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池温和地笑了笑,“你先回去适应一下吧。”
丁芹抿了抿嘴唇,乖乖转身离开。
她感觉神明并未把她的话当真,是因为她现在还太弱小了吗?
她一定会努力变强大的!
漓池让丁芹离开却并非这个缘故。
在神印落下,丁芹目中灵机汇聚的那一瞬间,他从中获得了一项神通。
漓池垂眸看向自身的因果线,他现在,似乎能够从这些因果线中追溯前因。
门外传来动静,皮毛紫灰的小鼠趴在门槛上往里张望。
漓池招一招手,小鼠灵巧地跃过门槛,顺着桌腿一路爬了上去。
它这几日一直待在大宅中,身上那数根因“惧”而凝实的因果线也逐渐有了虚化的迹象,想来再过几日,就没问题了。
看来着由因果线而变化的细丝虽然能够勾动他人身上的因果线,却并不一定能够使其果成熟,如果规避恰当的话,仍然可以使即将成熟的因果退回原来的状态。
漓池将目光凝向小鼠身上一根凝实的因果线,目中突然生出模糊的画面。
灌木丛中,小鼠屏息凝滞,一动不动。天空上盘旋着一只鹰,目光锐利地注视着下方,等待着捕猎时机。
看来这只鹰就是因果线另一头所连的生灵了。
漓池收回目光。他还可以继续看下去,但没什么必要了。
追溯因果同样需要消耗神力,他估算了一下,消耗的神力并不多。有可能是因为他并没有看太久,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所追溯的对象只是一只灵智初开的小鼠与鹰。
这能力不可谓不强大,但在这山林荒宅中,也只能追溯一番山林野兽之间的因果前尘,实在是浪费。
这是个注定要在人群中发展的能力啊……
漓池在扶手上轻敲着手指。
也罢。这从因果线上摘下来的细丝关乎到他伤势愈合的问题。为了这个,他迟早要去寻找其他人验证一番如何才能摘下因果线。
隐居是为了避祸,而不是为了龟缩。既然解决祸端的方法需要他向外寻求,他便向外而行。
况且,既然决定留下丁芹,就不能仍让她像之前那样荒野求生似的生活。
正巧山下就是有人聚居的鲤泉村。漓池问过谨言,移山大王所庇护之地并不只有一个鲤泉村,这里也不是他常驻的地方,只是做了些许布置。
既然做下决定前往鲤泉村一行,也要提前做好外出的准备。
无论如何,安全才是第一位的。在出行前,最好将能提升的实力都提升起来。
丁芹且不说,漓池已经将自己这段时间琢磨出来的神术传给了她,不得不说,神印在这方面十分好用。唯一令漓池略感心虚的是,他记忆全无,不会任何正统的修行之法,也只有将灵机之法传给丁芹。
漓池自己这里,尚有一根从因果线上摘下来的细丝可以利用一下。
细丝拨动后的嗡鸣声,不但可以勾动相应的因果,还可以勾动生灵心中相应的情绪。一如小鼠听见此声后的畏惧颤抖。
这丝线以弹拨后的鸣响发挥作用,倒是适合做一把琴……
另一头,丁芹正在研究她从神印中所获得的力量。
关于如何将神力转化为生机、如何凝聚出剑气,这些还算容易,多尝试几次,也就能够成功运使出来了,只是,她的剑气中没有剑意,威力会逊一筹。
令丁芹为难的是,神印中关于灵机的运用。
自双目经过漓池的重新封印之后,她就能够看到天地之间的灵机了,但她并不知晓该如何运使这些灵机。
神印中虽有教导,她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触碰到灵机,以至于就连最简单的唤风之术都无法完成。
灵机无处不在,却又无有实体。已经两天了,她虽看得见灵机,手指点过去的时候却总是落在空处。
谨言扑扇着翅膀落在院墙上,稀奇地瞧着丁芹指尖凝聚神力,一次又一次拂过空中。
“你干嘛呢?”他飞过去落到丁芹脑袋上,向前弯着脑袋看她。
丁芹伸出左手,把谨言接到自己手指上:“我在唤风,却一直无法成功。”
“唤风?”谨言惊奇道,“这个简单呀,你怎么现在还没成功?”
丁芹更低落了:“我是不是太笨了?”
“你再试一下我瞧瞧。”谨言道。
丁芹点头,双目内敛灵韵,看着空中飘忽的灵机,右手指尖凝聚神力,向前拂过。
什么也没发生。
“你这算唤得哪门子风呀?”谨言瞪着眼睛嘲笑道,张开翅膀掀起一阵风来,“你瞧我的,我教你该怎么做。”
他说着,就准备将自己的法诀告知给丁芹:“合……”
“谨言。”后李突然从宅院中凝聚出身形。
谨言住了口,稀奇地瞧着后李,这是后李第一次叫他名字。虽然在他抗议后,后李已经不再鸟妖鸟妖的叫他了,但也从未叫过他的名字。
“你怎么出来啦?”谨言问道,“稀奇了,我还以为这辈子都听不到你这倔石头叫我的名儿了。”
“我是让你谨言。也不知是谁给你起得这个名儿,倒是一番好意。”后李说道,“别胡乱指点人家。你那点本事也敢叫‘唤风’吗?最多叫‘扇风’。”
谨言不服气道:“起码我能掀起风来!”
后李瞥着他,说道:“漓池上神难道不能?你先弄明白人家的神术是如何使的,再瞧瞧自己是不是在添乱吧。”
谨言看向丁芹,眨巴了一下眼睛,问道:“你刚刚为啥要伸手在空中比划?”
丁芹一五一十地说了。
谨言满脑子浆糊:“灵机?那是什么?跟灵气相似的东西吗?”
“你这点微末本事,还不到能够接触灵机的层次,自然不知。”后李说道。
谨言也不气:“我是不知道,你倒是给我讲讲呗。”
后李现在虽然虚弱,出身却高,眼界也宽广,说道:“世间运使法术大多依赖法诀。以御风术为例,下品之法多以自身力量强行推动气的流动,以产生风。究其根本,与未开灵智的鸟雀飞翔也无甚不同,只不过一个是以肉身力量推动,一个是以自身修行出的法力推动。这等法诀粗糙简单,学起来容易,消耗却也大,往往事倍功半。”
“中品之法则呼应天地,自身力量与天地之力相协调,如顺风而行,借天地之力,完成倍于自身力量之事。这等法诀既是运使术法的法诀,又是修行的正法。”
“修行这类法诀,需要感悟天地,其威力对于不同的人来说,也是天差地别。只知道法诀,却半通不通,虽也能产生法诀效果,但那威力也强不了多少。对于有所领悟的人来说,这类法诀的威力则能够数倍于前者。”
“那上品法诀就是与灵机相关的了?”谨言插嘴道。
“上品之法没有法诀。”后李道。
谨言瞪大了眼睛。
“世间法诀千千万,下品之法中的法诀最劣,中品之法中的法诀才能细分高低。这里法诀的创出,依靠的是创造法诀者对相应天地之力的感悟。感悟越深,创造出来的法诀越优异,其中包含的天地之理也越深。”
“而上品之法……”后李长叹一声,“明悟其理者,可见其灵机。举止动念,皆可引动灵机。这才是真正的呼风唤雨,施展时自然和谐,如天地自生风雨。不但对自身力量几无所耗,其威力亦可如天地倾覆。”
谨言张大了嘴巴。
后李看向一旁的丁芹:“你虽未达到相应的境界,却天生一双灵目,可以观天地灵机。想来,漓池上神也是因此才未传你法诀,反而教导你运使灵机。你观天地灵机的过程,便是感悟天地的过程,这是你的机缘。”
“感谢您为我解惑。”丁芹向他道谢。
后李受了她的谢意,却道:“你是漓池上神的神使,当不得‘您’字,称我姓名便可。”
“后李先生。”丁芹想了想,称呼道。
后李默认了。先生便先生吧,这小姑娘才刚刚踏入修行路,虽然得到了漓池上神的机缘,但上神的境界对她来说也太高了些。
既然认了先生二字,便也该做些相当的事情。
他想了想,又点拨道:“你不知道什么是风,又如何能够触碰到它的灵机呢?”
丁芹若有所悟,片刻之后,她再次伸手拂过空中。
微风乍起。
第13章
李府门口,漓池仰头望着那颗撑裂巨岩的松树。
枝干虬结、针叶落尽。
老树已死,躯干尤立。
“这棵树有多少年了?”他呢喃问道。
“不知。在一千二百年前,李氏于此建立府邸时,这株老松就在这里了。”后李答道,“当时李氏正欲迁徙,家主在行走山林时,见这株老松破开岩石郁郁青青,便决定将新的宅邸建立在这里。”
只是后来李氏莫名衰败的前几年,这株老松也逐年枯黄,无论如何都查不出原因。
后李抬头看着这株老松,曾经老松尤苍青昂扬、叶若拂云之时,山中若遇大风雪,狂风震树,老松自吟,其声连延悠扬。但老树将死的那几年,树声变得低沉盘桓。后来老树主干失去生机,其根茎处尤奋发新枝,然而数度欲生,数度重亡,李氏族人虽欲救之,却不见效果。
再后来,老树彻底失去生机,再遇暴风雪,树身虽立,其声苍凉。
老树死后,李氏也遇了磨难,李氏坚韧,犹如老树,但也同老树一般,数度自救不成,最终被迫远走。
后李看着这株老松,心绪起涌,难以平复。
漓池将手覆上树干,树内确实半点生机也无了,所有的根茎都已干枯,救无可救。
他默然片刻,道:“我欲以此木斫一张琴。”
“这对它来说,也是一个好归宿了。”后李答道。
老树年久,质地细密坚硬,虽已死去数百年,其身尤未倒,但毕竟生机已逝,终将随时间流逝逐渐朽烂。
若是斫为一张琴,以已死之身重发新声,未必不是好事。
漓池的手在树干上缓缓摩挲着,寻到树腰,神力以暗劲发出,断开巨岩内树根之上的部位。老树向漓池缓缓倾倒,被他托在掌上。
树上残余些许的枯枝干果扬扬而下,铺了一地。
……
琴身尚未制好,丁芹的神术就练出个七七八八了。
被宅灵后李点明后,她飞快地掌握了运用灵机的方法,各种术法使得有模有样。接下来再想要提升,就要靠她自己逐渐加深对灵机的体悟,这是个慢功夫。
漓池查过丁芹的进度,便做下决定道:“我们今日去鲤泉村。”
春种将近,鲤泉村中的农人们一个个都忙碌到脚打后脑勺,除草、翻地,几乎所有劳力都到田地里去了,只剩下些小儿在村中玩耍。
外出干活的人身上都佩戴有刻着移山大王标志的粗糙木符,淡青色的妖气漂浮在鲤泉村上,令这一方小小村落能够与山野妖鬼中安宁续存。
鸡鸣犬吠、虫走鸟飞,小儿箕坐在地上,拨弄着地上的大甲虫玩。
这虫儿甲壳黑亮,在阳光下隐泛青绿色的彩光,漂亮得很。小儿伸出软软的手指,一下一下点按着漂亮的甲壳,不妨虫儿两翼一展,嗖的飞到了不远处落下。
小儿从地上爬起,走过去蹲下,手里攥着根枝丫又要拨弄甲虫,没拨两下,这虫儿又飞起来,并没有飞多远,仍在不远处落下。
数次之后,小儿不知不觉就靠近了村子边缘。
青黑的甲虫张开翅膀,在振翅的嗡鸣声中飞到了林子里。
小儿抬头顺着虫儿飞行的路线望去,只见林边树下隐约站着一个身影,却怎么都看不清形貌。
“你是谁?”小儿问道。
身影不答,反问道:“你是谁?”
飞走的青黑甲虫不知何时又飞了回来,悄悄落到小儿发髻上。
小儿迷糊了一下,说道:“我叫铜豆。”
“铜豆,”树下的身影唤道,“我是阿娘呀!”
小儿再看过去,模糊的身影一下子变得清晰了,是阿娘呀!
“来,铜豆,到阿娘这里来。”树下的身影招手道。
趴在小儿发髻上的虫儿张开翅膀,发出一阵嗡鸣。
小儿咧开嘴,笑呵呵地迈开腿,口中唤道:“阿娘、阿娘!”
她跑出了淡青妖气笼罩的范围,扑入树下人影怀中。
“乖孩子,”那人影抱起铜豆,转身入了山林,身影渐渐消失,“阿娘找了你好久……”
……
“铜豆——”山林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唤。
村民们三人一组,带着木符和充作武器的农具进了山。
郑粮家的小女儿铜豆丢了,他们找过了整个村子里都没找到。
这意味着他离开了移山大王的庇护范围,外面,有吃人的妖怪啊!
村民们戴上供奉过的木符出村寻找,木符上面沾有移山大王的妖气,能够庇护他们。可就算如此,他们也只能趁着天还亮的时候找一找。等到日落时,他们还是得回到村里。
天黑后的山林,远比白天的时候要可怕得多,弄不好还得把别人也陷进去。
“铜豆——”“还能找到吗?”停下来歇口气的时候,有人小声说道。
“就算找到了……”另一个人没说下去,只是沉重地摇了摇头。
妖怪抓人都是为了吃的,哪会一直养着?
“你说那孩子……会不会是被抱走的?”村里所有小孩都是从刚落生就被念叨着长大的,每个人都知道不能出村,真有妖怪会吃人。铜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