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那个人会是怎样的称赞。
而就在今日,往日里安安静静的朝堂却好像将所有的事情都堆积到了今日一样,一个个的都有本要奏。
而每个说完,林曜都需要朝一旁的温庄晏问一句:“温爱卿以为如何?”
他侃侃而谈,仿佛没有任何事情能够难倒他一样,林曜每每附和,却在想着之前的事情,温庄晏十四岁中一甲头名,先帝钦点,年纪轻轻便入户部为侍郎,一身才华便是苦寒之地的风沙也不曾磨去分毫。
这样的人居然被他之前给流放了,林曜又想爆锤之前的自己,可想起这人今日对他做的事情,又觉得心中憋气异常。
一日早朝,却几乎过了午时才下朝,林曜唯一的作用就是坐在那里附和温庄晏的话,但是龙袍厚重,又困又饿,等到了乾元殿的时候几近脱力。
“陛下,早朝的奏折送到了,”外面的太监捧着大堆的奏折入内。
林曜摘去了冠冕,看着那几乎堆积如山的奏折淡淡垂眸道:“送去给温卿看,代朕批阅即可,朕要用膳。”
“是,”太监没有任何迟疑,就好像走了一个流程一样将奏折原样又带了出去。
两盘菜一碗米饭,是林曜这顿午饭的全部膳食,菜是绿的,一道油麦菜,一道白菜,几乎没有任何的油水荤腥,林曜坐在那里,看着那几乎已经凉透了的菜默默扒饭。
身为阶下囚就要有阶下囚的自觉,过犹不及,若是因为眼前的饭菜闹别扭,只怕连这个都没有了。
米饭硬的有些难以下咽,林曜喝着凉茶硬塞着,咀嚼的时候几乎不看,只眉头皱的厉害需要微微捶着胸口才能下咽一般。
“他吃下去了?”温庄晏翻看着眼前的奏折朱笔轻轻一顿,沉吟片刻道,“明天给他直接换清粥,我们见过的百姓家里什么样子的,就给他换什么样子的。”
“是,”属下得令,兴奋的照办去了。
昨日还有白米,今日却是一碗清粥,说是清粥却几乎看不见几粒米,连麻雀都不屑于吃这样的东西,却端到了他的桌前。
一声碎响,不知道是什么打碎的声音。
“皇上,摄政王说了,为官做宰要与民同苦,”侍卫进来收碗,看着那破碎的碗和泼洒一地的汤水,却没有看见皇帝的身影,他冷哼一声道,“一天就这么一顿,您要是不吃就没有别的了。”
“滚出去!”寝殿传来了愤怒却清悦的声音,那侍卫却也不耽搁,直接拿了碗就走。
一日一碗清粥,从第一天需要他上朝以后,每日仍然开朝,可是却由摄政王一应代理,没有人对此有任何的异议,有的人不敢,有的人却是的的确确被温庄晏的本事折服。
政令下达,本来腐朽的国家就好像重新运转起来了一样,而在听闻那些轻徭薄赋的政令是摄政王下达的时候,百姓对于温庄晏的爱戴几乎达到了顶峰。
他们只是想要简单的吃饱肚子而已,可是那个皇帝却连这样简单的祈求都想剥夺。
“要是温大人是皇帝该有多好,”一人说时有人噤言,当这样的风气在民间流传开时,却是人人称颂。
“主上,百姓都这么说了,您登上帝位是顺应民心啊,”卓蒙一脸崇敬道。
“还不急,现在还只是开始,”温庄晏没有去怪他的莽撞。
武臣开世,文臣治世,二者缺一不可,该怎么用,要怎么用,温庄晏的心里都有一杆秤。
现在政令推行初期,不过是有心之人不敢反驳,小皇帝虽无兄弟,却还有皇叔几位,他现在不过是趁他们没有反应过来占了先机,想要登上帝位,小皇帝是一方面,另外则要拉拢或者除掉另外几位,否则终究名不正言不顺。
“主上,今日还是没有吃,”侍卫来报。
温庄晏抬眸问道:“第几日了?”
“三日了,”侍卫低头说道。
“倒是有几分硬气,明日照旧,”温庄晏本是想着那愤怒又漂亮的眸子,随手拿过的奏折却让他沉下了眸道,“明日只给清水。”
“主上,这是给狗皇帝的?”卓蒙试探的问道,一起行兵打仗的时候同吃同住,可来到这京城,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主上却如鱼得水跟他们这些武夫完全不一祥。
这样的主上让他们下意识的将曾经在军营里面的放肆通通收敛了起来。
温庄晏点头:“不错。”
卓蒙眼睛一亮,搓了搓手道:“是该给他点儿教训,百姓吃苦,他却在这里享乐享福,主上做的是这个。”
他竖着大拇指道。
“学会官场上的恭维了,”温庄晏轻轻一声,卓蒙的手指举也不是,收为不是,顿时想挠头的时候却听温庄晏又言,“不错,还算有所长进,否则以后要是被谁拐进沟里都不知道,那就是吃大亏了。”
“是,”卓蒙受他称赞,心头又是一喜,见他批阅奏折连忙起身,“主上先忙,属下告退。”
他兴冲冲的来,又乐颠颠的走,比起跟文臣打交道,温庄晏更喜欢这些武将,除了脑子有点儿直,没有别的大毛病。
却说卓蒙出了温庄晏的住处,立马就叫住了那往乾元殿而去的侍卫,直接一把搂上道:“走,带我去看看那小皇帝。”
“卓将军,那小皇帝可难伺候着呢,一般摔完碗就走,我几天都没有见着,”侍卫挑了挑眉道,“没什么好看的。”
“这么狂?”卓蒙惊讶中还带了些怒气,他本就身材高大,一身的腱子肉配上古铜的皮肤和倒飞的眉毛,小孩儿看见他都能吓哭,这么一怒,侍卫都抖了两下道,“可不是。”
“嫌弃百姓吃的东西,那就让他吃都吃不着,”卓蒙拉了他的胳膊,“走,一个狗皇帝还敢给你气受,老子帮你教训他。”
今日的第二次开门让林曜惊觉了一下,门是被猛地推开的,不像是太监所为,门口有侍卫阻拦,没有交戈的声音,也就是说来人同样属于上面的人。
温庄晏想让他求他,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来。
“是谁?”林曜从床上坐起开口问道。
食物的缺乏让他浑身无力,几乎日日躺在床上。
清亮的声音中带着微微的哑意从明黄色的帘帐之后传了过来,宛如流水凝滞,也让卓蒙一下子听出了这是狗皇帝的声音。
卓蒙跟随温庄晏被封将军,自然不像侍卫那样束手束脚,直接提了食盒掀了帘子走了进去。
入目一见,却几乎将手中的食盒掉落下去,黑发如流水蜿蜒,一身轻薄的衣衫,那靠坐在床上的人虽然唇角干涸,可是那双眸轻轻抬起看过来的时候,却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泥腿子出身,跟随着主上才能当上将军,来到这京城之中,曾经以为见过最漂亮的姑娘是村里的阿花,后来进了城才发现京城之中的女子似乎个个都比阿花漂亮,有幸一观那花魁选举知道什么叫做美人,再然后见了那些后妃又觉花魁轻浮,不及后妃端庄秀丽,
大概所谓的皇后就是女子中最美的一个吧,可直到见了眼前的人,才知道什么叫做绝色。
他不懂诗文,却也记得一句话叫做倾国倾城,意思就是美人美到了极致,君王其倾了一城,还能再倾一国。
从前嗤之以鼻,现在才知道说的不假。
食盒掉落在地,喷香的红烧肉裹挟着浓郁的汤汁洒了一地,香气几乎驱散了龙涎香的气味,以一种强势的冲击钻入了林曜的鼻孔。
三日没有进食,对于食物的渴望几乎占据了大脑,可是帝王的尊严不允许他像一条狗一样的匍匐在陌生人的脚下。
“你是谁?”林曜微微蹙眉,薄唇微抿,让人看了只想将他眉宇间的微起舒展开来。
“狗……”卓蒙那个称呼突然说不出来了。他强行撑着,咽了咽口水道,“我是主上身边的卓蒙,今日来就是给你看看这些吃食。”
本来羞辱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不说,说话还带了磕巴,可卓蒙看他身体纤瘦的都快赶上女人了,这么个弱不禁风的皇帝,真的是那个坏到彻底的狗皇帝么?
一想到那些饿死的百姓,卓蒙刚才说不出口的话再度说了出来:“长的再好看,可惜肚子里面的肠子都是黑的。”
“朕虽沦为阶下囚,却也轮不到你来教训朕,”林曜微微眯起了眼睛,那样的神态竟意外的跟温庄晏有几分的相似,让卓蒙莫名怂了一下,下一秒他恼羞成怒大步走上来前去,拉住了林曜的手腕将他从床上拉了下来。
胳膊触地,发出了一声脆响,林曜疼得浑身颤抖,直冒冷汗,卓蒙却不觉,只拉了他的衣领近前来道:“你在皇宫,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饿死么?你知道为了你修建一个什么破宫殿多少人死掉么?”
他的嘶吼结束,才发现那被扯着领子的人已经晕了过去,眸底青黑,却显得那肤色更白,一个人怎么能长的这么漂亮,却又生出一副比蛇蝎还狠的心肠。
“喂,你醒醒,”卓蒙晃了晃他,手指伸到了他的鼻下,跟呆滞在原地的侍卫大眼瞪小眼后道,“他好像没气了。”
“快快快,叫太医,小皇帝现在还不能死啊,卓将军你闯大祸了,”那侍卫连忙大步迈了出去,从来没有那么紧张过。
卓蒙伸手,将林曜从地上抱了起来放在了床上,一缕香气幽微的飘进鼻孔,他怀里柔软又轻飘飘的身体让人心猿意马,又让人心虚不已。
太医几乎是被拉着跑来的,跟他同来的还有温庄晏的身影,他一进来,卓蒙本来就忐忑的脸色顿时转为了惶恐。
温庄晏没有看他,而是走了进去看着躺在床上的林曜探了探他的鼻息,那鼻息微弱几不可闻,让探出的手指几乎是下意识的缩了回来。
太医施针,温庄晏问话的语气中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急切:“他怎么样了?”
“禀温大人,陛下身体虚弱,又猛地动作导致的闭气,若是再迟一刻恐是回天无力了,”太医只是轻叹却又不敢多言,“不过等微臣开几副药,调理一番,先吃些清淡的调理一下肠胃,也就好了。”
“你去开药吧,”温庄晏等他离开,捏了捏眉心看向了沉睡的林曜,几日不见,他就瘦弱的厉害,躺在那里轻飘飘的好像要消散一样。
唇色苍白,跟最初见到的那个明艳会生气的人相比就像是枯萎的花一样,再这样折腾下去,不等达到目的,人就先没了。
温庄晏告诉自己不要心软,不应该心软,可是握着那有些膈手的手,他仍然心软了。
“到底怎么回事?”温庄晏出来的时候脸色沉的厉害。
一般他这样生气的时候,一个营帐的将军基本上屁都不敢放一个。
卓蒙也由威猛的将军变成了小媳妇,低声道:“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馋一下他,让他看得见吃不着。”
“我记得我说过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来这里,”温庄晏挥手让人把红烧肉给收拾了,又问道,“那闭气怎么回事?”
“他那个态度狂傲,我就把他从床上扯下来了,”卓蒙说的底气不足,那时候细腻的触感还停留在掌心呢,他也不希望小皇帝就这么死了,“主上,我错了。”
“既然扯下来了,那他怎么又躺在床上了,”温庄晏的手指在桌面轻点,却有几根因为使劲而绷出的青筋。
直到卓蒙说出了:“我又把他抱上去了。”
“是么?”温庄晏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甚至于看这个忠心耿耿的属下都有几分的不顺,他不愿意让别人碰小皇帝,一根头发,一个指尖都不想,“卓蒙违背主命,去领四十军棍,下次再犯,我绝不留情。”
“是,属下领罚,”卓蒙毫不迟疑的领命,只是在出去的时候往空床的位置不断的瞟着,“主上,要是小皇帝醒了,能不能……”
“出去,”温庄晏眸色微沉,卓蒙再不敢多言,连忙出去了。
他又对一旁的侍卫道:“你擅自带人前来,任由胡闹,同领四十军棍,不必过来了。”
那侍卫也顺从的领了罚,只是出去的神态几乎跟卓蒙一模一样。
一张脸迷了他两个下属,如今连他也动了念头,不过不要紧,等到不需要的时候,他的刀不会有任何的留情。
“给他检查一下身上有无损伤,好好调养,”温庄晏吩咐了太医进来。
太医诊治是错骨,错骨需正骨,太医本是打算自己来,却被温庄晏直接赶走,连带着熬煮送来汤药的太监一并赶了出去。
“这是为了防止你再随便迷惑别人,”温庄晏将人抱了起来靠在怀里,军中砍掉胳膊都是常事,正骨这种事情更是小儿科。
手指在胳膊上摩挲,待发现错位时只需一下,一声脆响,那胳膊已经被正了回去,怀里的人却因为这一下口中一声呜咽,硬生生给疼醒了。
额头上都是虚汗,林曜刚刚恢复意识,感觉到身后的胸膛时刚要挣扎,就被那有力的手臂直接揽入了怀中,温庄晏温雅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别再闹了,乖乖吃药。”
端来的汤药只是一闻就让人觉得倒胃口,林曜下意识的抗拒,却更深的陷入了身后的怀里而不自知。
“怕喝药?”温庄晏莫名觉得那对汤药避之唯恐不及的小皇帝跟只被吓到的猫儿一样,仿佛浑身的毛都要炸起来一样可爱。
可爱?也就只是表象吧。
“自然不怕,”林曜双手接过了药碗,送到嘴边猛地灌下,最后一口喝完,呛的直咳嗽,眼角都泛出了泪花。
温庄晏给他拍着背,扶着他躺下道:“今日还不能用膳,明日能吃些清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