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轻寒惯常是个矜持的,坐地上也照样娇贵,姿势高雅得拍扁了可以直接放蒙养书里,教育下一代人。
然而我一提,他瞬间就不满意,嘴角带笑,眼神却直勾勾,扬起一只手,整个人软得像没骨头“哥哥,扶我。”
我对他的行为表示强烈的唾弃。但到底心里的紊乱冲散了智商,我居然真去扶了他,边扶边道“你别老把自己当残疾人看年龄大了,也该”
后面的话我没说完。谢轻寒这大逆不道的小子趁我一时不注意,结结实实亲了我一口。
少年还不满十六岁,身量甚至不及我高,亲个人还要踮着脚,实在是煞风景。独有脸上的神情是一种超越了年龄的认真,在祠堂昏暗的光线里,颇有那么几分唬人的味道。
胡闹啊,我想。
我今天已经心乱如麻很多次了,实在不想再用这个词语,然而一时又找不到更贴切的词。我总感觉我要晕了,一抬眼看到列祖列宗,又突然被吊起来一口气。祖宗们慈祥的视线此时个个像刀子,联合着谢轻寒的温柔一剑,对我两面夹击。
连带着掰扯我痛楚的心,实在是让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折磨。
他有病,我想。
但话出口却变成“你”不正常。
后面的话我说不出口。怎么可能说得出口骂谢轻寒的同时我感觉就像在骂我自己。他说我和他像,我没反驳过,是因为我心里认同,没立场去反驳。
他固然凄凄惨惨戚戚地喜欢着此处也许存疑不该被他喜欢的我。而我又何尝不是凄凄惨惨戚戚地追逐着一个不该被我喜欢的人。
我以为你会理解我的。
小少年的神情那么悲怮,有一瞬间,和他的母亲完美重合了。只不过,她高高在上,而他心甘情愿地匍匐着。
谁说不和我一样,简直像极了好吗。
谢轻寒估计是猜到我在想什么,他那颗玲珑剔透的心只怕早就把我琢磨透了。言语染上哀意,唇色淡得像水,他伫在我面前,风一吹就能跑了。
“谢颜,你想说什么”一切暴露,他索 g 连表面功夫也不再伪装,一口一个谢颜,实在目无尊长。只是我在这看似不尊重里反而嗅到一股“平等”的味道,不知怎的让人有些不清醒,“我都要走了,走之前有心愿想达成,你觉得很过分么”
我无法反驳,毕竟逼他走的主力是我,这个“自作自受”的逻辑好像也没毛病。我只好说“不过分。”
谢轻寒笑了。
他不再像我所想的上前来,反倒退开一些,神色间颇有些微妙。“我其实恨死你了,”他道,“你每次都是这样,把所有直白的情绪表现在脸上我就算假装瞎了,也是看得到的。”
我“”
意境很可怜,但措辞能不能更优美一点
抬眼看面前一排家族典籍,盲目猜想神明就在头顶。我突然开始心慌,曲盈盈她在这些人里么她看到她的轻寒奋不顾身跳入泥淖了么她知道她的生前身后一直都是如此悲惨的么
没有解答。
我定定看着面前谢轻寒一对透亮的大眼睛,心里无奈翻涌。
“你没错,是我错了。”我沉思一下,选了种最矫情的说法,“是我给你做了个坏榜样,没教你学好。”也是我机会给得太多了,太容忍了,没在第一次出错时就及时止损。
我在心底告诉自己,我这不是躲,是在把谢轻寒掰回正途。
十五六岁也算得上是大孩子了,怎么能有这么不理智的想法和自己的哥哥拉拉扯扯怎么听都不正常啊。
“”谢轻寒看着我的眼神多了几分惊慌,似乎是惊讶于我居然会对他说出这种近乎推拒的话。要知道,平常谢轻寒固然乖巧顺从,但我对他也是千依百顺。照顾他的感受,不说重话,就生怕一个不察,把这脆弱的玻璃似的小孩儿碰碎了。
他开口,脸上的表情有点掩藏不住的痛心疾首“谢颜”
“你就不觉得你不对么”我打断了他,继续硬着头皮道,“我已经很后悔了一直以来管教着你,只想你不要步我后尘。你有心愿,我满足你,但你能不能听我一句如果我告诉你,我希望你不要继续这样下去了,你能答应我么就算不答应,可以考虑一下么”
我也是为你好这句话,我憋在心里没有说。好什么好啊我自己经历过,我是知道的。如果当时曲盈盈对我语重心长地说这番话,我绝对左耳进右耳出,权当没听过。加之谢轻寒还经历了我没经历的事就在不久前,我还无奈受命,劝了他进宫。
我已经够不厚道了,不想让谢轻寒长大以后对我的印象,仅存“霸道专横、蛮不讲理”八个字。
“能。”
我还在思索,谢轻寒倒是出乎意料地开口。他的神情已经冷下来了,唇角冷凝出一点平静,“答应不行,考虑可以。考虑完了,我还是不想放弃。”
我吃惊。默然看着,不知怎么感受到一股源自他身上的脆弱意味。
我还以为那是假的。原来是真的吗
“吱呀”一声,祠堂门再度被人打开。不是我,也不是谢轻寒。
门口投进来一大片亮光。我和谢轻寒同时望向那片几乎能刺伤人眼的明亮,那里站着一个人,逆光下模糊不清,只有一个黑灰的剪影。
我心里乍然一跳,不知为什么有种绝望的感觉翻涌
“消思,轻寒,到前院去。我有话要跟你们兄弟说。”咬重了“兄弟”两个字的发音。
第4章 坦白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