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未免太不正常。
叶梓心中隐有猜测, 压低声音道:“他是有意如此?”
“谁知道呢。”顾晏顿了下,宽慰道,“其实,今日这一剑我不是非挡不可。不过,偶尔在靖和帝面前表现一下叔侄情谊,顺道还能回府修养清闲几个月,避避最近的风头,我求之不得。更何况……”
顾晏抬眼看向叶梓,嘴角弯了弯:“答应过要好好陪你的,这下总算是有机会了不是么?受这一剑不亏。”
叶梓脸颊一热,局促道:“这、这算什么理由,哪有你这样的,你……”
顾晏拉住他的手,温声道:“阿梓,别担心了,我没事的。”
叶梓本想挣脱出来,却没忍下心。由于失了血,顾晏脸色泛白,手指冰冷得可怕。叶梓沉默地低下头,一双手捧起顾晏的双手,用温热的掌心轻柔摩挲。
顾晏原本身体底子就不好,这下受了伤,又不知要何时才能好。
叶梓心里抽得生疼,嘟囔一句:“你一定是故意的。”
顾晏凑近了些,故意含笑道:“你说什么?”
“没有。”叶梓不由分说将他按回软垫上,偏过头,“受伤了便好生歇着吧,王爷。”
马车驶回瑞王府,瑞太妃得知顾晏出事,急得垂泪不止。顾晏与叶梓安抚了好一会儿,她才平复下来,被婢女扶下去休息。
叶梓将顾晏扶床,又端来热水帮他擦身。顾晏偏头看着叶梓忙里忙外,低声唤道:“阿梓。”
叶梓走到床边:“怎么了?”
顾晏道:“那些事情让下人做便好。”
叶梓当了这么久王妃,仍不习惯使唤下人,能自己做的事情必然亲力亲为。
叶梓摇摇头:“没关系,我就要收拾好了,你快休息吧。”
“不行,”顾晏拉着他的衣袖,低声道,“要你陪我。”
叶梓顿了顿,轻声应道:“……好。”
叶梓倾身替顾晏整理一下被子,随后跪坐在床边,偏头看着他。
这几日顾晏忙于调查私通的案子,每晚回府后都在书房整理罪证,忙得就连回房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他们已经许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安静地待在一起,说不想他是假的。
叶梓捏着顾晏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他的手指,忽然听见顾晏低声道:“你躺上来,地上凉。”
叶梓摇摇头:“不用,万一压到你的伤……”
顾晏轻声打断他:“可我想抱着你。”
叶梓愣了一下,顾晏稍稍抬头,凑过去在他脸颊边轻吻了一下:“阿梓,我想抱抱你,太想你了。”
叶梓心头立刻软了。
一个小时前,他得知顾晏受伤,生死未卜时,他着急又心疼,恨不得立刻飞到他面前去。后来听完了前因后果,他又忍不住生气。气这人不拿身体当回事,气这人隐忍过了头。
可这件事前前后后算起来,顾晏是因为他被卷进去的,他又有什么立场责怪顾晏。
更何况,他还挨了那么深的一剑,流了这么多血。
叶梓脱了外衣,躺床,牵过顾晏的手搭在自己腰上,尽量小心不碰到他的伤口。这动作与投怀送抱没有差别,叶梓耳尖泛红,低声问:“这样……行吗?”
顾晏笑了笑:“行。”
叶梓被顾晏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偏过头去:“那你怎么还不睡……”
顾晏没回答,没头没尾开口道:“阿梓,我受伤了。”
没等叶梓回答,顾晏继续道:“伤口很深,太医说我至少要在床上躺半个多月。”
“可这样一来,吃饭、更衣、沐浴,还有些别的……大致都只能让人伺候了。”
叶梓不知想到了什么,耳廓莫名红了起来。
他局促道:“我、我明日再找两名婢女过来伺候。”
顾晏紧贴在他耳边,声音低浅,带着几分委屈的意味:“我不想让别人伺候,那些小丫头毛手毛脚的,什么都做不好。”
“……我只想要你。”
顾晏贴得太近,叶梓下意识往后方挪了挪,几乎呼吸困难:“我也做不好……”
“无妨。”顾晏不由分说伸手揽住他的腰,轻声道,“我可以教你。”
叶梓想躲开,可又怕碰到他的伤势,只得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好在顾晏没再多说什么,就着拥住叶梓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顾晏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叶梓盯着他熟睡的侧脸,不一会儿,也睡着了。
瑞亲王遇刺,与北蛮私通的案子也算有个了结。裴远志被关押,更从他家中搜出不少与北蛮私通的罪证。靖和帝以此威逼北蛮王给个交代,不然就撕毁合约,派兵攻入北蛮。
证据确凿,加上伽邪单还在靖和帝手中,北蛮王无奈之下,只得以通敌叛乱降罪乌藉,夺了他统帅之位,贬为平民。
此事之后,与北蛮的和亲也就此宣告破裂。半月后,靖和帝下令撤销伽邪单的禁令,令他即日离开长安,回到北蛮。
伽邪单出城那日,叶梓前去送行,与他在城外驿站短暂相见。
半个多月不见,伽邪单看着消瘦不少,但精神还算不错。他倚在窗前,回望远处长安城,怅然道:“长安城果真如传闻中那般繁盛,可惜,这次来得仓促,没能玩个尽兴。”
叶梓坐在桌边品茶,听言抬头看向他:“行了吧伽邪单殿下,你要再想尽兴,我和王爷都得被你玩进去。”
伽邪单回过头来,歉疚道:“实在对不住,此次的确是在下连累了叶公子和瑞王爷。”
叶梓敛下眼,没说什么。
伽邪单倾身凑到他身边:“叶公子,你好像有心事?”
叶梓眼眸微动一下,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些许。
伽邪单凝神看了他半晌,低声道:“其实,有时候我挺羡慕瑞王爷,能有如此佳人在侧。若我早来那么几个月,或许……”
叶梓打断他:“殿下。”
伽邪单轻笑一声,直起身,神色已恢复如常:“也罢,知道你与瑞王爷情投意合,我可不做那毁人姻缘之事。”
二人说话间,伽邪单的手下已将车马备好,从窗外唤他。
伽邪单应了一声,转头朝门外走去。他像是又想到了什么,转头道:“不过,若你日后在瑞王爷那儿受了委屈,大可来北疆找我。我族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
叶梓轻笑:“多谢,不过不必了。”
伽邪单摇摇头,颇为失望道:“你对旁人真是太冷漠了。”
说完,伽邪单离开了驿站。
北蛮的车马缓慢离开,叶梓饮完最后一杯茶,起身回了王府。
这半个月来,顾晏都留在瑞王府养伤,叶梓则紧跟在他身旁,寸步不离地照顾他。叶梓还没进王府,远远便看见瑞王府的家丁朝他跑来。
叶梓拉住那人:“怎么了?”
家丁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急道:“王妃,您快回去看看吧,王爷他出事了!”
叶梓怔然失色,不等家丁说完,立即抬步急匆匆朝王府内走去。
他很快回了二人居住的庭院,一把推开房门,急道:“王爷!”
卧房内,顾晏依靠在床边,正悠闲地捧着本书。见他进来,顾晏悠悠抬眼:“回来了?”
叶梓:“……”
叶梓深吸一口气,忍着火气道:“你不是出事了?”
顾晏偏了偏头,一脸无辜:“有么?出了何事?”
“顾子承!”
“我在。”顾晏轻笑一声,朝他招了招手,“过来,喝口茶坐下歇歇,怎么跑得这么急。”
他说着,撑起上身去拿放在床榻边小案上的茶壶,却不小心牵扯到了伤处,疼得嘶了一声。
叶梓连忙走上去扶他:“我自己来,你别动。”
他刚碰到顾晏的手臂,却被后者反手一拽,用力拉进了怀里。叶梓正要挣扎,顾晏在他耳边轻声道:“别乱动,一会儿伤口该裂开了。”
叶梓立即不敢动了。
顾晏摸着他的头发,低声问:“伽邪单走了?”
叶梓应了声:“嗯。”
顾晏道:“他走前与你说什么?”
叶梓停顿一下,如实道:“他说我日后若受了委屈,可以去北疆寻他。”
顾晏手臂紧了紧,道:“不许去。”
叶梓终于绷不住,被他气笑了:“王爷,您是三岁的小孩子吗,这种醋也吃?”
不想让他与伽邪单在一块,就故意派家丁去找他,还骗他自己出了事,这个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幼稚了?
“是啊,我吃醋。”顾晏坦率道,“谁让本王的小仙草如此招人,若非我实在出不了门,才不会让你独自去见他。”
叶梓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转移话题道:“你方才在看什么呢?”
顾晏拿起被自己随手扔在一旁的书册,递了过去:“《王府艳记》出了第二卷 ,我刚让秋棠买回来的。”
叶梓:“……”
进来添茶水的秋萝:“……”
第47章
叶梓看清那熟悉的封面, 惊得目瞪口呆, 艰难问:“你怎么……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顾晏故作诧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道:“这话本是书阁晋江分类当月榜首,我怎么会不知?”
长安城书阁中的书籍种类颇多,各式杂言、曲艺、话本均有不同分类,“晋江”便是其中一种。晋江专从民间收罗讲述男女情爱的风月话本, 先前秋棠读的那些话本,大多是出自那里。
这本《王府艳记》从第一卷 起就深受听客喜爱,据说还有一位富家公子,花费千金重赏,要求作者尽快完成后面的内容。
因此第二卷 才得以这么快面世。
叶梓听得发懵, 恍惚问道:“王爷,那位一掷千金的公子, 不会就是你吧……”
顾晏偏头一笑:“你怎么知道?”
外间“哐当”一声,像是秋萝砸碎了什么东西。
叶梓急忙转头去看:“秋萝, 你没事吧?”
透过云屏,秋萝的声音传来:“王爷王妃赎罪, 奴婢这就收拾好。”
她手忙脚乱收拾完破碎的瓷片,仓惶离开了。
叶梓偏头问:“你方才骂她了?”
顾晏道:“没有。”
叶梓纳闷:“这丫头最近不知是怎么了,总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精神也不怎么好,是夜里没休息好么……”
“无妨,我一会儿吩咐下去,让她歇几天。”顾晏不以为意, 又将话题拉回话本上,笑了笑,“方才见你那么吃惊,怎么,你也读过这话本?”
叶梓嘴硬道:“当、当然没有!”
原先那话本他看完后立即扔出了王府,彻底毁尸灭迹,顾晏是不可能知晓的。
叶梓死活不认,顾晏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心虚的神情,道:“没关系,你可以与我一同看。”
“我才不看!”叶梓挣脱开顾晏的怀抱,气鼓鼓地走到一边坐下。
顾晏偏头看了看那人微微泛红的耳尖,悠悠翻开话本:“你若不看,那我可就自己看了?”
叶梓背对顾晏,一声不吭。
屋内寂静了半晌,叶梓耐不住,正想回头,却听顾晏忽然开口:“却说二人自行宫归来,小公子心系郎君,夜里辗转反侧……”
他竟然还读出来!
叶梓难以置信地转头:“你在做什么?!”
顾晏眼也不抬:“我在读话本。”
“你……”叶梓窘迫不已,质问道,“你看就看,需要读出来吗?”
顾晏正色:“可我看书就喜欢读出来,这样记得牢。”
叶梓咬着牙:“……你记这东西做什么?”
顾晏义正言辞:“写得好,为何不记?”
叶梓正欲发作,顾晏却低低叹了一声:“这世上还有比本王更可怜的病人么?整日在床上躺着,也没个人说话,好不容易找来些消遣,我家王妃还这不许那不许的……整日闷在屋里,就是没病也得憋出病来,我……”
“别说了。”叶梓转开视线,也从桌案随手拿起一本书卷,随口道,“你要读便读吧。”
叶梓定了定心神,埋头看书,试图转移视线。
他随手拿起的是本前朝杂经,字句晦涩难懂,满篇繁体字看得叶梓头疼眼疼,没看几行就开始走神。
他这一走神,身后顾晏的声音直往他耳朵里钻。
顾晏声音低冽,时语调不疾不徐,抑扬顿挫恰到好处。叶梓忍不住转头看过去,那人闲适地倚在床边,侧脸轮廓依旧是那般清冷的模样,眉宇间带了几分闲散慵懒,不可不谓之赏心悦目。
——如果他的内容,不是这么不堪入目的话。
第二卷 比起第一卷内容丰富了许多,不全是那档子事,增多了不少两人的甜蜜相处与动人情节。配上顾晏的声音,叶梓一时不由听得入迷。
可这毕竟是本风月话本,该来的迟早会来。
待那书中二人开始调起情来时,更比第一本有过之而无不及。
叶梓听得羞赧万分,终于在顾晏读到“小公子难耐万分,执起亲王的手,直朝身下探去”时,大步走到床边,伸手去夺他手里的话本。
“不许再读了!”
顾晏早有准备,叶梓没抢到,反被对方擒住的手腕。顾晏一手抓着叶梓的手腕,一手护着话本,道:“为何又不让读了,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叶梓被逼急了,不讲理道:“说不让就不让,你给我!”
顾晏躺在床上,想躲也躲不开,被叶梓抓住了话本一角。顾晏松了手,趁叶梓抢夺时不备,将他拽到床边坐下。
顾晏抱得美人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