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大夫已连续三日入宫, 密奏数次,公子环那些附庸也闻风而动。家主,可要行事了”心腹低声问道。
这几日, 谭府上下都紧盯着晏弱的动作, 连他出入田府之事都看在眼里。接连密奏, 还煽动其他亲楚派与他共谏,怕不是要蒙蔽君上, 彻底打压支持公子彊的亲晋派, 这些人哪还能坐得住
谭炎面色冷峻, 微微颔首“明日上朝, 让诸人提一提此事吧。”
没了计衡这个挡箭牌, 谭氏联络其他盟友,付出的可就要多上数倍了。这次不动则以,动就要大张旗鼓,方能让齐侯对晏弱生出猜忌, 绝了亲楚的心思。若能对公子环生出疑虑,更好不过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此次专攻晏弱, 不可牵扯那田巫,以免旁生枝节。”
这可是小心到了极处,下面心腹对视一眼,唯唯称是。
第二日朝会, 那田巫果真未曾上朝。谭炎心底松了口气, 面上却更端正起来, 今天他们可是要“为君上分忧”的,哪能不庄重肃穆
果不其然,一上朝,就有亲楚的大臣出列“去岁楚军大胜,晋侯避之,今岁怕是要再起战端。君上当早日择定使臣,出使楚国,互通有无,联军出战。”
这谏言顿时引起一片哗然,立刻有几个亲晋的大夫出列,驳斥道“楚虽强,也不可连年作战。去岁晋侯养精蓄锐,今岁若是发兵,怕是楚亦不能敌。况且楚在千里之外,而晋在吾腹侧,一旦交锋怕是要长驱直入,兵临城下,岂能因小利而忘大害”
“此言差矣远可交,近则攻,晋侯不仁,当初答应救宋,却一年未曾出兵,坐视宋国断粮投楚,去岁又眼看鲁卫被楚攻破,签城下之盟,如此作为,哪有半点信义可言”
眼见齐侯的眉心一跳,似有认同之意,谭炎立刻出列奏道“卫侯新丧,楚便发兵,又谈何仁德不过是两虎相争,晋近而楚远罢了。下臣以为,朝中君子畏晋,故言亲楚,便如晏大夫一般,会盟之时也想出逃,如何成事”
这一竿子直接戳到了立在一旁的晏弱,立刻让不少人看了过来。当年先君命高固、晏弱、蔡朝、南郭偃四人使晋,结果高固逃了回来,其他三人没能逃脱,被晋人抓住,亏得有人求情,才得以出逃。现在晏弱重新得齐侯重用,可不就有这个抹不掉的黑点了吗
然而如此尖刻的话,也没让晏弱动容,他只淡淡道“奉君命岂敢惜身,谭大夫言过其实。”
谭炎可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立刻道“那你为何在君前谗言是怕再次使晋吗”
这话不可谓不锋利,只要答得不好,必会惹齐侯动怒。然而晏弱抬眸敲了他一眼,突然问道“谭大夫因何指吾可是因为吾与旁人交善”
他怎敢问的如此直白谭炎僵了一下,赶忙辩解“这跟旁人又有何关系小臣不过是为君分忧”
他的话被打断,晏弱颔首“不错,吾也想为君分忧。”
这话什么意思谭炎木愣愣的转头,却见齐侯已经不善的望了过来,冲他冷声道“晏卿也谏寡人亲晋。”
什么别说是谭炎,殿上不少人都大吃一惊,连有些亲楚之人也不可置信的看向晏弱。他不是跟田巫交善,乃公子环这边的人吗,怎会如此进言
大殿之上,顿时嗡嗡一片,然而谭炎哪还能听到,额上汗都下来了,他结结巴巴道“这,这怕是有些误会”
齐侯此刻哪还不明白晏弱刚才所说“旁人”又是指谁,不由勃然大怒“寡人问政,又岂是让尔等谋私的亲楚还是亲晋,关乎齐之命脉,寡人还没死,尔等就想作乱了吗”
若不是以为晏弱和田巫亲善,是扶持公子环一脉之人,谭炎又怎可能直接猜他亲楚讨论国事时,把心思放在两位公子之争上,不是私心又是什么比起这等小人,说亲晋有利于国事的晏弱,和不愿谏言,只言国事比家事更重的田巫,才是真真正正的谋国之人啊
哪还管谭炎辩解,齐侯大袖一挥“把他拖出去,若有人再敢以私心乱国,寡人必不轻饶”
哪有反抗的余地,两名亲卫拖着谭炎的袖子,把他扯了下去。站在一旁,晏弱冷眼观瞧那人冠簪跌落,惶恐不已的模样,不由心底暗叹一声。些许谋划,却能起到如此效果,着实让人惊骇。不过这应当只是开始,说不好田恒下来还要如何报复呢。
被人硬拽出了大殿,谭炎跌坐在地,只有余暇扶住歪斜的高冠。他浑身都在发颤,这次可是亲身上阵,谁料想会被人阴害一把。既然打了亲晋的主意,晏弱为何还要频频光顾田府,又为何会跟那些公子环亲信搅在一起怕是一开始就是要引他上钩啊
然而此刻,再怎么忿恨也晚了,谭炎挣扎着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向宫外走去。他这次被君上厌弃,赶出朝堂,怕以回天乏术。如今重回朝中已是毫无希望了,要不要重抄旧业,联络公子彊,对公子环下手呢或是鼓动公子彊投靠晋侯,届时携晋国之威,入主朝堂
脑中纷乱,他攀上了车驾,浑浑噩噩向家中赶去。
还未散朝,消息就传了出来。最为吃惊的,还是身处内宫,不理正事的声姬。怎么晏大夫也说要亲晋,难道大巫不支持自己了
慌了神,声姬刚忙装出一副害病模样,让人去请大巫。一看前来相请的寺人,楚子苓便知声姬是个什么心思,哪能置之不理立刻动身赶到宫中。
见到了人,声姬就跟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惶急的扑上前来“大巫,为何又改了主意投晋公子彊可是在晋国啊,若是齐晋结盟,晋侯扶持公子彊,环儿可如何是好”
被声姬抓住了的手臂,楚子苓轻轻一挣,避开几分,极是冷静的答道“夫人可忘了当年桓公继位之争”
“桓公”声姬一愣,就猜出了对方话中的意思。当年公子纠和公子小白争位时,鲁国可是支持公子纠的,结果还是让公子小白抢了先手,归国登位,就成后来的齐桓公。然而鲁国和晋国怎能相比
声姬急道“鲁弱而晋强,说不定晋侯会如当年晋襄公一般,扶持郑穆公呢”
当年郑穆公公子兰就是在晋国为质,还做到了大夫,结果郑文公身死后,晋襄公就扶持他回国,以庶子之身当上了世子,继承大位。若是公子彊也如此操作,岂不坏了大事
楚子苓眉峰一挑“郑乃小国,焉能同齐相比夫人何必操心外事,如今君上康健,还不知多少年才要轮到公子登位,只要公子环能安稳居于国中,自能近水楼台先得月。笼络人心,结好卿士,讨君上欢喜,岂不比身在异国之人要稳妥许多”
声姬愕然,她还真没想过大位不用争抢,然而仔细想想,似乎也有些道理当年争位还不是诸公子都不在国中只要她的儿子不用出国为质,自有大把时间跟君上亲近。那如此一来,齐国的安危,似乎比争权要重要多了
“那亲晋之事又当如何”声姬迟疑着问道。
“晋国已有质子,亲晋便不必再交质。若是亲楚,该送何人当质子呢”楚子苓反问道。
“啊”声姬掩嘴轻忽一声,算是彻底想明白了,“若是不打仗,自是最好”
“不错,结好诸侯,不起战端,才是保全公子环的良法。”楚子苓定定道。
声姬眼中闪出了崇拜的光芒“大巫考量果真周全”
见她兴奋起来,楚子苓赶忙道“只是夫人也要恪守规矩,切不可再闹出心鬼之事。”
这话的意思可太明白了,声姬嗤嗤笑道“妾哪敢再犯大巫也是,不知女子欢愉才来怪吾。”
楚子苓“”
姐姐,你好歹也是君侯的侧夫人,别搞得跟红杏一样四处冒头好吗至少等做了太后,再潇洒浪荡也不迟啊。
见大巫面露不满,声姬好容易止住了笑,倒是长叹一声“说起来,吾的命就不如那夏姬,看看人家,年过四旬还能寻个甘为自己舍家的情郎,真真叫人艳羡。”
夏姬楚子苓的面色一下凝滞了,迟疑片刻才道“这位夏姬是”
声姬可没料到还有不知夏姬的女子,立刻兴致勃勃介绍道“大巫怕是不知吧,这夏姬乃是郑侯之姐,曾嫁了三次,害了五人,现在又勾搭上了申公屈巫,引他出奔投了晋。听说晋侯颇为赏识屈巫,还封了他个邢大夫呢。夏姬这后半生也算有了着落。”
八卦兴起,声姬叽叽喳喳说起了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艳史,楚子苓木然的看着她一张一合的红唇,哪还有心思再听。屈巫果真如历史上一般,出奔晋国,拜邢地大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