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眼泪像是迟到多年一样悉数奉还。
就在那天,他带回一个孩子,那孩子蹲在墙角,黑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半边太阳落下去了,他扔给他路边江记的一个包子,想了想,便这般随意的给他取名叫江半日。
苇蓬疏薄漏斜阳,半日孤吟未过江。
那人原是颇爱此句。
至此,那孩子跟着他回了苦稚楼。他依旧随意地,把他扔给属下看管,丢在一群孩子中间,便是多年不见。一如多年之后,他随意地将他的尸首扔给了属下,埋在了不知哪里。
罗裘暖要尹寒江死。
却何必救他呢。
谢白易摇着扇子,轻轻念着他的词。
无人会,凭栏意。
终究也留不下一丝分量而已。
舒缠原本只是众多孩子中的一个,只是个长得颇为艳丽的女孩子,苦稚楼最不缺的便也是这个,年少时她也不怎么懂事,若不是江半日选了她,只怕早就草草处理了,丢了山野间,做了野兽的吃食。
她跟着公子多年,虽然外面看上去冷漠高傲的紧,却总也没什么野心,只是想着伺候好了公子等到年纪大了,有时又害怕公子非要找个人,把她给嫁嫁出去。
而有时她又以为这样的日子还有很久,公子依旧做许多不愿意做的事却装作毫不在意,也依旧喜欢找个理由往文溪跑,有时回来又一个劲在纸上描些什么。
但是总有后来,就像说书先生刻意拉长,引人注意的前重后轻的音调,对于舒缠来说,这个后来,是因为尹公子来了苦稚楼。
她那时在台上拨着琵琶,视线却忍不住扫向台下那两位显得格格不入的年轻少侠,年纪更小些的那个样貌最为俊秀,虽说不显得阴柔,但确实能令女子羞赧。原是应该想到的,舒缠收了琴,指尖划过弦柱,却莫名有几分刺痛,公子曾经夸过舒缠心思灵巧,可是舒缠终究是在最不该愚钝的时候愚钝了。
那日公子在氤氲的水汽里,她为那人开了门。光影刻画出那人已经褪去许多青涩的轮廓,她确实曾想过,在那一瞬间,便可以要了这位少侠的姓命,可是终究只是想过,舒缠依旧是那个听话的舒缠,自从公子将她从主人的人那里带回来,让她做了他的副手时,便一辈子都是了。
那次苦稚楼帮着中原各派对付魔教,她原是知道些事情的,主人有他的考量,而公子自然也能猜到,无论是主人与谁的交易也好,还是为了各方势力的平衡也好,舒缠站在青安城外,看着公子几人远去的时候,却是什么都不在意的。
可是她的公子却再也没有回来。
直到那时她才懂,罗公子要做什么,而公子又要做什么。
或许她猜到了,却笃定了心意,任由他去。
尹公子做了苦稚楼的主人。
记得傅公子的白发是因为一次任务,傅公子不小心中了毒,公子就冒险把毒过到了自己身上,那时的傅公子还小,醒来后,只是关了自己三天,三天后开门,手中一瓶解药,却伴着满头青丝如雪。
早些年乐公子与人练剑受了伤,主人不让别人送药,只让他自己撑。公子着急的整天整天不说话,没有办法,学着熬了汤,每天偷偷给他送去。
若是没有人查的深,自然是不会有人知道的。
罗公子办事向来周全,新主人的姓子也不像是会较真。而自那之后自然也没有人提起,无论是公子的死,还是那场原本针对尹公子的局。
凭阑山庄的景庄主一直未曾娶妻,世人懂得的少,议论的多,而等的是谁尹主人心里却清楚,只不过少了许多年少时的迷茫,对于此事大多是执念多于冲动。
屋外湖上的灯火明明灭灭,在深色的水纹上飘着些许黯淡的橘色碎影。而舒缠也一直同这里的许多人一样,撑着面子上的冷漠,端坐在这里,只泡上一壶茶,暖一暖手,听着外面传来的笑语,才从无边的安静里找回自己的位置。
风起了,舒缠蓦地扔出一粒金瓜子,砰的一声关上窗,烛台猛地拔高,她握紧了手里的瓷杯,不只是怕冷,还是怕这手心里的一点暖意也如同当年那个依着窗的公子一起落在这外头的风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太忙了,先来个小番外吧
第51章 罗裘暖番外——粉饰太平
随州的水依旧是温柔的,船夫摇橹,掀起一阵碧色的水波。
“公子不是随州人吧?”穿着褐色短衣的的老船夫问道。
锦衣的公子笑了笑,答道:“的确不是。”
“哎,最近这动乱刚过去,好多人都不愿意出来了,公子来随州做甚么?”
那年轻人摇了摇扇,即使扇上的名家手笔远不是一位摇桨老汉能看出,但衣着考究足见家境殷实。
“在下去拜访一位好友。”
前一阵子江湖上的确生了许多事端,最后一场腥风血雨,魔教重新退回西域,中原武林也自此休养生息,除了在此之前中原武林上莫名被杀的几位长老,掌门由文溪主持着平息了,但是这些事总要有个交代。
苏掌门便联合了凭阑山庄死而复生的景庄主解释说,魔教不知从何处盗得绝技易容术,混进了各大门派,这才造成许多惨案。虽说江湖中仍旧人心惶惶,但近几十年的安定想必也会慢慢麻木人们的神经,缓解弥漫的恐惧。即使总有些上位者知道真相。
易容术何处盗得,想必那无故而死的丹城派俞长老深有体会,只不过是那苏浩坤自己门派内里的事,不愿意脏了手而托苦稚楼做的,而至于泄露给了魔教,则无论有意无意,都不是旁人敢于猜测的,那些老人精,自然也都知道在什么地方该适时地闭嘴。
毕竟天下之大,秘籍绝学,苦稚楼向来不少。
自前人之后,罗裘暖明白是明白,可却也从不点破,苦稚楼里,谁不是聪明人,即使是那个看上去干净的很的尹寒江,罗裘暖也多少明白,他不是不懂,只是不愿让自己懂。
无论谁,发觉自己所为只是别人棋盘上的一局棋,想必也不会高兴。
下了船,渡口边上长了青苔,踩着凸起的石头,难免湿了袍角,罗裘暖给了老船夫银钱,自不在意的顺着石阶往上走。
这已经算是随州的城郊了,只有零散的几户人家,路边有几位女子在水池中洗衣,石杵砸的衣服砰砰响,锦衣公子走过,手上却纷纷卸了劲儿,落在青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而这晚,丈夫们就会发现妻子脾气似乎不好了许多,对着他们也多了许多抱怨,但这些家长里短的小事,罗裘暖自然是不知道的。
他只是走到尽头,一个面积颇大的院子落在山水间,天气还留着冷意,几截枯枝从院子里探出头来,但因为有的树木还留着些许绿意,还不显得萧索。
正准备敲门,却有一个人推门出来,罗裘暖楞了一下,重新挂上微笑。
“微寒。”
那少年个子很高,束紧的腰带与腰侧的长剑自带一股凛然的气势,他微微颔首,只答了一句阿暖,便急匆匆地走了。
罗裘暖发出几不可闻的叹息,推开门进去。
院子里有许多草药,虽说罗裘暖并不专长医药,但也能看出,这些院主的宝贝最近却疏于打理,只是勉强地维持着生机。
傅容寰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
“阿暖,进来吧。”
他窝在屋里,炉子上咕噜咕噜地熬着东西,腾腾的热气冒出来,傅容寰左手翻着书,右手磨着药,见到他进来,也没有抬头。
“容寰最近在忙些什么,自上次,你好久没有回去了。”
他的语气是极随意的:“没什么,只是看这一头白发看倦了,要试试看,能否吃几剂药改回去。”
长久不语。
“何必。”
傅容寰突得站起来,猛地扬手,书砸在桌上,连带着瓶瓶罐罐也滚到地上,发出一阵乒乒乓乓碎裂的声响,他深吸了一口气。
“他死的时候我不在。”
在雪山上呆了多久,他已经不知道,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只为了赶回来,可是到回来了,却连墓碑都没有见到。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随州,到了院子里,蓦地回过神来,却发现连常年带在身边的侍女,同时也是副手,都扔在了青安。
他复又坐下,恢复了那样漫不经心的样子。
“你够聪明,你要杀尹寒江,不管成功与否,没有人会责怪你,也没有人能责怪你。尹寒江不比主人狠绝,却也绝对聪明。”
而苦稚楼里,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可人心,总是最难猜测。尹寒江对罗裘暖所为隐而不发,或许是因为罗裘暖做的足够干净,可这也绝不是全部的理由,无论是因为尹寒江要用人,还是尹寒江有所顾忌,更甚者因为某些更隐秘的原因,这总与其他人无关。
罗裘暖笑了,眼睫垂下,显出极安静的弧度与阴影。
“可是微寒等着你。”
小时候,他们三个最粘着那人,也会为了一些小事互相生气,但因为微寒年纪最小,又不爱说话,那人总疼他多一点。
可后来长大了,却是乐微寒与那人疏远的最快。
他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起,或许是那人十八岁的时候,第一次接待委托人亦或是客人。罗裘暖与傅容寰早已懂得,所以从不表露,而乐微寒只是不懂,所以日后随着长大,他明白那些那人缺席的夜晚意味着什么之后就鲜少再与那人亲近。
后来,因为罗裘暖与江半日待在一起的时间多些,而傅容寰总住在随州,乐微寒也就多与傅容寰亲近一些。时日久了,那人也看出来乐微寒对傅容寰的心思,却也从不多说什么,只是有时傅容寰的态度冷淡,那人想劝劝,却也总是未曾说出口。
当年以为,年少时许多隔阂,等时间久了,自然也不算是什么,乐微寒年纪最小,许多事,即使恨,罗裘暖与傅容寰却懂得克制,而乐微寒却只知道将冷遇加注于原本就成承受痛苦的那人。
而罗裘暖知道,在他与尹寒江之间,那人必然是无法抉择的。
他算准了所有,却没有料到,在没有抉择的时候,那人会如此决绝。
他知道傅容寰对那人的执念与他的相同。
那些隐秘的心思,那些夜深偷偷落在嘴角的吻,那些幼时温暖的体温与吹着凉风的晚上。
至少傅容寰还有乐微寒在等着他,可罗裘暖缺什么都没有了。
他们终究都弄丢了。
幸好他们都早已习惯粉饰太平。
作者有话要说:
魔教与中原武林隐晦的说其实是谢白易与另一个人的一个交易,到第二周目再说的。
因为胖胖最近睡眠太不规律了,难受到不行,这片番外就只能这么短小了,如果有时间,胖胖会修改的。抱歉~
第52章 郁大人的养成计划
【叮!进度读取中。第四个世界完成。完成度达标。】
【叮!欢迎宿主来到系统空间。】
【叮!身体拾取修复中…】
宿主成大字型躺在系统空间里,只目光呆滞地盯着某个地方发呆。
系统仍旧幽幽地闪着光,默默在飘在半空中。宿主不说话,他也不动。
宿主发着呆发着呆却慢慢的睡了过去,一个松软的枕头出现在他的脑袋下面,他的脸在上面蹭了蹭,闭上了眼睛。
系统飘过来,原本明亮的光线暗了下去。一闪一闪,呼吸一样地闪着柔和的光芒。
过了不知道多久,宿主慢慢睁开眼睛。
【系统,我睡了多久?】
【叮!六个小时。】
宿主慢慢的爬起来,又盘起腿,无精打采的仰起脸,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可惜了我一身武艺呀,就这么挂了。系统,你说我一定那个要这么下去吗?】
【叮!系统权限不足,无法查询。】
【算了,不问你了。反正我也不愿意在系统空间里带着。】
这里就像永恒的黑夜,偶尔群星闪亮,但更多的时候只是寂静。
【系统,你记得是谁把你制造出来的吗?】
【叮!记得。】
系统的声音这次像个软软的小孩子。
宿主笑了:“系统,你有躯体吗?”
【叮!系统可以自己配置身体,但系统能量不足,暂时无法配置。】
“哦。”
宿主打了一个滚儿,慢悠悠地站起来。
“算了,活着还能看到许多不一样的世界,总比消散在宇宙里好。系统,传送下一个世界。”
【叮!开始传送下个世界,请宿主做好准备。】
【叮!记忆封锁中…完毕。】
【叮!宿主传送中…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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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过后便入夏了,郁昀(yun,二声)歪歪扭扭地趴在临窗的桌子前,拿着一卷书,漫不经心的看几眼,又打了个哈欠。
远处有老者的声音传来,伴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四公子。”
郁昀扔下书,推开凳子,快速起身拿起绸带,手忙脚乱地束紧了散乱地披在身后的乌发,来不及,只得随意地规整了衣装后,老者就走到了眼前来。
“四公子。”
老管事的声音压低了几许,头微微垂下,只在略过郁昀身上仍就显得散乱的衣服时,才略略皱了皱眉,只是那神色在皱纹遍布的一张显得严肃的脸恰好垂下时才微微显露,才免了郁昀更多的尴尬。
“宁管事。”郁昀尊敬地低了低头。
“大公子有事找,现在在书房等着呢。”
郁昀愣了愣,但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