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顾如琢:“我又不用吃饭,你自己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干嘛跑那么远去买这个。还有,你给我买就给我买,干嘛不直说,邀功都不会?”
得亏是在景明山,就他们两个。顾如琢要真的在外面长大,但凡有点竞争对手,他这姓子都抢不过人家。
他陪顾如琢吃饭,仅仅就是“陪”顾如琢吃饭而已啊。他对食物没有需求,虽然说他爱吃甜,但他属于没事也想不起来要吃的那种。
顾如琢只笑道:“大人去年说过他家的桃花糕好吃,可惜只有春天有。我听到人家提起,就想到这件事,反正下山也是买吃食,就去买了。万一再错过就又是一年了。”
容瑾看着顾如琢温柔平静的表情,突然想起他今天和贺天凝的对话。
【但是你不觉得,你家的小崽子好像有点不对劲吗?】
容瑾想不出来哪里不对劲:【没不对劲,如琢多乖啊。】
【正因为他特别乖巧,才不对劲啊。】贺天凝越想越觉得奇怪,【你跟着顾如琢在外面走了几年,也算是见过世情的土堆了,你见过几个孩子像你家如琢那么乖?我可以老实告诉你,我活了好几千年,养徒弟都养了快上百个,也没见过他这样的。他小时候乖巧懂事,我可以理解,可能是因为过去的经历不好,觉得寄人篱下什么的。但是你现在养了他十年了,就你养孩子那个娇惯劲儿,我看他多骄纵都不奇怪。】
容瑾不满:【喂喂,说什么呢,我怎么娇惯孩子了。】
贺天凝懒得理他,继续说:【当然这也许是姓格原因,或许人家天生就是好孩子呢。反正不可能是你教的好。但还是很奇怪,十五六,最该喜欢折腾,人烦狗嫌,满脑子胡思乱想,讨厌被管束教训的年纪。他倒好,外面花花世界,大好河山一眼都不想看,整天没事就想着往回跑。哪次出去历练,都是你连催带赶,才去的。在景明山难道有什么好东西吗?】
【他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练剑,打坐修行读书习字,除了干这些就是伺候你,给你梳头,束发,最甜的果子一颗颗洗地干干净净,把核儿剔了切成块,就差喂进你嘴里。我在人族里,算是修行耐得住姓子的,但别说十五六,就算五六百岁的时候,我都过不了这日子。他倒是乐在其中。你觉得这正常吗?别说你娇娇惯惯地养个孩子,就算打打骂骂地养个下人,也不见得就这么贴心乖巧的。】
容瑾听贺天凝说,也觉得很有道理,虚心请教贺天凝:【那你觉得这是怎么一回事?】
贺天凝一时也想不明白,难道真的是容瑾命特别好,随便养个孩子,不仅是个异于常人的天才,还异于常人地懂事孝顺?
【古人云,无事献殷勤,非女干即盗。难不成他是有什么事想求你?但是也不该啊,你对他要星星不给月亮的。他也不至于这样吧。】贺天凝摸着下巴,漫无边际地揣测,一拍桌子严肃道,【难道他也想要景明山的地脉?!】
容瑾:【……】
他愤怒地抹去了和贺天凝的联系,并且决定下次见到贺天凝的时候,跟他好好比划比划,让他知道胡说八道是要付出代价的。
但是现在,容瑾捏着手里那块热腾腾的糕点,突然就想到了贺天凝最后的那句话。连贺天凝都知道自己是在开玩笑,容瑾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竟然真的会,对如琢有这样的揣测。他非常地羞耻和自责,但是这种阴暗的想法,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可能,当初秉昀那件事,瞧着不痛不痒,到底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一点烙印吧。当初秉昀的欺骗和心机,容瑾虽然失望,但也并没有太大的触动,如果换成顾如琢的话,他不敢想象自己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顾如琢看着容瑾手里拿着一块点心,却迟迟没有吃:“大人,是糕点太干了吗?幸好,我还从他们家买了果酒。虽然比不上贺仙君的春日醉,但味道也是清甜的。”
容瑾摇了摇头,没有接顾如琢递过来的果酒,而是轻声问:“如琢,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顾如琢怔了一下:“大人说什么?”
容瑾笑了笑:“我今天特别高兴,如琢要是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告诉我。”
顾如琢想了想。容瑾待他已经足够好,他什么都不缺,还真不知道找容瑾要什么,但看容瑾兴致勃勃,他试探着问:“要不大人明早也给我束发?”
容瑾一愣,他对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请求有点适应不来。
见容瑾没说话,顾如琢有点失望,转了口风:“那不用大人给我戴冠,束发,只梳一下头发行不行?”
容瑾看着有点忐忑,又有点期待的顾如琢,心想:果然贺天凝还是胡说八道,如琢在六岁的时候,就知道摘果子供奉我了。难道他六岁就惦记景明山的地脉了吗?
容瑾非常冷漠无情:“不行,多大人了还让别人给你梳头,不觉得丢脸吗?今晚的打坐做了吗?”
顾如琢垂头丧气地回屋里打坐去了。
容瑾看着木屋里的隐隐的烛光,心想:顾如琢和秉昀还是不一样的。他不可能容忍秉昀的欺骗和算计,就算当初秉昀想要的不是地脉也一样。但是换做顾如琢,容瑾想想,觉得好像也没关系。
只要不是地脉,只要不会波及到无辜,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第215章 仙侠32
这十年走得很快,好像一眨眼, 顾如琢就从不到他大腿高的小团子, 长成了挺拔俊秀的少年。上次顾如琢离家三个月, 容瑾嘴上不说,心里也有点想他。所以这次转眼好几个月过去,顾如琢装傻不提出门历练的事, 容瑾也没再赶他下山。
突然有一天, 容瑾清晨看着顾如琢练剑,突然发现他长胳膊长腿, 衣服短了一截。他心想, 时间也够久了, 总不能因为自己舍不得,就一直把人给拴在家里吧。等顾如琢收剑入鞘, 容瑾平静道:“你得下山了。”
顾如琢擦汗的动作顿了一下,他垂下头, 闷闷道:“是。”
虽然不想离开, 但顾如琢不是能随随便便撒出娇来的人。他只是故意不去提下山的事,暗自盼着容瑾也想不起来。但是容瑾既然说了, 他就乖乖应下了。
容瑾提醒他:“记得先去给自己裁衣服。”
半大小子长得快, 顾如琢经常过上半年十个月, 衣服就彻底不能穿了。刚开始的时候, 容瑾笨拙又丢三落四地CAO心着这些事, 自从顾如琢长大些, 这些生活上的琐事, 都是他自己处理了。顾如琢也一直把自己照顾地很好,还能顺便照顾一下容瑾。但是这半年,顾如琢生怕容瑾想起来让他出去历练的事,恨不得把“下山”这两个字彻底从他们俩的生活中抹掉,自然不会主动下山去裁衣裳。
顾如琢听出一点端倪,他眼睛微亮:“那我去山下买了衣裳就回来。”
容瑾失笑摇头:“别得寸进尺。你在山上待的时间够久了,该出去走走了。”
顾如琢丧气,但是他还是想挣扎一下:“但是大人让我下山,是为了让我多和人群接触,历练世情。我现在已经长大了,对人情世故也算了解,是不是不必再花那么久的时间下山历练了?我看贺仙君的高徒们,为了修行,都是常年待在山中苦修的。”
贺天凝的徒弟隔三差五想着越狱,但是贺天凝看得严。他倒是想一辈子待在景明山,容瑾却老赶他出去。
容瑾摸摸下巴:“但是我怎么很少听你提起交到什么朋友?”
顾如琢一愣:“朋友?”
容瑾让他往人多的地方去,所以顾如琢在外面确实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不乏同龄者。但是他确实没有交到什么太亲近的朋友。一来,他在一个地方只待一两个月;二来,他接触到的,大部分都是不修道的人,大家关注的东西不一样。
顾如琢解释过后,容瑾想了想,觉得顾如琢说的有道理。他迟疑了一下,开口道:“如琢,你先别下山了。我听老贺说,再过半月,会有一场秘境的试炼,他新收的几个小徒弟都要去。你跟着一起去吧。”
顾如琢听前半句,眼睛还没来得及亮,就又把头垂下去了。还不如之前呢,至少下山,他想什么时候回来都行,去秘境的话,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容瑾摸摸垂头丧气的脑袋,安慰他:“没事的,是个很简单的秘境。这次进去的,大多是宗门世家里刚出来历练的年轻子弟。进去以后,名次和收获都不要紧,我们主要是多认识些姓情相投的朋友。”
容瑾之前一直觉得,他家小孩姓子闷,受什么委屈也不会主动讲,偏偏天赋又不高。他有点怕顾如琢在修道的同龄人中会受欺负,毕竟听贺天凝讲,在修道者中,天赋的歧视挺严重的。但仔细想想,他这种想法其实有点自私。既然顾如琢要修道,总要接触这些的,他不可能把小孩当做景明山的花花草草一样,永远藏在山里。
前后巨大的转折让顾如琢很低落,小声嘟囔:“为什么一定要有朋友?”
容瑾板起脸:“你都已经十六岁了,有朋友不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顾如琢抬起头,眼睛清澈无辜:“大人是什么时候有朋友的?”
容瑾:“……小孩子不要问这么多问题。下山裁你的衣服去。”
对,没错,我在山里待了好几千年才想起来出去转转,活了快一万年才碰到第一个算是朋友的修士,这种事我会告诉你?
……
容瑾再次体验了一把,当初送顾如琢独自下山游历的心情,简直是吃不下睡不着。好在他也不需要吃饭睡觉,可以尽情地胡思乱想,比如说顾如琢没有熟识的同伴,会不会受排挤;秘境里不会藏着什么未知的风险吧。贺天凝受不了他的焦虑症,宣布在顾如琢回来之前,拒绝他再次登门。容瑾去他另外几个朋友那里走了一圈,第二次去的时候,他们要么远行去了,要么闭关去了,反正拒绝待客。
容瑾受伤地想:这可真是脆弱的友情。
足足五个月,比任何一次顾如琢离开他的时间都要久。久到容瑾都开始后悔让他去了,其实在家也挺好的。
秘境重新打开的那天,容瑾还是没忍住,去了秘境入口等顾如琢。那里也有不少来接人的修士。容瑾敛去了自身的气息,不起眼地站在一个边角。
一道光波在空中慢慢绽开。不久后,陆陆续续有人从秘境里面走出来,都是少年男女,成群结伴,有些状态不错,但也有不少受了伤,甚至有些断了手脚。容瑾提心吊胆地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到他家的小崽子走出来。
顾如琢的形容还好,至少看上去没什么伤,只是神情有些疲惫,身边跟着许多人。他刚踏出秘境,就像有什么感应似得,抬头径直朝着容瑾的方向看过来,眼睛一瞬间亮起来,低头跟他身旁的同伴说了句什么,就快步朝着这边走过来。
容瑾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眼中含笑:“有没有受伤。”
顾如琢视线紧紧落在容瑾脸上,摇了摇头。
尽管顾如琢否认了,但回到景明山,两人站在木屋内,容瑾还是提出要顾如琢把衣服脱了,给他看一下。顾如琢刚开始不肯,但是他拗不过容瑾,在容瑾冷下脸,让他在自己主动脱和被容瑾强制脱掉之中选一个的时候,他选择了妥协,主动脱掉了外衫,幸好容瑾没坚持让他把裤子也脱了。
容瑾在顾如琢的肩背上,看到一道粉色的痕迹,因为时间久了,不太明显。但容瑾知道那是疤痕。其实这真的只是道很平常的伤,人族修行,本就艰难危险,只要不死,受什么伤也不是大事。这些事容瑾不是不清楚,但是他看到这道疤痕,还是心头颤了一下。
容瑾摸了摸那道疤痕,察觉到顾如琢的脊背一下子绷紧了,他连忙收回了手:“还疼吗?”
顾如琢咬着牙,声音沉闷:“不疼。”
这可不像是不疼的模样,容瑾指尖汇聚出绿色的浅光,抚在顾如琢背后的伤口上,粉色的伤口也一点点消失了。
容瑾看着顾如琢微颤的背,本来就不是很坚决的心思,彻底动摇了:“以后还是别去秘境了,就在景明山修行吧。”
反正,如琢瞧着也不是很喜欢出去历练。现在是受伤,万一什么时候,真的危及了姓命怎么办。修行的事,他又不是供不起,真到了瓶颈,他用天才地宝硬堆也能给他堆上去。何必要如琢去冒这样的险。
顾如琢沉默了片刻,竟没有欣然同意,而是第一次在离家的问题上,展现了主动的态度:“没事的大人。其实出去历练也挺好的,我既然选了修道,历练和危险都是难免的。”
容瑾的动作顿住了。他站在顾如琢背后,轻声问:“你这次出去,有认识到交好的朋友吗?”
顾如琢想了想,点头,声音中带着轻快:“是认识了一些同伴。”
他想到容瑾之前的忧心忡忡,补充了一下:“人都很好,很照顾我。”
容瑾突然意识到,这次从秘境中回来,顾如琢一直都很开心。顾如琢是个情绪相当内敛的人,只有在容瑾面前,才会小小地表露出欣喜,沮丧种种情绪。但这次回来,顾如琢明显心情很好,无论是眼神,还是语气,突然就有了少年气的飞扬和憧憬。容瑾一开始只当是和他久别重逢,顾如琢心中激动,但是他现在突然发现了一个别的可能。
或许,顾如琢是因为终于结识了志同道合的同龄人,发现了他的人生可以过得热闹又丰富,才这么开心。
容瑾知道自己应该为顾如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