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的脖颈不想让他离开。
和他空洞的眼睛对视片刻,方宁书轻轻叹了口气,明白了他的意思,靠在床上,将他抱到自己身边,哄道:“我就在旁边,好不好?”
小厉焕不作答,却是松开了抱着他脖颈的手,整个人窝在他的胸口,闭上眼睛。
外面冰天雪地,屋中没有任何火炭地龙,就算是方宁书这样一个成人都能感觉到刺骨的冷意,更不说一个小孩儿。厉焕紧紧贴着他,感觉到对方传过来的体温,好像是久违的做了一个温暖的梦,脸上的表情也不似此前的僵硬,有了些许困顿。
方宁书不由想起此前鹤轻元与他说过的有关于厉氏之子的怪说。
厉焕出生时,不会言,不会语,浑身如铁,直到三年后才变成一个正常孩童的模样,却依旧痴傻,行为缓慢。
莫非是这个原因,他的家族才对他如此排斥?
方才那个男人和女人应当是他的父母,那女人口中‘杀了他儿子’又是什么意思?
有关于厉焕的身世,方宁书没有详细设定,想起许玉那个关在明珠阁悬崖之下那个古怪的东西,他越发感觉其中定有蹊跷。
……没料到设定不清会引发这么多事情,方宁书轻叹一口气,从袖中取出玉笛,放在唇边吹响。
笛音悠扬,带着空旷的呜音在狭小的空间回荡,声声洗涤灵魂,引人清神。然而一曲毕,周遭的幻境却依旧毫无变化,方宁书愣了愣,皱眉:揽心诀没用?
就在此时,身边的小人像是又察觉到了冷意,身体往他怀中缩去,手寻找暖源一般钻进他的衣襟之中,方宁书被冻了个激灵,哭笑不得的将他的手握住,继续运转灵力给他暖身。
用揽心诀无用,那便只能让厉焕自己清醒来了。不过是一初阶妖怪的幻术罢了,应该用不了多久?方宁书心道。
一晚上过去,第二天醒来看到小厉焕依旧在酣睡,方宁书将外袍卷起给他当成被子,而后起身往外走去。
雪停,外面的仆人相继起来扫雪打扫庭院,未免打扰太多厉焕的幻境,他身影掩在屋顶背坡看着厉氏的格局。厉氏如此前鹤轻元与他所说的一样,只是一个很小的修真家族,庭院也不大,站在高处便可以一眼望尽。
这样一个家族,怎么会诞生一个天生剑体?
方宁书正思索间,突然屋中响起什么掉在地上咣啷啷的巨响,他错愕看去,便看到原本紧闭的大门蓦地被打开,小厉焕赤。裸着双脚,眼中通红的打开门到处寻找。
看到赤脚踩在雪上,方宁书心中一疼,附近的仆人也察觉到他出来了,顿时眉头紧皱,互相窃窃私语。
“昨夜老爷和夫人又因为他吵起来了,闹了半宿。”有人道。
“又?……哎,作孽啊……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孩子?”
“离他远些吧,听说是妖孽吞了夫人的亲生骨肉才投胎来的……指不定什么时候便妖化了……他看过来了,快走快走。”
“……”
听着那些话,方宁书心中越来越沉,看着小厉焕跌跌撞撞,从着急,到最后他的情绪恢复那如死水一般的平静,木然的回到屋中痴痴坐着。
方宁书心中的感受难以言喻,在那几个仆人离开的一瞬,便从屋顶跳下,推门进去。厉焕呆呆的看过来,就要下床,就被他抱起放在怀中,轻声呵斥道:“为什么不穿好鞋袜再出去?”
小厉焕没有反应,只握着他的衣袖越紧。
方宁书胸中不知怎么得难受非常,抿着唇,将他的鞋袜穿好,直视小厉焕的眼睛道:“我没走,留在这里陪你,别害怕。”
小厉焕嘴唇动了动,方宁书没有听清他说什么,侧耳过去,便感觉到耳边一阵疼感传来,厉焕咬住了他耳垂。
方宁书一愣,赶忙开口:“别用力,会疼。”
无人回答,咬住他耳垂的人用牙齿在上面轻磨,抱着他的脖颈怎么都不肯松开,像是想要留个标记,又像是惩罚,更可能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反复磨咬,最后那种依稀磨人的疼变成了温热的舔砥,一下又一下。
方宁书耳垂通红,见他没有要松开的迹象,艰难开口:“宝贝儿,你在做什么?”
小厉焕的动作顿时一停。
方宁书将自己的耳垂救回来,手指顺着他的发隙插进头发里,只以为他只是生气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忽视那些有些奇怪的感觉,道:“我以后离开告诉你,不要着急,好不好?”
小厉焕松开嘴,手从方宁书的脖颈转抱到腰身,脑袋埋在他的衣服中,摇头。
“什么意思,”方宁书引导他道:“告诉我?”
“不、走。”闷闷的声音传上来。
方宁书无奈道:“一会儿也不让我走?”
小厉焕又不说话了。
方宁书抱着他,不知怎么有些想笑,这闷葫芦的性格原来是从小就带的,一言不合就不理人。原书里他写的那些温和待人全部都该是伪装,现在的这种,应该才是厉焕真实的性格。
陪他坐了一会儿,门外有敲门声扣扣响起。
听到敲门声,厉焕身体明显一僵,抱紧方宁书,半分都不动。
方宁书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问道:“是谁?”
门被猛地推了一下,却被挡住,一时没有推开,外面咒骂的声音响起,方宁书摸了摸厉焕的后脑勺,轻轻道:“我在,不怕。”
厉焕还是不应。
方宁书声音带了些笑意:“你若不开门,他闯进来,我就要被发现了。”
他话落,小厉焕安静了几秒,松开手跳下去,开门之后对着外面之人猛地一推。外面的声音立马大了起来,破口大骂:“小兔崽子!给你送饭你也不要?!推什么推?!真他妈晦气!”
方宁书面色瞬时冷下。
所幸那仆从也只敢骂几句,在厉焕那双仿佛没有魂魄、极其骇人的目光下,他最终不敢太过于张狂,将饭菜往他手中一塞,便骂便说的走了。
小厉焕捧着那些饭菜,在寒风中站了许久,直到手指僵硬,才反应过来自己要做什么,慌慌张张要去将那些饭菜倒掉,却被一道白影挡住。
方宁书问道:“送了什么?”
他低头,待看清盘中究竟,顿时面色变得极差。馊饭冷食,碗上全然是污秽,饭菜里甚至夹杂着一些泥沙,这是给人吃的?!
小厉焕将饭菜向身后局促掩去,方宁书握住他的手腕挡住他的动作,眼中有些难以言喻的心疼划过,将他手中的碗接下来,轻声道:“别躲。”
“我去给你做好吃,好不好?”他声音低低道。
小厉焕目光痴然,盯着他便忘记了自己方才的目的,缓和下来,任由方宁书牵着他往外走去。
厉氏厨院中,过了饭点不少仆侍闲着,都跑去了开小差。左右都是幻境,方宁书毫不手下留情,看到谁便给他们一击,很快附近便安静下来,能活动的全都不省人事的躺到了地上。
方宁书带着小厉焕找到了刚才送饭的那个仆侍,面无表情的将饭扣到了他的脸上。
小厉焕眸子一动。
收拾完人,心中才舒坦了一些,方宁书将厉焕抱起放到旁边的凳子上,捏了捏他的鼻子道:“乖乖坐在这里等我,我不去别的地方。”
说完,他试探的往后走了一些,看到小厉焕并未像之前那般抗拒他的离开,笑了笑,然后目光扫视厨房里的东西,心中便有了几些预估,操手做起来。
现世方宁书是个宅男,常年都窝在家里,闲的没事时就会去琢磨做一些东西,因此手艺还算不错。厉氏是虽说的一个小族,但比起寻常凡人家里算是殷实,柴米油盐全都不缺,没过多久,散着热气的一小碗面便被端了过来。
放到厉焕面前的桌子上,方宁书笑眯眯道:“尝尝?”
热气蒸腾下,小厉焕的睫毛上出现了些许水珠,他颤了颤眼睫,去拿筷子挑那些面条。
而像是不擅长用筷子,他的动作僵硬又笨拙,方宁书微微皱眉,干脆将筷子拿过来,坐到他面前挑起一根卷在筷子上,“张口,啊。”
厉焕手蓦地收紧,惊慌一般看他,无神的眼中依稀有了几分色彩。
方宁书也发觉了他的变化,颇有些紧张,手僵了半瞬,厉焕的眼睛又恢复了死水一般的颜色。
他张口,将面条含入了嘴中。
看着他听话又乖巧的反应,方宁书心情起伏,不知道为什么松了口气,将剩下的面条一点一点都喂到他嘴中。
吃完之后,他拿帕子给小厉焕擦干净嘴巴,蹲在他面前问道:“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小厉焕一动,突然从凳子上跳下来,又扑进了方宁书怀中。
方宁书愣了愣,回抱住他,脸上不知觉中纵容的笑道:“你怎么这么黏我?喜欢我么?”
“喜、欢。”一道很低的声音响起。
从没想过他会回复,方宁书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怔愣一下:“什么?”
小厉焕眼中没有神采,却紧紧抱着方宁书,又一次重复,“喜、欢。”
第50章
小孩不含任何其他情愫痴痴的回答,就像带着什么神奇的魔力,将方宁书的心脏撞的七荤八素。
方宁书喉结动了动,而后把他抱紧,心道:好吧。
就冲这两个字,回到现实里就算你对我再冷淡,我也不在意了。
就这样,他被小厉焕在幻境中黏了好几天,从一开始光抱着,到同吃同睡,但凡发现他有一会儿不在他视线中,小厉焕便会慌慌张张,找到人后半步不离的跟着。
在这种情况下,方宁书根本没有余力去做其他的事情。
时间流逝,渐渐他也感觉有些不对劲。不过是一个初阶妖怪的幻境罢了,怎么可能将厉焕困这么久?
除了一个可能是厉焕自愿,那便是在这个幻境中,厉焕有一个极为惧怕、或者是极为想要得到的什么东西存在。
一日,小厉焕午睡初醒,下意识便钻向方宁书的怀中,方宁书却没有像以往一样将人拢住,他睁开眼睛,眼中的颜色幽深一瞬,而后痴痴的去抓他的手臂。
方宁书正在想事情,没有意识到他醒来,愣了愣,低下头道:“醒了?”
小厉焕静静注视着他。
方宁书靠在床被上,和他对视半晌,轻声问道:“你有什么害怕的事吗?”
厉焕歪了歪头,最近被他打理的柔顺的头发垂下,很久,开口:“怕,你走。”
“……”方宁书挑眉,有些想笑。
怕他走?那莫非这个幻境只有他离开了,才能破开?
想想也知道不可能,方宁书还没自恋到厉焕会将他放在如此之高的位置上,只当他是害怕自己走了之后无人陪他说话,手指戳了戳小厉焕的眉心,又捏向他的鼻子:“小骗子。”
近些时候他的动作已经越来越不顾及其他,厉焕浑身上下都被他□□过,自然不会觉的这些动作有什么,手不自觉的去追着方宁书的手指,捉到之后牢牢抱在怀里,乖巧安静的不像话。
方宁书被他的举动惹的心中一片柔软,看向外面,心中闲闲想道:这么听话的孩子,他的父母的怎么忍心对他不闻不问的?
这是厉焕的幻境,不在任何其他阶段,反而是在他年幼时被困住,那必然这个时间段里会有什么蹊跷。
当天夜里,方宁书决定不再坐以待毙,给厉焕吹了一首安魂曲,在他睡的最熟之时,悄然从这里离开,潜入了厉氏夫妇居中的大堂之中。
大堂烛火还亮着,厉氏夫妇二人还在清醒的时候。
常年对厉焕的排斥和恐惧下,厉母的睡眠并不踏实,总会三更半夜惊醒,方宁书过来的时候,正好赶在她又醒来陷入执着和崩溃中。
厉父脸上的样子憔悴,在烛火之下好似苍老了十几岁,叹息道:“你这是何必……”
厉母哭红了双眼,手中抱着似乎是满月孩童穿着的衣物,声音凄惨:“我可怜的涣儿……我不该,我不该将它带回来……我的涣儿。”
将什么带回来?方宁书眸子微动。
“你若是不喜欢他,我便叫人将他带出厉氏,在外面养着,”厉父道:“你又不准许。”
“我自然不准许!”厉母眼睛通红:“如果他真的是我的涣儿呢?万一……如果真的是我的涣儿,我怎么能眼睁睁让他在外面流浪,万一有人欺负他呢?……我不准许!我不准许!”
最后二句,她极为焦急,厉父看她的模样,长长叹了一口气,摇头。
所以厉焕的母亲,既不相信他是自己的孩子,又害怕他真的是自己的孩子,将他抛弃之后他会受苛待?方宁书心中暗骂,简直有病!
现如今厉焕过的生活,除去每天有人会过来送一口饭吃,又与在外流浪有什么区别?若非他天生剑体,早被冬日的寒夜冻死在了床上。
胸口有一股不化的浊气,但方宁书也心知这二人早在许玉的手段下死了,现如今不过是幻境中的人罢了,无论怎么干涉都没有半分作用,只能生生压下那几分郁结之气。
他转身出去,到了耳房之中。房间中住得是厉母从小到大的贴身婢女,正睡的沉,突然感觉到一股凉风,正米迷迷糊糊要起来关窗,便被面无表情站在窗前的人吓了个哆嗦:“你、你你是谁?!”
方宁书一击,便把人打晕带了出去。
空旷的厨房里,一记冷水下去,婢女顿时惊醒,便发觉自己被绑在椅子上,面前站着的人手上磨着菜刀,阴恻恻看过来,在昏暗的月光下,表情极其可怕。
她吓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