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与他立下约定,你大可去问他。你以为这个想法是到今天这步境地才有的吗吾自到京城,无时无刻不在谋划便是路痴也是假装,你偏就信了可笑不可笑”
渊澄如遭雷击,竟一时缓不过神来。
“你自以为情深如许,自以为尽在掌控,可从始至终你都只不过自以为是罢了。这正是你的可悲之处。”
文无隅语如滚雷,轰然炸响之后断然抽身离去。
渊澄定在原地,脑子里反反复复是文无隅一番自白。
他仍记得,倒背经书的文公子,侃侃论道的文无隅,那酷刑之下不惊不燥的从容,惹人又气又恼又不忍的痴傻。
方才言语刻薄之人,不是他熟识于心的那个人。
这个人,叫文若,他不认识的文若,是真实的,浑身利刺有血有肉的凡人。
第109章
谢晚成从娄瀛山回到京城已是半月后。
文夫人风寒痊愈,药材也差不多齐备,文无隅便定了下启程日期。
出发前一日午后,谢晚成进了趟城。他前思后想犹豫几天才决定和连齐道一声别。
此一去,未知是否还会来京城,左右相识一场,告个辞也算有始有终。
谢晚成猜到人可能不在,果不其然黄昏时分才见连齐驾车回府。
他自是知道马车内是谁,却不管,磊落坦荡地迎上前。
连齐一下警惕起来,这次谢晚成若要动武,他可不会再袖手旁观。
渊澄推门下车,瞧见了他,立在车前。
“我来找你。”谢晚成只望着连齐。
渊澄淡淡瞥过眼,没作声,转身往府里去。
这是默许了。
连齐跳下马车,把缰绳交给侍从,“何事”
“换个地方说。”谢晚成一刻也不想在这王府多待,说着便抬脚走。
连齐迟疑了一下,尾随而去。
“我要走了。”周遭寥寥行人,谢晚成徐步,直截了当道。
“哦。”连齐一步后跟着,语气平淡无味。
“他是他,你是你,相识一场,理应跟你说一声。”
“嗯。”
“上回我要是真把他杀了,你会怎样”
连齐木然看向他,语气淡而坚定,“那便只能为敌了。”
谢晚成无声笑了笑。当时情形看似生死一瞬,但那一瞬之间,必死之局也变幻莫测,武力悬殊之下,他得手的机会并不大。
过一会儿谢晚成侧眼看他,另起话头,
“真遗憾没和你好好切磋一回。”
初识之时曾交过手,不过到后面都累了,变成纯粹拼拳脚蛮力,没能分出个胜负高下。
连齐投去一眼,声色仍旧平淡,“输赢对你来说很重要”
“倒不是输赢的问题,和不相上下的人过招才有意思。一招定输赢哪有乐趣可言。”谢晚成接道。
也许他想说的是棋逢对手,山水遇知音,对手尚能论得上,知音未免有些牵强。
连齐雷打不变的脸,微微松动,有点想笑的意思。
谢晚成捕捉到了他脸上的一丝异样,“我说的不对”
“不分生死输赢的过招,是徒耗力气。你指的乐趣,我不懂。”连齐旋即恢复如常。
谢晚成长出一口气,叹得刻意,“你不懂是因为你被束缚在一方天地里,不知世间还有高山流水,落日孤烟。”
连齐眉梢一挑,神色稍显不悦,这话里分明有种笑他 xiong 无点墨是个粗鄙武夫的意味。
谢晚成忙解释,“书里的描述仅止于想象,和你亲眼所见亲身体会不同。”
连齐沉默了会儿,平缓地说道,“我不觉得束缚,你所谓的乐趣,也不值得舍弃恩情去体会。”
谢晚成干涩地一笑,“恩情为重无可厚非。你跟着他该不少年数,就不为自己想想。何况他的武功远在你我之上,犯不着你寸步不离地保护。”
连齐终于露出个笑容,明显的笑,领了他这番善意。
谢晚成见着,不由地眼睛发亮,他真以为这个人不会笑。
“王爷武功虽好,可他心软。前次不就险些死在你剑下。”连齐笑过之后微见愧色。
谢晚成闻言,目光暗了暗,“我承认,不是因为无隅,我恐怕不止死一回了。但你说他心软,我不敢苟同。枉死在他手里的人还少么,你应该比我清楚。”
连齐接道,“这就够了。他可以杀无赦,至少这样不会有危险。”
谢晚成怔住,这种不分对错无视罪否的绝对立己之论,未免过于骇人听闻。他难以置信此话居然出自连齐之口,难道为了报恩护主,连良知都可摒弃
“心软一次,就会有无数次。换作以前,你和赫平章三个,是不可能活着离开王府的。人的心 xing 一旦转变,福祸变数就不一定了。”
谢晚成一时无言。倘若那位王爷一开始就杀了无隅,那么后来的种种也将不会发生。纵然杀人如麻树敌于天下,可天下人又能将他如何他依然泰然高卧于尸山血海之上。
连齐见他沉默,学他的话问道,
“我说的不对”
谢晚成耸耸肩轻笑一声,
“以你的立场来讲,大概没错吧。但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吗我虽然讨厌他,可不是叫你背弃他,只望你多少也为自己做点打算。”
连齐嘴角微微勾动,没对那一问作答。等了会儿他问道,“你走,文公子也走吗”
谢晚成犹疑,想了想,回道,“他留在京城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你为你家王爷着想,不妨也换位试想一下,他们之间还有可能吗”
连齐倒不像是为自家主子打探情报,很快地又问,“你这一去,不会再来京城了吧”
谢晚成愣了愣,倒是他多想了,随即笑出一口白牙,眼神轻浮地扫他几眼,
“那可不好说,若是有人念着我想着我,我还是会来见他的。”
连齐立马绷起脸,正视前方。
谢晚成呵呵直笑,羞人之言不收回反而变本加厉,
“我是说真的。我在这京城就你这么个朋友,当然你愿意的话,你要不想见我,我还回来做什么。”
见连齐目光发直看着前头,似乎没听进去,他用手肘推了推他,“想是不想”
连齐回过神,眨着眼茫然问,“想什么”
谢晚成撇撇嘴,讨了个没趣,失意地顾自往前走。
连齐大跨一步跟上,忽然一只手臂展开揽住他肩膀。
谢晚成倍觉意外,心头一阵悸动,扭过头看他,却见连齐垂着脸,低声说道,
“你此去若是游山玩水,自不必回这京城。若是回娄瀛山,想必长久的你也待不住。”
连齐说到这却停下,还是没抬脸,手臂箍得有些紧,这副样子和举动别说少见,根本不像他,似乎是在躲什么人,谢晚成便没心情高兴了,环顾一眼四周,稀稀拉拉几个百姓,街道另一边倒是有一个看身形步姿是习武之人,匆匆走过,拐进另一街口。
而连齐也立时松了手,退旁两步。
这前后差异也太明显了,谢晚成想不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