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谢轻寒。
言语堵在喉口。
忽然就无声了。谢轻寒没说话,眸光流露出平静。手垂在身侧,小动物一样地蜷着。
他倒是很颓丧。我心乱如麻地想,但他在颓丧个什么啊
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我觉得很多事情我就是琢磨不通的,就像曲盈盈对我不知所谓的厌烦之意,就像谢轻寒和当年的我越来越相似的举动。
那么执着且懦弱着,刺一般,把我扎了个通透。
不能再留下了。我在心里告诫自己。
再留下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我还有事,先走了。进宫的事,是爹的考虑,我的轻寒最懂事了,会理解的吧”嘴上这么说着,我心里却想,理解个屁。
谢颜,谢消思,吹吧你就。还把人当小孩子哄,迟早掉坑里去。
果不其然,谢轻寒摇摇头。
“哥哥,我不理解。”他说,目光炽热,仿佛不愿再隐藏什么。“你也不理解我的。我以前一直以为我们两个是世界上最像的人,但现在看来,我错了。”
我没话反驳,沉默以对。
谢轻寒不依不饶,又问,“你当年看着我娘的时候,也像我这样仰着头么”话语间,抬了抬下巴。漂亮的线条,像极了一种威胁。
我不想受威胁,哪怕那所谓威胁色厉内荏。
“休息吧。”我终于怕了他,投降了,转头就走。
谢轻寒在后头低低地笑,笑声淡在空气里。
“我知道了”
什么仰着头哪
明明、明明是一直垂着头的呀。
第3章 为着你好
从谢轻寒的院子里逃也似地出来,我在门口辗转一圈,终于还是不忍离去。
怀抱着汤盒,我心情复杂。不知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乱七八糟。想要兄友弟恭,又实在抵不过暗流涌动。
叫来下人收走汤盒,我脚下一转,转头去了祠堂。
祠堂离谢轻寒院子不远,我听闻他常来跪拜。门口也是一树梨花开,却比其他地方繁茂得多了,一眼望去,漫无边际的白。
心里不知怎么就平添几分安宁,许是列祖列宗在上,看我孝顺虔诚,好意地指引了我。抬脚进祠堂,丈高的门槛跨过,仿佛僭越过心里最后一道防线。
我俯身,跪下。参拜时,默念要心无旁骛。然而事与愿违,曲盈盈的脸不受控制地出现在我脑海里。她那么言笑晏晏,那么鲜活,一瞬间像是从来没有死过。
“大少爷,”她这样说,“你放过妾身吧。”
放过我吧。
不知从哪里刮来一阵风,穿过祠堂,横冲直撞。身后大门吱呀一声响,是腐朽的心门最后一次打开的躁动。
有人从身后抱住我。手臂细而柔软,露出山青色披风下白皙的一小节,玉般莹润。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脖颈处陡然一痛。
又尖又钝的感觉停顿了不过一秒钟就乍然消失,被碰触过的地方一片润 shi ,我还以为有血流下来。
不过不是。
吓死人了。
我犹豫了一瞬,抬手要推开这人,却终究改变心意,转成了一个拉他手臂的动作。结果是,这人突然一躲,我根本没抓住。
我“”刚刚还想骂他是属狗的。现在看来,多半是属泥鳅的属西瓜皮的滑不溜秋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我头都懒得回。倒是谢轻寒,很意外我居然不意外,小心翼翼松开手,在我身边跪下来。
我没好气,但也不想跟他说重话,因为没用。便开口问“怎么追过来了”
谢轻寒道“来跟哥哥说对不起。”他抬头,眼神懵懂又真挚。我看得一愣。除却嘴角边势在必得的淡淡笑意,我几乎以为他是真的心里有愧。
然而事实上,一切都是白瞎。经过刚才,我算是彻底明白了谢轻寒这人,看着跟个粉糯的汤圆也似,切开之后才会发现,是黑芝麻馅的。
骨子里惹人同情,点点泪意如毒药,分寸十足,拿捏着别人的软肋。就像此刻,顾不上这人刚刚才在我脖子上插了红旗,下一秒,我心里的万里长城为他轰然倒塌,猝不及防。
不知道是谁在承载喷涌而出的爱意,长城的废墟上跑着马,而马蹄声疾。我顿了好久,才勒住那些狂奔的马驹,得以说出一句正常的话“你做错了什么”
不该说真话拜托,诚实是做人的基本美德。我在心底控诉。
祠堂静悄悄,谢轻寒的声音轻得如衣衫摩挲“刚才没错,现在错了。”他说着,身子往我这边一歪,仿佛冰块一样的身体陡然贴上来。
一瞬间挨得极近。没缝隙了几乎,我吓得心跳暂停。
太慌了,忘了推开。其实也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慌。我的内心告诉我,这是极其错误的事情错误的地点,错误的时间,错误的人一切都不大对。只是,我为什么犹豫着,没有躲开
谢轻寒的呼吸擦过我的耳朵。这种亲昵的动作,他常撒着娇做,但往常的动作里总是带着几分冷静的自持和矜重。今天却是撩拨的,柔软的神情,葱白的五指与我相扣。
“你承认吧,你根本不讨厌的你只是在欺负我。”他磨了磨糯米似的牙,退开一点,目光炯炯,快烧起来了。里头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恨意,看得我有些心虚,“你怕我,怕我和你一样。”
我“”唉声叹气。
小家伙倒是直言不讳,不过太不懂考虑别人感受了。我深吸口气,终于做了正确的事,站起身来。
“地上凉,你身体不好,站起来说。”我顿了片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