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和已然到了一定的高度,就算是为了自矜身份,得保晚节,为了他儿子的前途安危,他也不会,更不可能再想什么不现实的事情了。
当然,这些事情发生的前提都是朱厚熜的死亡,如果他能过了这一关,那自然是天下太平,如果他过不了这个坎儿,那这些布置日后多多少少都会有些用处。
朱厚熜并不是一定要让宝宝做皇帝,他本来想让宝宝先历练着,日后再看看他自己的想法再做决定,但是如今已经没有这个时间让他慢慢地考察宝宝的能力,询问宝宝自己的想法了。如果现在他死了,继位还是不继位,是立即就要决定的。
而宝宝如果不做皇帝,恐怕就没有活路了。朱厚熜可不相信再有一个藩王继位,他能够宽容地让宝宝这样一个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好好地成年。只怕就算是好心眼儿,不杀掉宝宝以除后患,也得想个什么法子,让宝宝变成个尽人皆知的无能之辈别管是白痴还是酒囊饭袋吃喝嫖赌的纨绔子弟,这都是不是朱厚熜希望的宝宝以后的人生规划。
不过相信有蒋太后在,如果朱厚熜有了不测,宝宝继位是已成定局。宝宝或许并不能做一个好皇帝,那么这一班子臣子就是他的补充,能够替他管理好这个国家,不说能够像朱厚熜期待的那样避免以后的历史,起码也不会早早灭亡,加速历史进程;如果宝宝争气,那么他也算是尽量地给宝宝减少了集权的麻烦了。
所以朱厚熜在没有公布自己得病的消息那之前的一天内调动了数十个人的职位,安排了嘉靖二年嘉靖五年的二十几个曾经在他身边待过的,比较出色的进士到各部重要岗位任职,并且都给他们挂上了东宫的衔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在给太子造势了。
此外,除了现在朱厚熜身边这群新晋进士的调动之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人事调动安排。
徐阶在失望了没多久之后就接到了调令,他可以从大同回北京了。但是他却是疑问多于欣喜因为他已经连续十九天没有接到来自皇帝的“信件”了。
这次的调令,如果按照正常情况,应该在调令之前有一封皇帝吩咐的对于任职期间工作情况的总结和针对大同的各种意见和看法。之前他打从福建回京,就曾经收到过繁杂的一份“问卷”,让他把福建的情况好好地 o 了个通透。
可是这次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份吏部的例行公事的文书,让他回京任职,而且职位颇为奇怪除了原先的兵部左侍郎之外,他居然又加了太子少傅的衔儿。
这还不算什么,太子少傅也只是个虚职,最关键的是,为什么他一介文官,居然能够做得了禁军统领这可是一向都是武职。若说是因为他有兵部的衔儿,可是这谁不知道,兵部尽皆是文官,他在里面实在是不招人眼的。可是禁军就不一样了那里面的官员们可纯粹都是武举出身,哪一个不是功夫过人。他徐阶,不过是个书生。
先时拒绝他回京的要求时,皇上才说过,如今他升迁过快,已经够惹人记恨的了,先在大同历练两年,多积攒点资历,回京的时候就算加官进爵也名正言顺,脸上好看。那时候他虽然觉得这只是皇上不想让他回京的托辞,可是那说法勉强也是说得过去的。如今却反着来了,实在是奇怪。不说禁军统领的权势之大,单是那正二品的官职,就不是他这个年纪资历能能坐得上的这和之前皇上的说法完全是背道而驰啊
所以徐阶觉得,这回京城大约是出大事了或是要出大事。
当徐阶快马加鞭赶回京城的时候,整个京城凡是有些门路的,都已经知道皇帝得了天花,已经是第十二天了却还没有见喜。
只高烧不出花,连痘都很少见,周太医都从没见过这样的,这说明实在是很危险的。
蒋太后整日以泪洗面,哭晕过去好几回。大殿下却是一天天好起来了,只是要父亲来陪。可这会儿谁还顾得上这一老一小都是围着皇帝转的。不管他会不会死,反正现在皇帝还是活着的,谁敢表现出来一丁点儿的怠慢呢。整日里药水是流水价地往静怡斋送那地方现在已经成了重点盯防对象,连出了两个身份高贵的天花病患,基本上已经被列为禁地了。
皇帝天花不比大皇子天花,到了第十二天上还不见要好的迹象,基本上整个大明朝都开始急了。北京城里都有一种浮躁不安的气氛,太后亲笔懿旨,禁丧葬婚嫁,大赦刑狱,太后携皇长子亲自步行至天坛祈福,令民间不得炒豆点灯泼水。
闹腾了几天,皇帝却仍旧不见好,痘疹仍旧是少的,没有出花的迹象。虽说高烧是渐渐退了,可是怎么看都觉得不是好兆头。
就是在这么个节骨眼儿上,徐阶回到了北京城。
他一入京,自然是要先去吏部过关递文书,然后去新的职位上任的。只是如今哪里还有这份心思去办那些俗物只是想想紫禁城里那个人,心里就是一团乱麻了,实在是只想看看他,哪怕是一眼,只要是知道他如今的情形也就能稍稍缓解心头难安。
却实在是没有任何理由,能够入宫禁去探望一眼。
蒋太后如今是顾不上为难他了,徐阶也不担心当初皇帝曾亲口威胁他的那些话会成真。只是即便没有太后阻挠,皇上不宣他,他是不能入宫的哪怕他是挂着职的新任禁军统领。
京城里大家都只是猜测,谁也不敢说皇帝就是得了天花,可是这明摆着的事实,不是避讳就能够遮掩住的。如今京城里越来越多的人都已经心知肚明了,皇上是个什么病症。这样的瘟疫一样的病症,又是拖了这许多天还没有见喜的兆头,皇帝或许是好不了的了。
徐阶在京城,除了杨廷和这个座师,还有王守仁这个名义上的师祖之外,也着实没有什么有用的门路。而这时候,哪怕是太后自己,也是见不着自己的儿子的,当然就没有任何一条门路能够让他见皇帝一回。
焦躁了两天,徐阶还是先行办好了回京的有关事务,去各部通了职,又去禁军转了一圈,拜访了几个同年,又去座师和原上司府上拜见。转眼见皇上已经是患病的第十五天了,紫禁城里却仍旧没有传出好的消息这也就是说,仍旧是不好的消息。
朱厚熜从那天开始高烧起,就一直都处于半昏迷状态,身边来来去去的有人在走动,有人给他换干净衣裳,有人给他擦汗,有人喂他吃药喝粥,这些他都是知道的就连有人说他或许活不成了,他也是听到了一些的。
高烧的状态说难受,也不是特别难受,吃了一回药,头疼好了一些之后,也就只是昏昏沉沉的,不怎么清醒。要说身上的难受,反正病得迷迷糊糊的,又被一大群人伺候着,其实也可以忽略高烧带来的浑身酸积累造成酸痛不已的感觉了。只是他一直不能安稳的休息,总觉得怕下一刻,在放松了警惕之后,生命就会戛然而止。
实在是觉得有些不甘心的。朱厚熜心里只觉得不甘心,不管是睡着还是醒来,总是有一种不能够放手的感觉。
感觉又并不是仅仅针对这个国家这个朝廷的不能放手,总有一种缺憾的感觉在心里徘徊不去。似乎是少了什么,少掌握了一些什么,少获得了一些什么,少体验了一些什么,因而使得整个生命都缺少了一些值得回味的东西
不是很清醒的时候,思维可能就会更加的感 xing 而压制住了原本的理智,朱厚熜不止一次地想起上辈子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