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他几次三番气得急了,反而不那么恼怒了。打量四周,毛披风离他不过三尺之遥,我心头微醺,着手将之取来,给他披上。
“多大人了,怎么照顾自己也不会倒春寒的天气,也不知道多穿些么”
“”
见我的手伸至他脖颈处给披风打结,谢轻寒一愣,目光明显转得慢了。
一瞬无言,等我打完结,谢轻寒便迫不及待,埋首在我肩头,言语里流露些许几不可察的浅淡笑意“那样就不好看了。”
我“”醉了。
我没说话,谢轻寒直起身来。长发倾泻于山青色的毛披风上,如流水淌在他肩头,极端庄又极美丽。除却一身柔顺的气质,和他娘有七分相似。
思及他娘,我心头一哂。大抵是最近太忙,疯魔了,脑子里尽是些无所谓的东西。
垂眼注视到地上的参汤,我才勉强回神,将其拎起给他“爱漂亮是么花旗参鸡汤,补气血的。”
谢轻寒惊喜地接过“哥哥给我的”
他的指节不轻不重地在我手上碰了一下,顷刻间,如被寒冬腊月纠缠上的感觉让我差点一缩。
我没表示出来,装作无事发生地道“是。趁热喝了罢,暖暖身体也好。
谢轻寒乖乖垂首,掀开盖子,用勺小口小口地舀。
我负责在一旁给他拨开一些垂落的头发,见他喝得慢极,又不免心疼。他从小就体弱多病,原以为随着年龄增长,情况会渐渐地好,却不曾想是每况愈下。
若仅仅如此也就罢了,他是我弟弟,只要他待在谢府一天,我必然会好生照顾着他。
只是天意弄人,谢轻寒有他的归宿,然而这个归宿,却并非是在谢府。
我实在沉思得太久,捋头发的动作都接不上了,谢轻寒大抵是察觉,停了喝汤的动作,抬头看我。一对如水的眸子里雾气氤氲,近看如江面上渺茫的烟波。
“哥哥从进来开始,就魂不守舍。轻寒冒昧地问一句,是在想什么”谢轻寒轻声开口,尾音上挑,柔而缥缈。眼神也更加直白,满满的都是“想知道”。
我“”
我都不知道怎么说。原本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来的,然而经过刚刚一系列岔子,我满腹的雄心壮志不禁出师未捷身先死。
尤其是望着谢轻寒一脸单纯的表情时,内心的愧疚更甚,像一池水,快把我淹没了“我在想爹要我跟你说的事。”
谢轻寒微微睁圆了眼睛。
“什么事呢”他偏头看我,眼神深得像海。
我总觉得他察觉了什么,又苦于没有证据。其实也合该察觉的,什么事不能亲自来说还要派人转达无非是尴尬又折人面子的事了。
轻咳一声,我纠结十分地开了口“轻寒,爹跟我说,他想你进宫,到皇宫里头去。”
作者有话要说 哎。
第2章 我不理解
谢轻寒微怔。
一张白瓷似的小脸上瞬间流露出惊愕,但很快又重新熨帖下来,只是笑得还有些僵“哥哥,我没听清你刚才说,要我去做什么”
声音有些打颤,抖得像只小兔子似的。
我艰难地从谢轻寒清透的瞳孔里打量我难看的脸色,试图找回“不要脸”的立场“我说进宫不是进后宫,是去要你当皇子的伴读去的。”
这熟悉的话,我说着都尴尬。想起我那不知所谓的爹,他当时也是这么说的,我只是原模原样地转达。
只是他死皮赖脸的技巧比我更高深,末了还补充了一句“是去享福去的,别人要这个机会还没有。”
我为了照顾谢轻寒感受,去掉了这句话,然而这言语却终于反噬了我自己,被我憋在心里,渐渐烂成了黑泥。
谢轻寒本就是个小药罐子,命格不行,又长了一张过分漂亮的脸,成了怀璧其罪里那块极其冤的璧,更惨。
我知道我爹不大在意他,只是不知道,是这么不在意。现下是皇子缺个伴读,听上去还比较光风霁月,赶明儿宫里缺个皇妃,他只怕也毫不犹豫地把谢轻寒送进去。
我都替谢轻寒可惜。这人像是从小就知道自己命运多舛似的,一直都安安分分,乖乖巧巧的,有时候甚至有些过头。
我十五岁以前从来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那时他还小得很,兴许不记得了,但我却很清楚。他娘死后,我就跟突然开了窍似的,知道惭愧了,遂死命地对他好。在我看来,这是我唯一能弥补的方式。而谢轻寒照单全收,哪怕我有时候声色俱厉,依然温顺。
他是个没脾气的水做的娃娃,我从来没见过他恼怒。原本惊愕也没见过,然而就在此刻,我居然成功见识了。
谢轻寒神色慌得很,但又强作镇定,外强中干,再明显不过。一切体现在动作上,他的手攥紧了我为他披的那件披风。用力实在过大,手背上青筋暴起,毛边也发了皱,看起来极隐忍可怜。
“哥哥,”谢轻寒道,眼睛红红的,泫然欲泣,却没有眼泪滚落“你也想我进宫么你觉得进宫好么宫里有哥哥么”
我“”猝不及防就三连,恐怖
心情复杂,我硬着头皮往下编“也不是好不好的问题,家里只有你适合。”
要伴读的那位皇子是我爹押的宝。他从一开始就深信不疑,认为这位野心大能力强的三皇子,日后一定是皇帝的不二人选。
而谢轻寒,年龄小却聪明,好 cao 纵,也值得 cao 纵。如果 cao 作得当,成为三皇子心腹的几率很高。我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