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自里面被打开,那年轻太监退到一旁站到门边,“进去吧”
许君紧张地看了一眼那年轻太监见他不准备跟着自己进去,他这才抬脚迈过门槛,慢慢的向着里面走。
他一进屋,那房门又被人从外面关上。
房门合上的声音很大,许君吓了一跳。
待到许君双眼适应了屋中的光线,他才看清楚,这该是一处浴室。浴室奢侈大气,也空无一人。
皇宫之中,守卫森严之处,又是这般的仗势,这当是皇上晋祁的浴室无疑。
可皇上要见他,为何要在这浴室当中
“进来。”从前方左侧传来一道声音。
许君闻言,连忙顺着声音走了过去,到了地方他才发现那房间后竟是一处大水池。
水池中蓄满了温水,水雾淼淼,晋祁站在水池前,正低着头解身上的腰带。
许君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片刻之后,前方传来水声,晋祁已经入了水。
“感觉军营的生活如何”晋祁的声音又传来。
听着那低沉舒适的声音,许君毛骨悚然,“回皇上,挺好的。”
“我听说鬼面将军对你很好。”
许君手心溢出一层薄薄的冷汗,边关在千里之外,身处皇宫当中的晋祁如何听说边关驻军里的事
“我还听说你见到一个与朕有几分相似的人。”晋祁道,“朕有些好奇,你说来听听。”
许君不言语,那封家书,皇上定然看见了。事到如今,他已经猜出这人找他的目的。
鬼面将军在军营当中一直都以鬼面示人,从未对人露过脸。没见到鬼面下那张脸之前,许君一直觉得是他有难言之隐,见到之后他就明白或许是不得不为之。
“抬起头来。”
许君闻言,抬起头来。
晋祁已经坐到了水池当中,但他并没有整个人陷入水中而是让整个背都浮现在外,也让许君只一抬眼,就能看清楚他背上那些丑陋不堪数不尽数的伤痕。
晋祁的背上有着许许多多老旧的伤痕,看那样子像是被惩罚所致。
许君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去。
皇家的事情他不该管也轮不到他管,不过晋祁身为皇子,为何身上会有这么多伤痕
“你知道这些伤痕是哪里来的吗”
“不知。”许君低下头。
“这些伤痕都是李妃还有她两个儿子一点一点烙上去的,拳打、脚踢、鞭子、板子,但他们最喜欢的还是烙刑。”晋祁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听着那语气平淡无波的话语,许君却是忍不住缩着脖子有些怕,他最是不喜欢血肉模煳的场面。
“所以朕登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他们全杀了,用他们最喜欢的方式。”晋祁冷冷回过头来看向许君,“不过你知道吗,朕登基后杀的第一个人并不是李妃,而是冷宫中的齐妃。”
齐妃,寄养在李妃名下的皇子晋祁生母,在晋祁五岁时被打入冷宫,具体原因不得而知。
002
许君不知,晋祁却准备告诉他。
“你知道李妃为何被打入冷宫吗”
“不知。”
当年的事情从未有人提起,宫中的人不说外面的人不知,都只说齐妃惹怒了先皇。
“因为当初她与人偷情通女干,不忠不贞,甚至还怀有一子,皇上得知此事大怒之下把其打入冷宫。”
许君听着那话,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鬼面将军。
被抹消的名讳,禁忌的存在,从小便带上铁面。若那孩子便是鬼面将军,许君倒是有些明白他之前说过的那些话。
“做了皇上的女人,与人通女干却还活着,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许君不言,他已猜不透晋祁与他说这些到底是什么目的。
“因为这一切在发生之前先皇就已经知道。齐妃是皇上亲自从宫外带回来的农家女,很得圣宠,可奈何她无权无势。李妃醋意横生,所以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当初的皇上根本无法撼动李家的权势,所以他明知道这一切就要发生,却无法做任何的改变,他甚至还要装作不知。
齐妃怀孕后被打入冷宫,几月之后生下一子,那人无姓无名,甚至是宫中都无人知。晋祁则被李妃以不忍心的名义领到膝下。
晋祁从记事开始就一直跟随在李妃身边,他名义上是李妃心慈领回的儿子,事实上却是一个出气包,但凡是李妃在任何事情上有了不顺,都会拿他当出气筒。
他小时候一直恨李妃,恨之入骨的恨,他以为这世上不会再有另外一个让他更恨的人,直到他有一天见到了他母妃,齐妃。
也是那天,他见到了那个名义上该是他弟弟,却被他生母带上铁面用铁链拴在屋内当畜生养的人。
那时候,他已经七岁,可他却连走路都走不好,满身伤痕甚至不会说话,整个人就如同一条狗,只知道吃睡和满地拉撒。
当年齐妃与人通女干的事情被李妃揭穿之后,齐妃一直不愿意说出当初那男人。
她原以为事后那男人定然会有所作为,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她出事之后,那男人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那男人的冷漠,李妃的设计,宫女太监的奚落嘲讽冷漠,这些把被关在冷宫当中的齐妃逼得变了模样,她变得嫉世愤俗变得满心仇恨。
那一次见面,齐妃拉着晋祁说了许多,说那男人的不是,说李妃的不是,说皇上的不是,她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受害者,不断让晋祁为她报仇。
她憎恶那个被她生下来的野种,恨那个男人憎恶她毁了她原本的生活,也憎恶皇上,更加憎恶李妃。
那之后,晋祁也确实是做到了。
他杀了李妃最疼爱的儿子让她痛不欲生,杀了李妃,杀了先皇,不过他最先杀的人却是齐妃,那个本该是他母亲,在大局已定他去冷宫时还以为自己能做上皇太后的女人。
她与外人通女干,自己犯了错却要让他们来承受。虐待她自己的骨肉不说,甚至还有脸说自己无辜。
当初那个男人,晋祁一开始并不知道是谁,直到他解开了那铁面,看到了那面具之下与他自己相似的脸,看到了那张与李妃相似的脸
他越长大越与李妃相似,宫中虽有不少人都在说,但并未在意,只当是跟在李妃身边便与她越来越像。
但看到那铁面下的那张脸后,晋祁立刻就明白了。他母妃生前维护的那个男人,是李家的人。
更让他背脊发寒的是,他那张越来越与李妃相似的脸
皇上的血脉,却与李妃的娘家人相似。
如此可笑的结局,让晋祁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接受。他杀尽了李家的人,原本以为报仇雪恨了,结果却发现自己身体里流的可能是李家的血。
“或许,这天下早已经不是晋家的天下。”晋祁幽幽道。
站在一旁,许君额头上已满是冷汗。
许君未见过先皇,可是见过晋易。晋易与晋祁有几分相似之处,若按照晋祁所说他和鬼面将军都不是先皇的血脉,那两人的生父
“这件事原本只有你爹知道,现在你也知道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晋祁幽幽的声音再次响起,只这一次,那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杀气。
许君垂首站在原地,手脚冰凉,整个人如置冰窖。他未曾想过,那面具之下会隐藏着这样一个惊天大秘密。
他以前一直觉得他父亲想要淡出朝堂是因为怕功高盖主,怕引来晋祁的杀意,却从未想过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竟是因为他父亲握着晋祁的把柄。
水中的晋祁也没再说话,他洗漱完,自己到一旁穿了衣服,然后坐到了一旁看着许君。
许君被他看得毛骨悚然。
“他告诉了你多少”晋祁问。
“将军他什么都没说过。”许君知道,如今这个时候即使他这么说,晋祁也根本不会相信。
更何况,他已经看过鬼面将军那张脸,就已经招来了杀意。
若是让外人知道,当今皇上晋祁有着一张与当初齐妃与人私通生下的孩子的脸相似的脸,怕是早些年见过李家人的人,或多或少都能猜出些什么来。
若是让这天下的人知道,大榆已经落到了李家的人手里,那这天下怕是又要乱了。
“没说”晋祁笑了,“这倒像是他的姓格。”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在门外的那年轻太监的声音传来,“皇上,鬼面将军正闯入宫里。”
坐在上方的晋祁挑眉,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房门就已被人踹开。
鬼面将军大步上前,他站到了许君的身边,拉着他把他护在身后。
“皇上”外面有不少士兵冲了进来。
鬼面将军之前求见皇上,门外那太监总管以皇上有重事商谈而拒绝,谁曾想,鬼面将军会突然动手踹开房门。
“行了。”晋祁制止那些人冲进屋内想要制服鬼面将军,“都出去。”
众人不疑有它,皇上素来对鬼面将军大度纵容得过份。
待到所有人离开,房门再次被关上,鬼面将军这才看向身后的许君,“你没事吧”
许君看了一眼晋祁,摇了摇头。
晋祁笑笑,一旁的鬼面将军却在看到许君额头上的冷汗之后,回头看向了晋祁,“你做了什么”
被质问,晋祁面露委屈,“我能做什么,我不过是和他谈谈。”
鬼面将军不理会晋祁,又回头看向许君,他眼中的担心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将、将军”
看着眼神闪烁的许君,鬼面之下的人眉头皱起。他又回头看向一旁的晋祁,晋祁却对他做了个无奈耸肩的姿势。
鬼面将军喉头一阵干涩,许君如今知道了那些事,定然不会再喜欢他了。
“我们回去。”鬼面将军牵着许君,带着他往门外走。
“站住。”晋祁叫住两人,他脸上已不见笑容,“你确定要让他走”
许君闻言,本能地握紧了鬼面将军的手,他不想留在这里。
鬼面将军没说话,带着许君径直出了房门,向着宫外而去。
两人一出宫门,等在门外的许澜便冲了过来,“你没事吧”
“我没事,爹爹。”
许澜确定了许君的安全,回过头看向一旁的鬼面将军,刚刚鬼面将军听说许君可能被带走后立刻就冲进宫里找人,如此紧张,这让他心情颇为复杂。
别人不知道这鬼面将军的身份,他却知道。
他原本同意让许君去这人那里做账房,根本就未曾预料到这两人关系会如此之好,他原本不过是想让许君远离宫中。
“谢谢将军。”许澜抱拳。
见到许澜,许君这会儿也恢复了些,他连忙回头看向身后的鬼面将军,“谢谢将军。”
鬼面下那双眸子一直幽幽地盯着他,见他生疏地抱拳道谢,他心中一紧,莫名的难受。
“有我在,晋祁不会动你。”鬼面将军不知道是在与面前这个人保证,还是在保证给自己听。
听到鬼面将军这话,许澜与许君两人均是一愣。鬼面将军却没在做停留,深深地看了一眼许君之后,转身向着皇上居住的浴室而去。
他原本不愿意让许君知道这么许多,也不愿意让他参与到这件事情当中来,如今许君已然知道。
若接下去许君不愿意再去军营,他也不会奇怪。毕竟那样的事情,大概没人会愿意深陷其中。
更何况,许君如今该是要觉得他恶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