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每隔三两天便出走一次,经上回见过画之后,停歇了一月。
没曾想一日他举着画,居然冲侍卫笑了笑。侍卫相顾茫然,又请连齐。
而这回情况大不相同。
他不再盲目地乱走,而是见人就把画举面前,似乎在问可曾见过画上之人。
连齐惊呆。连他也忍不住怀疑主子是否病已慢慢痊愈。可那郎中分明说无药可救。
却道是无风起浪平地惊雷。
一国之君非正主的流言再次传得沸沸扬扬,而且添油加醋地,把王爷疯魔之事和权力之争牵扯上,津津乐道。
而随之渊澄满城找人的消息不胫而走,传到了齐明秀耳中。齐明秀国事之余倒也时常探望渊澄,有时候还会待上半日。可他虽然为赢得这个人欢喜,可面对一个完全木头一样没有任何情绪表情的人,再是欢喜也没用,心灰意冷在所难免。渐渐去王府的次数便少了。
曲同音百思不解,到底是谁连一个痴呆之人都不放过。
有些传言一次不然,二次却难免再生疑窦,让人怀疑是否确有其事。
这时齐玦趁夜找到了他。
屏退左右之后,齐玦直接说破来意。
这些年齐玦常驻边疆,二人原也少有来往,曲同音一时间竟把他皇亲国戚身份给忘了,乍闻之下惶然否认。几次转念他自嘲糊涂。
齐玦自记得有人提醒要从曲同音嘴里套话必得 o 准他的心思,他已经踌躇两年,私下也偷偷查访过。这次传言再起,而皇帝这些年益发沉稳捉 o 不透,恐后续情势难以预测,他不能再等下去。
于是再度郑重追问,曲同音这才道出实情。
造化弄人,各自心中无限怆然。
叙几句感慨之言后,二人秉烛夜话,好生一番合计。
朝堂,有忠臣便有 jian 臣,不忠不 jian 的必有见风使舵的一技之长。
曲同音卸下辅政之职后在朝中行事越发低调内敛。
而齐玦常年远在边疆。
这便助长了谄媚君上的风气。
齐明秀对这类人的心思了如指掌,无关紧要的便任之,利弊相伏的自慎之。
此次传言,就被一些急于献媚的人夸大其词地转述,好好表现了一番食禄忠君的忧国真情。
齐明秀虽笃定传言不过是空穴来风。可被这些人殿前私下反复吹风,不免也对传言狐疑,便密令派遣虎贲军暗地里查探。
而渊澄似乎病情见好,记起了不该记得的人,着实让他心中愤愤。
择日便召他进宫。
渊澄不出走不找人的时候,就是个人偶。指引他往哪去便往哪。
但是这两年来见得最多的是连齐,无形中认住了他。旁人好似领不走,僵持许久传召的太监只好请连齐一道进宫。
连齐早前收到曲同音提醒,若皇帝来访或召见,必得想方设法通知他。
走到府门他以加衣为由返回,着人前去曲府报信。
渊澄进到御书房,半分好奇心也没有,老样子整个人刻板地立着。
连齐暗暗祈祷主子别在这时候犯病。
岂料怕什么来什么。
渊澄这么呆站了会儿,没有预兆地就 o 出了怀里的缣帛,走向一旁候着的太监,太监奇怪地抬头,急忙又把脸低下去。
渊澄便把画摊掌心,凑他眼前。太监拼命低头,他就跟着往人眼下塞。这份执着劲直把太监逼得惶惶下跪。
齐明秀见状怒气噌噌上头,大步走到他面前,一把夺走缣帛,抓成一团恨恨地握着。
渊澄眨巴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见画被揉得不成形状,伸手过去要拿回。
“你别再装模作样了”齐明秀打开他的手,冷冷瞥他。
渊澄心智全无,哪懂看人脸色,固执得又伸出手去。
齐明秀瞪着他看,企图从他脸上发现什么作戏的端倪,可是一点异样的痕迹都没有,偏那张脸看着还那么的天真无邪,他不禁越发气堵,挥开他的手疾步走到殿外。
不一会儿提了把长剑进来。
渊澄跟着他走了几步,见他回来又要去拿那画。
齐明秀挥剑,抵在他 xiong 口。
渊澄根本不识得剑为何物,顶着锋利的剑尖还要迈脚。
“皇上息怒”连齐一颗心吊到嗓子眼,慌忙跪地磕头,“主子的病”
齐明秀冷声打断,“还没好是吗那他怎么还记得这个人”
渊澄无惧无畏,往前继续走,剑刺进了的 xiong 口,他微微皱了眉低头看了眼,只又抬起脚。
齐明秀愣了下,不觉后退一步。
“主子不是记得”连齐说着咽了声,反复措辞不知怎么说才好。
渊澄 xiong 口衣裳渗出血迹,却还直望着他手中的缣帛,步子完全没要停的意思。齐明秀心里仍不忍,连连后退,终于恼恨成怒,抽出剑,把缣帛丢地上。
渊澄这时反应迅速极了,立马蹲下去捡。
齐明秀本毁掉缣帛,见这一幕简直要气疯,挥开的剑不管不顾地刺去,不出意外地扎进了渊澄手背。
齐明秀怒极,拔剑指着他,“你你如此不知悔改,不如死了算了”
渊澄一声痛呼,却还不忘捡回画塞进怀中,这才捂住伤口,求助一般地看着连齐。
“皇上主子真的不记得任何人,拿这画是觉得有趣,他收藏了很多不起眼的东西,不时会拿出来赏玩,不是玩,他也不懂什么是玩,他就只是好奇”连齐频频磕头,想了半晌终于给出了解释。
剑尖寒光幽幽,执剑之人一腔愤怨隐隐发。
渊澄只将手捂着,指缝溢出鲜血他仿若无知无觉,一双清澈的眸子不着情绪地望着齐明秀。
就像一座青山一池碧水,论是你如何对它怒不可遏抑或泣述衷肠,它也不会给你任何反馈。
齐明秀怒恨堵 xiong 口,气息变得急促,剑身微微可见地轻颤。他以为自己赢了。可到底赢了什么,一副无魂之躯,一个连自己都日渐离弃的人
与其像牵线木偶一般活着,确不如死了的好。那个对他百般爱护为他深谋远猷的渊澄早就不在了。
齐明秀眼神忽然发狠,将剑送出几分。
朝野传言甚嚣。真相重要吗再次平息是否还会有下次不若挥出这一剑,一了则百了。
皇帝杀意已起,只怕等不到曲同音来救,连齐心急如焚,忙跪到渊澄身旁,“皇上三思”
“再多嘴,连你一起杀”剑身指住连齐。
“皇上三思”连齐只得这一句。他若提起二人往日情意,恐怕皇帝非但不会顾念,反而越激愤。此刻也算如愿拖延了时间,皇帝迁怒到他身上,主子就还有机会得救。
齐明秀目光闪了闪,若杀渊澄,这个连齐自然也不能留。渊澄幽禁期间,他可一直未在王府,谁知文无隅的再次出现是否他从中作为。
正这时,门外禀报,曲大人求见。
齐明秀须臾诧异,不禁暗暗冷哼。偏巧不巧这个时候觐见,怕也是掐着时机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