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贵妃薨了,对某些人来说是坏事,对某些人来说,却是天大的好消息。
辛者库仓库内,袁春望一边给魏璎珞喂着药,一边说“皇上命令严审,可匠人们一概咬死不知,万紫千红是为太后寿诞筹备,再加上慧贵妃薨了,两者皆见不得血腥,所以,最后只会不了了之,将他们放归民间,他们安全了你也安全了。”
“慧贵妃居然死了”魏璎珞没料到那飞扬跋扈的女人,竟因为一次受伤就去了,真是世事无常,她不由得皱起眉头,忧心忡忡道,“也不知道皇后娘娘怎么样了”
袁春望一勺药堵住她的嘴“有空担心别人,不如担心自己,安心养病吧”
魏璎珞呛了一下,没好气道“我死不了”
“你当然死不了。”袁春望又是一勺子药,“我这个人最实际了,你吃的每一口粥,我都要回报,没报答完我之前,你可不能死”
魏璎珞又好气又好笑“如今你已升了管事,还需要我回报吗”
袁春望冷笑一声,搅动着调羹“辛者库大小管事八个,你以为我会止步于此吗”
魏璎珞翻了个白眼“哥,你可真是野心勃勃。”
袁春望“那当然你刚刚叫我什么”
魏璎珞马上转移话题“这是什么粥,泛着苦味儿”
袁春望盯着她,固执地要一个答案“你刚才叫我什么”
他翻来覆去的问这个问题,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魏璎珞没法子,只得叹了口气道“你冒着生命危险替我隐瞒,这一声哥哥,我叫得心甘情愿。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义妹,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袁春望眯起眼,啧啧两声“人家义结金兰要拜天地,你就这么打发我”
魏璎珞瞪他一眼“拜天地的是夫妻,义结金兰那叫焚香叩拜”
袁春望笑道“总之得先换帖,要你的生辰八字,摆上天地牌位”
魏璎珞“我们都沦落到这个地步了,从简,从简。”
“简什么”袁春望曲指在她眉心敲了一下,“我这一生就收一个妹妹,不能简了,待会儿你就写庚帖”
魏璎珞捂着眉心“哥,那不叫庚帖,那叫金兰贴”
袁春望若无其事地一笑,不疾不徐又给她一塞一勺药“我说庚帖就是庚帖,你吃完了就写”
也不知他为何对这事这么上心,当天下午楞是找来笔墨纸砚,画押一样,逼着魏璎珞给他写了庚帖不,金兰帖。魏璎珞没奈何地写了,写的时候,顺便问他皇后的近况,袁春望只说还行。
还行是什么意思皇后的身子到底是好了还是不好夜里魏璎珞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一咬牙,披衣爬起,小心翼翼出了永巷,朝长春宫方向走去。
到底是长春宫里出来的人,对里头的一切都很熟。
譬如今夜负责守夜的人,是珍珠。
“你呀。”魏璎珞自她身旁经过,无奈叹了口气,“总是不到二更就睡着了”
避过珍珠之后,魏璎珞来到寝宫外窗户旁,翻身一跃,人虽翻过了窗户,却难下来,一只脚在空中吊了半天,还是没踩着地。
直至一双有力的手从背后伸出,如同接住天上掉下的落花,稳稳的握住她的腰,将她从空中接到地上。
魏璎珞惊讶回头“啊,少爷。”
傅恒的笑容在月下熠熠生辉“你曾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来看望旧主子是不忘本,完全可以堂堂正正从门走进来,为什么要爬窗这么鬼祟”
魏璎珞犹豫不决“我”
一根温暖的手指贴在她的唇上,傅恒极善解人意地说“好了,不管怎样,既然已经被我抓住,就不要再鬼鬼祟祟了,光明正大来吧”
魏璎珞有些赌气的别过脸去“我不来了。”
她实在不想再跟对方扯上关系,于是转身就走,刚刚爬上窗户,却又被他抱了回来,不由得又羞又怒,咬牙道“富察傅恒,你到底要干什么”
傅恒忽然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以后逢明玉值守的日子,子时寝殿内无人,你可以来看望皇后。”
魏璎珞愣住。
傅恒“记住,只有子时,好了,你爬出去吧”
魏璎珞气结,猴儿似的爬上窗,却又后悔了,转头道“哼,我好不容易来看望娘娘,总要看一眼才走啊”
一只手伸在她身后,似乎早已料定她会这么说,早已料定她会回头。
魏璎珞迟疑地望着那只手。
“还要我等多久呢”傅恒温柔道,“你不愿意去面圣,我不逼你,你愿意留在辛者库,我等你,等你能抛开恩怨,放下包袱,不管多久,哪怕用这一生,我也会等到底。”
他若不说这话,魏璎珞说不准还会握住他的手,如今听了他这番告白,魏璎珞顿觉浑身发热,视线里那只手更是滚烫滚烫,只看着就让她脸上发烧,若是握住了,岂不是要将她浑身点燃。
“说,说什么呢,我走了。”她不自然的别过脸去,慌慌张张地翻窗逃走。
傅恒望着她的背影,摇头失笑。
珠帘晃动,明玉从帘子后走出来“富察侍卫”
傅恒回过身“明玉姑娘,多谢你了”
明玉咬咬牙“你不用谢我,不过贵妃一事,当真是她”
“明玉姑娘”傅恒忽然开口打断她,然后朝她摇了摇头。
明玉“好好好,我不问了她能来看望皇后,还算有良心,以后我值守的时候,会悄悄放她进来,你不必担心。”
两人又聊了几句,明玉便回屋继续照看皇后去了,而傅恒独留床边,望着魏璎珞离去的那扇窗口,神色忧虑。
月亮自窗前落下,太阳自窗外升起,又是新的一天来临。
正如慧贵妃薨了,有人欢喜有人忧,皇后久病不愈,同样有人欢喜有人愁。
承乾宫内院,跪着一地的人,传旨太监展开手册文,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娴妃那拉氏,性生温婉,质赋柔嘉,今封为贵妃,以昭恩眷,钦此。”
娴妃深深伏下,唇畔带笑“谢皇上隆恩。”
传旨太监收起手中册文,面带讨好“娴妃娘娘,恭喜啊”
娴贵妃轻轻点头,珍儿立刻上前看赏,几锭足银入袖,传旨太监脸上的笑容更盛“谢娴贵妃赏赐,对了,皇上还特嘱御医署制了一味琥珀玉颜膏,听闻是用琥珀末调和朱砂、白瀨的脊髓制成,每日抹上,伤口很快愈合,还有祛疤之效,想必很快就会送来,皇上可真是关心娘娘啊。”
果然没过多久,另一队传旨太监就进了承乾宫,带来了弘历的赏赐琥珀玉颜膏。
待送走太监后,珍儿极兴奋的与娴贵妃说“奴才听人说,是太后亲自为您请来的位份呢。”
“是吗”娴贵妃似笑非笑。
“嗯,而且皇上二话不说就应了可见您在他们二位心中的地位,与别不同如今贵妃不在了,皇后又长眠不醒,后宫大事,可就全依您做主了,您可得多多爱惜身体才是啊。”珍儿一边说,一边拧开琥珀玉颜膏的瓶盖,“娘娘,上药吧。”
岂料娴贵妃忽然伸手夺过药瓶,随意倒入了一旁的盆栽。
珍儿惊呼“娘娘这琥珀玉颜膏十分珍贵,您能随意处理呢万一真的留下疤痕,后悔都来不及”
盆栽里的泥土似一张贪婪的嘴,一口一口将盆中药液吸干。娴贵妃低头看着这一幕,幽幽笑道“本宫就是要留下疤痕,最后深深印在皇上心里,让他永远忘不了,本宫是为他受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