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化毒能力。”
丁芹略有疑虑,与文千字、谨言商量过后,还是决定跟着木头去看一看。一来他们俩的身体真的出了些问题,二来木头看起来并不强,气息也不似浊妖那般暴戾染血。
木头的住处并不远,他们没走多久就到了。
那是一处建在山壁下的小草屋,前有绿草茵茵,后有高树遮阴,石壁攀有老藤,青翠可爱。
木头摘下一片宽大的叶子卷做叶杯,从老藤上割出汁液,在里面接了一小杯:“藤汁在离开藤身后,只能维持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有效。”
丁芹接了过来,藤汁呈半透明的青绿色,看起来清凉可口,闻着有股草木清香。她没从中瞧出什么问题,目光落在文千字和谨言身上。她有神力相护,不需要此物,文千字和谨言,谁先来呢?
文千字吱吱叫了几声,扒住了叶杯。
他实力最弱,就算这藤汁有问题,他喝了后丁芹和谨言还来得及救他。若是谨言被药倒了,他可帮不上什么忙。
文千字探进脑袋,咕咚咕咚就把淡绿色的藤汁给喝了。
咽下去之后,文千字立刻呕了一声,一张鼠脸皱皱巴巴,可怜兮兮地说道:“适口充肠。”又用力摇头。
这是难喝的意思。谨言让他逗笑了,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文千字扭了两下,细细感受体内状况后,点了点头。
又过了片刻,丁芹看着文千字,也觉得他身上那种说不清的异常感消失了。
木头等他们确认完了,才又割出第二杯藤汁,这次谨言豪爽地闭气把它一口给干了。
“呕!”谨言用力拍了几下翅膀,跳脚道,“闻着挺好闻的,怎么喝着又苦又辣!”
丁芹眼里露出些笑意,她看向一旁的木头,心中生出歉疚来。
对方友善对待他们,他们之前却迫问吓唬人家,后来虽有道歉,但因为当时心怀警惕,她的道歉也并不诚恳。
“谢谢你帮助我们。”丁芹认认真真地对他行了个礼,“我们之前对你多有误解,行事无礼,对不起。”
虽然帮了人,木头却仍显得瑟缩小心,他摇头摆手道:“不怪你们,我长得这样丑陋可怖,任谁看到都会害怕警惕的。”
丁芹认真道:“不是的。美丑本来就不是一个实有的概念标准,那是人们自己规定想象出来的。我先生说过,梁国以纤瘦修长为美,隋国以丰盈健壮为美,卢国以白皙可见淡青血管为美,闵国却又以麦色肌肤红润光泽为美。每个地方美的标准都是不同的,一个地方的美人,到了另一个地方,反而会被认为不美。可见美本来就是不定的。”
木头却仍自卑:“但是无论到了哪里,我这样都是丑的。”
谨言呿了一声:“我以前想报答救过我的小孩儿时,还精心挑选过一只特别漂亮的花毛虫送过去,我瞧着那虫儿肥美可爱,结果却直接把那小孩儿给吓哭了。你也是修行的,怎么反而被美丑困住了?”
丁芹点头:“我们修行,正是要卸下身上枷锁才是,天地自然没有定下美丑,我们也不该把凭空无依的枷锁套到自己身上。”
木头眼睛里闪着光:“你们是说……我不丑?”
谨言吧嗒了一下嘴:“这么说吧,我们也不好骗你。我现在瞧你,确实是觉得有点丑。但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自己修行不到家。不过这也不是多大的问题,我第一次见到人的时候,还觉得那群不长毛又不会飞的家伙全都怪模怪样,丑得很呢!现在不也不觉得他们有多丑了?相处得多了就好了。”
木头抓了抓枯树根一样的手指,小心又希冀地看着他们:“那……你们愿意留下来陪陪我吗?”
他又祈求似的补充道:“这里几乎没有人会来,也一直没有修成妖的精怪,只有我自己。外面的人又很怕我,我太久没见过能和我聊聊的人了。”
丁芹心生不忍,道:“我们现在有急事,等我们办完了,再回来看你吧。”
谨言拍翅膀道:“放心!咱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木头像是欢喜,又像是不舍,祈求道:“不能留下吗?”
丁芹为难:“我们真的有急事,所以才一路疾行。等事情结束后,我们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谨言又道:“要不你跟我们一起走呗?你要是担心自己的模样吓人,可以使个幻术嘛!”
丁芹也点头。黎枫的幻术最好,她已经学得很好了,保证能够让人看不出木头原本的模样。
木头却失落道:“我离不开这座山太远。”他垂下头,又问,“你们真的不愿留下吗?”
丁芹闻言,心中升起些许古怪,还未反应,就听木头低沉的声音再次道:“对不起。”
迷雾顿生。
第36章
迷雾像扑面而来的浪,不过两三个呼吸就淹没了丁芹,眼前顿时一片茫茫。
丁芹眼疾手快地去捉一旁的文千字,谨言也向她飞扑了过来。可他们在触碰到对方之前,就被迷雾淹没了身形。丁芹的手指在文千字原本的位置掠过,却摸了个空。
“你做了什么?!”丁芹惊怒问道。
“……对不起……”雾中传来木头飘忽不定的声音,“我没想伤害你们。你们喝过了苦藤汁,不会中毒的。这些雾只会困住你们。”
“我只是想让你们留下……”
“我们已经答应了日后会来看你。你这样做不是对待朋友的道理。”丁芹皱着眉四处环顾,可这雾气不知有什么问题,哪怕以她的灵目,也最多不过看穿身前一丈。
她似乎已经换了地方。丁芹试着向前挪动了一小步,鞋底摩擦在草地上,却连一点声音都听不见,所有的声音仿佛都被吞噬了,只有木头低沉飘忽的声音在回荡。
浓雾茫茫,像一片死寂的海。
“以前也有人答应过我……”木头幽幽道,他低沉的声音难过又不安,飘忽中却又暗含某种让人感到阴冷的东西,“那个人误入山林,被我所救,他说过他不会怕我的,请求我送他出山,并且许诺日后一定会来看我……”
“……我送他出去了,可他再也没有回来过……”
丁芹身周的雾突然散开一丈,露出青润的草地。浓雾带来的压抑散去了些许,丁芹略微松了口气。
些许浓白的雾化作一只只山林小兽,灵鹿蹦跳、雨燕飞掠,在这一小方清静的世界里围绕着丁芹嬉闹。他们忽又散做雾气,化作缩小的城镇,道上行人往来、灯市繁华,白雾聚成的小人有板有眼地采买、玩闹……只是没有半点声息。
“……我只能待着这里等啊等,用雾气化作山林野兽、化作他口中的繁华城市,可是它们都只是雾气而已,没有哪个能发出声音,最终还是没有人能陪我说话……”木头的声音低落哀沉。
繁华的雾景忽又散了,流泻一地,哀凉地流淌过草地。
丁芹的声音和缓了些许:“是那人轻忽信诺,可这并不代表所有人都如此。你既然想要真心交友,又怎能如此强求?你现在这样,又把我们当成什么了?”
木头却没听见似的继续说道:“……我等了他一百五十年,才想起来,按照凡人的寿命,他应该已经死了。他到死都没来找过我一次……”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丁芹皱眉,她许久不见谨言和文千字,心中有忧虑,问道,“他们俩呢?”
“你在担心他们吗?”木头道,“我不会伤害朋友的。我只是孤单了,我想有人能陪陪我,我已经好几百年没有和别人说过话了……”
“他们害怕我、嫌恶我,我知道那不是他们的错。从来没有人对我认真说过话,没有人告诉过我美丑不重要,可你们说过的,你们说过的……你们说了,又为什么要离开我?”
“我只是想有人和我说说话而已……”
“木头,不管怎样,你不该这样做,更不该把我们分开。我们突然被分开,难道就不会互相心怀担忧吗?我们心中不安忧虑,有哪里还有心思关注别的?”
雾中沉默了一会儿,传来木头的道歉声:“……对不起,我这就送你去见他们……”
浓雾重新笼罩了丁芹,等再次散开时,她又换了地方。
这一次,她的脚下没有草地了,而是一片深黑的岩石。周围一片昏暗,太阳的光辉消失了,但另一种光源取代了它。
那是像萤火一样,点点浅蓝、淡绿色的光点,它们在空中飞舞,照亮这一方地下洞窟——那真的是,山一样大的洞窟。
丁芹震撼地看着这里,她脚下所踩的地面最多只有方圆十丈,地面之外,是幽深广阔的水潭,水潭中有轻盈发光的气泡在上浮,它们浮到水面上方破碎,于是飞出点点荧光,照亮这一片巨大的地下洞窟。
而在她所在的这处地面中央,生着一株巨大如墙的古藤。
古藤虬结昂扬,一直延伸到洞顶,铺散开的密实巨大藤蔓,几乎擎住了半个洞窟。
或许是地下无光的缘故,这古藤根部呈现与地面同样的黑色,越往上越浅,很快就由泛着死寂的灰白过度成几乎半透明的莹白,其上叶脉纹理隐隐可见。
点点荧光在藤蔓叶片间穿梭,美得像星空下一个迷离的梦。
丁芹强行让自己移开眼睛,问道:“他们俩呢?”
“在对面。”木头的声音闷闷响起。
在洞窟中,他的声音不再是像地面浓雾中那样飘忽不定,变成了低沉的嗡鸣在这里回荡。
丁芹闻言回头转向古藤对面,还没走到一半,就听见谨言叽叽喳喳地叫声:“丁芹?丁芹?你也在这儿?”
文千字也在这儿,他先和谨言遇上了,此时一边抱着谨言的爪子在半空中飞得哆哆嗦嗦,一边拼命抻头往这边张望。
“我在这里。”丁芹松了口气,“你们没事吧?”
“我们没事儿,就是迷了会儿路。”谨言道。
文千字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儿,也在那吱吱吱吱的叫着。
木头一直沉默着。
谨言转头瞧着周围,惊叹道:“这是哪儿啊?可真够漂亮的!”
“这是山中空洞。”木头闷闷的声音响起。
他们脚下清亮的水潭,就是饱含剧毒的毒液,飞舞流光的萤火,皆是因腐毒而生的腐萤。此地虽美,却处处是毒,从来无人能够观赏。
“我会记得这里,也会记得你,会回来看望。但现在我们有急事,带我们离开吧。”丁芹道,“我们承诺过的事情,就不会反悔。趁现在还来得及,不要继续错下去。”
木头不做声。
丁芹紧抿着嘴唇,细长的眉结起道:“朋友不会欺骗,不必强求。朋友是相处出来的。你这样无法强留下我们的,我一定会想办法离开。”
她不再说话,只运转灵目专心致志地寻找起出去的办法。
“对不起,我知道你在生气,那时候,我发现那个人骗了我的时候,也是这样生气的。”木头幽幽道,“可后来我就慢慢接受了。生气有什么意思呢?他已经死了。我只是想有人陪陪我而已……你出不去的……你也会接受的……”
谨言也恼了起来:“你怎么说不听呢?我们急着去救人,你把我们拦在这里算什么?你让我们接受,我们怎么接受?”
“你们都有朋友,你们都有家人,你们在一起了,就想不起我了。那个人也说,他要回去告知家人平安,然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人们有了更好的东西,又怎么会想起丑陋的木头呢?你们走了,就再也不会想起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里那么美,只有我一个丑怪,在这里千年万年,独自相看。”
木头的声音回荡不休。
丁芹不理他,只将神力运入双目之中,意欲找到此地的出口。
地下洞窟中没有雾气,木头似乎也再无意遮掩,她很快就看到了灵机变化。
这处地下空洞形成的古怪,四壁严密,没有出入之口,但潭中之毒却是腐化而成的,既然没有出入口,谭中又是以何物腐化成毒的呢?总不会是原本的山岩土石吧?
而且……丁芹将目光移向古藤。这株老藤,又是从何而来、如何生长的呢?
她顺着老藤向上看去,莹白的枝蔓与叶攀在岩洞上,像苍白的血管。
藤本无干,只能匍匐攀援,可这株老藤生在潭水中央,四周无可攀援而上的东西,它便自己攀着自己。藤蔓柔软,无法高立。倒下,便堆积起来,踩着自己堆叠起来的身体,继续向上,一次又一次,把自己堆叠成塔,终于够到了洞窟顶上的岩壁。
也因此,老藤的根基部分远比树木要宽大厚重得多,它把自己柔软的枝条夯实成这样宽厚的基,才能托着自己攀上洞顶。
为什么那样执着?
丁芹触上老藤粗糙的表皮,顺着老藤爬了上去。
谨言护在她身边,文千字跟随着她一起。木头一直没有说话。
等攀到将近顶部的时候,手脚下的藤蔓从乌黑、灰白,过度到莹润剔透如白玉髓般的枝叶。
周围腐萤流光,丁芹不由得停歇下片刻,她像是被这些玉枝托到繁盛的夜空。
她抬头看向山洞顶部,在白玉髓般的枝蔓之尖,透出些许翡翠般的碧色。在那碧色拥聚的间隙,向下透出点点光斑。
那不是腐萤的冷蓝与冷绿,那是阳光温暖的淡金色。
丁芹试着去扒开藤蔓,藤蔓却坚韧密实无比。丁芹皱了皱眉,指尖探出剑气,试着斩了一下,几根藤蔓应声而断,落入了潭水之中,激起一片水花与冷色流光。
空洞中忽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