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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书归 字数:4958 更新:2021-12-25 13:23:49

的案子呢,今早皇上也应了,晋王那儿大半就不好再拖着。你的案子怕是这几日就要移出来公审了,你心里得有个准备。”

  “移出来会怎样?”裴妍问。

  裴钧把她腿上的被衾往她小腹盖去一些:“移出来,就是说宗室已给你落了判,这个案子他们就脱手了,往后就不能再参与你这案子的审理,之后一切相关事务,就都是三司说了算。而三司也不必再看宗室的面子,因为有了你避子的事儿,估摸姜家会从瑞王身上把你休了,这样你就不再是皇亲留下的寡妇,而只是庶人。世宗阁若有晋王搭手,议事儿时再看在我是个少傅的面儿上,其他的罪过倒不一定敢多治你……毕竟瑞王之死,已交由刑部来查了,便怎么判都不再归他们管,他们为难不着你。”

  裴妍似乎松下口气,少时却又提起来:“可若我已是庶人,今后是不是就不能再见煊儿了?要是他们——”

  “那是后话了。”裴钧打断她,“现在要紧的是你先脱罪,先出去。”

  裴妍听了点点头,问:“你方才说我要有个准备,是什么准备?”

  裴钧想了想,认真看向她:“裴妍,眼下我要说的话,你之后都要好好记住。”

  裴妍连忙肃容坐直一些,微微前倾了身子:“好,你说。”

  裴钧压低声音道:“虽然案子进了公审,明面上是让三司为公而审,可私下里大家都知道——刑部姓裴,大理寺姓蔡,御史台姓张,而瑞王的死又和蔡家有干系,蔡家就想要让你替罪。同时,张家想要除了我这佞幸,我又想不惜一切把你保下来,是故,此案的每一方就都有私心。更别说瑞王生前殴揍你的事已传去了坊间,这本就是丢了皇家颜面,那姜家宗室大半也想证明你是个骗子,这样才能辟谣自正,保住皇家威严。

  “所以除了我,这三方都想你死,一方都信不得。

  “等你的案宗到了刑部,会先由三司会审,然后证据就一一呈上了。你要做好的准备是,刑部虽然不会过多为难你,可御史台和大理寺的人却极可能诬告你。他们可能会假证你曾与人私通、对瑞王不贞,甚至置疑煊儿不是瑞王的亲生骨肉,说他是你和外人生下的野种。他们会用最恶毒的话攻击你,让你痛苦、气愤、恐惧,让你失去冷静,同样,他们也会用最温柔的话给你设套,以此诱你招供,或挖些边角余料来动摇我的官位,想让我失去对六部的控制,借此把所有事都搅成一锅浑水,拉我下台……当然了,他们更会拿东西胁迫你,让你忧虑,或让你几天几夜没法儿睡觉、神志不清,然后就把窜改过的文书放在你面前逼你签印……对这些,你只需记住两件事。

  “第一,若非三司俱在,你不要碰任何白纸黑字的东西。就算是你说的证词,有人再念给你听让你画押,听了之后你也一定不要立马碰纸。你识一些字,一定要看过第二次,若有看不懂的,就叫刑部的替你看,看完后确认无误才可画押。第二,外面一切有我。煊儿有我,你的案子也有我,你在里面便只需顾好自己,受审的时候,心中就绝不要有惧怕。若实在担心说错,就干脆不要说话——也最好不要说话,不然上头有人曲词成供也是极可能的。记住没?”

  这一句句由裴妍听来皆是心惊,赶紧点头,此时黛眉一蹙,冷静地问他:“那他们会不会对我用刑?”

  裴钧道:“只要你还在刑部,就不会。所以我绝不能让蔡家将你移去大理寺,不然事情就很难控制了。”

  裴妍问:“那如若还是移过去了呢?裴钧,蔡家可不是扇一扇就能扇走的虫子。单是从前在瑞王府里,那府中上至管家、下至丫鬟,就无一不是他们耳目——哪怕是姜汐前一晚不知在哪儿赌输了千万两银子,他们次日一早也能如数替他寻回来。你怎知道你眼下的安排,他们就一无所知?”

  “他们知道也没用了。”裴钧安慰地拍拍她手臂,劝她先别为这些CAO心,“反正他们也快要自顾不暇了。”

  官场上的事儿,说多也吓人,裴钧不愿再与裴妍多嘴。此时看了眼牢房里的杯盘盆盏,又看了看裴妍身上的被子,他笑着将话头扯开了:

  “这些又是梅六送来的呀?”

  裴妍倦然睨着他:“你又想说什么?”

  裴钧渐渐收了笑,认真看着她道:“我是想说,你别老忧心关在牢里的事儿,你也当想想出去之后要怎么过。”

  他把手里的药瓶塞进裴妍苍白的手指里,又用温厚的手掌将她发冷的双手包裹起来,呵口气搓了搓,抬头看进她双目道:“裴妍,我知道你当初嫁给瑞王,必然不是为了你口中的荣华富贵……可若那时有什么苦衷,你不愿说,我也就不问了。昨夜董叔骂我来着,说我俩生分这么多年,全都怪我死要面子……我后来想想,确然也是。我想起那时在冬狩路上,煊儿第一次来抓住我,说让我救救你,若我那时能闭嘴听你说两句话,后来的事……必然就都不同了。”

  “裴钧……”裴妍反手拉住他手指,眼角微微红起来,“这不怪你的。你也不知道我——”

  “可我现在知道了。”裴钧抬手拂过她眼角的泪滴,拍拍她脸,“好了,别哭了。过去不要紧了。裴妍,我一定会把你从牢里救出去的。等你出来,我和你一起重头来过,好不好?”

  裴妍把手抽出来,拿手背抹过脸,哽咽一时便红眼瞪向他:“什么重头……我可算听出来了,你这还是在替梅林玉说项。”

  裴钧知道裴妍的脾姓不软,这时这话,只是拿来堵他的嘴,不许他再煽情惹她哭了,由是他便深吸一气,顺着她叹道:“哎,就算是吧。可梅六有什么不好的?他也就是当年从家里跑出来了才不太景气,如今多出息啊——屋也有,院儿也有,南南北北十几处地等着收成,茶山三五片,商船四五艘,京城里楼盘子都好几墩,又哪个不是日进斗金的?”

  “这和银钱身家没关系。”裴妍公正道,“他比我小五岁,这就是不好。我已人老珠黄、嫁过人、有孩子了,他却正直血气方刚。二十五岁,大好的年纪,他那相貌身家,要娶什么样的小姐娶不来?怎就值得跟我这老妇人瞎耗着?”

  裴钧听她自称老妇,眼角含起了笑:“那是因为这普天之下的小姐再多,他想娶的,也只有你这姓裴的呀。”

  沉吟片刻,他轻叹一声,缓缓道:“姐姐,你说说,从前这京城里头,多少人倾慕你啊?咱不讲王公贵子了,就单说说我这些狐朋狗友里——梅六、老曹、萧临,就算是闫玉亮、崔宇,从前哪一个在家里见着你没直过眼?可是呢,那些曾经守在咱家门口,给你递情信、作酸诗,口口声声发誓说喜欢你一生一世、非你不娶的人,这十年后还是一个个娶妻生子、儿女成群了,却唯有那个从来不曾开口跟你提过一次让你跟了他的人,不声不响等了你十年。而如若再有十年,姐姐,你信我罢……他还会等的。”

  裴妍听完他的话,定目看着膝上被面,平静道:“那是他傻。裴钧,你该劝的是他。”

  “我劝他好多年了,何尝劝得动?”裴钧认真道,“要不你自个儿试试?别再装不知道了。”

  裴妍垂下眼去,皱眉叹了一声:“行了,你走吧。”

  “得,一说这个又要赶我走了。”裴钧好笑起来,“好好好,我走,我走还不行么。”他说着也真起了身,想起来同裴妍报备一句:“等今儿回去,我就打算给煊儿开蒙了。家里正好有个准进士,还能教他念念诗。”

  裴妍一听儿子的事,立时掀开被子要从床上起身:“可煊儿才六岁,这早了些罢?我听说早慧可不好——”

  “你还真好意思讲。”裴钧按住她肩头,让她别起来了,“他那还不叫早慧呢?你出去问问,姜煊那模样哪儿像是六岁啊,怕是六百岁的小妖精才真,成日折腾得一大家子人围着他转不说,眼下还多了只狗,不单差遣我这做舅舅的,就连董叔都给累得够呛。还是早早把他压着念书罢,不然他该要上房揭瓦了。”说着也劝道:“你平日就多想想他,没事儿别老想不好的。等他会写鬼画符了,我都带来给你瞧瞧。”

  说罢见裴妍点了头,便同她两相道过保重,告辞出了刑部班房。

  上了轿子,裴钧心里挂念着裴妍的安危,又揣起了记忆中即将到来的舞弊案,以此与手边事务几相忖度着,慢悠悠地往礼部赶去。

  轿过集市,木栏里也贴着颁布新政的皇榜,颜色亮黄,在人氵朝里颇为打眼。榜前的路口上,有几个艺人正字字洪亮地唱着联声大鼓,引行人多驻足观看,听不明白的依旧拍手叫好,也多得是瞧热闹、跟着唱的,站满了整条街;哪怕是街角要饭的,听见个声响也随同敲起了破碗来,丁零当啷地和着鼓点声,吵吵嚷嚷,辨不分明。

  裴钧启窗瞧了瞧,又在这喧嚣颠倒的众生相里放下了帘子,独在轿中叹了口气,嘱轿夫道:

  “走快些罢。”

  三日后,朝中点下了新科阅卷主副考官与各层复核官员。裴钧也忙得昏天黑地,先是监管清算卷纸,接着又从礼部下的誊录院点好了誊录考生卷纸的书吏和校对其抄录的对读官,将名单亲自送到御史台查检再三,被驳回了五六次,才终于通过。到此,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几日后再入翰林院,去惠文馆里集中阅卷。

  这一去,又是关起来好几日不出,叫裴钧不免有些忧虑。夜里守着姜煊背诗,他叫来钱海清问:“那要告唐家的李知州怎么还没入京?这都等多久了,不会是被截讼了罢?”

  截讼,特指越级上告朝廷者被府道官员层层截下平息诉讼之事,另因被截者常常姓命堪忧,故也有谐音“劫讼”之说。裴钧怕这身携巨案的李知州还未能入京上告,人就已被地方截下,折在了半路上,如此告不了唐家、动不了蔡家不说,反倒还会打草惊蛇。

  可钱海清却道:“裴大人不信我便罢了,却难道连曹先生也信不过么?那请李知州入京的信可是曹先生托专人送去的,曹先生也说了会让人护着李知州安全到京,早就让您放心呢。况南地上京,路遥道远,实属不易,耽搁大半月也是可能的。”

  “那近日也该到了。”裴钧是信任曹鸾的,如此算了算,点点头,“要是人到的时候我还在翰林没回,你就让曹先生带他先在梅少爷的楼里住下,好好护着,切莫接触外人,以免被蔡家察觉。”

  “好,学生知道。”钱海清应了,这时稍稍一想,笑看向裴钧,“裴大人,您这算是教学生做事儿么?”

  裴钧淡然:“自然不算。我这是吩咐你做事儿。”说着他点了点手边钱海清刚送来的账本子,“你还在我这儿拿月俸呢。试问,天底下有哪个师父是要硬给学生塞银子,才能求着学生听教啊?”

  钱海清吐了吐舌头,自知说不过他,便也不提这事儿了,只指着账本说回正事道:“大人让算府里的账,我算了。眼下府里下人的账都是清的,只是确有几家不大宽裕。有丈夫欠债的,有老母病危的,大抵都需要钱,只好在不多。”

  “去问问需要多少,让董叔支给他们。”裴钧合上账,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见身边姜煊不背诗了,正好奇似的睁着溜黑的圆眼睛看着他们,似乎在留心听他们说话,不免乐了。

  “你看什么?小小个人儿,你又听不懂。”裴钧把诗文往他跟前儿推了些,“赶紧背好,明日舅舅教你写,写好了带给你娘看。”

  姜煊这才又抓着头皮看回书本,冲裴钧做了个鬼脸。

  这看得一旁钱海清笑了声,拿了桌上的细毫,沾墨就要往账上写字儿。

  “你写什么?”裴钧问。

  钱海清道:“眼下预支了库里的钱给下人,自然要记下,之后再逐月扣回来呀。”

  裴钧听了,放下手里的茶:“这倒不必了。几十两的银子,在府里不算什么,于他们倒是救命的,就当赏了罢。”

  钱海清听得愣了愣,微微动容:“裴大人,您真是……”

  “你只私下去赏,别弄得人尽皆知,也别说是我给的。”裴钧皱眉打断了他,抬手摸了摸身边姜煊的脑袋,轻巧地叹了一声,“世间人心,最是难测。那没得着好的,易生出不平,觉得被冷落;被帮了的,又生出自卑,自觉不如人。若两相知道了境况,往后就少不得高眉冷眼或有苦难言,如此再往一处去做事儿,心就不一了。”

  钱海清用心听着,徐徐问了句:“那官中也是如此么?”

  裴钧抬眉反问:“你说呢?”

  钱海清默默只觉自然如此,想毕又严正问裴钧道:“大人这算是教我处事么?”

  裴钧无辜摇头:“不算呀。”说着他顺手掐了掐身旁姜煊小脸,“我这是教孩子怎么做一家之主呢,和你有什么关系?”

  “……”被家主统治的钱账房哀叹一声收起账本来,告了退,跺着脚就出了书房去。

  裴钧在他身后看得轻轻笑起来,摇了摇头,少时,忽听六斤来报,说晋王府有人送来文书。

  裴钧即刻道:“快快快,带进来。”

  说罢他起了身,立在门边望向院中长廊,好一会儿才远远瞧见六斤领着个矮小的人影,正抱着木匣匆匆走来。

  裴钧摸了摸兜里,掏出三五颗碎银子,觉得不很够,便又折回书桌去,打开了砚边的瓷盒,取出个小指大的金狮笔架,捏着,待送东西的人走来屋里了,才状似随意地赏了出去,道一句辛苦。

  姜煊在旁边叫:“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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