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丐又不说话了,懒得与他再废话一般。
白衣人也不恼,倒是很认真的询问“你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能讨到饭吗?”
小乞丐掀起眼皮“有时能,有时不能。”
“若是不能,你不饿吗?”
“饿。”
“那你还……”
小乞丐直接打断了他,稚嫩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左右都是贱命一条,讨不到便饿死,又有何妨?”
白衣人默然,半晌轻叹一声,突然觉得这银子给与不给都实在没什么区别。对这孩子而言生命都轻若鸿毛,何谈身外之物呢?
想着就起身离去。
第三日,同一时间,白衣人又出现在了酒馆门口,脚步一顿,果然那个小乞丐还在,疏离冷漠的望着他,一副大爷样儿。
说不清是什么心思,白衣人觉得自己松了口气。想着就笑了,放一个热乎乎的汤婆子到人怀里,不管那孩子是什么表情,心情愉快的踏进酒馆找素拍黄瓜和烧酒去了。
第四日,白衣人给小乞丐带了一只烤羊腿,小乞丐依旧不识好歹,既不讨好也不感谢。
第五日,白衣人给小乞丐一件旧棉衣。说是旧棉衣,那做工质地无一不是上乘。
第六日,白衣人发现小乞丐好像中了风寒,整个人比平时还要没ji,ng神。给人一把脉,忽然一愣,眸光复杂莫测。
第七日,白衣人比平时来得要早些。还不待靠近就感觉到了不同于往日的气息。微微一皱眉,窜上房檐,还没看清发生什么就听见了个冷硬的声音
“你是谁?放开我!”
当下心头一震,这不是那个小余烬的声音!虽然相处过程中他开口甚少,但那与生俱来的冷冽嗓音断不会错。
再一看,眼皮一跳,不假思索的飞身一跃到两人之间,一把拽过孩子到身后,面带微笑地打量着对面的人。
“魔教?”
对面人一袭黑衣,脸也让黑面巾遮的就剩一双眼睛,可不是魔教的打扮?
那大抵是个魔教新人,竟脖子一抬,轻蔑道“魔教的路也敢拦?”
白衣人笑道“不敢,只是这个孩子恐怕不能让贵教带走。”
黑衣人一怒,一抬手,嗖嗖嗖几镖就从指缝里飞了出来,直奔白衣人面门去!
白衣人一脸无奈,手腕一翻一把玉骨描金折扇便出现掌中,扇子啪的一声打开,手腕灵活翻转,那扇子竟变得犹如盾牌刀枪不入,飞镖过去又被弹了回来!
一时间白影黑影乱作一团,黑衣人手法狠辣招招致命,白衣人动作行云流水身形出尘飘逸。
不多时,胜负已然有了分晓。
黑衣人两手空空表情僵硬,白衣人云淡风轻气定神闲,一把扇子轻飘飘的横在对方喉结前。
白衣人笑道“莫要紧张,今日我没带剑,这个也不方便,就留你一条xi,ng命,望阁下及贵教好自为之。”
黑衣人狠狠瞪他一眼,飞身上了房檐,转眼就不见了。
白衣人慢慢敛了笑容,望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
在他身后,那个小小的孩子丝毫没有惊恐,只沉沉的立在原地,眼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第3章 第二章 初来下弦门
白衣人转过身来,脸上是云淡风轻的笑容“你想学武功吗?”
余烬眸光沉沉的看着他,半晌,点头。
白衣人啪的一声合起扇子,寒风带得他衣袂飘飘。“做我徒弟,我便教你武功。”
余烬很干脆的点头。
白衣人扑哧一笑“你可知道我是哪个门派的,就敢答应得这么利索?”
余烬道“哪个门派,重要吗?”
白衣人想了想,居然觉得也挺有道理,但还是莫名其妙感觉便宜了这不知好歹的小子,就故意板着脸,端起在外人面前的架子“下弦门五长老,叶泊舟。”
其实他大有装逼的资本,按理说任何一个江湖中人听到下弦门这个名字都会禁不住一震。
下弦门是白道最大的门派,连魔教也要忌惮三分。人数最多实力最强,连着五届的武林盟主都是下弦门的掌门人,江湖上名声大噪的白道人物也多半是下弦门的门生,据说下弦门里收藏着数不清的内功心法,皆是武学之上乘。
总之,能成为下弦门的门徒是一件很有脸面的事情。
再说叶泊舟,不过二十出头,武功却已经能在整个武林上榜前十,称得上是后起之秀。其独创的一套解忧剑法实在是出神入化,招式之华美攻击力之强悍都是世间少有。
要说在下弦门选师父,叶泊舟当是首选,其次才是掌门陆于之,其他长老便都要排在后头了。
且此人容颜俊朗,风流倜傥,除了武学之外对茶道、书画颇有研究,除了琴声实在是惊天地泣鬼神之外,整个人还是挑不出缺点的。
想成为他徒弟的人不计其数,奈何此人懒散自由,不情愿带个小累赘,所以至今仍是一个徒弟都没有,生生是碎了一地江湖少男心。
可惜,余烬只是个远离江湖的孩子,对个中利害关系一无所知,就算听到了下弦门和叶泊舟两个令人一震的名字也无动于衷,甚至还有点不耐“哦。”
“……”叶泊舟深感挫败,只得狠狠的揉乱他油乎乎的头发。
余烬垂下眼皮,突然直直的跪在地上,认认真真的行了一个大礼,语气难得的严肃“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叶泊舟眉毛一挑,嘴角禁不住的翘起来,目光也柔和不少,俯身将他扶起。
凌幽山,下弦门。
苏长久瞧着跟在叶泊舟身后的脏孩子大感震惊“师弟,这是谁啊?”
叶泊舟悠悠的“我新徒弟,烬儿。”转过头来对着余烬柔声道,“烬儿,这是三师叔。”
余烬垂着睫毛让人看不清眼底的情绪,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见过三师叔。”
苏长久觉着新奇,把余烬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笑呵呵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对叶泊舟笑道“你竟然也愿意收徒弟了?这要是传出去还不得让郑家那小子羡慕死?啧啧。”
叶泊舟道“郑二那小子是挺活泼,心思灵动,但资质平平,也缺少耐心,不适合学习解忧剑法这般磨人心xi,ng的功夫。我昨日刚刚把过烬儿的脉,发现天资极好,竟是个难得的武学天才!”
骄傲如叶泊舟,何时给过一个人这么高的评价?除了如今那名动天下的魔教教主聂不渡,还真没听他夸过什么人。
苏长久一听,立马捉过余烬的腕子,细细一摸,登时也是一愣。
“诶哟!不得了不得了,我说你进来怎么天天往山下跑,原来是惦记上了这么个宝贝!”
说罢哈哈大笑,看余烬的目光也带了几分赞赏。
“竟比我那个还强了几分!”
叶泊舟调侃一笑“三师兄,你可终于承认你那小燕子不如人了?真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苏长久“你作为一个师叔怎的还如此顽皮,这么大人了还乱给别人起外号!”
叶泊舟笑得顽劣,刚要反唇相讥,就听见身后咚的一声。
转身一看,那孩子已经倒在了地上,一张小脸儿烧得通红。
“遭了,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叶泊舟一拍脑袋,“烬儿还染着风寒呢!”
白了他三师兄一眼,抱起余烬就飞身远去,只留一句理直气壮的吩咐“快去找六师弟来!”
苏长久无奈的笑着叹了口气。
他这个五师弟从小便是武学奇才,长老们惯着掌门宠着,加上他天xi,ng善良富有正义感,师兄弟们也都很喜欢他,这人便活的肆意畅快,把这些个师兄天天使唤得团团转。
余烬醒来时已是日薄西山,睁眼,身上清清爽爽,穿着干净柔软的衣裳,躺在雕花木床上。
屋里站着俩人,一个白衣胜雪眉目如画,正是他那个新师父;一个五官平平却自带一股卓然风骨,正在低声交代他的病情。
“好,我记下了。辛苦小师弟了。”叶泊舟笑道。
那人略略一点头,往这边瞥了一眼,低低甩下一句“他醒了”就疾步离开了。
叶泊舟走过来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松了一口气,笑了笑“病来如山倒,你一场可病的不轻啊。”
余烬似是不大习惯别人与他这般亲密接触,有些生硬的躲了一下,又生生克制住了,也没说什么。
叶泊舟知道他就这个德行,也不尴尬,干脆坐到床边上,“刚刚那位是你六师叔,医术不说天下第一也差不多少。以后你若是生了毛病,大病小病不紧要,都只管找他,无论是什么病他都能给你治好。”
余烬点点头。
“待明r,i你休养好了,为师就带你好好儿逛逛这凌幽山,也叫你熟悉熟悉地形,顺道认识认识诸位师叔和同门。”
余烬也只得点头。
叶泊舟定定的看着他,忽然一笑“烬儿这一洗干净捯饬好了竟然这般好看,长大后定然是个迷倒万千少女的祸害,为师倒是捡到宝了。”
余烬猛地一抬眼,眸中愠色一闪而过,但很快又恢复了死气沉沉,垂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叶泊舟看在眼里,突然想到什么,心里竟微微发疼,一把拽过孩子藏在身后的手,果然是拳头紧握,指甲险些刺破了皮肤。
轻叹一声,温和而有力的一根根掰开人的手指,“以后这下弦门就是你的家,再也不必遭那些罪了。”
下弦门建在凌幽山上,地盘大得很。每个长老都有一个独立的院子,院子里几间房,供其弟子们居住。
叶泊舟在此之前本就没有弟子,他一个人住偌大个地方也嫌空旷,就在院子里栽满了梨树。
除了他本人那间房其他均是空着的。别人的弟子都是几人一间房,唯独叶泊舟的弟子余烬,可以自己一间房。
房间早早就叫人收拾好了,装饰虽不华丽但胜在简洁干净。余烬躺在床上静默的盯着床幔,万千思绪逼得他不敢闭眼。月光斜斜的洒进屋子,苍白满地。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月光下,他的面容柔和得有些模糊。
“山顶本就寒冷,为师这院子也就你我二人,怕是有些冷。常年习武之人断是不怕的,只怕你初来乍到睡的不安慰。”
叶泊舟将一床棉被给他细细盖好,又从袖子里掏出一根香cha在床头,点燃。
“这是安神香,想来有些人总有认床的毛病,不知烬儿是否也有,点了这香就能睡个好觉了。”
余烬愣愣的看着他的动作,一言不发。平日是不想说,此刻是说不出来,不知道说什么好。
叶泊舟看着他那副难得呆傻的样子,心下觉着有趣,轻轻一笑。
“莫要太过感动,以后习武之时为师也是断不会宽松的,有你受的。”
亲手替他放下床幔,“早些睡吧。”
便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屋子。
安神香开始发挥作用了,整个屋子都弥漫着一种莫名好闻的香气。余烬迷迷糊糊的想起这香气似乎在哪儿闻过。
在哪儿呢?对了,是在那件狐皮大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