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买通了?”
宋煦点点头。
“……那老东西竟不跟我通气!”老村长气炸了,把桌子拍得啪啪响:“你们俩也是,遇上这么大的事怎么不与我讲!?”
宋煦有些愧疚地低下头。
老村长看看两个孩子,一时间百感交集,长叹一声。
宗族的力量是强大的,宋煦还小,爹娘早逝,不懂事也不能全怪他。
老村长自己找了理由,幽幽道:“我问你,你觉得钱三狗会来村子里抓你吗?“
宋煦愣住了,本想说不会,一会儿又觉得会,斟酌半天才道:“……不会吧?”
老村长冷哼一声。
“你也知道不会,那为什么不会呢?”他站起来,望向外边:“因为你姓宋,而这里是大石村!”
“你之前说钱三狗带人来抢你夫郎,你要明白,那是你允许的——别跟我说什么现在不,可当时,确实是你带人来的。说句不好听的,你媳妇儿是你的,你想把他怎么样,我们这些老家伙也管不着。但是,如果他们来抢的是你,你以为大家真的会眼睁睁地看着你被拖走!?”
老村长大声呵斥:“如果大家无动于衷,今天是你一个被拖走,明天会不会轮到他,轮到我!?”
宋煦浑身一震。
“你是我宋家的子孙。我们大石村连上老弱妇孺,足足三百多口人。如果真的要走到那一天,钱三狗根本走不出我们这个村子。所以你看,姓钱的他自己往村子来过吗!?”
宋煦与老村长异口同声道:“他不敢!”
宋煦眼神发亮:“原来他也不是不可战胜的!那别的受害者为什么不反抗?”
老村长瞥了他一眼:“之前不是挺聪明,这会儿怎么又蠢了?你也说了,那被杀的一家十几口,是自己上县里,还傻乎乎地进了别人家门。死都死了,那村子再讨伐,还能把人弄回来不成?谁家不是拖家带口的,自己一个人可以豁出命去做正义之事,但要是搭上媳妇儿孩子呢?”
他叹了口气:“谁也不是圣人。就比如你,如果不是事情砸到你头上,你会去做这个出头鸟吗?”
宋煦恍惚。
他会吗?
如果他只是从别人口中听说了钱三狗这么一个恶人恶事,他会因此义愤填膺地出手吗?
他知道他不会。
小春却突然道:“煦哥不做,不是因为他不懂侠义之道,而是他知道轻重。当坏事发生在他眼前,他已经出手了——就是因为他出了手,才会受伤,才会惹了麻烦。”
“我的煦哥也许不是圣人,但他一定是个英雄!”
老村长与宋煦齐齐愣住。
老村长从没听小春一口气讲那么多话,宋煦更是喉咙发酸,说不出话来。
小春看了眼宋煦,眼里带了笑。
“我一直为他自豪,从没觉得麻烦。如果有一天因为这个他死了,那我也陪他去死。我绝无怨言。”
宋煦心神大震。
他何德何能,能得到小春这样的评价!
他差点失态,站起来匆忙告别老村长,拉着小春就往家跑。
小春差点跟不上他的脚步,一路踉踉跄跄,却不敢出声。
他有些忐忑,怕之前的话太过唐突,煦哥……会不会觉得他僭越了?
不想自己同他一起死吗?
可是……
小春回忆过去,尽管时间并不久,与前宋煦的生活已经模糊不清,就像遮在一个琉璃罐子里,看不真切。
如果宋煦不在了,他怎么能再回到过去的日子,他真是宁愿死去。
黄泉路上或许还能再同行一段。
如果宋煦嫌弃他的话……他就偷偷地,偷偷地离开,不告诉他。
到了下面也悄悄跟着他,不被他发现不就好了。
宋煦紧紧攥着他的手腕,掐了一路,红了一圈。
小春不声不响的,但到底有一丁点的委屈。
他怎么都不说话呢?真的嫌弃他么……
“迎夏。”
进了院子,宋煦再也忍不住了,嗓子哑着,唤了他一声。
他把小春狠狠地揉进自己的怀里。
“我会永远做你的英雄。”
☆、第 29 章
随着时间流逝, 一天冷过一天, 却冻不住群众的八卦之火。
“你听说了没?钱三狗又杀人了……“
“什么!?不是好久不杀人了吗,我上次听他的事还是当街抢新娘时候……“
大石村的天然石台,仿佛一个小型演讲台。
村长和宋煦远远走来, 满意地看到那儿已经聚了一群人。
老村长拍拍手, 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宋煦这才上台。
老村长:“没什么大事,就是煦小子要给大家讲个故事,当做茶余饭后的消闲。你们以后有什么故事也可以上来讲……”
“什么!?什么故事可以上去讲?”
“我只听过在高台上讲经, 还没听过专门上去讲故事的……”
宋煦轻咳一声。
“各位叔婶好。是这样的。想必前几天大家也听说了平山村的事情—— 一个恶人,为了独占兄长的家产,把寡嫂逼死了。为了让我们村的氛围更加和谐, 远离这样的事故,村长就想了个法子……就是让大家经常上来讲讲故事。可以是好人的,坏人的,也可以是自己的。以人为鉴, 可以知得失。意思是多看看别人家的事, 可以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好不好。如果你家里有什么矛盾想要找大家评理, 也可以上来讲讲,人多主意也多嘛。”
村人们面面相觑,然后轰地一声激烈讨论起来。
这么有趣!?真的可以找全村评理!?
宋煦抬手让大家安静。
“调解的章程,还等村长制定。今天我先抛砖引玉,给大家讲一个大恶人的故事。”
“从前有个乡下小子, 他家里十几口人,可谓人丁兴旺……”
宋煦添油加醋写了个剧本,以一个平凡的乡下汉子为主角。
他家从前不发达,都靠自家兄弟齐心协力,才把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主角某日去县里,见到一位美丽的女子,此处省略那女子多么温柔贤淑八百字……
在场的人从没听过这样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故事的双方又都是普通人,谁都能带入,听得大家脸红心跳的。
姑娘小伙儿正值好年华,双方家里又支持,两人互相欣赏,每次见面都是粉红泡泡乱冒。宋煦天花乱坠地加了许多莫须有的糖,什么七夕放河灯啊,枝头写笺纸寄情啊,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啊……
大家一愣一愣的,吃糖吃到齁,就在这时,宋煦突然话风一转。
“大婚之日到了,桃娘在家人的帮助下穿上了自己绣了半年的大红嫁衣。爹娘恋恋不舍,与她在屋里说了许久……桃娘坚定道:‘爹娘,待我入了赵郎的门,一定将你们接到村里颐养天年!’老两口泪流满面,桃娘亦泣不成声。但是这是一条通往幸福的道路,他们一定要笑着走上去!”
“十里红妆,小县居民夹道看桃娘。只见她面若桃李,一双眸子水光潋滟,端的一副沉鱼落雁之姿!曾经差点想娶她的小伙儿们一个个都气疯了,没想到上了妆的桃娘如此美艳!”
突然,宋煦语气一沉。
“却在这时,不远处一个人突然看向桃娘……”
众人不由屏住呼吸,就听宋煦开始描述一个本地富商怎样强抢了新娘,百般折辱,完了桃娘自尽,曾经海誓山盟的赵郎为了报仇与富商斗上,最后曾经幸福快乐的一家就这样被灭了门……
宋煦拿出八百分的实力,把细节讲得十分惨烈,环境描写心理描写一个不落。
村民们:“呜呜呜呜……”
为什么大冷天的他们要聚在这里吃刀?
有一个姑娘大喊道:“为什么会这样!?富商简直该死!“
宋煦隐晦地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接着道:“故事还没完……桃娘的爹他……”
桃娘的爹,县里的泥瓦匠,接连失去的独女和老妻,人就疯了。
他躲在了附近的山里,像个野人一样茹毛饮血。
他的神志略微清醒时,就只记得一件事,杀了富商,为妻女报仇!
转眼五年过去,一日清晨,他远远瞧见那富商带着车队自山下过……
“泥瓦匠突然清醒,心想,复仇的时候到了!”
众人沉浸在即将复仇的期望中,场面安静得针落可闻。
“只见泥瓦匠举着刀冲上去!——却被人一刀砍了脖子,血溅三尺……”
说到这里的时候,到底是宋煦自己亲眼所见,心绪翻涌,一时间他喉咙也带了点哽咽。
台下的村民们:“…………”
说好的复仇呢!?
一个老大爷一口气哽在胸口,踉跄几步差点跌坐在地上,显然气得不轻。
大家纷纷围上去,六叔公也在旁边,见状赶紧上去检查。
其他人如梦初醒,气得恨不得破口大骂。
“宋煦你干嘛说这故事给大家添堵!?”
“就是就是,把大家气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宋煦面色冷峻地叹了口气。
“这是真人真事。”
什么,真事!?
有那敏锐的人,立刻联想起了钱三狗。毕竟在这十里八村的,只有县里钱家算得上富商。他曾经当街强抢新娘的事也广为人知。
只是一句轻飘飘的传闻,和这详尽的故事,对人的冲击力完全不同。
有那感姓的姑娘双儿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宋煦最后道:“那泥瓦匠的下场,是我亲眼所见。那日正是冬至第二天,我与小春早上赶去县城做小生意。路上突然看见钱家车队,便避让开,谁知道亲眼目睹了一桩杀人恶事……那泥瓦匠的尸体,就被钱府家丁扔进了乱葬坳。”
一片寂静。
身边的人亲眼所见的事情,让故事的冲击力变得无限大。
他们也跟着沉痛起来,仿佛刚才那样惨烈的事情就发生在自己眼前……
钱三狗实在是坏到该下十八层地狱!
这则故事以惊人的速度在附近的村庄里传播。大家在转述的时候,难免添加一些个人加工。
钱三狗在大家口耳相传中变得越来越坏,越来越丑陋……
小故事自然不止一条,钱三狗坏事做尽,素材不要太多,随口瞎编都能命中事实。转眼又是一旬过去,街头巷尾都开始传唱钱三狗的恶名。
就在这一天,宋煦与小春终于把糯米糖藕给做出来了。
把藕洗净去皮,一段段分开。切开其中一端,把泡过的糯米倒进藕的孔洞里。
由于糯米和藕都是湿的,就不太好塞。小春便与宋煦合作,一人扶住藕段,另一人拿着筷子把米往里捣捣捣……直到塞得严严实实。
两人玩得开心,做事也不觉得辛苦。等糯米填满,把切下的一段藕当做盖子,再用绳子将盖子扎紧。
接着就是大火焖煮了。
莲藕是样好东西,新鲜天然的藕,更是无上的美味——光是拿水煮,那清香都飘了八百里外去。
藕的清香,不同于别的淀粉类食物,它有种独特的韵味。
让人联想到雨后空山,想到河上薄雾。
待到小春把藕段捞起来晾凉,再一片片切开时,那阵香味更是沁人心脾!
宋煦迫不及待地捻起一片,一口咬掉了半块。
“唔嗯!”他连连点头,示意小春也尝一尝。
小春刚伸手,宋煦突然拦住了他。
宋煦看着锅里那琥珀色与粉藕色混合的清澈汤汁,脑筋一转,便翻箱倒柜找来了一小包白薯淀粉。
把淀粉拿凉水化开,另起一口锅,将藕汤倒进锅里,
煮开后,把淀粉水往锅中一倒,快速搅拌。
锅里的汤汁逐渐变得粘稠,冒出一个个缠缠绵绵的小泡泡。
宋煦将勾芡后的芡汁舀出来,浇在了装藕片的盘子里。
一盘晶莹剔透的糯米糖藕,出现在小春面前。
小春不用尝都知道好吃,因为它那么漂亮!
两人一顿晚饭就分吃了这段藕,并把剩下的切了片,给村里相熟的人家都送去了一份。
回到家两人对着算了算账。
“这回我们占了莫大哥的便宜了。藕不贵,糯米用得少,麦芽糖在外面,一小块就要卖一文钱,但莫大哥这一车糖,大约有百十斤,也只收了我们一两半银。“
小春扒手指头算了算。
“我们一个藕节大约一斤重,按我的切法,一般切个二十片左右。我们还是按斤两称吧?”
宋煦拿碳枝划了一会儿,决定道:“一斤糖藕十五文。比县里那些糕点都便宜。或者按片卖,切得厚一点,一片一文。”
对于甜食,大家在价格的接受度上宽容很多。
点心铺子里的红糖糕,绿豆糕,凡是这一类的甜点心,普遍都要上二十文以上。
他们的糯米糖藕,虽然没有那些点心精致,但论好吃程度,绝不会输!
宋煦与小春对这次的新品都很有信心。
如果一天能卖掉十斤,就能赚上个五六十文了。
而且这东西做起来不费力气,前一天把米塞好,放锅里炖上,卖的时候只要切一下就行,再方便不过了。
宋煦在县里的一个烧陶的铺子那儿定了一批印花小盘子。
虽然不是什么昂贵物件,但印上他设计的小花,也算很有情趣。说好的取货时间是明天,现在藕也做好了,他们便决定后天正式开卖。
第二日清晨,两人艰难爬起来,绕着村跑了一圈。
回来后小春又扎了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