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萧条。
这些常弥都看在眼里。
“没关系,等下了雨就好了。一定会下的。”
常弥听宋煦这么回答,闭着眼睛在心里默念——那快点下雨吧,快点,再快一点吧。
可能是心情平静了,两人不知不觉相拥着睡着。宋煦一只手还支在桌上,常弥就缩在他怀里。
小春醒来时正看见这一幕。
他身上有些酸胀,肩背的伤口隐隐作痛,但整个人轻飘飘的,不算特别难受。
而眼前的情景,美好到就连剩下的难受也被治愈了。
小春在这一刻,真正的释怀了。
有没有亲生的孩子,也不那么重要。只要珍视的人能够厮守,其他还有什么好奢求的呢?
小弥不是亲生的,但他那么好,养大了和自己的孩子有区别吗?
他抬抬手,碰到了床账。
绑床帐的流苏上坠了个铃铛,静谧的房间里突兀的响起了清脆的叮当声。
宋煦猛然惊醒,怀里的常弥差点滚到了地上:“小春!”
小春猝不及防地被他吓了一跳,干哑地开口道:“小心点,你激动什么……”
宋煦一时百感交集,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基督佛祖世界树!
“你两天没醒了!我都要急死了!”他把睡得呼呼的常弥放到床里面,想起什么,又高兴起来,整个人眉飞色舞。
“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肚子里有娃了!”
“……啊?”
“有了,你有了!”
小春像喝了三瓶红牛,刚才病恹恹的“释然”顿时被抛到了九霄云外,病中垂死惊坐起!
“我我我……我怀了煦哥的孩子了!”
说罢他突然脸色一变:“怪不得,我之前骑在马上感觉肚子疼来着!孩子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神医说你好着呢,肯定没问题!”
小春想下地蹦几下表达喜悦,又怕自己动作太猛伤到孩子,一时手足无措,光盯着宋煦猛瞧。
宋煦得意道:“还是我早有准备——我已经买了八十八挂响炮来庆祝了!”
“哇,响炮!真好!”
永城的夜,寂寥的夜。
伤兵在哭泣,神医在忙碌,官府在焦头烂额,百姓在担忧明日的战况……
在这沉重的时刻,城中不知哪儿传来了过年时才会放的喜庆的响炮声。
永城百姓:“…………”
玛德智障,什么情况!?
这疯人竟还不停,连着放,分了好几个地方放,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放了快半个时辰!
与宋家一墙之隔,刚刚被送回住惯的废园静养的韩小将军,被吵醒了。
他睁着血红的眼睛:“……”
什么仇什么怨?
然而,当烦人的响炮终于停歇后没多久,永城挨家挨户竟全都点起了油灯。
百姓们纷纷跑出来大喊大叫,街上更是出现了一队队巡逻的士兵,拿着火把,将夜空照亮。
有人被吵醒时还骂骂咧咧,可现在却恨不得也与刚才那个疯人一道燃放节庆的爆竹!
因为天上淅淅沥沥地,竟下起了小雨!
下雨了!!
☆、第 67 章
夫郎有了娃, 这是宋家的大事。
才一个多月的身孕, 小春躺在床上养伤都有点闲不住,不禁烦恼地问伤好之后能不能起来正常干活。神医也说只要自己没什么反应,不难受, 跑跑跳跳也无所谓的。
这话被原山刚请来的专门伺候的婆子听到了, 跨进门的脚刚落地就大呼小叫起来:“这哪行!?哪怕没显怀也是双身子!怎么能随便乱跑?敢情不是你的娃不心疼,哪来的庸医!”
神医这样的传奇人物,以前也不是没被误解过,但混到今天这个份上了, 还被一个老太太劈头盖脸的骂庸医……
也是新鲜。
他不但不生气,反而笑眯眯地答道:“平常人不动是稳妥些,但这位春夫郎身体很好, 胎也稳,确实不碍事。如果拘着他反而让他心情不豫,那才得不偿失。”
老婆子叫虞婆婆,是这永城有名的妇科专家, 虽说叫稳婆, 却不仅仅干接生的行当,还会些调养的法子。经过她手的妇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个个平安。
听说有这么一号人之后,宋煦和小春都有一点心动,便让原山去请请看。
倒不是不信任神医,只是妇科啊生育啊这种事,有个稳婆听起来安心一点。
虞婆婆个头矮小, 戴了根银簪子,一脸精明相。
见这家的下人和老爷都没主意似的站在旁边,心中恼恨他们不帮她说话,高声道:“你讲的什么歪理,哪有人家的大夫人怀了娃还出去干活儿的,这不是丢了你家的脸面吗?出门老爷都要被笑话死,得说这夫人不知礼数!再说了,拘着你就不高兴了?你怎么还能不高兴!怀了娃,伺候好肚子才是头等大事,让你坐着你还敢不高兴?”
骂别人可以,骂小春宋煦就有点躁动了。
“我夫郎想干嘛干嘛,你这婆子甚是迂腐,想来在外头的都是虚名。我这里是留不下你了。”
虞婆婆脸色一黑。
她是看着这宋家来头不小,给的价也高才答应来的。
听说他们与官家交好,京城来的大官跟他称兄道弟,最大的商行也跟他做生意,想必有钱,家大业大。
可踏进这院子,她第一反应就是太小了。
漂亮是很漂亮,但也没摆什么值钱的金银玉石——瞧瞧角落里,那还有捧干花?
真是掉价!
她见了许多富贵人家,都把她当座上宾供着,她以往拿乔惯了,从没人敢违逆她的话。今天进了院子,心态难免带了点高高在上。
而且她明明说的都是老爷爱听的,怎么这家的老爷还急了呢?
但仔细一想,他们才是主家,出的价也不少,不做了钱就没了!但话都说出去了,也不能变脸变太快。想到这儿,她更气了。
“你们看不起虞婆婆我,那以后有事了也别来找。另外,定金我也不退的,这是我们这行的规矩。”
小春觉得神医和宋煦更懂他的想法,但那婆子说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尤其是给宋煦丢脸那一段,说得他脸都红了。
他本来犹犹豫豫,却被那句“定金不退”弄得一个激灵。脱口而出:“不行!”
虞婆婆柳眉倒竖:“还想退定金!?到哪儿都没这个道理!你们要跟婆婆我磕的话……”
“不不不,婆婆,你还是先伺候着吧。”小春说完,恳求地看向宋煦。
“…………”宋煦能怎么办呢,只能依着他咯。
但趁小春休息的时候,他跟原山江天天还有常弥碰头开了个讨论会。
议题是:拒绝不健康养胎方式,破迷信除偏方!
宋煦:“我总觉得这个虞婆要玩什么幺蛾子,真的不太放心。天天,从今天起你多盯着点厨房,她炖什么补汤之类的,食材要问清楚,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准放。小山,你多看着点屋子里头,她敢跟小春甩脸色,你就给他一巴掌或者叫我来!”
他转头对着常弥:“小弥你也有任务。”
常弥:“嗯嗯!”
宋煦:“好好玩,算术也要做。”
江天天原山和小弥很好地领会了会议的中心思想,将把行动贯彻落实下去。
当天晚上,天天就抓了虞婆一个现行。
“宋哥!!她在鸡汤里头放红红的东西!”
虞婆子没受过这种侮辱,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被江天天拽着一路到堂屋,手里还紧紧护着那碗鸡汤。
宋煦定睛一看——枸杞。
“呃……没事,天天放开她吧……不是什么坏东西。”
江天天没见过枸杞,以为是什么呢。这下也意识到自己闹笑话了,脸涨红着给虞婆道了歉。
第二天,原山守在小春房门外,听里头的动静。
一开始他们说话很小声,过了一会儿可能有了点争执,虞婆高声道:“没有什么可是!我说是就是!”
原山连忙冲进去,小春和虞婆一起转头奇怪地看他。
原来他们在讨论孩子是男是女还是双儿,小春表示他既没有想吃酸也没有想吃辣,虞婆却坚定这样的表现生下的一定是个男娃娃。
原山沉默了一会儿,出去把门带上了。
就这么鸡飞狗跳地磨合了半个月,小春的伤总算好得差不多了,虞婆也勉强在宋家站稳了脚跟。
她确实不是个坏人。炖汤的手艺比全家任何人都棒,做些滋补的小吃食也很有一套,受永城的富贵人家追捧也不是完全没道理的。
但问题也是大大的——她真的特别迂腐,封建老旧思想该有的她一样不缺。
关外还在打仗,石尽云和莫大哥都在奔忙,宋煦作为汇通商行的一员也跟着忙东跑西,有点顾不上家里。
等到赈灾粮终于运到,城外难民也纷纷被安置回了原籍,一切走上正轨,宋煦终于能松口气了。
这下,他注意到了家里的不正常。
早上起来,洗漱完毕,出门活动了一下身体。回到家,常弥竟然也起来了,给他盛了粥。
宋煦夸奖道:“小弥真棒,碗烫不烫?下次还是让天天来吧。”
常弥摇头:“不,我正在学做家务,双儿都要会做的。”
宋煦:“???”
过了一会儿,小春也起来了,出门买东西的江天天原山也回来了,大家一起吃起早饭来。
吃了一会儿,宋煦发现桌上的一盘子葱香蛋饼没人动,奇怪地问:“怎么都不吃这个?”
小春答道:“你是夫君,一家之主,你先动了筷我们再吃,这样才不会被人笑话不知礼数。”
宋煦:“???”
下午,小春到院子里坐下,开始在虞婆的指导下绣荷包。
小春的针线活儿就是普通能用的程度,稍微赚了钱以后宋煦更没让他动过了。现在学起来,简直惨不忍睹。
宋煦就见他明明不喜欢,还绣了一个下午。
到了晚上吃饭,虞婆炖了一锅奶白色的鲫鱼汤。锅盖揭开,香气四溢。
鱼肚子里头藏了一大块鱼子,宋煦还挺喜欢吃这个,刚准备下筷,就被虞婆夺走了。
“这个要给夫郎吃!”说罢她和颜悦色地对小春道:“多吃点这个,才能多子多孙,多子多孙才能多福啊!”
宋煦:“………………”
宋煦憋了一天,终于忍无可忍,把筷子一拍:“够了!”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宋煦懊恼极了。
这样的转变肯定不是一天以内发生的,他怎么忙得连注意一下细节的时间都没有了呢?
不过虞婆的洗脑能力也的确强大——瞧她劝小春的时候,不是用“该怎么做”来说,而是“不做就会怎么怎么样”。这个怎么样还多半是对宋煦不好的坏事。
说得多了,小春不知不觉的信了。
还有小弥,小弥还小呢,被灌输了一通贤良淑德论,万一真的学得毫无主见又卑微那该怎么办?
原山和天天更不用说了——本来就是下人思想,都没觉得哪里不对。
“我是皇帝吗?家里有皇位要继承?不生了就没福了吗?怎么说话呢你!”
小春茫然地看宋煦,抬手抓了抓他的袖子:“煦哥别生气了?先吃饭吧……”
这火发也不是不发也不是,宋煦深深叹了口气。
“没事,不是怪你们。只是你们没发现最近哪里不一样了吗?”
桌上一片寂静,虞婆也不敢吱声。
“自从这个婆子来我们家,家里战战兢兢的。小春不敢跑步,非要绣花,绣了一下午一点笑声都听不见。小弥也不玩了,跑哪儿去一会儿就被说衣服弄脏了不像个双儿。天天和小山一晚上没说一句话,这饭桌上的规矩大过了天去——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
虞婆插嘴道:“大户人家得要点脸面,整天咋咋呼呼像什么样子。”
“闭嘴!”
宋煦真是烦死了:“我有说过我们是大户人家吗?我家一共就这么点地方这么点人,再说了我才是主子,你一个稳婆竟越过了我去,是谁给你的胆子!?”
这话一说,虞婆终于煞白了脸色。她嗫嚅道:“我、我还不是为了老爷您好……”
宋煦扶着额头:“是我不好,当初不该听个名声就瞎请人,该做做功课的。你的工钱我给你结清,今天就给我收拾收拾走吧。”
虞婆骂骂咧咧地离开了,家里的气氛却没有立马升温。
晚上躺在床上,小春轻轻捏了捏宋煦的手,软软地叫了一声:“煦哥……”
宋煦心情不好,但也不想让小春担忧,把人往怀里一搂:“嗯,怎么了?”
“是不是我的错?……当初你不想要这个婆子,是我舍不得那点钱。结果搞成这样,花了更多的钱,还让你生气了。”
小春的声音闷闷的,还带了点鼻音。宋煦惊讶的发现他竟然哭了。
小春身体再好,再孕早期不显怀,但孕期的双儿多少还是有点变化的。以往这点小事,小春断断不至于哭出来。
但现在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又自责又委屈。
“我就是、我就是觉得都给了钱了,哪能这么浪费呢?我一开始也没想着听她的,但不知不觉就被带跑了……我太没用了,帮不了你还让你CAO心……”
宋煦手足无措,又有点想笑,强忍着不让小春发现自己上翘的嘴角。
他深沉地说:“不是你的错,都是那恶婆子花言巧语!你放心,我们有钱了,这点定金才不放在眼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