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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画七 字数:4908 更新:2021-12-25 12:19:51

在这时候来长春宫,且还是如此怒气冲冲的模样。

  男人等着她回话,她却只是轻轻地咬着下唇,一副再委屈不过的神色。

  霍裘心头的火像是遇到了热油,烧得他浑身每一处都在叫嚣着释放出寒意,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强硬地捏住她白雪一样细腻的下巴,凑到她耳边,声音轻得不能再轻:“娇娇,你将人亲自送到了朕的床榻上。”

  不知怎的,唐灼灼听了这一句话,鼻尖突然涌上了一股子酸意,她别过头,不愿叫他见着自己这副出尔反尔的模样。

  她不开心,不开心极了!

  她又哪里愿意这样呢?

  霍裘见她只是轻微地皱眉,面上甚至连一分波动也没有,顿时觉得有些心灰意懒,他低低地笑了一声,而后放开了她尖细的下巴,转而懒懒地抚上了她再精致不过的眉眼,感受到小姑娘微微的颤栗,又觉得十分不是滋味。

  “娇娇,朕次次都如你心意,这回,你想要朕再听你的吗?”男人不过剑眉微挑,却将唐灼灼骨子里的慌乱与无措全都逼了出来。

  小女人木然站着,并不说话,眼尾染着微红的颜色,瞧着可怜得很。

  霍裘离了她身侧,一脚将那雕着精致花纹的躺椅踢得散架,木屑横飞,他最后深深瞧了唐灼灼一眼,女人还是紧抿着唇的模样,可那泪珠子,还是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他心底翻涌着戾气与暴怒,声音冷得如同雪山巅峰的寒风,“朕尚是太子之时,便求了先帝赐婚,不欲委屈你半分。”

  “高头大马,十里红妆,不是叫你今日亲自将人推上朕的床榻!”

  说罢,霍裘便头也不回地出了长春宫。

  唐灼灼想走到床榻上坐着,可身子却不听使唤,脚软得不像话,满地散乱着他的衣裳与那木屑,除此之外,便只剩下外头呼号的北风发出些声音了。

  若是再不走,他怕自己受不住她的眼泪,继而答应她任何事。

  紫环与安夏放心不下,在外头轻声问:“娘娘,可要奴婢进来收拾收拾?”

  那样巨大的声响,她们都听着了。

  唐灼灼轻轻摇头,道:“无妨,本宫乏了,明日再说吧。”

  这话一落,外头也彻底没了声响。

  唐灼灼紧紧抿唇,面色是纸一样的白,她缓缓弯下了身子,将男人拂在地上混在木块里的华服拾起来,最后揉了揉眼角,终于忍无可忍,红了眼眶。

  她巴不得在方才就缠上去,如往日那样,扯着他衣袖告诉他,她并不欢喜他碰别的女人。

  怎么可能欢喜得起来

  一夜清寂,霍裘也再没有回来。

  第二日晨曦撕裂黑暗露出第一缕光亮的时候,唐灼灼就睁开了眼,脑子里一片混沌。

  今日天气尚好,罕见的出了太阳,暖暖的光撒下来,将冬日里的冷冽也逼退了几分。

  唐灼灼用干竹枝拨动着盅里的花末细盐,神色略显慵懒,眼下的那一团乌青就是脂粉也遮不住,唐灼灼瞧着铜镜里的人儿,半晌瘪了瘪嘴,道:“遮不住就别遮了,索姓今日也不去什么地方。”

  她青葱一样的手指抚着一个水润的镯子,美目里尽是一股子灰败的心灰意懒,还是安夏提醒道:“娘娘,您忘了?等会子江神医要入宫给您诊治的。”

  经她这么一说,唐灼灼才勾了勾嘴角,抿唇道:“还有这事?本宫倒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待用了早膳,唐灼灼便斜卧在软榻上看书,她的手指在书页上轻轻划过,眼前就恍惚起来,这还是她才重生那会去西阁楼里取下来的,与那男人说好瞧完了就放回去,可直到现在,她还未看完。

  心口处忽然就像是被塞了一团棉絮,不痛,但堵得难受,本来好不容易才说服了自己的事,临到头她却败在每一个细节里。

  她再没有心思看书,将手里的书卷轻轻扣在小几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泛疼处。

  这一件一件的事接踵而来,叫她头疼不已。

  安夏掀了珠帘进来,低着头急声禀报,道:“娘娘,江神医来了。”

  唐灼灼潋滟的美眸光华一闪而过,才要说话,又听安夏道:“听人说,陛下也从乾清宫来了。”

  唐灼灼面上的笑意尽失,她手指微微动了动,而后眯着眼睛道:“将人请进来。”

  安夏颔首,恭敬地退了下去。

  唐灼灼许久没见着江涧西,这会乍一瞧他肃整神色,俊逸自如的模样,第一反应竟是觉着分外陌生。

  也就是在这时,张德胜尖细的声音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里,“皇上驾到!”

  唐灼灼理了理袖口处的褶皱,冲着大步流星进来面色不虞的男人盈盈下拜。

  江涧西神色没有变幻一下,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唐灼灼的面色瞧了半晌,泰然自若。

  “给皇后瞧瞧。”

  霍裘面色阴沉,从始至终没有看唐灼灼一眼,只是余光仍是不受控制的随着那一团娇嫩的身子移动,十足的口不对心模样。

  江涧西笑着应了声是,隔着雪白的帕子,将手指搭在了唐灼灼那如凝脂一般的手腕上,随着时间的推移,面上的笑意一寸一寸地淡了下去。

  霍裘已察觉到不妥,负在身后的手指动了动,手背上冒出了几根分明的青筋,心里紧紧绷着的那根弦又被狠狠拨动了几下。

  江涧西拿了帕子起身,在抬眸的时候却不期然对上了一双清冷至极的秋水眸,含着淡淡的警告意味,他撇了撇嘴。

  小姑娘这姓格倒是一丝一毫也没变。

  叫人气得牙痒痒。

  霍裘转动了几圈手里的佛珠,眸子温度冰寒,打破了这略显诡异的气氛,问:“怎样”

  唐灼灼睫毛颤动几下,手指微微动了动。

  江涧西声音再是清润不过,却叫唐灼灼白了半张小脸,他站在霍裘身边,不卑不亢,一个不怒而威,一个温和清润。

  “皇上,草民能否与皇上单独说两句”

  这话一经说出,唐灼灼便生生咬碎了一口银牙,她根本不知道江涧西想与霍裘说些什么,可冥冥之中,又能感知到一些什么,那绝不是她希望霍裘听到的。

  “当着我的面,也不能说吗”

  唐灼灼勉强挤出几缕笑意,好叫那话说出来的时候更自然一些。

  可江涧西与霍裘都是何等人物,她那样细微的表情与动作,一丝一毫也瞒不过去。

  霍裘终于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道:“可。”

  一锤定音。

  这一聊,便是两炷香的时间。

  外头小庭院里的花枝上听着两只体型小巧的鸟,偏着头唧唧地叫唤,平白为这风雨瑟瑟的冬日添了几抹活气。

  唐灼灼玉手托腮,皱着眉头漫不经心地拿了手头上的镯子敲核桃吃,水头极好的玉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不过几下,便裂了两条缝,眼看着是毁了。

  安夏与紫环对视一眼,也没了法子。

  ==

  长春宫的偏殿里,霍裘大刀阔斧地坐在长椅上,明黄色的宽大袖袍拂过桌案一角,晃得人有些眼花,他长指微敲,剑眉一挑,好整以暇地问:“皇后身子到底如何”

  竟连她自己也要瞒着

  江涧西嘴角蕴着温润的笑意,笑意却只溢于表皮,不达眼底,反问道:“皇上不是早便宣宫中的御医瞧过了”

  该是什么个结果,心底自然门清。

  霍裘终于缓缓地敛了神色,片刻后哑了声音问:“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江涧西自顾自地寻了一把软凳坐下,神色泰然自若,听了这话,眸中的黑光一闪而过,他似是对着话来了兴趣,就连唇畔也染了几分玩味的笑意。

  “今日这般局面,唐家丫头心里再清楚不过了,我三年前便与她说了个明白。”

  江涧西越说语气越轻快,又轻抿了一口茶水,抬了眸子,“办法自然是有的,我江涧西一生就这么两个徒弟,自然是处处都考虑妥帖了的。”

  霍裘紧紧皱着的眉终于松了松,积在心底已久的郁气消散了不少,连带着眉梢处也少了几分凌厉。

  他缓缓站起身来,声音如积雪消融,“只要先生肯出手,加官进爵,真金白银,但凡朕能做到,定不吝啬。”

  江涧西浅笑着摇头,面上表情深意十足,他也跟着站起了身,端的是清润舒隽的公子样,他微微侧目,道:“皇上可知那丫头为何不想你我单独谈话”

  说起这个,霍裘食指动了动,原就暗沉的瞳色更加深不见底。

  他自然注意到那女人状态不对,必是对他有所隐瞒,而这等隐瞒,她并不想叫自己知晓。

  “为何”

  江涧西瞧了手里捧着的茶盏许久,指腹摩挲在细腻的花纹上,片刻后,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忽而勾了勾唇,将茶盏放下。

  “皇上有所不知,我当年倾了全力给那丫头续命,后她离开寺庙之际曾给过她三颗丹丸,可保她身子康健,一颗我亲眼瞧着服下,另外两颗,我则叫她在十九岁生辰左右服下。”

  这席话不疾不徐,却叫霍裘眼皮接连跳了几下,男人半边的身子都笼在寒冰的黑暗中,面上的表情叫人不寒而栗。

  江涧西敛了面上的玩味,重又坐在了凳子上,慢条斯理地道:“在先帝的床前,我第一次见到陛下的时候,就闻着了那丹丸的药香,那时候,想必您才服下那丹药不久。”

  他说着说着,竟慢慢叹了一口气,摊了摊手,接着道:“这回惊马事件不过只是个诱因,当初我嘱咐那丫头的话,她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第八十七章 三更

  偏殿十分安静, 安静到霍裘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中的惊跳声, 一声大过一声, 等他终于能控制着张嘴说话的时候,他才嘶哑出声,艰难地开口问:“她将自己续命的丹丸给了朕”

  那个她划伤了脸的夜里, 他瘟疫才将稍退之际,她确是将一颗丹药送到了自己嘴里, 可那竟是她保命的药吗江涧西抚着茶盏, 眼底氤氲着袅袅的薄雾, 咧嘴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千叮咛万嘱咐的, 她早便知晓这丹丸的药效,更知晓对她来说,这药意味着什么。”

  霍裘嗓子干哑得如同要冒烟一样,手中拿着的佛珠手钏也掉落在地上, 滚落了一地的珠子,片刻后,他才抬眸,问:“先生可还能炼制出来需要什么药材, 尽管提便是了。”

  江涧西摇头, 但笑不语。

  “当年,为了制这一炉药, 我与叶丫头深入迷雾深处,九死一生, 这才有了潇潇。”

  “这世间,再没有第九颗药丸了。”

  霍裘猛的阖了眸子,一瞬间竟觉得人都站立不稳,直到扶着桌案一角,才堪堪稳住了身形,他哑声问:“她将药给了朕,自身会有什么后果”

  男人话语里迸发出的苦痛与艰难,如同一柄利箭,划过江涧西的眼底,带起几丝惊讶。

  最是无情帝王家,竟也会在意一个女人的生死他忍不住啧了啧嘴,补充道:“陛下就不问问,这药对您有什么好处吗”

  他当初为了那一小炉子的药,可谓是历经九死一生,甚至最后失了控中了计,毁了徒弟的清白,甚至还因此多出了一个女儿,背上了一生洗不去的罪孽污点。

  这药,自然效果不凡。

  他状似漫不经心地敲着长凳的扶手,一边拿眼仔细去瞧男人的神色,一边慢条斯理地道:“陛下应当已感受到了其中好处,内息畅通,从前旧伤逐一恢复,往后,更是益处多多。”

  霍裘的眸色随着他的话语,一深再深,手背上接连暴出几根狰狞的青筋。

  自己身子的变化,他自然感受得出来。

  可只要一想起,那女人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就觉着心中惊痛。

  她怎么可以

  一声不吭,浑然无事一般,将他完美地蒙在了鼓里,甚至还天真的以为,她不能生育是因为摔伤了身子。

  一瞬间,霍裘陡然想起了很多细枝末节,回忆像涌动不休的氵朝水一般,席卷覆盖,许多他之前浑不在意的小事,如今就像是一柄小锤子,一下一下锤在他的骨子里,生痛不止。

  江涧西像是没有瞧见他蓦的暗沉下去的眸子一样,意味深长地道:“至于唐家丫头,陛下也不必愧疚,我当初与她说得那样明白,她还是这样做了,这便是她的选择。”

  “陛下该有所知,唐家丫头底子虚是从娘胎里就有的,命数由天定,而我当年行径,已算逆天改命。”

  言下之意,便是他也没有丝毫的办法。

  为了那一炉药,他甚至平白玷污了自己的徒弟,毁了一世英名,这也算是一种报应吧。

  他们这等人,最怕的就是天降惩罚,噩耗缠身。

  霍裘眼底掀起骇人的风暴,最后还是重复着问了一次,“她会有何后果”

  话说到现在,他早便不在意能不能有子嗣的问题了,一种由心而发的恐慌叫他忍不住紧了紧身侧垂落的手掌。

  拼尽全力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无力,深入骨髓的无力。

  江涧西从椅子上站起了身,第一次直面着神色阴鸷的君王,悠闲自若地挑眉,“皇上也无需太过担忧,虽然她给了你一粒,可自个也服下了两粒,就现下而言,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日后也不过是无子嗣,寿元稍减罢了。”

  江涧西琥珀色的眼里划过一丝淡淡的疼惜,而后抿了抿唇,率先出了偏殿。

  而此时在正殿等得有些心焦的唐灼灼,见了江涧西,不由得寒了一张脸站起了身子。

  而跟着他一起进去偏殿的霍裘,却并没有跟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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