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养一年,君暮寒身上的阴蛊彻底被阳蛊融合,吴墨曾说阴阳蛊并无使人内力大增的效果,但在漠北边境时,萧无声曾耗费十年内力压制阴蛊,也因此,在彻底融合蛊虫,消除后患之后,君暮寒竟然得到了萧无声那十年内力。
君暮寒很是愧疚,倒是萧无声,一年多来一直住在梅花谷养伤,反而宽慰他,说能传授给徒儿,也不枉他苦修多年。
梅晚箫的心情就很复杂了。
妈蛋本来就打不过,现在隔得老远他都能听见风声,知道自己在干嘛,这就更加尴尬了
梅晚箫懒懒散散地起了身,穿了女装往主院走。
叶锦远远地就看到自己女儿半闭着眼睛往前走,都不带看路的,还是君暮寒扶着她,面上带着笑意,不动声色地挡开路上所有障碍物。
她看得心中叹气。
自一年前两人回到梅花谷,梅修远便对谷中声称外出时认了一个义女,恰好那时九王与梅花谷二公子亡逝在襄阳行宫的消息也传了回来,为了压下失去二公子的悲痛,谷中甚至因为这位“义女”的到来而大办宴席,名为冲喜,实则终于给梅晚箫正了名。
只是从前梅晚箫男装的时候没少在谷中走动,许多人都认识她,如今换了个身份回来,总归顾虑要比之前多了,是以谷中遣散了不少生人,只留下衷心嘴严的,梅晚箫外出时也总是带着帷帽或是面纱。
时机不到,许多事情都不得不多加考量。
眼见着二人穿过主院,往谷外而去,叶锦到底也没出声阻拦。
从两年前君暮寒来到梅花谷时的防备与虚与委蛇,到后来梅晚箫带他回谷,躲闪的眼神和藏不住笑意,为人父母,哪有看不懂的。
好在君暮寒无心皇位,一心一意,亦是良人之选。
叶锦与梅修远默不作声,萧无声则乐见其成。
君暮寒目力过人,远远便见到了叶锦,遥遥朝她颔首致意。
叶锦轻叹了口气,淡淡一笑算是回应。
他们彼此都知道对方在等着什么。
为人父母,梅修远与叶锦在等着名正言顺的诚意,君暮寒在等着合适的契机。
一切,都看此番长安之行了。
一路微风拂面,春日盛景,千里良驹在半月后到达盛京。
姜明在见到那个一袭纯白春衫,头戴同色发冠,以一面银色面具遮面的人时,心下便是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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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浮深宫多年,潜意识的直觉告诉他,今日恐要生变。
但此人是六王爷带来的,如今大陌朝堂上下,谁人不知,六王乃是唯一有政绩且成年的皇子。
四王曾经多么辉煌,作为太子监国,左右朝政,但还是判处问斩了。
九王母家多么权势滔天,但还是被四王算计死了。
十王曾经多么天纵英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但不也被四王刺杀了。
有福之人,从来不因一开始的困顿而黯淡一生。
如今的六王,早已与当年地位微弱,势力单薄的皇子不一样了。
任谁也看得出,他已是眼下唯一的太子人选。
即便皇帝再有心扶持其他人,但留给六王准备的时间,实在太多太多了。
更遑论此时皇帝的力量已然无以为继。
姜明躬身跪地行礼“参见六王殿下。”
“免礼。”君暮云温和道“姜总管,父皇午睡可起身了”
“回殿下,皇上已醒了,正在廊下赏花。”
君暮云略感意外,自从君如玉去世,皇帝已经久不见人,不是成日把自己关在书房,就是一个人去太子府上,今日倒是难得。
但他并未表现出任何意外,只是道“那便有劳总管通传一声。”
姜明应了,躬身退下,不多时便有小太监细声细气道“禀六王殿下,皇上说,让这位公子单独入内。”
君暮云与君暮寒对视一眼。
到底是三十年的帝王,只通过姜明的转述,便看出其中的端倪。
君暮寒孤身一人,衣袂飘飘而来。
彼时天光正好,皇帝独坐廊下,手边两盏热气蒸腾的清茶,目之所及,四方的红墙,白得炫目的天上没有一丝云。
曾经威仪堂堂,震慑四方的帝王,如今已然满头华发,背脊佝偻,一双深如寒潭的眸子也变得有些浑浊。
君暮寒在他三步开外站定,既未出声,也未行礼。
良久。
“都退下。”君九州低沉缓慢的声音响起。
四周宫人无声而退。
“你来了。”皇帝的声音苍老而遥远。
君暮寒无声取下面具,并未应答,目光看向天际。
“你不问朕,何时知道你还活着的消息吗”
君暮寒淡淡一笑“皇上手眼通天,大陌尽在掌控,有何不知。”
君九州听出他的随意,微顿了顿,好似没有察觉他的无礼,只是继续道“在将罪名安给老四的前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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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皇上的证据已经准备好了,即便我还活着,也不能影响这个局面。”君暮寒收回视线“这四方的天,大抵是没什么好景致的,皇上倒是好兴致。”
他的态度平静而淡漠,面上波澜不兴,眼底不带丝毫感情。
皇帝被这视线看得一顿。
“但是,”他别开眼,咳嗽了两声,坚持道“老四也曾在襄阳追杀过你,朕不过是”
“您果然知道。”君暮寒笑得讥讽“可我们互相残杀,不正是您最想看到的局面吗”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甚至语气都如来时那般轻缓,却无疑于一记重拳,狠狠打在君九州心上。
许多事情,他从未深思,在位多年,行事不过跟随自己一番心意。
“野心最大的四子已除,权势最令人忌惮的九子已死,您大权在握,还有什么不满之处”
向来温文尔雅,谦卑恭顺的九儿子逼问着自己。
君九州说不出一句话,只觉心口撕裂般疼痛,却说不出是心中的疼痛,还是身体的疼痛。
“你”
他顿了顿,终于压抑不住,一阵猛烈的咳嗽,手里捂着一方明黄的锦帕,即便是此刻,他仍然是那个讲究的帝王,丝毫不肯低下高贵的头颅。
君暮寒表情淡淡,好似没有听见他痛苦的咳嗽,目光落在宫墙之外,幽深而遥远。
“你可想,”君九州慢慢喘着气,缓缓靠回椅子里,声音极轻极淡“可想坐朕的位置”
这话问得直白而不加掩饰,与皇帝从前的作风大相径庭,就连心境无波的君暮寒也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片刻,君暮寒低低笑出声来“您为什么会觉得,我喜欢那把龙椅”
君九州握住锦帕的手猛然一顿,手指紧握成拳,但并未抬头。
“您费心筹谋十数年,便是因为,您以为我想坐您的龙椅。”
“您将我母家处处往风口浪尖上推,便是因为,您以为颜家要协助我谋反。”
“您将阴蛊种在我母亲身上,让我一出身便染上所谓的寒毒,便是因为,您以为我贪慕这无上的尊崇。”
君暮寒每说一句,唇角的笑意便浓了一分,他轻笑着,微微摇着头“皇上,您未免太想当然了。”
他一口一个皇上,自进门起便没叫过君九州一声“父皇”,此刻真是咄咄逼人,字字珠心,饶是君九州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被他气得心口阵阵发疼。
“你”君九州勉力从椅子里站起身来,咬牙道“你若恨朕,便恨。只是你若不当皇帝,你的母家,从此也将凋敝”
君暮寒觉得他可笑极了。
“您为了十弟,可以放出玉玺丢失的消息,让所有皇子回朝,好让您一一控制。”
“您为了十弟,可以将原本是太子的四子扣上杀害亲弟的罪名,废黜太子之位,流放边疆。”
“您为了十弟,可以自称病重,假意让十弟寻回珍贵药材,只为了让他拥有忠孝之名。”
“您为了十弟,甚至可以捏造出敌国在隆冬进犯的理由来,只为尽快让十弟拥有战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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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甚至不必亲自开口,只需病危晕倒,便有大臣们急急围上来,以死相谏,跪求您立十弟为太子。”
“一桩桩,一件件,您既立了自己最中意的儿子为太子,又为他清扫了所有障碍,甚至还将心爱的女子晋封到贵妃,离正妻之位的皇后仅差一步之遥。”
君暮寒的语速极快,语气甚至并不激动,只那么轻飘飘地拂过,却让君九州有凌迟之感。
他知道。
他全部都知道。
这个韬光养晦已久的儿子,到底想干什么
知道此刻,他还是弄不清,他想得到的,究竟是什么。
“只是您所视为至宝的东西,却有人不屑一顾,另有所求罢了。”君暮寒重新戴上面具,转过身,语气平静道“今日来,不为别的,只请皇上高抬贵手,放过颜家。颜氏从此远离朝堂,颜贵妃也离开后宫。”
他略顿了顿,却是笑了出来“您不必担心大陌改姓颜,也不必担心十弟成为傀儡皇帝,更不必担心心爱的女子在后宫争斗中处于下风。”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
“九儿”君九州却一下子站了起来,气喘吁吁,向来带着精光的双眼里涌现几缕血丝“你”
“皇上认错人了。”君暮寒冷冷道“九王已死。”
他说完,再不给皇帝说话的机会,脚下一点,整个人腾空而起,穿越重重宫闱,冲破四方的天,飘逸的背影好似打破了这森冷华丽的牢笼,振翅翱翔向远方一样。
君九州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双手几乎捂不住嘴,待到颤巍巍松开手,却见明黄的锦帕上,暗红的血渍浸透手心。
眼前完全黑过去时,他只听到内侍总管惊慌失措的呼声。
恍惚间好似又看到了九子,但等他想要细细去看,想要跟他说话时,却又完全抓不住他的半片衣角。
他挣扎着,渐渐的,终于完全失去了意识。
大陌九州历三六年春末。
皇帝垂危,太医束手无策,群臣冒死求皇帝另立太子。
皇帝沉吟半晌,尚未作出决定,便昏死过去。
三日后,梅花谷来人,于一夜之间救回皇帝性命,却不告而别。
皇帝逐渐好转,群臣不再以死相谏。
夏末,皇帝重新登上金銮殿,本以为要再次执政,他却让人宣读了圣旨。
立六王君暮云为太子,赐居东宫。同时交出玉玺,由太子监国。
同年初秋,废太子君暮阳问斩,皇帝一夜之间好似老了十岁,风烛残年,次日早朝破天荒来了,却宣布了自己退位的消息。
至此,太子君暮云登基,君九州退位太上皇,就此不再过问朝政。
同年隆冬,传闻被废太子君暮阳烧死在襄阳行宫的九王君暮寒离奇出现,声称当日被烟熏晕,后被百姓所救,只是失去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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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才得以辗转回朝。
原本以为朝中局势将再次迎来一番动荡,但次日,颜氏一族便纷纷从朝中撤离,颜丞相不顾新帝再三挽留,执意告老还乡,颜将军主动交出兵符,与颜丞相一同解甲归田,其余颜氏族人也均从原位调离。
一月后,新帝赐九王封号安庆,受封巴蜀之地,举族搬迁。
新帝封赏无数奇珍异宝,相送长安十里,方才放颜氏一族离开。
同年初冬,新帝赐婚安庆王与梅花谷主义女,红妆十里,禁卫军开道,大宴群臣与百姓九日,许诺安庆王子嗣为世子,世袭其王位。
红烛滚烫,芙蓉帐暖,鸳鸯成双,饮尽合卺酒,共度春宵暖。
“又是冬天了。”君暮寒放下酒杯,用力握住梅晚箫的手,目光缱绻而炽烈“夫人,终于将你娶进门。”
梅晚箫今年已经二十四,已然是这个时代的老姑娘了,可不要用上“终于”两个字吗
她轻声笑了,一双大眼明媚如春光,眼角眉梢俱是不加掩饰的欢喜,凤冠霞帔,艳若桃花,终于为人妻子。
君暮寒俯身,一手搂住她盈盈的腰肢,一手托住纤细的双腿,便要往内室走。
却忽然听到敲门声响起来。
君暮寒眸子一利,已经瞬间想好数个将门外人击晕的方法。
“主子,有一位红衣公子,嘱咐一定将此物于今日交由您过目。”却是流霜的声音。
光听这略带颤抖的声音,便可知他是鼓足了勇气,好不容易硬着头皮呈上来的。
里面无人应答。
只是片刻,流霜只感觉眼前一花,若非风声响起,手上的东西已经不见了踪影,他几乎都要怀疑这是自己的一场梦境。
主子的功力又精进不少。
他无神想着,后知后觉终于飞快离开了主宫殿。
梅晚箫笑得眼角绯红。
君暮寒看得心里痒痒,好似有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在心中揉捏一般,只恨不得立马将人揽入怀中。
“是什么呀”她倒知道见好就收,忙拿过君暮寒手中的锦盒,打开一看。
却是一支精致完美的羽毛,颜色艳丽斑斓,是连梅晚箫都未曾见过的动物。
君暮寒看她若有所思,不由用指节轻轻扣了扣桌面,挑眉道“你在走神”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梅晚箫微微一笑“这便是他给的答案。”
“比起这个,我想你更应该想想明日中午吃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而喑哑,梅晚箫尚来不及仔细揣测来信,便感觉身子一轻,整个人腾空而起。
红烛帐暖,一夜春宵。
雪夜里,一抹浓重的红衣走远,他面容艳丽好似人间三月桃花,眉眼精致连女子都要自叹弗如,手中握着一枝白梅,更显得人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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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娇,俊逸无边。
无端让人想起一句诗来。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今宵月明,梅香悠远,不知何处箫声起。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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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九州何所有
我是大陌第九任皇帝,先皇与嫡皇后唯一的孩子,君九州。
帝后情深,我自出生起便被立为太子。从小被父皇带在身边亲自教养,所言所行,所思所学,无不比照帝王的标准。
父皇说,我是大陌的下一任皇帝。
我对此坚信不疑,并理所当然。
但父皇的孩子实在太多了,足有十六个,这还不包含公主在内。
皇位只有一个,但想当皇帝的人却有太多。
前朝还是一个太平盛世,父皇喜静,并不崇尚武力,对军队的管理也多有疏松。军事一直交由朝中的曹将军打理,隔段时日听他禀报,再指点几句,但多数时候,都是这位曹将军拿主意,但凡他的提议,父皇便没有不同意的。
直到某天,曹将军急匆匆进宫,告知父皇边疆敌国来犯,请兵十万。
父皇同意了,他甚至都未细看那份急报的真伪。
曹将军拿着兵符起兵造反,拥立我的大皇兄为新皇。
满城浴血。
那一夜,皇宫的顶空一片血色,我躲在母后的怀中,闻到令人头皮发麻的灼烧味。
三天三夜之后,禁卫军惨烈牺牲大半,由一开始的五万,变成三千。
眼看不支之际,一支轻骑破阵而来。
是颜家。
那时的颜家,也还只是小门户,官阶最高的颜父也仅仅官至兵部侍郎,只有四品的官职,却凭着一腔热血,仗着内力如海,带着两百精锐冲进禁宫。
或许连曹将军都不曾想到,这个平日他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的小小侍郎,竟然能冲破他的布防,救下父皇。
既然父皇已经得救,只要出得禁宫,一切便不在曹将军与大皇兄的掌控之下。
但是禁宫散乱,宫人如同火海中的蚂蚁,如同四处碰壁的苍蝇。
仓皇逃窜之下,内侍被人抓住,为了保命,暴露了我与母后的藏身之处。
我被大皇兄挟持在手,禁卫军投鼠忌器不敢动手,大皇兄提出要见到父皇。
他的手很抖,手中的剑很凉,压在我脖颈上,似乎只要我稍微用力喘息,锋利的剑刃便要穿破我的喉咙。
父皇目眦欲裂,责令大皇兄放开我。
大皇兄却笑了,明明他在笑,不知为何,我却读出苍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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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同为您的孩子,为何是他”
父皇不语,瀚海般深沉的眸中一片乌光。
“父皇,儿臣好恨,好恨啊”他的声音里甚至带着哭腔“为何是他便是因为,儿臣的母亲不是皇后吗您从不看儿臣一眼,从不知儿臣为得您一句夸赞,点灯至天明,只为赋出一篇文章您好狠心”
父皇却倏然笑了,他叫了大皇兄的名字,眼神极为柔和。
大皇兄心神一震,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箭矢自背后洞穿他的肩膀。
大皇兄筹谋多时,眼看要得手,却还是功亏一篑。
曹家与大皇兄的母族皆被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大皇兄与曹将军当日便在长安菜市口被斩首示众。
父皇如此震怒,皇子兵变宫闱之事是何等秘辛与丑闻,他再没了往日任何一丝笑容,亲自监斩,看着大皇兄人头落地。
回宫之后,我明显感觉他不再如往日那般亲和平静。
大皇子的生母也在曹家兵败之后悬梁自尽,父皇听着内侍来报,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皇子的生母,一宫妃位,被扔在乱葬岗。
三月后,尘埃落定,内侍总管传父皇密令,让所有人三缄其口,若有人提及此事,与曹家同罪论处。
那一年,我七岁。
父皇仍然亲自教导我,却不同于以前书上的东西,教的是帝王权衡之术,利用人心,防备所有人。
再派了一个退隐江湖的人传授我武功。
年少不明所以,我一开始也是累的。
从前我只要累了,与父皇一说,他便笑着说我怠惰,却仍然带我去御花园,或是微服出宫。只是现在,他的目光极幽深,极复杂,却只是拍了拍我的肩。
我知道,他便是让我继续的意思。
我隐约觉得他变得非常不一样了,但到底是何处,年幼的我说不出来,只是我到底不敢违拗他,只得按照他的嘱咐继续。
同年秋末,颜父荣升兵部尚书,官阶从四品直接到了二品。
朝廷上下,文武百官,均对颜家礼遇有加,颜氏每日客似云来,门槛都要踏平。
颜氏一族救了父皇,一开始,父皇是高兴的,但渐渐的,他又不那么高兴了。
后来,我听说,颜尚书深居简出,每日除了上早朝,再不与其他同僚有私下来往,每至年节时候,父皇宴请群臣,方才能看到他的影子。
父皇不知为何,又高兴了起来。
颜氏注定是荣耀满门的一族,颜父有两儿一女。
大儿子寒窗十年,一举高中,是父皇亲自殿选,万里挑一的状元郎。
但父皇的态度却并不太热络,甚至只给了一个县令的官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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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元毫无二话,次日便收拾行囊去了。一年后铲平一方暴乱,替百姓除了心头大患,荣升一方太守。
又是一年,太守所辖之地灾荒,他拿出自己所有家当,全部分给百姓,支撑到朝廷的粮饷前来。却发现粮饷实在过少,心生疑惑,一面安抚百姓,一面暗中追查。
一查之下,竟发现上级官员贪图粮饷,他震怒,一纸上书到御前,却被朝中大员半路截获,寻了个由头治罪,贬官又回了一方县城。
他却不服输,但也不再莽撞,潜心寻找证据,同时也并不落下对一方百姓的照拂。
一路追查,层层递进,终于在三年后平反。
整个朝廷藏污纳垢,竟然真被他查出一条线索,追出一条血路。
贪污之事古来皆有,只是父皇也不曾料到,数额如此之大,竟然还牵扯朝中一品大员。
父皇雷霆震怒之下,彻底清扫朝中蛀虫。
只是一番收拾之后,却发现许多人原本都身居要职,突然之间拿下,一时却没有替代的人选。
父皇想起了当年的状元,如今被人算计,仍偏居一隅的县令。
至此,年纪轻轻的颜氏长子,官拜丞相。
二儿子熟读兵书,武功高强,年少参军,数年后提着敌国大王的头颅回朝觐见,父皇御封其为戍边大将军,着令其常年戍守边疆。
小女儿却生得花容月貌,饱读诗书,尚未到及笄之年,上门求亲之人便每日不绝,被好事人传为京城第一美人。
最后被父皇定下,入我房中,为侧妃。
那时我已至束发之年,已然能揣测出父皇的意图。
颜家如此势大,一门直系便有丞相、尚书、将军,照此情形发展,势头强劲,保不齐再有什么异端。
不若收入自己羽下,一则看得清局势,二则彰显皇位浩荡。
只是颜氏是何等貌美,才情气魄亦不输男子,竟安于为妾
我有些好奇。
父皇又另为我择了正妃,乃是朝中另一位大臣的爱女,我知他是刻意,因为这位大臣与颜氏一族素来不睦。
父皇问我,可觉得委屈。
我不解,帝王所言所行,必然思虑江山社稷,重在权衡,有何不妥
父皇大笑,神情是我许久未见的高兴。
“吾儿九州,大陌是你的了。”他说。
我不觉任何欣喜,因为从小到大,这件事情于我而言,理所当然。
年后完婚,正妃侧妃一同入府,我当晚自然去了正妃房中。
次日颜氏面容平和地来正妃房中见礼。
我仔细看她,却无法从那张年轻美丽的脸上看到除了温和之外的任何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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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便知道,此女注定非凡。
父皇逐渐年老,朝中诸事交由我主理,直到两年后的初冬,驾崩在御书房。
那年,我十七岁。
自我登基,正妃封为皇后,颜氏封为妃位。
颜氏一族行事便愈发低调,从不与任何人过于亲近,私下也不曾听过有什么往来,我在颜氏身上看不到一丝当年曹家的影子。
但往事历历在目,颜氏如今的地位,比当年的曹家有过之而无不及,更何况,他们还有一位妃子在后宫。
即便颜氏行事低调,从不争宠邀功,但碍着她母家如此昌盛,我不得不给她面子,是以明面上,她是最得宠的妃子,风头隐隐都要盖过皇后。
只是注定,她不会有皇嗣。
每次宿在她宫中后,次日她的饮食皆是我着人亲自安排的,就连当值的宫人都不知,里面究竟加了什么东西。
我原以为绝无可能。
但果真世事无绝对。
我不知是汤药失效,抑或她察觉了什么,只是那时我羽翼未丰,明面上并不能对她做什么,亦不能过多追查,以免打草惊蛇。
她到底有了孩子,连看我的神情都柔和许多,眼底总是带笑的,手总是无意识地抚摸着尚未隆起的腹部,我想她定是爱极这个孩子。
不知为何,我心中蓦然也觉得有些软了。
但是转瞬,我便知,我犯了帝王的大忌。
收敛心神之后,我便有了另一番打算。
我封了颜氏为贵妃,并开了先例,让她回府养胎。
几乎可说是无上尊崇。
后宫妃嫔闲来嚼舌根,议论颜贵妃何等受宠,颜氏一族何等显耀,我并非没有听见,相反,这正是我要的结果。
若不能在眼下的时机打压,我便只能一边防备,一边麻痹他们。但凡宠臣,古往今来,总有露出马脚的时候,颜氏如今低调,我便再赋予更多荣宠,他们既然不与任何人来往,我便要将他们推上风口浪尖,成为众矢之的。
不论颜氏一族是否有异心,但他们的强盛日复一日,终将有一天,会变成我难以撼动的存在。
届时,颜氏便是下一个曹家。
是以,我必须压制。
颜贵妃欢喜地回去了,到底多年未见家人,脸上的笑意掩饰不住,刹那明艳芳华,我惊觉,这个曾经的京城第一美人,果然如此名不虚传。
但我很快回神。
并且,在她回宫的必经之地设下埋伏。
只是我到底不是神仙,无法算无遗策。
梅花谷,这个江湖门派,却阴差阳错救下了颜贵妃。
:
当时那一瞬间,我动了杀念。
但转念一想,既然已经有了这个孩子,颜氏一族必定拼尽全力保全,此时仍然不到动手的时机。
不若做出一个出乎意料的决定。
梅花谷的背景干净,与其他江湖门派并无牵扯,即便以后有了,收拾一个小小江湖门派,我尚且绰绰有余。
便定下了与梅花谷的婚事。
颜贵妃生下了我第九个孩子,我不好的预感成真,是个男孩。
再到后来,梅花谷的老二出生,却也是个男婴。
我有一瞬间的犹豫,但随之而来的却是轻松。
我仍坚持了当年的许诺,两道圣旨,分别传入颜氏与梅花谷。
若是女婴,我尚要仔细探查,若是男婴,便无甚了了。
梅花谷的二公子与大陌的九皇子,是不可能有后代的。
再到后来,我处理朝政愈发得心应手,诸事终于如我所愿,尽在掌控。
只是颜氏一族,竟数十年如一日,从未露出任何马脚,我寻不到一丝错处。
隐隐的,我的心思由一开始的防备与寻找,变成了怀疑。
颜氏这般势大,还有皇子在宫中,我不信他们对皇位没有想象。
九子自一生下来,便被太医确诊身患寒疾,乃是当年颜贵妃中毒,胎中遗留的毒。
我知道这不是寒毒,这原是我给颜贵妃备下的阴蛊,却阴差阳错,到了九子身上。
不过。
也无妨。
从九子生下来到五岁,我只看过他三次。
软软的,小小的,眉宇之间与我有几分相似,几岁的年纪,已然能看出气韵非凡。
他的眼神极清澈极璀璨,不知为何,与他对视那么一瞬,我竟觉得心中一动。
我有些狼狈地别开眼走了。
随后召来太医,让他确诊九子寒毒严重,要出宫休养。
颜贵妃自是百般不舍,红着眼,到底还是送走了他,叫人把他带去一处山庄中。
那处山庄我差人看过,倒没什么异常,也并未细究,便同意了。
那年正值秋猎,我往襄阳行宫而去,与群臣满载而归,途中休整,却在半途遇上一名女子。
玉容。
温婉的名字,读来便觉得唇齿缠绵,动人之极。
无双面容,我仅一眼便沉沦。
:
直到那一刻,我方才惊觉,当年父皇问我,可曾觉得委屈,究竟是何意。
原来便是,你所见一心爱女子,想要将世上一切美好捧在她面前,只为博她一笑。低头袖手,最是温柔。
但我又想起了当年的母后。
她是何等尊贵,荣耀无上,却因大皇兄的谋反,与年幼的我相拥一处角落,惶惶不已。
到底,我只给了她一个美人的位置。
后来她生下了我最宠爱的儿子,大陌的十皇子。
按祖制,他应该行暮字,但到底我忍不住了。
心爱的女子为我屈居偏远的小宫殿,我们唯一的孩子也要这般憋屈
到底给了一个特殊的名字。
如玉。
既是公子如玉,亦是如他母亲般藏在我心尖。
自他出生,我便知道,他是我心中唯一的皇位人选。
如同当年父皇告知我,这大陌,是我的。
只是当年我所受的曲折苦难,却不能在他的身上重复。
是以我表面上对他漠不关心,即便玉容生下皇子,也依然没有晋升位分。
是藏拙,亦是保全。
时光如飞梭,再次见到九子的时候,他已然清朗俊逸,身姿挺拔如山间青松,目光仍是清澈,却少了儿时的璀璨逼人,只余下浅淡温润。
我原以为他会不满我对他婚事的安排,他却没有任何不满,甚至态度谦卑恭顺,毫无隔阂。
梅花谷的二公子,梅晚箫,我也见过,霁月清风,灵动通透,俊秀非常。
这样的人物,怎会甘愿屈居人下呢
除非天生是断袖。
我想从九子与梅晚箫的脸上窥出端倪,但这个我并未见过几面的儿子,让我惊觉,即便我自持识人甚多,到底也不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即便他二人面上客气,我仍能从九子的言行举止中看出疏远。
我心下稍安。
原本我是想将梅晚箫掌控,甚至给个官职留在宫中,他却聪慧过人,不卑不亢,硬是躲过了。
到底也急不来,我便作罢。
待到秋猎,我暗中去看了如玉,嘱他按计划行事。
是以当日秋猎,我才会中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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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传唤所有皇子归来,并非真正玉玺丢失,只是为了安定他们的心,叫他们亲眼目睹,我的确是中毒。
危难时刻,最能看清人心。
诊疗的太医是我安排的心腹,自然知道如何说话。
很快,我病危的消息传出。
如此,我立太子方才名正言顺。
四子,我第一个儿子,从小养在宫中,母家显赫,却远不及颜氏迫人,不错的人选。
六子,性情温和,却过于善良,当年他去赈灾,被四子陷害之事,我并非不知。只是四子当年的手段着实不错,六子寻不到错处,便咬牙在行宫沉寂一年。
比起六子,四子便多了那分筹谋与狠辣。
至于九子,不必我说,他与一个男人的婚约,便足以使得朝中老臣不满,更别说是太子之位。
我便立了四子为太子。
我告诉如玉,不必多想,太子只是太子,皇位仍是你的。
不错,四子不过是挡箭牌。
但我又担心他站在高位,朝中人看不清局势,一味巴结,届时四子羽翼丰满,便又是一桩祸事。
我想到了颜氏。
颜氏必然是不甘心的,我想。
但光是颜氏,则名不正言不顺,便又有了六子。
左右钳制,且没有玉玺,太子之位的虚无胜过真实。
九子远送襄阳那一刻,我见过他一面。
如同年少时一般,他的目光仍是清澈而平静,我看不出任何异常。
我甚至想问他点什么。
但话未出口,我便回了神。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又何需多问什么。
直到他走远,直到襄阳传来他亡逝的消息。
我却蓦然觉得心中一空。
二十年前,那双清澈璀璨的眸子,终究,我是无法再见到了。
我并没有想过要他性命。
张无来了。
当年父皇亲自教导我,但总有抽不出空的时候,便是张无从旁协助。
我看出他的惶恐与战战兢兢,但我无心追究太多。
当他说出,要将此事扣在四子身上的时候,我有一瞬间的愣怔。
:
四子手段毒辣,当年私下与诸皇子的竞争,我并非不知。
甚至九子也曾被他追杀。
那夜雪很大,风很寒。
我同意了张无的提议。
我让如玉前去苍绝山,并带上玉玺,届时只需配合苍肃演一场戏,他便可带着玉玺荣耀回宫。
果然,他不负我所望。
受封亲王,建府长安,这些都理所应当。
四子心急,眼见我如此,即便身居东宫,也仍然察觉有异,深夜前来追问。
我没有见他。
春天的时候,张无办妥了一切。
却在即将动手的前一晚,暗阁的人来见我,带来一个消息。
九子还活着。
但是。
既定的局面已成,只差我点头,便可推进。
我想起如玉仰着脸,叫我父皇,眼里满是孺慕。
我想我已经有了答案。
四子残害亲弟,废黜已是必然,内侍传话,说他想见我最后一面再去边疆。
我自然不愿再见他。
夏天的时候,我让如玉外出寻药,实则只是笼络人心。
我并未中毒,也并非垂危,只要用下蛊虫,便一切照旧,只是不得不为儿子铺路。
乃至于后来敌国来犯,也不过是我布下的局面而已。
诸事尘埃落定,我声称旧疾复发。
这次,我要群臣主动上书,求我立太子。
一切都显得理所当然,顺畅无比。
我与玉容的孩子,终于正位东宫,玉容也因此,终于能与颜贵妃平起平坐。
如同当年我年少时,父皇曾告诉我一样,我也告诉如玉,这大陌江山,必然是你的。
如玉不语,只是笑。
我原以为他的愿意的。
册封大典那天,我仍然看不出任何异常。
如玉华服加身,走上神坛,承载着我半生的心血。
:
我未料到,四子竟如此胆大。
血溅当场,我只觉气血上涌,眼前一阵阵发黑。
我从不动手责打谁,今日算是破戒。
四子也满脸鲜血,他含泪问我,他在我心中,究竟算什么。
算什么
我动了动嘴唇,到底没有答他。
他便诅咒我,爱子亡逝,大统无人承继,永生孤独。
我想,怎么可能呢。
我的如玉,必然是要坐稳这皇位,统御大陌万里江山的,
只是
只是,内侍说,如玉死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我揪着太医衣领怒吼,他战战兢兢不敢喘息,我便亲自去探了如玉的脉搏。
我的如玉
从黑暗中醒来的时候,我摸到自己干枯的头发,垂眸只见一片花白。
四子死了。
那一夜,我睁眼到天明。
每每闭上眼,总想起那日四子面目狰狞的诅咒。
光影闪烁,我好似又回到当年,耳际是那年大皇兄追问父皇的话,他问,为何不是他。
四子也问,为何不是他。
一梦不醒,我终于病倒。
不知过了多久,群臣的呼声变了,或许也意识到,我这次是真的不行了,他们纷纷表态,要立太子。
太子。
我如今听来这两字,便觉心痛如绞。
罢了。
这人不是如玉,再是谁,也无妨了。
只是我总想着,如玉没死,又想着,九子呢
他既活着,却为何不来见我
便总是拖着。
半年后,六子求见,内侍告诉我,他还带着另外一个人。
:
我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我又想起当年,御花园与九子初见时,那双明澈璀璨的眼。
我大约是老了,心境不复当年,竟然觉得庆幸与轻松。
九子长大了,与当年在我面前表现的所有谦卑谨慎都不一样。
他冷冽如寒风,平静如冰湖,淡漠如生人。
我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心底发痛。
此刻亦惊觉,我的九子,也是如此优秀。
我问他,是否想坐皇位。
那一刻,我是真的想把位置传给他。
哪怕这代表了我示弱,代表了颜氏一族赢得与我长达四十年的斗争。
直到此刻,我也不相信,颜氏对于皇位,没有丝毫想法。
九子却笑了,我原以为他愿意,细看去,却只见嘲讽。
他不愿。
他看穿一切,知道我多年所作所为,全是为了如玉。
我坐在春日暖阳中,却如坠冰窖,好似被人生生凌迟。
他走了。
春末的时候,我逐渐觉得身子大不如前,整日整日昏睡,心生不妙。
到底这大陌江山,我不能拱手他人。
到底我还是妥协,立了六子为太子。
秋天的时候,我觉得病情大约好了些,便让人推我到玉容的宫中。
我见到了如玉。
我原以为,他真的死了。
他做得那样好,我信以为真。
但如今细细推敲,那日太子册封大典,防卫是何等严密,四子竟能不惊动任何人进来
他当时被我废黜为庶人,远在边疆,哪来的能耐
我问了,如玉便答了。
是他。
他一手促成。
我心心念念,放在心尖上的爱子,在我撞见他与母亲团聚的场面之时,告诉我,他不想当皇帝。
我心痛如绞,问他为何。
:
他却说,太累。
太累
这是什么理由
他生来便是要做皇帝的,为何会有这般想法
如同我生来便是要走上这至尊之位的,我从不觉得父皇的做法是错的,从不质疑自己成为一国之君的目的。
他却不再多说。
给我看了远方的东西。
一些羽毛,或是小食,又或者字画。
我失望至极,愤怒至极,第一次,对他说了重话,甚至要动手。
玉容拦住了我。
她说,如玉日夜听你教导,何等疲累,从小精于算计,何等悲凉,你便要如此狠心吗
我狠心
如玉说,父皇,我想过平常人的日子,想自由自在,而非守望四方天地,算计筹谋一生。
我颤抖着手,到底没有打下去。
我不知是如何回的寝宫,醒来时,只见到内侍总管姜明担忧的脸。
他说我晕倒在玉贵妃寝宫,被人送回。
我心中绞痛,说不出话。
三日后,我坚持着上朝,宣布退位,就此不问朝政。
直到六子登基,九子出现,被他册立为安庆王。
我方才知道,这是他们一早就算计好的。
只是为何
我精心教养长大的儿子,为何不要这万里江山
我常年冷落,终于正眼对待的儿子,为何也不要这至尊之位
到底为何
为何
我没有答案。
直到垂暮隆冬,我感觉已经非常不好,连睁眼都是困难。
隐约间,看到三个人影跪在床前。
新皇暮云。
九子暮寒。
:
十子如玉。
我说不出任何话,转动眼睛都是困难。
黑暗中,听见他们齐声呼唤
“父皇”
我想笑,却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见不到任何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