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进屋,一闪身就拉了个人出来。
宋煦惊着了:“小春!”
“唔唔唔……”只见小春被反绑着双手,嘴里被塞了个脏帕子,头发凌乱,眼睛通红,围观群众一时哗然。
宋煦都要疯了,冲上去取了那帕子,绳子也没耐心解了,直接掏出匕首一割两断。
“煦哥!”小春扑进他怀里,那样子像是吓坏了,宋煦心疼得要命,把人搂着就往一边轻声哄起来。
徒留剩下几人兀自尴尬。
有人躲在人群里喊道:“真是丢尽我平山村的脸了,之前把赵王氏搞死还不够,今天还想在我们眼皮底下强卖个没了爹妈的双儿吗?”
小春舅母脸涨得通红,反驳道:“不是!他真的是自己回来的!”
可看小春那被捆起来的样子,谁信啊……
小春母舅这家人原本就在村里人缘不好,大家嫌他们势利,抠门,爱占小便宜,连过年上哪家招呼一声都要顺走一把瓜子。
这下强卖外甥的名声一出来,大家恨不得绕道走,纷纷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宋煦可不管这一茬,这家人以后过得怎么样跟他没关系,他打定主意,在小春心结解开前,万万不能住在乡下了。
小春平静了一会儿,想起来自己先前做下的决定,只觉得再次拖累了煦哥。
但现在他还有别的话要说。
“各位乡亲,有件事我想声明。”他从宋煦身后站出来,哑着嗓子向众人道:“我本是回娘家暂住几天,还交了一吊钱给舅母充作伙食费。哪知道我母舅二话不说就想将我再嫁。我与夫君有些误会,本只是提了提和离的想法,但我舅母千不该万不该想着骗人。”
他哽咽了一下,继续道:“如若我和离了,那再嫁娶之事合该听我舅舅舅母的,我绝无二话。但我先前受过伤,已经不能再生育,但他们竟置若罔闻,堵了我的嘴就想拿我来骗赵屠户!”
“什么!?”那姓赵的本来当戏听,谁知这戏竟烧到了他自己身上。他万万没想到,这小双儿竟是个不能生的,这舅舅舅母竟敢骗他!?
“我不肯,想说出真相,他们就把我捆起来关进柴房。赵屠户和媒婆竟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差点就上当受骗。我春迎夏坦荡活了二十载,竟栽在了这群不知廉耻,坑蒙拐骗的血亲手里。”
宋煦站在小春身后,从未听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样一大堆话,心中竟有点迷之欣慰。
“我一个出嫁的双儿,虽说本来就不用奉养母舅家,但今天我想请各位做个见证。我春迎夏,从此与平山村恩断义绝,此生再不会踏入这里一步。我给母舅家的那一吊钱,便算最后的孝敬,仁至义尽。”
众人愣神,宋煦趁着这档口,果断抱着人就挤了出来。
小春在他怀里无声的抽泣,宋煦叹了口气,原本想教训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一路抱着人走到栓小毛驴的路边,这才听小春闷闷出声:“对不起。”
宋煦好笑:“这会儿知道对不起了?你可把我急死了知道吗?你是不是还跟村里人说不要告诉我你去哪儿,弄得我发了一通火,差点自己把自己给气死。”
小春涨红了脸:“我……我不知道……”
“行了行了,刚才挺硬气,现在怎么又软了?”
“我只是,我只是想你过得好……”
这是小春压心底的话。
翻来覆去多少思绪,都不过是这么一个微小的愿望。
他突然再绷不住眼泪,扑簌簌落下。
“我只是想,我太不好了。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尽帮倒忙,你还为了我受伤。说要练武,也练不好,根本派不上用场。就连所有双儿都能生的孩子,我也生不出来。我不知道要怎么对你好了煦哥,我真的只是想对你好…………”
☆、第 40 章
如同天下万万千的生灵, 生总有各种苦。
苦于生老病死, 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苦于抓到手的幸福溜走, 苦于自己给自己设下的囚牢。
“蠢死了。”宋煦看他哭得伤心, 酸涩也涌了上来:“你在我身边,就是对我最大的好。别人不是我,他们想要的我不想要。”
小春把头埋在宋煦怀里,听见他说:“你为什么不信我呢?”
小春心里狠狠地疼了一下。
他自作主张地离开, 反而伤了煦哥的心吧。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紧接着,他的脸就被捧了起来。
“别哭了, 都过去了。”吻印在湿漉漉的脸上。
这是失而复得的吻。
小毛驴乖乖地走,宋煦带着人先回了春阳县。
莫世安在他常住的那家客栈,江天天与江大哥也在,宋煦索姓把人送过去一同托他照料。
小春身体还没好透, 折腾一早又有些发虚, 几人便商量了另开一间放让他睡觉。
宋煦还有些事要回大石村交代。
有些账,他不是不算, 暂时都记在心里了。
小春出走的事件经过一天的发酵,在大石村已人尽皆知,可谓掀起了一番风浪。
自是有人看不惯,却有更多的人心绪波澜。
面对小春的遭遇,并不是人人都那么冷血。有些对爱情还抱有几分幻想的小姑娘小双儿, 都悄悄在私底下讨论起来——如果将来自己碰上了这样的倒霉事,会有夫君说“不管他怎样我都爱他”吗?
多令人羡慕啊。
如此这般,宋煦回到大石村时,便受了好一番注目礼。
村长正等在他家,除他以外还有后知后觉正生气的牛婶旺叔,听说了事情急得团团乱转的田小庆,以及接受着众人指指点点的李宝珠。
“妈呀煦哥你哪儿去了!?小春嫂子呢!?有人说你跑了,要跑哪儿去!?”田小庆双眼放光,差点上来给宋煦一个大熊抱。
宋煦敏捷躲开,跟众人问了声好。
“我是来交代事情的。”
屋里众人越听嘴张得越大,等宋煦讲完,全都合不拢了。
“什、什么?你要走!?”
牛婶率先不干了:“背井离乡是正常人干的事吗?你以为外面那么好混?”
田小庆被宋煦托付了开年后铺子营业的诸多事宜,也懵得不像话:“不是,我说,大哥,没有你我哪干得起来?给你生意搞砸了咋办?”
宋煦一眼刀过去:“那就别搞砸。我不承诺你分成了吗,花点心思还能做废了?”
他们新得的那六亩田地,宋煦则做主暂时托给村里做祭田。
他享受了“祖宗”的荫蔽,也当回报一点东西。在他们离开期间,田地由村长派人打理,出产也由村长做主分配。
如此这般下来,竟没剩下什么牵挂了。
这时,李宝珠突然问道:“煦哥,你也带我走吧!我,我不骂春迎夏贱人了,但你以前说过喜欢我的!我愿意跟着你,到哪儿都行!”
宋煦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李宝珠在今天最要紧的关头帮了他,这才被宋煦正眼看了进去。
一个容貌清秀的女子,其实还很年轻,放在现代,也不过就是刚刚踏入社会的花样年华。
实际说来她也没什么错处,无非就是太过沉浸在幻想中了。
爱情不是一厢情愿的东西,浪漫也需要很多东西来支撑。也许他娘家之前想带她走的那次让她长大一些,可她的天真还是在,不曾被磨去。
“李姑娘,对不住。曾经的我已经不在了,我现在只喜欢小春一个。你别再看着我了。”
李宝珠的眼神暗了暗,不再说话。宋煦见状扫了一眼大家,最后对着呜呜哭泣的牛婶说道:“我还会回来的,你们好好生活。”
***
说走就走的旅行显然不太现实,宋煦也没想这么快动身。
有些准备总要做,还有许多东西要买。莫世安接到些生意上的消息,又离开去处理了,并让宋煦在客栈等他回来再说。
如此这般,很快就到了正月十五。
截至这天,县城的铺子陆陆续续都开了。
宋煦迎着风雪回到客栈,兜着大包袱兴冲冲地进来。
“小春来!看我买了什么!”
天天与她大哥住另一间厢房,小春这段时间被宋煦拘在房间强制休养。
前几日两人倒是一起出去买了些东西,但今天外面又下了雪,宋煦便坚持不让了。
他正无聊着,听见声音就哒哒哒地跑出来,接着惊了。
“煦哥你买了什么这么一大包!?”
里头全是衣服。
宋煦有时候相当直男,就比如给对象买衣服这么个事。
正好小春没在,他竟然就买了!
放现在,谁家男朋友送礼物送衣服?姑且不说风格喜好问题,合身不合身也很难说,反倒不如送些大众包包配饰来得实在。
还好这时候的衣服没那么多幺蛾子……
今天他上街本来是要去看看牲畜,谁知走到一半,瞧见那一直不开门的成衣铺子终于营业了。
今日上元节,那铺子也凑热闹。
因着晚上有庆典,许多家中富余的年轻姑娘双儿,早早就上街来逛了,都希望晚上打扮得漂亮些,那铺子趁势推出了不少颜色鲜亮的成衣。
成衣是奢侈品,同样的价格买布回家做自是要划算许多。
但眼看庆典近在眼前,成衣能解燃眉之急,比平时卖得好不少。
宋煦就被那些衣服吸引了眼球。
算起来,小春和他一直就那么几套衣服,冬天的棉袄也是扯了布回家,小春给缝的。
论针线活小春手艺一般,布也是粗布,除了保暖以外,实在没什么美观可言。
媳妇儿还没件正经的漂亮衣服呢……
宋煦一想,心就蠢蠢欲动起来。
到底是小县城,衣服并没有贵得离谱,几件比较好看的也都是春装,单薄些也便宜些。
宋煦对自己的审美非常自信,大手一挥就买了好些衣服,给江天天兄妹也顺带了几件。
美滋滋。
晚上可以手拉手逛夜市。
结果小春看着那一包衣服,额头青筋直冒,恨不得把人暴揍一顿。
“我能穿几件?这么多怎么带走?身上还剩多少钱我们出去沿路化缘吗?”
……然后宋煦只能灰溜溜地把剩下的退掉了,只留了每人一件晚上穿。
虽说冲动消费了,结果却还不错。
到了夜里,四人都换好衣服出门,只觉得眼前一亮,气势都不一样了。
宋煦自不用说,他身材高大又挺拔,怎么穿都显得精神且英武。江天天年纪小,桃红春装配了件深红斗篷,虽然因为没穿过好衣服而略显局促,却也别有一番少女的娇羞。江大哥心情复杂地在她的劝说下接受了宋煦的好意,脸上的阴郁都散去不少,多了一点符合他年龄的青涩。
而小春,除了那次落水不得不试过的搞笑粉红长衫,今天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穿上店制成衣。
浅蓝色的长褂,外着深蓝色对襟小袄。袖子长长的,只露出一点通红指尖。衣服下摆有白线绣出的工整云纹,配上同样式样的发带,显得文秀非常。
长长的发带是双儿的出席正式场合的必要配件。
有钱人家用金丝银线绣,没钱的人家就用粗布裁成,所有的双儿都会喜欢这样漂亮的饰品。
宋煦看得眼睛眨不动了,疯狂在心中呐喊——为什么他之前没早给小春买好看的发带!
到底不是干活的衣服,这里除了宋煦,每人都有一点局促。
但随着夜市愈加热闹,大家也渐渐放开了。
江大哥带着江天天溜到一边玩去了,留宋煦与小春二人世界。
时节还留着春节的余韵,灯盏如一朵朵金花,盛开在寒夜里。
小春的脸庞被灯火映照,久违的透着轻松。
虽然再也无法生育这件事仍如心头大石,短时间并无法消解,但只要人好好的,很多事情都会渐渐变淡。
更何况,关于钱三狗,县里也传来了好消息。
前日,宋煦去办路引的时候听了一耳朵流言。
不仅没人注意到他的名字刻意刁难,办事的小卒们甚至个个都挺高兴。
听说钱府进了匪徒,将钱老爷的命根割了去,钱老爷因此大病不起,在床上奄奄一息。
他家不知为何乱成一团,也没个主事的人,手底下还有些掌柜卷款跑了……
袁县令的小妾在家发火,县令却在犹豫什么,过了这么多天了,也没见派些人去查一查。
对外说是恩师即将来本县巡游,衙门人手紧张,要忙着打扫搬运整理卷宗。
……骗鬼呢!
小卒们说得眉飞色舞,纷纷推测,袁县令可能不想再与钱家绑定了。
前些日子钱三狗的恶名流传,也少不了带上几句编排他袁县令的话。县令肯定生气了,解绑人之常情。
另有人说,也不一定,因为袁县令虽然没帮钱家彻查,却也没有给钱三狗定罪。
这表明他仍不想得罪这位岳父。更何况他从钱府拿了许多好处呢?
不管事实如何,有一点宋煦听明白了。
钱三狗家大乱了,最近不可能再跳出来闹幺蛾子。
如此一来,心头阴影散去,他浑身真正畅快起来。
人一高兴,就想买买买,小春就不让。
“你今天不是买了发带了吗,我不需要了!”
“衣服占地方,发带又无所谓,这条红的衬你,又不贵,戴上多好看啊!”
小春面红耳赤,磕磕巴巴道:“你、你一会儿说蓝的好看,一会儿说红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