墓修的是又大又宽敞,外头还种满了桃花和梅花,梅花开完桃花开,每年春天的时候都美不胜收。
余烬是带着两坛烈酒去的。
余烬都没管那些世俗的东西,找到尘封的入口,利落地开了机关,一路下墓,一直到聂不渡的金丝楠木大棺材前才停下来。
成为教主之后头一次不管不顾地直接就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抬手便将一个酒坛里的酒洒了一小半在地上,余下的一个仰头便都大口灌进了喉咙。
烈酒刺得他喉头发痛,带来一股剧烈的灼烧感,但他像是感觉不到一样的,很快又喝起了第二坛。
一开始他还目光清明,一言不发,可当几乎两坛子的烈酒下去之后,不多时,他的眼中就开始泛起醉意。
四肢开始灼烫起来,头也开始晕眩,他靠在棺材上轻轻地喘气,两个空了的酒坛掉落在身侧,他也没有顾得上将它们扶起来。
“经营的酒楼,除了城北那家之外,今年全盈利……青楼也没有亏损,消息比千机阁还灵通……一整年也没有天灾人祸,庄稼收成也很好……杀手的已经培养出了一批,归顺的白道弟子也都没有异动……”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浓重的酒气,却条理清楚的在陈述着魔教年底各方面的情况。
“七百八十律,也运行的很妥当……没有暂时需要修改的地方……”
总之,现在的魔教,一切都是聂不渡最想看到的样子。
等这些话都说完,他整个人俨然已经彻底醉了,像摊烂泥一样的倚靠在那里,长发散乱地贴在脸颊上,眼神迷离。
空旷的墓室里回荡着孤寂的喘气声,他随手便将身旁的酒坛子抛出老远,“嘭”的一声,碎成了片。
他突然笑了起来。
低声的,断断续续的,不似笑声的笑声,却丝毫听不出愉悦来。
笑声落在耳边,糙哑得竟有些刺耳。
意识开始模糊,浑浑噩噩之间他做了很多碎片一样的梦。
梦里有他在武林大会上见到的聂不渡,才二十出头,红袍艳烈张扬,一身绝代风华。而自己就坐在下弦门的位置,望向他,心底宛若一滩死水,不很也不怨。
梦里还有微微笑着的叶泊舟,一袭温润白衣,就那么站在梨花间凝视着他,眼底是深沉的温柔,手里捏着一支梨枝。自己远远的与他对视,说不出是悲是喜。
梦里也有与叶泊舟几乎一模一样的易怀之,他撑着一把伞,看不清神情,只听得悦耳的声音轻轻响起。
他说,余烬,我再也不想见你了。
一阵幽噎箫音传来,带着数不尽的情丝,却也如利刃划破般决绝,是易怀之那日吹给他送别的《思慕》。
还有黎袂,大雨中在他面前跪了下来,说着此生绝不背叛。
他睡得不很安稳,一会是在梦境中沉溺,一会又挣扎着醒来。
一会梦见有殷红的鲜血顺着他的发尖一路染上发根,满头白发都变成了令人心悸的暗红,一会又梦见叶泊舟笑着在对他说,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一会梦见自己被无数条铁链禁锢着,一会又梦见有人在四周放了一把火,便眼看着火舌舔上自己的皮rou。
真实的能感觉到那种刺痛,却又能清醒的意识到一切都只不过是梦而已。
等黎袂找过来的时候已经是黑天了,那人就那么倚着棺材瘫在地上,发丝也染上了尘埃,面色也泛着潮红,手里还搂着一个空了的酒坛子。
他心痛难当,恨自己一时不查,竟让余烬一个人在这冰冷孤寂的墓室里待了几乎一整天。
便上前去将他用力拉起来,背在背上。正准备走的时候,余烬突然抬起滚烫的手摸了摸他的脸,低声说了一句。
“……想回家。”
黎袂收紧了双臂,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