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说不准你回陆上去,你便改了脸色。”我抿了嘴笑道“二爷这是什么话,我一切总由着您。”
如此这般闹腾到半夜,他筋疲力尽睡下来,满身大汗像刚被水洗了,我叫人端来温水给他擦身子,沈月悄悄挨上来,贴着我的耳朵轻轻问“二爷这是如何的病您也要做番打算了。”我虎着脸狠狠瞪向他,他吓得满脸煞白,连忙退到房外去。
赵之仪铁下心来守在客楼里,罗礼身上一点便邀他来主楼小坐,二人亦仆亦友拉扯闲话,没说几句话又把人打发走。
我笑道“二爷别老一付凶神模样,难得有这般愚忠的人。”他伸手朝我打一下,笑骂说“乱没个规矩。”他不发病时也总是没精神,我叫人燃上安神香,绕到他身后替他揉脑袋,罗礼一会儿说渴了,我忙喊人端水来,应怕别人伺候不周全,又另叫沈月斟上茶,自己嘬尖了嘴吹凉捧给他。
他 o 着我的腿笑道“这般尽心倒似是我儿子了。”我说道“生身父亲哪容得我这般。他到死也以为我是天上谴下的妖孽,要害得自己家破人亡。”
他微笑着不说话,我挨到他怀里,长指甲挠着他的腮,一下一下在苍白皮肤上抓出红痕来,他偏了脸躲开,我抿着嘴淡淡说“二爷可别再病了,一昏过去就抓着我喊哥哥,真真要折人的寿。”
他身子猛的僵一下,好像昔年里蜕不下的皮硬让人揪起来,连带着一层血珠子,生生从肉上揭下去。我只当自己什么也不懂得,一手揽着他的脖子又说道“您过去难为我,要瞧我生不如死,那是主子逗宠物,无非找乐子打发时日。到后来对我好,也像是做戏,我不过是您的东西,您得尽主子的责务。”
他被我说的厌烦,一把推开我,说“我累了,你退下去吧。”我从地上滚着跪到他身前,抱着他的腿昂头看向他。罗礼面上是一片死灰,那面孔却是顶漂亮的,浓墨重彩的眸子把所有生气都吸尽了。
我幽幽笑起来,深深吻在他膝上,苦着脸轻轻说“可我还是打心眼里高兴。”
第84章
罗礼病重时,我总往窗外看,岛岸又搁浅了鲸鱼,他们本在太平洋里畅游,被碧蓝的海困惑,波涛阻隔住辽阔天空,每分每秒的思慕化作缥缈,它便恨上海,巨大的尾巴翻腾起浪花,满心欢愉朝陆地奔过来,等到肉身撞碎了,魂魄无依无靠,轻飘飘飞到天上去,便听到自己欢快的笑,只愿再不得超生,剩下庞大身躯搁浅在岛岸上,躺在阳光底下被晒出一片油亮。
千里寻死的戏码总在岛上重复上演,我整日忙着陪伴罗礼没工夫再瞧热闹,他久病着脾气难免不好,我原是受惯了气,那一套曲意逢迎游刃有余。
待到岛上的人安置下鲸鱼腐尸,他身上渐有了起色,本是眼瞧着要康复起来的,谁知有天夜里贪凉多吹了海风,第二天头疼裂,对着我吐出鲜血。
我顿时吓白了脸,忙抓着他的袖子喊“二爷”,他不耐烦反手甩我一巴掌,抹尽了唇上的血笑道“你叫什么丧,我还没有死”嘴上虽逞强,一会儿又疼得咬紧牙,面上渗出豆大的汗,顺着发丝滴下来。
我要下人在一旁打扇子,一边拿参膏给他含,他正是糊里糊涂,甩手把药掀到老远,我忙喊沈月再拿药,自己先含在嘴里,再托起他的头哺给他。
那病症来得凶险,他过一会儿又发起高烧,脸上一阵通红一阵蜡黄,我衣不解带守在一边伺候,他疼极了也不吭声,只是攥着我的手狠狠掐着,指甲深深陷进皮肉里,渗出一排青紫痕迹。
我拿凉毛巾焐在他额上,罗礼忽然睁开眼来,抓着我的胳膊喊“罗祝”,声音由高到低一声一声暗下去,我紧紧搂了他,待他喘平了气再松开手,我腕子上早是一片血。
他因含了参药终究又醒过来,瞧着我头一句话便说“叫赵之仪快走,他早踱出这片地界了,别在这里添乱子。”我忙答应“是。”他又道“罗家的人要来,一律都不见,我烦透了那些个面孔,到死总要有份清静。”
我暗暗吃了一惊,他这分明便是安排后事了,忙强笑道“你不过发个烧,多吃几付药痛快发出汗便好了,到时候若有人敢来造次,我先堵到门前拦着他。”他 o 着我的脸吃吃笑起来“你这个人,惹得我恼,又叫我高兴,究竟是个什么妖精”
那手打着哆嗦滑下来,他又疼得颤起身子,一把扯着我的胳膊喊“你,你也走,别在这里瞧我这付模样”我紧紧搂了他,好像抱了一只拼命挣扎的鸟,手臂松一松,他便要飞到天上去。
他发着烧又胡言乱语起来,身子抖得像片枯叶,声音又轻又细“能撑到这时已是不易你别怨我白白辜负你的命。”
我暗暗的惊奇,心里像砸进个小石子荡出一圈圈涟漪,不由自主挨过去细细的听,他又把我推开来,脸上沾满水迹。
赵之仪忽然闯进来,瞧见这情景,竟是愣了好半天,待他明白过来,大步走上前,扬起手一巴掌把我掀下床,我眼前一阵晕眩,听着他厉声怒喝“你竟是瞒我到现在”
鼻子涌出血来,热哄哄往下淌,我忙用手捂了,低着声音骂“你要作死啊,敢打我的脸”他赶到罗礼身边,张开手来,又不知要放到哪去,回过头问我“人怎么病成这样给他吃了什么药”我扶着床起来说“二爷病入膏朚,一切由他自己,吃什么药都不顶用。”
他指了我气极骂道“小 jian 人少来咒他,二爷若有个闪失,这岛上的人都不必活了”他怕得极了便口无遮拦,我又爬到床上去,拿巾子擦去罗礼满脸的汗,他突然睁开眼,却是醒来多时了,刚才一直倦着不肯说话,这一时张口对赵之仪道“你莫朝着封瑶撒气,又不是孩子了,到现在也没一点担当。”
赵之仪听着不吭声,我对罗礼说“您身上湿透了,莫要再说话,好生歇一歇。”他又闭上眼沉沉睡过去,赵之仪忽然失声道“二爷您别睡”罗礼已是心神交瘁,我生怕吵着他,忙嘱咐下人尽心伺候,自己把赵之仪拽出房。
他一出房门忽然道“我得给他送钟。”我气得一愣,转而冷笑说“原来你果真是不顶用,难为了二爷作好作歹护着你。”他抬起手又要打下来,我忙躲到一边去,眼瞧着他像个木头缓缓靠在墙边上。
再回到屋里,罗礼从梦里又说起胡话,干裂的嘴唇一张一翕,依稀是喊着“罗祝,罗祝”。我挨上床让他枕到膝盖上,指尖勾过他的脸,眼前的面孔渐渐模糊,他身上像火烧了一样烫,让我禁不住也怕起来。
他再喊“罗祝”,我埋下头深深吻过去,嘴里含住个湿润的舌尖,那上面染了颤动的苦涩。
他头一回给了我火热的亲吻,只以为自己吻了另一个人,我把他脸上的汗擦尽了,支撑了身子呆呆愣着。
如此拖拉了一个月,罗礼的病情时好时坏,我和赵之仪若惊弓之鸟,整日怀着惴惴惶恐不安。陆上又传来消息,马占因受辱怀恨于心,趁着罗礼无暇事务便打起他生意的主意,我把事情强压下来,此时赵之仪也顾不得记恨我,每每絮叨着安自己“二爷病得久了,哪一次不是有惊无险,他本是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纵然 yin 司也奈何不得。”
似是如他吉言,罗礼病至否极,竟是渐渐转危为安,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