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幼棠在金公馆接到了家里来的电话,说是盛先生又来登门拜访了,此刻还坐在客厅里没有走。
他没有对金光耀说实话,私自带着一名保镖预备回家,结果在院门口遇上了前来出诊的德国医生。
金光耀现在不便出行,所以家中的医生就像跑马灯一样来回转换穿梭。虞幼棠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已然是有些绝望了医生们统一认为是扎在腿根上的那刀伤了神经,最终导致了金光耀失去了生 zhi 能力。
虞幼棠心疼金光耀,怜爱金光耀;金光耀受了如此之大的伤害,也许终生不能好转,这回终于是再无成家立业、自立门户的可能了。
因此,虞幼棠觉着自己是更爱他了。
虞幼棠是个病秧子,金光耀落了伤残,他认为两人总算是平等了。
天气真正和暖了,盛国纲穿了一件样式新颖的洋式夹克,前襟敞开着,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衫。双手插在两边口袋里,他一见虞幼棠走了进来,就立刻起身迎了上去。
“这回可真是好久不见了”他含着笑意温柔说道“我算了日子,是八十二天。”
虞幼棠这些时日忙碌之极,倒是没想到时间会过得这样飞快。对着盛国纲点头一笑,他和声答道“你好吗”
盛国纲微笑凝望了他片刻,后来就渐渐收敛喜色,试探着问道“我听说司令他”
虞幼棠很直接的正色答道“没了,被人乱枪打死了。不知道是谁干的,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没上报纸,所以外人全不知道。”
盛国纲立刻叹了口气,刚要做出一篇问,然而虞幼棠随即又继续说道“他走了,我没事。”
盛国纲张了张嘴,没想到虞幼棠会是这个反应。
这时虞幼棠转向身边的仆人问道“明志呢到他那里去给我拿一点酒过来。”
仆人领命而去,虞幼棠一手拄着手杖,另一只手伸向沙发“盛先生,请坐。你来得正好,我家老二的那笔债务”
盛国纲几乎觉出了诧异,不禁惊笑道“没想到你这样惦记虞二爷。”然后他忽然想起虞嘉棠刚死不久,虞幼棠可以没心没肺,自己则还是表现的严肃悲哀一点为好。
虞幼棠向后仰靠过去,闭了闭眼睛“迟早是我的事情。”
盛国纲冷眼旁观虞幼棠的态度,忽然感觉他对自己冷淡生分了许多。
于是他又留神问道“金先生现在康复了吗我听说他和刘桂山”
虞幼棠不等他说完,就抬手做了个打断的手势“这和刘桂山没有关系,不知是他得罪了哪路小鬼,险些搭上了一条命。不过现在也没关系了,算是逃过一劫。”
盛国纲干笑着点头“好好好,金先生是吉人天相。其实我这边消息灵通,早就知道了;不过金先生一直看我很不顺眼,我也不敢贸然前去探病。”
虞幼棠很疲惫,简直无力去招待敷衍盛国纲可是他有正事要做,必须要振作起精神来。
“早就说要结了那笔账务,结果现在快进六月了,还是没能彻底还上。”他勉强对着盛国纲笑道“我心里惦念得很。”
盛国纲这时也瞧出他气色不好,故而在心虚之余不禁放轻了声音“利息早停了,你不要急。”
虞幼棠含笑望着他,眼前的视野发生了断断续续的摇晃“盛先生,你这样关怀我。”
盛国纲真想去 o他 o 哪里都行,只要能够触碰到就好。可是虞幼棠今日的态度比往日清冷许多,他竟是不敢贸然上前了。
“金先生这回受了伤,连带着你也要跟着劳心费力我瞧你脸色很不好,是不是这些天休息的不够按理说将近夏天了,你的身体应该更健康一些才是”
虞幼棠听他絮絮的说出知疼知热的话语,就很感激的向他又是一笑“盛先生,你是好人。”
盛国纲听到这里,却是停顿了片刻“我我其实不算好人,好人做不了我那买卖。”他抬眼看向虞幼棠,真心实意的说道“我就是对你好,你知道那是为什么。”
虞幼棠抬手扶住额角,闭上眼睛沉默起来。
阮明志拿着一瓶酒从楼上跑了下来,因为知道有客人,所以一言不发,把酒瓶塞到虞幼棠怀里后就又跑回楼上去了。
虞幼棠费力的拧开瓶盖,然后亟不可待的举起酒瓶自行灌了一气他喝的太急了,白兰地顺着嘴角流下来,一直蜿蜒的淌进脖子上衣领中。盛国纲旁观着他,就见他那只抓住酒瓶的手白皙纤秀,抑制不住似的均匀颤抖着。
鸦片酊很快就起了作用,虞幼棠放下空酒瓶,知道自己方才有些失态,可是也没有办法,幸而酒精多少掩盖了他瘾君子的身份。
“盛先生”他依旧仰靠在沙发上,垂下眼帘虚弱的轻声笑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你的情意我不值得。”
盛国纲的心无比柔软,几乎带了酸楚的成分“不值得怎么会”
虞幼棠在酒精和鸦片酊的燃烧下抬起了头,声音听起来有一种懒洋洋的温柔“盛先生,我是个废物啊。”
盛国纲把手插回口袋,很无所谓的一耸肩膀“难道我还指望着你做出一番事业么”然后他笑了“有些话我从不对人说,一旦说了就绝不会收回。你不要多想,我对你到底是不是真心,你自己往后慢慢看。”
然后他站了起来“幼棠,我走了。明天就把单子给你送过来。”
虞幼棠挣扎着起身,想要送送他,结果被他小心翼翼的按在了沙发上。
这回盛国纲的手脚很老实,他对着虞幼棠的眼睛说道“你别把我当什么人物,也别和我讲礼数。我是苦出身,原来是给司令当勤务兵的。勤务兵是什么就是奴才。所以甭看我现在有几个钱了,但我没忘本。幼棠,我喜欢你,我愿意捧着你供着你,我愿意给你当奴才,知道了吗”
虞幼棠忽然听到了这样的话,几乎有些迷茫“盛先生,你”
盛国纲直起腰对着他一点头“我对你说的都是实话,你别问,听着就是了。”
然后他转身便走,仿佛是并不留恋。
盛国纲不能留恋他是个有眼色和手段的人,懂得一切事的分寸。反正承诺这东西也不花钱,他先把自己的心意全盘端给虞幼棠瞧一瞧,然后再想办法把对方诱拐过来。
虞幼棠很想在家里睡上一觉,然而人刚躺上了床,金公馆那边就来了电话,说是金光耀催促他马上回去。
他听了这话,心里很不耐烦,阮明志也跟着嘀嘀咕咕“他怎么就离不得你了原来你住在北平,一月两月的来一次天津,也没见他想你想死了”
虞幼棠 o阮明志的短头发,还是觉得这青年孩子气的可爱。
“唉”他弯腰在腿上比划了一下“金哥的腿还是伸不直,走两步路都很艰难,怎么能怪他心情不好”
阮明志一晃脑袋“想要康复就得锻炼,怕苦怕累怎么行”
虞幼棠最终还是在傍晚时分回了金公馆。
他一进楼内,就听见楼上咚咚乱响,而仆人迎上来,像见到救命星一样簇拥了他“虞大爷,您可是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