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摸了摸他的脑袋,笑了,“挺懂礼貌的,也挺聪明。”他指着桌上的画问道“你画的这个黑黑的东西是什么啊?”
小莫离想了想,说道“他们三个是好朋友,这个蹲着的小孩叫小白,这个站着的小孩叫离,这个黑黑的是……”魔灵。差点说了出来,他想了想,又临时改了话语,“是小黑。”
那人笑着对院长道“想不到他画画还蛮有天赋的,画的都是古代人,想象力也不错。”
院长苍老的脸上笑开了花,每一道皱纹上都绽放着自豪的光彩,“是啊是啊,他是个好孩子,如果能好好的培养,以后肯定是个可塑之才。”
那人点了点头,又仔细地看了看小莫离,看得小莫离心里慌慌的。自从他看到了这个身穿军装的人后,他就很想被这个人收养,他喜欢这个人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刚正不阿,正气凛然的气质。
他上辈子当了一辈子被人唾弃、为众人所不齿的“卑鄙无耻、阴险狡诈”的魔物,这辈子他想要改变,想要成为一个被众人敬仰、称颂的正义之士。
这个叔叔应该可以让他达到这个愿望。
而且,他还挺喜欢这个叔叔的,虽然他看起来冷峻、严肃,但笑起来的样子看着好慈祥,像他已死的父王。
那人打量完了他后,问院长道“他的身体怎么样?”
院长一脸就怕你不问的表情,自豪道“他身体很健康,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生过病,吃的也不多,但会干活,经常替叔叔阿姨们做一些他力所能及的事情。又乖巧,又懂事。唉……要不是孤儿院的条件有限,也不能给他好的教育,我们还真舍不得把他送走。”
小莫离听到这也泪眼模糊了。
他虽然期待家,期待亲人,但他同样也害怕离开这里。
但以往被领养走的孩子,还是会在偶尔的时候,跟着他们的新爸妈来这里看望他们,所以,他以后会跟这个叔叔说,让他回来看看。
那人点头,“好。我跟你去办领养手续,最好今天就能把他领走,我平时挺忙的,很难空出时间来。”
院长偷偷地冲小莫离眨眨眼睛,然后热情地接待着他,与他出去办理领养手续。
小莫离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坐上了汽车,虽然这个世界汽车不少,但是像这个叔叔这样的车还是很少的。车里面有桌子,有电视,座椅也特别的柔软和舒服,小莫离惴惴不安地坐在座椅上不敢乱动。
临走前,院长跟他嘱咐过很多事情
让他千万不能乱说话,不要做出奇怪的举动。这点,其实院长平日里最少每天对他说好几遍,但他还是在临别的时候,又一次认真地嘱咐了他。
小莫离也认真地听了。
还让他到了新家以后,一定要乖巧听话,吃完饭要主动洗碗,平时自己的小袜子,小内裤都要自己洗,有喜欢吃的东西时也不能立刻就去吃,要获得大人的允许才可以。
不能给新家人要求买东西,不能与别人家的孩子攀比,不能说想念自己的亲生父母,要多笑,别动不动就哭。
……
体贴的院长说了一个小时,说了上百条,小莫离都认真地记住了。
来到新家后,那人没有让小莫离把他叫爸爸,他说暂时叫我叔叔吧,小莫离点头。
他发现,叔叔的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家里非常整齐,而且似乎不常住人。在这个新家住了几天,叔叔就把他接到了一个有很多身穿军装、或者某种制服的人的地方里。
叔叔给他安排了一个很大的房子里,那个房子有很多床,然而只有他一个人在那住。
叔叔告诉他,以后每天要五点起床,晚上十点熄灯睡觉。白天要上学,要学一些知识,还要接受体能训练……上一世的他没有上过学,觉得很新鲜,他也很喜欢这种生活方式。
但好景不长,没过多久,他就觉得他学到的知识和他以前学到的知识互相矛盾,他常常会因此和老师争辩起来,而老师会把这些告诉他的叔叔,叔叔听了只是皱了皱眉,但并没有教训他。
过了段时间,他的课堂上开始介绍有关魔灵的知识,老师说魔灵是邪恶的,需要压制它的力量,最好将它消除掉。小莫离课堂上不敢反抗老师,但每次做作业的时候,他总是不能承认魔灵是邪恶的。
魔灵是小黑啊,是他的朋友啊,他们认识的那段时间里,魔灵从来没有做过坏事呀!
老师又一次找了他的叔叔,小莫离很害怕,他不知道他的叔叔知道后会是何种反应?教训他?打他?还是把他送回到孤儿院里?他很害怕,坐立不安地站在休息室里等待着。
后来,叔叔似乎是刚忙完了,他一脸的疲倦,来到休息室后,小莫离忍不住地往后退了几步。
见他如此表现,叔叔脸上冷峻的神色稍缓,语气也略微地温柔了些,“莫离你别怕,叔叔带你去个地方玩,你上了一天学也挺累的吧。”
小莫离点点头,然后被叔叔牵着手,往门外走去。
他如此地信任叔叔,他知道叔叔不会伤害他的,叔叔一向说一不二,所以,他很放心地和叔叔去了。
那是一个放满了机器的房间,这个房间不大,但是里面有好多身穿制服的人,他们有的拿着文件匆忙地在房间内行走,有的对着显示器认真地记录着数据。
房间的最中间,是一个座椅。
座椅是用金属做成的,看着冷冰冰的,座椅上还有用来捆绑的皮带,甚至……还有用来蒙住眼睛,堵住嘴巴的东西。
叔叔牵着他的手,把他带到那张椅子前,小莫离的心越来越害怕,他的内心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知道,叔叔带他来这里肯定是来惩罚他的。这个椅子好可怕,他好害怕……
“莫离,坐上去。”叔叔用了命令的语气,气氛霎时变得凝固起来,令人呼吸一滞。
沈莫离不敢违抗叔叔说的话,于是乖乖地坐了上去,但他的内心还是抱有着一丝侥幸,或许求叔叔的话,叔叔会饶过他,“叔叔,这椅子是干什么的,我好怕,我不想坐在这。”
叔叔并没有因此生气,但也没有因此妥协,摸了摸他的脑袋“莫离乖,以后在这里你要叫我长官。这椅子能让你以后不害怕任何东西,莫离想变坚强吗?长官需要坚强的小战士。”
叔叔说小战士?沈莫离的内心顿时有点激动起来,原来叔叔以后会让自己成为像他那样的军人吗?太好了,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他连忙道“想!”
“好。”叔叔又一次亲切地摸了摸他的发顶。
这时候工作人员上来,用皮带紧紧地束缚住他的双手、双脚。沈莫离一脸惶恐地看着他的叔叔,但他不敢说话,他生怕叔叔会因此不喜欢他,他要做个懂事听话的孩子。
工作人员拿来堵嘴的东西对着他试了试,发现有点大了,捂住眼睛的绷带也太大了,于是便没有用那两样东西。沈莫离的心里暂时地安定下来,他很怕看不到又说不出话的感觉。
准备完毕后,工作人员对他的叔叔点了点头。
他的叔叔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那一眼里,似乎有些不忍,被隐没于刚强坚毅的眼神里。淡到若有似无,但却被沈莫离捕捉到了。
他想,叔叔心里还是喜欢他的,只是因为他犯了错,叔叔才会这样对他。以后只要他好好表现,叔叔还是会继续喜欢他,不会把他送回孤儿院的。
工作人员调整仪器,然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么小的孩子,长官也真忍心,不是说成年以后才用这些仪器吗?”
另一个工作人员道“也不知道会不会给他带来副作用,这么大的电流,他怎么承受得了啊。”
调整仪器的工作人员道“长官可能也是没办法了,国家给他的压力太大,我们整个研究院整天连轴转,就这也没有获得上面多少谅解。但就是可怜了这孩子,像个小白鼠似的,唉……”
另一个工作人员接道“这仪器虽然是第一次用,但安全系数已经经过检验了,我们认真操作,别出什么纰漏。孩子多可怜啊,我看着都心疼。”
“嗯,进入启动倒计时了,你看着点控制时间,千万不能超时了。”
“好的,你放心吧。”
工作人员启动仪器,几十台电脑同时运转起来,一台仪器上一个红色的灯亮了起来,沈莫离身下的椅子上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电流感。
他感觉浑身的肌肤都好像在被针扎,被刀割,被火烧……好疼,好难受,头开始犯晕,胃里也一直翻腾着,让他有种想吐的感觉。
此刻的沈莫离心里还想的是,千万不能吐出来,万一弄脏了这个房间,叔叔肯定会生气的。
但他这样的念头也仅仅存在了一秒,剧烈的疼痛让他不能思考,他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他不想大喊大叫的,可他控制不住自己,他好难受,他真的好难受。
“啊,好痛,叔叔,放我下来……”
任他怎么叫,叔叔都没有回来救他,那些坐在电脑前的人,没有一个上来把他从电椅上解开,他们只是在显示器前忙碌着,仿佛没有看见他,也没有听到他的惨叫。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过了百年,甚至千年,终于原本刺眼的红灯变成了绿灯,在他身上不断穿梭的电流停止了。虽然身上不再疼痛,但他感觉到身体从头到尾都是一种麻木的,迟钝的感觉。
他满脸是泪,但此刻的他却一点也不难过和害怕。
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关于前世的记忆,似乎消失了,他甚至好几次都不记得他为何坐在了这里。
一边的工作人员检查了他的眼皮,脉搏,然后拿着笔记本记录数据,还给他拍照,忙碌的身影从他眼前晃来晃去。
一个工作人员道“是不是力度开的太大了,我看他的反应有点迟钝,眼神也变得空旷了。”
另一个工作人员道“这是长官要求的,我刚才检查过了,一切都是按照预定的程序执行的。”
一个负责身体检查的人声音略带不安地说“他的身体出现了点问题。神经系统似乎更加敏感了,也就是说,他以后可能会比一般人更怕疼。记忆……也受到了严重的影响,目前他只有近期记忆,以前的记忆已经残缺不全了,最多也就记得一两年前的事情。”
有个低低的声音道“我之前就告诉了长官这种可能性,长官说……”声音更加小地说道“长官说,他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你们不要再说了,还是通知长官过来吧。”
过了会儿,沈莫离的长官过来了,他先问了问沈莫离的身体状况,得知了以上结果,他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走向了沈莫离。
此时的沈莫离处于电击后的晕眩状态,长官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问道“莫离,好点了吗?”
“嗯。”沈莫离睁开双眼想看清面前的长官,然而眼睛却因为电击而暂时处于迷蒙的状态中。
“你还害怕这椅子吗?”长官问。
沈莫离努力地回想了一下,哦,原来他之前是被长官领到这来的,长官说,这个椅子可以让他变得更勇敢,变成个小战士。
他露出灿烂的笑容来,“不怕了,它能让我坚强。”尽管身上还时不时地,传过丝丝未消逝的电流……
等他稍微长大了点,长官告诉他,这个电椅可以消除他的负面情绪,只要没有这些情绪,他就可以变得刚强,勇敢,无往不利。就像光碟里播放的超人一样,成为一个大英雄。
时间一晃,沈莫离成年了。
他的课程中增加了很多反刑讯训练的练习,他还拥有了很多战友,虽然训练的日子过得很辛苦,甚至很痛苦,但他仍旧觉得很充实,很满足。
如今的末世,已经有很多人吃不上饭了。外面全是一些饿死或者在争斗中死亡的人的尸体,他们没有家,整天到处找吃的,也许能找到变异了的动物来吃,也许会被变异的动物吃掉。
即使那些肉能让他们吃饱,但那些变异动物的肉本身也是有毒的。
相比之下,沈莫离觉得自己比他们过得好多了。
虽然他从小就被父母遗弃到孤儿院,他也完全不记得小时候的记忆了,但现在他仍旧有他敬爱的长官,有与他同甘共苦的战友,他觉得很幸福。
他们正在做的事情也很伟大,那便是——救世。
只要他们完成任务,那么这个世界所有的痛苦和不幸便会消失,街上不会有饿死的人,也不会有人再因为养不起小孩,而将他们扔到孤儿院门口。
听长官说,他的父母很爱他,如果救世任务顺利完成,他就可以见到他的父母。长官还说,他曾经住的那个孤儿院被接走了好多孩子,但他们没有他幸运,后来都饿死街头了。
沈莫离很感激长官,他想,他一定要完成救世任务。
即使他为了任务死了,最少他的长官,以及他的父母,还有孤儿院里剩下的孩子,他们却可以因为他的牺牲而过上好日子。他觉得值。
回忆很长。
记忆里的事情也很多。
有他与战友相处的事情。
还有他一次次上电椅的场景。
在反刑讯室里体验刑讯的场景。
有他无力去搭救的一个弟弟,最终饿死街头的场景。
有太多好的坏的,令他喜怒哀乐的回忆。
回忆结束后,沈莫离能从客观的角度再去审视从前的回忆,以及从前的自己了。
以前的他,的确被洗脑的有点严重。
长官……似乎也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喜欢他。
但他仍然感激这些人,感激这些经历,没有他们,就没有现在的他,没有一个能客观对待回忆,对待曾经的自己的沈莫离。
不管他是魔子,还是沈莫离,他都不能再被那些尘埃蒙蔽双眼了。